帐中一捻娇春——某韫
时间:2020-07-18 09:32:38

  华枝的心忽地一跳,下意识地转眼望向萧欤。
  却见他一袭暗紫色官袍站于座前,眸色清明,面上尽是一副凛然之态。
  他的身侧还站着一身绯色官袍的谭楷文,不知后者是在想着些什么,面色微微有些复杂。
  谭楷文一向安分老师,众人自然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去,华枝现在担心的人,是萧欤。
  会、会是他放的那道帛书吗?
  皇帝狠狠抓着那道帛书,转过头去逼问樊明,“当初射下这只金雕时,樊爱卿可在这金雕口中发现过这道帛书?”
  他眯着眼,眼中兀地闪过一道杀气。
  樊明立马吓得一个哆嗦,“没——不、不记得了,下官当时只顾着将金雕献上,不记得口中是否有帛书......”
  正说着,他忽然觉得头顶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发软,竟直直往后踉跄几段!
  “樊大人!”
  有人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台上皇帝冷眼,打量着台下这一幕,冷然道:“樊爱卿这是怎么了,竟这般魂不守舍,莫不是做了亏心事?”
  樊明回过神来,“扑通”一声又往地上一跪,忙摆头。
  皇帝依旧冷笑,“好得很!如若不是今天这一出,朕竟不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包藏祸心!”
  “来人!”他大手一挥,有侍卫应声上前,“给朕将着二人带到大理寺好好审讯,樊明,你若是想不起来这道帛书从何处来,便也不用再活了!”
  只一会儿,颤颤巍巍伏于地面上的樊明与献书之人便被带了下去。
  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二人在一片求饶之声中被拖走,却不敢吭一声。
  射下金雕原本是福气,雕中暗藏反叛之书便使着福气一下子变成了晦气,皇帝极为信奉鬼神之说,如今又正在气头之上,没人会傻到为樊明开脱,做这个出头鸟。
  谭御史攥了攥袖袍,欲上前,却听见耳侧传来一阵轻咳。绯衣之人偏过头去,正见萧欤也偏过头来望着他。
  谭楷文一番思索,终是撤回了欲上前的脚步。萧欤这才悠悠地将目光挪回,望向殿上。
  谭御史微微叹息。
  席上又恢复了沉寂,琴娘将手搭在琴弦上,不敢动弹。
  等了许久,皇帝终于一挥手,披罗戴纱的琴娘们这才唯唯诺诺地将琴弦拉开......
  萧景明坐于席上,让宫人斟满了酒,有日光如金洒下,落了酒面满觞。
  他回想这方才在帛条上看到的话。
  生性阴险、狡诈多疑,是么?
  他兀地一勾唇,转眼隔着另一席望去。
  恰见少女敛目垂容,乖巧静坐。
  一声哂笑,他忽地放声,朝向龙椅上稳坐的黄袍之人,将话锋一转。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似是预料到了什么,华枝的心猛地一颤,抬眼朝萧景明望去——
  恰好撞见对方扫来的目光,男子的嘴角噙着笑,如同在细细审视着囊中猎物。
  “儿臣请求父皇指婚,”他言,“儿臣想娶华家二姑娘为妃。”
  “华二姑娘容貌昳丽,德才兼备,儿臣以倾慕二姑娘许久,请求父皇赐婚!”
  此言一出,华枝便是一愣,不自觉地朝萧欤所在的方向瞟去。男子面上也带了些讶异,一双眼微微抬起,因是逆着光,她看不太清他此刻的表情。
  皇帝也顿了顿,而后反应过来,眯着眼望向华枝。
  华枝轻轻将唇抿起。
  “华二姑娘?”
  少女应声,恭敬上前,乖巧得像一只猫儿。
  皇帝瞧着她,看得心中欢喜,一扫方才阴霾,徐徐回忆道:“朕记得,太子与你是有着婚约。”
  “那是你还小,朕与皇后也只当这是个笑话,随便说说消遣,倒不知竟真成了今日的一段姻缘。”
  太子闻言,也随他笑,笑声爽朗。
  余光却不着痕迹地朝席间扫去,落于紫袍之人身上,嘴角噙着的笑意愈发浓烈。
  正见萧欤逆着光坐于席间,不知因为什么,他的身子稍稍向前倾了些,似是就要从座上站起。
  他按捺不住了,萧景明又是一笑。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身侧突然闪来一位身穿淡紫色裙裳的少女,她快速抬手,握住了萧欤的衣袖。
  萧欤一怔,回过神来。
  是萧月姝。
  来者微微蹙着眉,极低地唤了一声,“兄长!”
  “您这是要做什么?”
  没有任何干系的事,难道要公然反抗圣上赐婚吗?!
