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大理寺的阮理正。”
阮庭亦是转过头,微微点头,笑容和煦。
“啊,阮理正!”原先不知他是谁,如今一闻其名,顾昱险些又落下泪来,“家兄的案子,还得多谢二位大人!”
二人还未反应,只听“扑通”一声,眼前的素衣少年竟一屈膝,直直地跪了下去!
“哎——”
苏玕一惊,阮庭亦是一愣,下意识地上前将此人扶起。
少年的身量很轻,阮庭握着他的手臂,只觉得骨瘦如柴。
顾昱仰面,落下几行清泪。
“若是没有二位大人,怕是我家大哥如今还不能……”
正说着,他一噎,顿了几秒,又垂着头叹息,“罢了,就算案子水落石出,二哥也还未醒来,大哥也不能再回到从前了。”
他们顾家,也不会再回到从前了。
阮庭听着,只觉得荒凉。
一向话多的苏玕此时也沉默了,他微垂着眼,不知是在思量着什么,幽黑的眸中兀地闪过一丝情绪来。
这天下,是门阀的天下。
他沉吟道:“顾生,不必言谢,这都是我与阮理正的分内事。再者,这件案子水落石出,全是祁王的功劳,我们不过是个跑腿的罢了。”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郎,怎能在门阀政治中力挽狂澜?
顾家三子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又怎能掀起门阀政治的波澜?
他与顾显,不过都是牺牲品罢了。
脑海中闪过过往之事,他心中暗暗喟叹。似是察觉到了苏玕不同寻常,阮庭带着些许探寻的目光望来,轻声低唤:“令明?”
苏玕抬头,将心事掩藏,嘴角一动。
笑言:“怎的了,步与兄?”
见苏玲明面色无异,阮庭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上前,轻轻抬手。
顾显的身形一僵,眼瞧着眼前的贵人抬起手来,将他的布衣衣领整理好。
“你二位兄长的事,不必太过于担忧。本官会找全京城最好的大夫替你二位兄长医治。”
顾显热泪盈眶,“多谢理正大人,家兄的事,祁王殿下已经安置妥当了,劳烦大人挂心了。”
祁王。
阮庭垂眼,旋即才扯了扯嘴角,“也好,有他安置,本官也放心。”
也罢,也好。
顾显告了退,二人又逐渐朝宫内走去。此次洵州学子落水一案的告破,阮庭是有功之臣。皇帝考虑到阮庭先前对大理寺的功绩,便恢复了他的官职。
仍是着绯衣,在大理寺任理正一职。
阮庭想起方才的事,假装不经意地提起道:“落水一案,是祁王破的?”
苏令明也不避讳,直截了当地说:“是祁王将那三人带到大理寺,亲自审问的。”
“哦。”淡淡一声,阮庭轻轻点头。
萧欤有的是手段,这一点,阮庭丝毫不作怀疑。
只是他想的是——
如今他恢复了身份,官袍加身,迫切想做的第一件事竟不是去大理寺处理接手的一些案子,而是想去华府。
他好想见阿枝。
似是看出了阮庭心中所想,苏玕思索了片刻,才试探性地道。
“步与兄,你可知阿枝近日的事?”
“知晓,”他点头,“圣上已在秋猎上赐婚。”
圣上赐婚又如何?他又不是比不过萧景明。阮庭深知萧景明的时日,虽然如今他还是个光鲜亮丽的太子,不过些日子,便是名亡国君罢了。
苏玕又斜斜瞟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我是说,她与祁王的事。”
阮庭一愣。
“与祁王?”
