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一捻娇春——某韫
时间:2020-07-18 09:32:38

  她似是极为不屑,望着华枝的身影,嗤笑一声。
  张燕首又同华枝客气了阵,宫人也终于将东西都布置完。张燕首这才稍稍抬了抬腰,看着少女精致好看的脸。
  “华姑娘,奴才这次来呢,不只是为了送圣上御赐之物,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公公但说无妨。”
  “圣上听闻姑娘的画艺不错,想让姑娘画一副观音图,”张燕首道,“姑娘也知道,太后娘娘的身子近来不大好,圣上也希望借此为太后娘娘祈福。”
  换言之,就是要她画一副观音像送给太后娘娘。
  画画本是华枝十分擅长的,少女点点头,一口应下。
  末了,她问道:“不知圣上何时要这幅图?”
  “不急、不急,慢工出细活,姑娘慢慢画便是。”
  张燕首的画虽是这么说,可华枝却一丝一毫不敢懈怠。这毕竟是要送给太后娘娘的东西,她怎能掉以轻心?
  她只盼这早日将观音图画出,献于太后娘娘。若是真能为太后祈福,太后娘娘的身子康健了,也算大萧的一大喜事与幸事。
  只是她总是会在作画时想起来,圣上为祈福,动用许多财力、劳力在建的朝天圣台。
  和东宫里,太子桌上的那一幅与皇后手中极为相似的芙蓉图。
  握着笔的手一颤,她稳下心神,瞧着笔下已勾勒成形的观音像,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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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府。
  萧欤只身一人从地下密室走出,手中多了一本书籍。
  方才经过他的一番搜索,才确定了章 玉林那一届的考官们都有谁。
  他点燃了灯盏,一手将砚台上的狼毫拿起,一手将书页摊开。
  他只着里衣,在桌前坐得端正。
  不一会儿,便勾勒出几个人名来。
  张应阖、谢文炳、卓涵。
  男子将眉头轻轻皱起。
  思索了阵,他启唇,将一封书信抵出。
  “去都察院,叫他们捉人。”
  下人应是。
  ……
  夜幕沉沉。
  张、谢、卓三人不知犯了何事,却恭敬地跪拜于案前。不一会儿,便有一道风从身侧刮过,吹起了他们的衣角。
  其中一人抬眼,看着方姗姗来迟的紫袍之人,眼中有一片迷茫的雾气。
  “祁王殿下,不知下官所犯何事,让祁王殿下如此……”
  不等他说完,萧欤只轻描淡写地看了那人一眼。地上之人下意识地噤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谢文炳斜看了身侧方才出声又噤声的卓涵一眼,心中直道他没有出息,于是自己便抬眼,望向座上的紫袍之人。
  他声音清澈,底气十足。
  “祁王殿下,不知您为何把下官叫到这儿来?”
  谢文炳清楚地看见,案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杯热茶。茶水还在徐徐地向上冒着腾腾热气。
  但他知道,萧欤此时叫他们三个到这儿来,绝不是喝茶这般简单。
  脑子里迅速回想了近些年做过的事,突然,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脑海。
  不会是——
  他的身形也猛的一震。
  就在此刻,案前的男子将手轻轻一推,推掉了一张白纸。
  白纸黑字,从不高的桌前悠悠飘下,落在三人脚旁,如一条令人绝望的白绫。
  萧欤于案前垂眼,瞧向眼前三人,虽是默不作声,眼中却有淡淡的凌厉暗暗流动。
  冰冷的气息就这般流动在夜色之中。
  “三位大人,”他开口,声音如眸子一般冷,“可有此事啊?”
  “……”
  三人用余光互相瞟了一眼。
  见他们都不出声,萧欤似是有些不耐,从座上站起。
  “不知三位大人,是否认得章 玉林?”
  张应阖哆哆嗦嗦地答:“章 大人,自是认得的。”
  萧欤垂眼,“那顾昱,你们可都认得?”
  顾昱。
  洵州顾家长子。
  时隔多年,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会心惊肉跳。
  萧欤缓步,步步走到三者身前。三人皆匍匐于地,见着男子朝自己逼来,身量压得更低了。
  只见三人微微颤抖的手与腿,和萧欤幽深的一双眼。
  地上落着一张白纸,平铺着,上面字迹遒劲,赫然在目。
  似是在无声诉说着一道罪证。
  不知为何,今夜天是异常的黑,空中只挂着一揽月,连零星依稀都星子都没有。
  房中只点了一盏灯,更是让这场夜显得分外.阴森、湿冷。
  男子的话也阴恻恻地在屋内响起。
  “来人。”
  三人一震,看着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原先恭敬候在外边的人闻声走了进来。
  对萧欤作揖,“王爷。”
  萧欤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这几个人不会说话,舌头留着也没用,索性全部割了罢。”
  “……是。”
  众人皆是一愣,下一刻,卓涵率先喊出声来。
  “王爷、王爷饶命!”
