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师妹明明超强却过分沙雕[穿书]——南楼北望
时间:2020-07-23 09:18:53

  二楼临窗雅座,街上蝉鸣不息。店家奢侈地端出冰盆,又在闲聊中透露出这是今夏最后几天用冰的日子。
  七月流火,再过不久,这个夏天就要结束了。
  卫六郎点了樱桃饆饠、烤鹿肉和素心莼菜汤,还加了一道应季的拌秋葵。
  “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你喜欢吃这几道。”卫六郎说。
  他又问赵冰婵还有没有什么想点的,她说没有。
  两人又沉默了。
  赵冰婵打量着卫六郎。
  短短半月里,他消瘦不少,和善的圆脸上也有颧骨突出,眼睛就显得很大,深邃却又透露出一丝苍凉。
  卫六郎忽然说:“对不住。”
  赵冰婵知道他说什么。
  “无事。我也没有告诉你我真正的身份。”她说,“卫廷尉……如何了?”
  曾经的九卿之一,在外头威风不已、在家里对老婆伏低做小的卫廷尉,因与谢彰等人牵扯过深,虽然在“红月之变”里侥幸活了下来,却被剥夺官职、投入大牢。
  卫六郎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才低声说:“我找遍了关系,但是连银两都没人敢收……最后还是谢三爷出面,道父亲任上尽职尽责,也为谢九郎出力甚多,只是被谢彰蒙蔽,所以会尽力保下父亲性命。不过,官职肯定别想要了。母亲打算风头过后就回交州去。”
  卫家是交州地方上的世家。
  赵冰婵默默点头。她并不了解那位卫廷尉,更不知道那个人在位高权重时曾轻慢地考虑要了她的性命。她只是觉得对卫六郎来说,父亲性命能保,这终究该是一件好事。
  她安慰道:“能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是啊……”卫六郎喃喃道。
  他心中的情感复杂远超赵冰婵。
  因为赵冰婵不知道的事,卫六郎都知道。
  他知道父亲背地里滥用过权力,知道他打算暗害赵冰婵、只为让他这个儿子和谢家联姻,还知道兄长间接死于父亲之手。
  他原本怀着强烈的义愤去声讨父亲,甚至打算和他决裂,哪怕自己一辈子当个普通平民也没关系。
  但顷刻之间,局势翻覆,卑劣却强势的父亲成了阶下囚,还很可能性命不保。
  他回想起大牢中瘦成一把骨头的父亲……
  卫六郎捂住脸,将叹息压在胸腔里。
  那终究是养育教导他多年的父亲。
  他可以和父亲的权势割裂,但现在父亲蒙难,他怎能弃之不顾?
  “等父亲出来,我会随他一同回交州。我是家中独子,要照顾父母晚年。”他抬起眼,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深深凝望着赵冰婵,“你呢?”
  赵家也是交州世家。赵冰婵来平京,原本是为了借卫家的势力,惩治那些谋夺她家产的人。
  现在卫廷尉虽然蒙难,但卫家势力还在,依旧是交州第一大世家,也许……
  他在期盼什么?他不知道,或许也不敢知道。
  在家人做出了卑劣之事后,他有什么资格?
  对面端坐的少女有一双清澈宁静的眼睛。她的目光里似乎有了然,但更多却似晴空万里。
  “我……”赵冰婵抿唇一笑,“我要留在平京,考科举。”
  卫六郎一愣。他虽然听说了科举的消息,也知道今上开科取士的对象包括女子,却从未将之与赵冰婵联系起来。
  “你要考科举?”
  “不错,我要凭自己的能力当上官员。到时候,为母亲讨回公道也好,取回家产也好,我都能凭自己的实力做到。”
  赵冰婵托着腮,望向窗外天空。白云悠悠,晴空万里,飞鸟在无垠的自由中飞翔。
  “云……那个人让我明白了,自己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从前我是闺中女儿,毫无作为,在家依靠父母,父母出了事便想上京依赖其他人。路上遇到意外,也全靠那个人照顾才能活下来。”
  她说:“我不想这样。既然现在有了女子作为的机会,我就一定要去争取。自己的命运……就要自己把握在手中。”
  “那……”卫六郎顿了顿,声音变轻,“嫁人呢?”