  萧月姝死死攥着男人的袖子,不让他挪动半分。
  许是这旁的动静太大,皇帝也注意到了这边,于是便好奇问道:“祁王这是怎的了?”
  萧欤微掩面色,不等他开口,身侧的萧月姝已上前婉婉一福。
  “皇上,”少女的声音很好听,宛若一道风,拂得人心旌荡漾,“兄长知晓太子殿下与二姑娘的婚事,一时间喜不自胜。”
  她笑得得体,言语也大大方方,皇帝显然是十分满意。萧景明乜斜一眼,而后在心底里冷笑几声。
  喜不自胜?
  他倒要看看萧欤要拿什么来喜不自胜。
  皇帝道:“朕光想着太子,倒也忘了祁王也是该成家的年纪。来人,朕现在便让人赶制出一份名册,连同着美人像一并送到你府上去。”
  听见皇帝这么说,萧月姝可算是松了口气,却见萧欤站着,不知道在对着什么出神。
  她又一拽那人衣袖,小声提醒道:“兄长,快谢恩呀!”
  她的眉目之间,是遮掩不住的喜气。
  萧景明亦是笑得爽朗,将两手一拱,扬声道:“恭喜叔父,贺喜叔父。”
  太子纳妃,祁王娶亲,双喜临门。
  一时间,众人好似都忘了方才金雕藏帛书之事,顷刻间便换了份面孔,上前恭贺。
  有琴声悠悠响起,舞娘展开水袖,扭动腰肢。
  隔着一行人与影,华枝望向萧欤。
  琴声愈发欢快了,可她的心却没来由地直直沉落了下去。衣香鬓影之间,忽地有人上前。
  “依微臣看,赵五小姐便是个不错的人选。”
  华枝拧眉,看见跳出来的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苏玕。
  不知他是不是喝醉了,竟胆子大到直接跳到皇帝面前。他一手负着背,一手握着一柄折扇,双眸含着笑意。
  衣袖被风吹得翻起,只消一眼,便是说不尽的风流。
  他道:“臣记得,前阵子宫宴上,赵五姑娘曾献过一支舞,深得祁王殿下喜爱呢。”
  “赵家五姑娘?”皇帝扬声,望向众女眷。
  赵家五小姐,赵音从。
  见苏令明点了名,女眷们纷纷朝着赵家五小姐所处的方向望去,目光之中皆是说不完的羡慕。
  只见一位身穿鹅黄色对襟裙的少女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迈开莲步,两步一顿,走上前来。
  “民女赵音从参见圣上、参见太子殿下。”
  她的身形袅袅,声音也如鹂儿一般又细又软,让人忍不住平添了几分保护欲。
  她上前,朝殿上一福,而后微微侧过身,望向萧欤。
  声音之中忽的又多了几分羞赧来。
  “民女音从,参见祁王殿下。”
  萧欤双眉暗暗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千秋墨雪、甄希吧、阿令、一颗甜桃的营养液~
 
 
第54章 
  见着兄长未有反应, 萧月姝唯恐他又闹事,连忙上前去将赵音从的身子扶起。
  赵音从微低着身子,身量极轻,不消萧月姝使力,便已徐徐站起。她身形孱孱袅袅, 一双眼亦是如含了秋水一般, 似是不经意地朝一侧的萧欤望去。
  男子正襟危坐, 面色平平如常。
  教人看不出任何瑕疵。
  赵音从压了压裙裳下摆,想着自己在众人面前应要和气些, 便朝萧月姝一笑,一双眼弯得如月牙儿一般。
  “多谢月姝妹妹。”
  “姐姐客气了, ”萧月姝也弯着唇, 笑道,“音从姐姐, 今后月姝还要多多仰仗姐姐。若月姝有什么得罪或唐突的地方,还望姐姐多多包涵。”
  言下之意,是认准了她这个嫂子。
  闻弦歌而知雅意, 赵音从也再次回之以亲切一笑,却不敢多说话, 唯恐失言。
  她低垂着双眼与一张好看的小脸儿,像是害羞极了。
  嫁给祁王萧琼之, 那可是京城许多未出阁的女子每晚都梦到的事,如今却如此突然地、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间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似是……已经幻想出与萧欤成亲、入萧府为王妃后, 被众家女眷羡慕时的场景来了!
  与祁王殿下成亲……赵音从偷瞄紫袍男子一眼,面上微微有些发红。
  可还不等她害羞完,身侧的男人突然将衣摆一撩,有风将他暗紫色官袍的下摆又吹高了些,他就这般在一行人惊愕的目光中,以膝点地。
  声音沉沉,萧欤向龙椅之上的男人作之一揖,“微臣不能迎娶赵小姐,还望圣上收回成命。”
  赵音从一愣。
  萧月姝一愣。
  黄袍之人也是一愣。
  “祁王这是怎么了?”