苏玕知晓对方对华枝情根深种,即便是他与阮庭说了些什么对方也只会将其咽在肚子里。
于是他便不避讳道:“也许罢,我也不甚知晓。只是……你莫再冲动地犯一些糊涂事了。”
苏令明是在劝诫他,是在对他好。
作为友人,苏令明是不希望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撞南墙。
但阮庭此刻却听不进去别人的劝了,满脑子都是萧欤二字。
他又回想起先前丁承郭鼎文在华府欺负华枝时,萧欤那一双隐匿在寒夜之中的眼。
正是那双眼,如鹰隼一般锐利。带着他的铁骑踏破了皇城,将萧景明一脚从皇位上踹下。
阮庭又想起了上一世,萧欤闯入宫门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华春宫。
风雨如泥,他一身尘土,盔甲上还沾了些血腥之气。但他却丝毫顾不得身上的血气会惊吓到宫内的女子,男人翻身下马,匆匆来到华春宫前。
宫门紧阖。
男人握着千钧刀剑的手,却突然在此刻颤抖起来。
明明是夏季,华春宫却死寂得如同冬日。
萧欤颤抖着手,轻轻叩响了宫门,哑着声,忽地唤了一声:
“娘娘。”
一回想到这里,阮庭只觉得有闷热的气息从心头蹿上脑海,又倏地压在他的胸口。
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绯衣之人猛地吸了一口气,阖眼。
脑海中又闪过那双眼。
他想,他是比不过那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喜欢上这种大叔和小姑娘的组合(啊呸,我们王爷才不是大叔),写了一个现代言情的文案,是一个大叔将小姑娘一点点吃进肚子里的故事,纯纯的小甜文,以后会写到,感兴趣的点点我的专栏戳个收藏啦~
《他的占有欲》
二十六岁那年,周衡之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她穿着一身蓝白校服,将一张成绩单递到他面前。
男人看着成绩单后的一行小字,挑眉:“早恋?”
时漪有些难为情:“嗯。”
“叫家长?”
“嗯。”
“我是你家长?”
时漪抿抿唇,忽地抬脸,讨好而笑:“周叔叔。”
周衡之神色一滞,捏紧了那张成绩单。
时漪从来都不知道,周衡之惦记了她整整八年。
更未曾想过,那个在少女时代被她尊称为一声叔叔的人,会在一个深夜扣响她的门。
心事如潮,呼啸而来。
教他不动声色地,将她啮咬。
一点点,掐碎她的泪与嘤咛。
第61章
清清朗朗的一声, 是苏令明的声音。
阮庭回过神来。
他此番是要去长生殿复命,圣上还在殿内等着,时间是一刻也不得耽误的。
绯衣男子轻轻颔首,准备迈步。突然见宫门外又驶来一行人马,其中一个马车内, 像是拉着些货物。
照例, 守门的宫人自然是要询问马车所载之物。
苏令明也稍稍转目, 运送货物进宫的那一行人中,为首的他认得, 是十五皇子的心腹,常安。
常安将袖子一拂, 上前来, 对着守门的宫人,“这些都是十五殿下从民间收集的画卷, 您慢查。”
“画卷?”其中一个守门的太监眯了眯眼,“十五殿下的?”
“正是。”
常安一笑,只要一提起是皇子运入宫内的东西, 这些宫人们一般不敢细问,所谓盘查, 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却不料,那宫人一看见车中的画卷, 面色微微一变。他朝常安微微一笑,示意他稍候片刻,便忙不迭跑到一侧去, 朝着一边站立得笔直的一位身穿湛蓝色官袍的宫人耳语。
不知晓是在说些什么。
常安候在原地,见着那名“湛蓝色”朝自己望来。
对方的眼神有些犀利,让常安很不舒服。
少时,先前跑去的宫人又折回来,颇为客气地对常安作了一揖,“抱歉,还需您在这儿候着。我家主子说了,这批画不能带进宫。”
“为何?”常安不悦,将眉头皱起,“你们是长了几个脑袋,连十五殿下的东西都要拦着吗?”
那人赔着笑,道:“不是小的要拦着您,也不是我家主子要拦着您。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还望您行个方便。”
常安扶着马车的侧壁,冷哼一声,“奉命?奉谁的命?竟叫你们胆子大到敢拦我家殿下的马车?!”
“奉本王的命。”
不等那宫人答,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凛凛男声,众人回头,正见萧欤一身紫袍高坐马上,一双眼朝着这边望来。
一侧看热闹的苏令明眯眸,阮步与亦是淡淡抬眼。
常安一见是萧欤,忙将面色一转,迎上前去,扯开嘴笑:“祁王殿下万安。不知祁王殿下为何要拦着我家主子的马车?”
萧欤侧首,径直问他:“车内装的,是何物?”
常安语气无辜:“是画,都是我家殿下从民间收集来的。不过也算不上是什么好画,不值钱的。”
萧欤似是懒得同他周旋,只一挥手,吩咐下人:“打开。”
“哎——”常安连忙阻拦,“王爷,这是我们主子的东西,不便打开......”