  割了舌头,不是死,也是半死不活了!
  萧欤又一垂眼,静静打量着他,等待着他的后文。
  喊出声后,倒是没人上前了。见着暂时安全,卓涵稍稍松了口气,下一刻,一颗心又被提起。
  “你也可以不招,本王记得,你前些日子方娶进门了一位姓顾的妻子。”
  卓涵一骇,抬起眼来。
  萧欤面无表情,又转头望向谢文炳。
  “谢大人,你膝下似是有一对儿女,公子今年七岁,千金今年似是……方过了三岁生辰。”
  萧欤绕回桌前,将桌上其中一杯茶盏举起,眯了眼。
  茶水有些凉了,他分外悉心地叫人重新换了热的茶水,道:“三位大人,何不先喝些热茶,而后再与本王好好回顾当年之事?”
  “……”
  众人皆知祁王的手段。
  一向是雷厉风行。
  良久,终于有人松了口。萧欤唤无水取过笔墨,将白纸铺展开来。
  陈年往事,也就这样一般铺展开来。
  风雨如晦,萧欤下笔匆匆。
 
 
第57章 
  “王爷。”
  望见宫门, 无水跳下马车,将暗紫色的车帘子缓缓抬起,“皇宫到了。”
  车内正阖目的男子闻言抬眼,虽然方才在车内闭目养神,可他的目光仍是清明而犀利。闻言, 他将手边的奏章 收入袖中, 跳下了马车。
  将暗紫色的官袍整了整, 他抓着那道写满了罪状的折子走入皇宫。
  宫人皆认得他,自然对他格外客气恭敬。一路上他都是沉默着, 似是在思索某件事。
  转角之处,差点撞上一道身形。
  “王、王爷。”
  萧欤微微低头, 恰恰看见少女清澈的一双眼。
  见着萧欤, 华枝有些慌乱,想下意识地逃避。对方却似是没有任何反应, 平静地望向她。
  她抿了抿唇,朝那人欠了欠身,一拜。
  她今日进宫, 是来给太后送观音图,未想到会在这里撞上萧欤, 一时间一颗心跳动得发紧。
  又想起那日……
  男子却面不改色,将目光轻轻落于她手上的那幅画卷之上, 不等他问出声,已有小宫娥上前。
  粉白衫子的小宫女朝萧欤一拜,面色有些发红, “王爷,圣上在长生殿等您呢。”
  闻声,萧欤点了点头。身后无水斜斜地瞥了一眼华枝,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待萧欤走远后,华枝才回过神来。
  手心有些出汗,她掏出小帕,拭了拭,唯恐将画染脏。
  瑶月也在身后低声催促了一句,不一会儿,她便来到了慈肃宫。少女先跪拜,而后抬头,声音婉婉。
  “臣女华枝,请太后娘娘安。”
  将手中绘制好的观音像奉上,画卷在宫人的手上徐徐展开,呈现在太后眼前。
  那是一幅极为大气的观音像,观音一手执着玉瓶,微阖着双眼,坐于莲台之上,笑容慈祥。
  工笔大气,又不失细致入微,细细端详之下,更觉得画中观音又多了几分灵气。
  像是眼前敛目垂容的少女,安静、温婉,却不失灵气。
  太后俨然喜欢极了,叫人将画好生收着,便上前来扶华枝。
  女子身子极轻,从地上盈盈站起,微抿着唇,朝太后一笑。
  “善。”
  太后拉着华枝的手,“你这丫头,人生得好看,手也巧。哀家自打见你的第一眼,便打心底地喜欢你。”
  “明儿这孩子,自小便懂事,日后你进了东宫要替哀家照顾他。若是他欺负你,也来找哀家,哀家定会好好教育他。”
  她说得慈祥,华枝也应得乖巧。见少女这般模样,太后越瞧越欢喜,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她的小手。
  少女手如柔荑,白皙娇嫩。太后握着,只觉岁月匆匆,年华已晚。
  一时间,竟生出许多感慨来。
  未等她言,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极为尖利的“皇上驾到——”。华枝从座上起身,随着众人朝门口遥遥一拜。
  “恭迎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的那一瞬,她看见了皇帝身后的那个人。
  心跳突然加快。
  太后见状,问:“皇帝怎的来了?”