  皇帝疑惑,方才苏玕不是还说,赵家五姑娘曾献上一支舞,深得他的喜爱吗?
  难不成又是苏玕这小子在满嘴放屁?
  皇帝拧眉,望向苏玕。后者一脸无辜。
  萧欤摆摆头,解释道:“臣的确夸赞过赵姑娘,不过那仅是客气之语,无关于其余私情。”
  言下之意是,他夸过赵音从跳舞跳的好,但那只是一句客套话,你们不要多想。
  如此疏离、客气且残忍的一句话,就这般被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声。众人面色皆是一滞,就连一侧调琴的乐师也不禁将琴声拨小了些。
  气氛有些沉寂。
  忽然间,有个太监模样打扮的人慌慌张张地从外边跑来,飞奔到皇帝身边,“扑通”一声跪下。
  那人的声音底带着些哭腔:
  “皇、皇上,不好了!太后娘娘突然咳了许多血,于后花园晕过去了!”
  “什么?!”
  皇帝一惊,也顾不得萧欤与赵音从了,忙叫人摆驾回宫。
  太子萧景明也随之一齐回宫。
  临走之前,皇帝也不忘扔下一句话,要加紧建造朝天圣台,为太后祈福。
  谭楷文又是一声喟叹。
  一番闹剧,终是以此悻悻收场。众人见皇帝回了宫,也各自告了退。一路上两两三三成群寒暄,而后头也不回地上了各自的马车。
  华枝怀着满腹心事,瞧了瞧正缓缓起身的萧欤,一双唇动了动。
  还是未能鼓起勇气唤出声来。
  踯躅之际,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华枝一回头,正是苏令明。
  他依旧是嬉皮笑脸,用扇骨指了指少女脸上的面纱。
  “我记得,你来时脸上还没戴着这东西,这是怎的了,突然将脸掩住?”
  苏玕歪了歪脑袋,问道。
  华枝面不改色,“方才进了院子,不知是对什么花过敏,脸上起了疹子。怎的,你还要看呀?”
  “那不必了。”男子将扇子一展,扇面上那三个大字唰地一下又在华枝眼前展开,苏玕微摇着扇子,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他笑嘻嘻地,“方才太子向皇帝要了你,日后我就要尊称你一声娘娘,你飞上枝头当了凤凰,可记得让我也攀攀高枝呀。”
  苏令明说得吊儿郎当、欢天喜地,华枝一想起与萧景明的婚事却高兴不起来。见着她闷闷不乐,苏玕敏锐地将眉挑了挑,“又怎的了,怎不见你高兴?”
  嫁与太子,成为太子妃、未来的皇后,难道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吗?
  他话音未落,眸光兀地一闪,整个人突然躲至她身后。华枝疑惑抬头,恰见擦肩而过的谭御史。
  她这才终于笑了。
  苏令明瞪她一眼,“笑笑笑,有甚好笑的!”
  待谭楷文走远,苏令明这才转过身形来。他整了整衣摆,又将那柄扇拿在手上把玩。
  华枝抿着唇,“见你躲着谭御史,我便忍不住发笑。”
  苏令明又瞪她,“你这死丫头,就见不得我好。”
  华枝依旧抿唇,笑容浅浅,“哪能呐,我盼不得你早日升官发财,日后我好攀咱们苏大人的高枝呢。”
  苏令明这才哼一声,“得了,你就只会拿我来打趣,不过也算你还有这份心,待本官发达了,定不会忘了你的好。”
  她挑眉,“怎么,苏大人这是要给我赏金赏银呐?”
  “那倒不会,”苏令明又嬉皮笑脸,“毕竟你也知道,银子就是我的命根子,本官自然是不会把命给你。不过若是你在东宫受了欺负——比如太子又纳了几个侧妃几个小妾啦,你咽不下妾室的气,都可以来找本官。”
  “找你干嘛?”
  “私.奔。”
  闻言,一旁的瑶月险些背过气去。
  苏令明却无暇顾及瑶月地反应,瞧着远处渐行渐远的谭家的轿辇,又摆摆头,将话锋一转:“自我回京后这老东西就一直跟我过不去,成日里净找老子的茬。幸好陛下圣明,没有听信那老东西的妖言。不行,我也得想个办法好好整整那老东西。”
  人活一口气,他越想越气。
  华枝便劝他,道:“依我看,谭大人不过是保守了些,对于你这般放浪形骸之人自然是看不过去。不过,谭御史确实是个好人,你也改多同他打打交道,莫成日里跟个冤家似的,伤了和气。”
  “同他打交道?”苏令明又冷哼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可不想被他成山的折子给参死。”
  “还有,那老东西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要是放浪形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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