紫衣之人转过头,两眼望向他,目带寒意。
常安一瑟,又一咬牙,将心一横,“那您便打开罢!”
反正即便是查,也查不出来什么的!
萧欤的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他又抬了抬手,立马就有人上前来,将马车打了开。
马车里有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箱子,无水扬了扬下巴,小宫人便将其打了开。
定睛一看,箱中正是一些画卷。打眼一扫,大致是有十余幅。
“展开。”萧欤淡淡启唇。
“是。”
一双手拿出其中一幅,将其腾空,正对着萧欤,缓缓展开。
画中之景,萧欤自然是十分熟悉。
闭着眼睛,都能想到画的内容是什么。
果不其然,画上正是几株芙蓉花。这一回却没有了粼粼湖水,而是将芙蓉花簇隐匿于一片森森草木之中。绿树嫩草,春莺啁啾,好一派春意盎然之景。
看得直教人心生欢喜。
萧欤问道:“画是何人所作,怎么没有题字落款?”
常安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萧欤会突然问起这个来,好在他反应够快,张口便回道:“这些画都是民间艺人所画,他们都不讲究落款题字的。”
不仅没有题字落款,就连拓章 都没有。
萧欤上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拂了拂那幅画。
墨迹虽已干,但纸张仍然很新,应该是最近才画的。
常安的目光落在萧欤的手指上,随着他指尖的移动,也同他一起审视着那幅画,面色无任何尴尬。
亦是无任何心虚。
事情他都做得天衣无缝,外人只当是这些都是普通的画,又如何能窥看到其中的玄机?
常安有些洋洋得意。
果不其然,萧欤像是无任何怀疑,手指仅仅在画上拂了几拂,便收回了手。
轻声赞叹:“这几朵芙蓉花,倒是画得分外逼真。”
常安连忙笑:“我家主子最喜的便是芙蓉花,故此让奴才找了这些画。”
“多少幅?”
“十三幅。”
“本王看得也十分欢喜,不知十五殿下可否忍痛割爱,赠与本王一幅?”
常安一怔,面露难色,道:“这......恐怕奴才做不了主。还需过问我家主子。”
“罢了,本王同你打趣。”
萧欤将手收回袖中,他的袖摆宽大,于身侧轻微荡漾。
闻声,常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笑:“如若王爷真的喜欢这几幅画,奴才回去便同十五殿下说,改日往祁王府送上几幅。”
他说得恭敬,众人也听得开心,只当是祁王要与十五皇子交好。言罢,常安又上前,试探问道:“王爷,十五殿下还在等着奴婢将这些画运入宫中,王爷可否——”
“慢。”
不等他说完,萧欤突然轻轻吐出一个字,常安身子一抖。
只见紫衣之人又挥手,无水竟不知从何处捧上一个小火炉来。
苏玕又一眯眸。
常安亦是蹙了蹙眉,不解问道:“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稍等。”
这回,无水替萧欤答了。他一边说,一边将小火炉点燃,又从一侧取回那幅画。
常安的眼皮一跳,心中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无水竟将那幅画摊开,放在火上,距离火舌仅剩几寸——
常安连忙去拦!
“王爷?!”
这莫不是要毁了这些画?
“莫急,”无水抬了抬眼皮,笑嘻嘻地解释道,“你放心,我家王爷并非要烧毁这些画,只是想看一看,这些画里面是不是还藏了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常安一惊,欲想再次上前将画夺回,无水眼疾手快地一闪,下一刻,从萧欤身后窜上来两三个壮汉,生生地将常安拉扯住。
不得动弹!
常安哀嚎一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水把那幅画放在火上炙烤,一双眼干瞪着。
起初,众人不解祁王之意,就连一侧的苏令明和阮庭也是十分疑惑。可不消一阵,只见那幅画的颜色逐渐变淡,画面之上,竟缓缓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粉末!
“是玉芙蓉!”
苏玕道。
听见他的声音,萧欤转过头,朝二人的方向望来。
也不知是在心虚什么,阮庭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苏玕倒是落落大方,直接拉着绯衣男子上前。
常安面色大变。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