  慈肃宫突然热闹了起来。
  皇帝的视线掠过华枝,继而望向座上的女人,笑言:“同祁王处理完政务,便来看您。”
  祁王……太后在心底里默默念了念萧欤的名字,眼中笑意敛了敛。
  萧欤也上前,朝太后一拜,态度恭敬却梳理。
  华枝觉得两人之间好似隔着一道屏障。太后不喜欢萧欤,至于原因,她也无从探求。
  疑惑间,她对上紫衣之人的一双眼。
  不知萧欤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朝她望来,四目相触的那一瞬,她看见对方眼神轻微的波动。
  像是枝叶饱满的柳条垂了下来,轻轻点在湖水之上,若即若离,若有若无。
  少女面上也泛起一阵轻微的红晕,像是柳条拂了碧绿的湖水,吹开了满山娇嫩的小桃花。
  思绪纷飞之际,门外突然又有人来报。太后贴身侍女上前,于太后身侧耳语几句。
  太后一笑,“皇帝来得正是时候,杏园子到了,皇帝来陪哀家一同去后院听戏。”
  杏园子是京城里最出名的戏班子,甚得太后喜爱。
  每个月都要进宫为太后唱上几出戏。
  闻声,皇帝欣然应允。而后太后又侧首去拉华枝。
  华枝跟上他们的脚步。就这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后院。
  太后喜欢听戏,华枝却不然。戏台子上演来演去的无非是一道春花秋月、才子佳人,华枝无心去听,只斜眼用余光瞧着那人。
  料想萧欤对台上的风花雪月也无甚兴趣,一双眼静静瞧着台上,画着浓妆的姑娘们甩起长长的水袖,在空中悠悠地画了一个圈儿。
  浅酌轻唱,没一阵儿便引得太后欢颜。
  戏台子上演的是一出才子佳人为爱私.奔的戏。贫穷书生与小家千金两情相悦,女子却因着父母之命被迫嫁与城东一家权势。情到深处,那姑娘一掩面,堪堪跪倒在书生脚边。
  只一句,便已是泣不成声。
  “郎君,这一去,奴家只怕有去无回!城东陈老强娶奴家,父母之命大于天,奴家不敢——”
  萧欤握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抖,一双眼再次望于台上,瞧向那掩面女郎。
  台上书生亦是悲愤不已,一把抓住少女的水袖,捧至心口。
  “你说父母之命,他说,各人皆与各人说,偏不道——你我之心,天地可鉴!”
  萧欤将茶杯放下,不动声色。
  太后兴起,华枝却觉得有些闷热,便同太后告了假,连着瑶月一齐退了席。
  不知为何,她方才坐在那里,只觉得胸前沉沉的,像是闷了一口气,万分地不自在。
  兴味阑珊,便从席间退出,她回想着方才萧欤那一双毫无波澜的眼。
  一颗心,却如同被搅动的春水,有些难以平静。
  思量之间,她突然撞上一人。
  “走路怎么只看着地上?”
  华枝一怔,抬头。
  这是她今天第几次撞上他?
  他的言语柔缓,神色也毫无半分责备之意。萧欤身后跟着无水,无水见了华枝,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他也知道自家主子同未来的太子妃娘娘剪不断理还乱。
  一想到这里,无水在心底里叹息一声,却不敢去过多干涉主子的想法和意愿。
  她方才一直低着头,心里思量着其他事情,这才一个不防在拐角之处撞上他。他的胸膛很坚实,有些硬。
  对于萧欤的发问,华枝只抿抿嘴,而后才突然想起礼仪分寸来。
  她一拜,身形款款,“王爷万福,方才一时失神,不小心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勿要责罚。”
  她的声音沉静,没有丝毫慌乱。
  萧欤垂眼,瞧着她。
  突然——
  “罚。”
  什么?
  不等华枝反应,男子突然抬手,示意众人退去。
  见状,无水有些着急,“王爷,您这……”
  萧欤回头,眼神有些凌厉。
  无水一噎,顿时噤若寒蝉。
  旁人不敢触怒祁王,亦是无声退去,就连瑶月也颇为紧张地抬眼看了紫衣之人一眼,在华枝宽慰的目光下与众人一齐离开。
  “王爷。”
  周围只剩他们二人,她忽然有些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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