  少女舀了一碗汤,小小地喝了一口,并为这份夏日美味而满足地微笑。
  “我没什么考虑。也许会嫁人,也许不会嫁人。但无论如何,我首先要做好自己的事。”她用澄明的眼神望着青年,“这是我的选择。就像你也有你的选择一样。”
  卫六郎的双手渐渐紧握。他感到有情绪在心脏中跳动,蛊惑全身的血液,生出一句很想说出的话;那话语就盘桓在他喉咙中,想急切地吐露而出。
  但是,他忍住了。
  过去他不懂事,明明知道自己的亲近会给阿兄带来惩罚,却还是赖着阿兄一起。现在不会了。
  现在他长大了。他要照顾父母,哪怕他们做了错事、背负孽债,他也要承担身为人子的责任。
  不错,这是他的选择。
  他笑起来。用笑意让眼中的些许模糊消失。
  “你一定可以。你那么聪明,又坚强……一定可以成为大梁第一位女官,流芳百世。”他真心实意地说,“我希望将来会在交州也听到你的名字。”
  赵冰婵有些害羞地摆摆手:“你夸得太过了。”
  “一定可以的。”卫六郎几乎哽咽,却还在笑,“等老了以后,我就告诉我的孙子,那个名满天下、堪为天下女性楷模的赵冰婵,是我年轻时认识的友人。”
  是他在过去多年里不知道存在的未婚妻,是一个聪明坚强、让人心折的女子。
  当然……也十分美丽。
  他们曾有婚约,婚约也并未解除,但终究是错过了。如道路的交汇点,短暂同行过后,就是天各一方和渐行渐远。
  他会回到故土,会成亲,会儿孙满堂,最后会垂垂老矣。历史不会记得他,不会给他腾出一角。
  但是历史一定会记下他曾经的未婚妻,记下他喜欢的姑娘。
  到了那时候,也许他会点亮一盏灯,在星星满天的夏夜里乘凉,拉着懵懂不知世事的孙儿,说在很多年前,你爷爷我是平京里的一个傻小子,那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姑娘,后来她选择去走一条艰难却光荣的道路,而我在这老宅子里为她默默祝福。
  这就够了。
  滴——
  窗外有谁吹响了哨子,吹出清脆的乐音。
  很奇怪地,明明是有些尖锐的声音,但这调子却舒缓悠远,让人不知不觉心神宁静。
  这段时间以来,城里每一天都会响起这个调子。
  “啊,那是……”赵冰婵望了望窗外。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唇边的微笑如涟漪扩散。
  卫六郎抹了抹眼睛,说:“那是镇魔歌吧。”
  “是啊。”赵冰婵笑着说,“是那个人吹响的镇魔歌呢。据说可以净化白莲会带来的魔气……每次听见,我都觉得心情舒畅。”
  “是啊。”卫六郎有些感慨,“修仙者的手段真是神鬼莫测。和他们相比,凡人的生命短暂又脆弱,想来不禁让人叹惋。”
  赵冰婵点点头。她仍看着窗外,有些悠然神往,却更多的是坚定无畏。
  “就因为仙凡之别有若天堑,我们身为凡人,才更要把握自己的命运。”
  “……把握自己的命运?”
  “你不这样想吗?”赵冰婵认真说,“‘红月之变’里,满城的命运都只由世家的几个人、由修仙者决定。可是真正生活在这里,过好每一天生活的是我们,是每一个凡人。为什么要让世家或修仙者来决定我们的死活?”
  “我要考科举,也是这样的缘故。世家会为了大义牺牲平民,修仙者虽然有品行出众之人,可他们志在长生,不会久留凡尘。就像那个人不会永远为我保驾护航,她也有她的事要做。”
  赵冰婵说:“作为凡人,更要努力把握自己的命运。”
  卫六郎看了她良久。
  他让人上了一壶酒,敬她一杯。
  “我敢保证,”他哑着嗓子说,“你一定会成功的。”
  ……
  谢蕴昭收起哨子。
  “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吧?”
  她点头:“嗯。”
  皇室与仙道盟签订契约后,修仙者们还能在城中暂留半个月。趁此机会,她翻出了很久之前系统抽奖用上的“镇魔歌”。
  虽然五音不全,但陈楚楚之前给了她一个矫正声音的哨子,所以她居然也顺利地用出来了镇魔歌。
  每天都有一些淡淡的恶念被消除。所谓的魔气,原来就是恶念。
  “修善念者为佛,修恶念者为魔。佛魔一体,由此而来。”他说,“恶念具备极强的侵蚀力,因而魔族才是人人喊打的对象。”
  在荀师兄用出恶念二重身后,以谢九的修为竟然都不能阻挡。
  而身为少魔君的师兄,究竟又有怎样的实力?
  谢蕴昭走在街上,神游天外地想着。
  事变之后,她就恢复了装扮。此时正是原本的天枢真传打扮:一身月白长裙,以太阳火棘作簪。
  但因为服用了“厚积薄发丹”,她正处于修为被封印的状态,此时是一名真真正正的凡人。
  大概因为这个缘故,师兄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师兄。”
  “嗯。”
  “我还以为你会责备我。”
  听了这话,他略有疑惑:“为什么?”
  谢蕴昭有些惭愧,声音也变小了:“我趁你不在,一个人来了平京,也才变得这么狼狈……”
  她虽是无愧道心,但终究让关心的人担忧了。
  师兄这才明白过来。他摇摇头,唇角抿出一个笑,又温柔地为她拂了拂鬓发。
  “我却觉得是我的责任。若我早早和你说清我知道的一切,你也许会更明白怎么做,不会落入谢九的设计。而且……终究是我不在你身边。”他说得很柔和,也很平静。
  “我总把师妹当作小孩子,想着你什么都不必担忧,尽管无忧无虑地站在我身后,让我为你遮挡风雨便好。我却忘了,师妹从来是聪敏坚强的修士,有自己的道心,如何会为我所困?”
  “嗯……说得也有道理。”
  谢蕴昭想了想,立即坦然自若,将愧疚全数抛弃。她又凑近过去,有点狡黠地问:“那师兄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约定?”
  “就是在水月秘境的时候说过的,我会告诉师兄我的秘密,师兄也是。”谢蕴昭说,“我的秘密就是我和谢九他们的仇怨,现在师兄都知道了。”
  卫枕流垂眸沉思片刻。阳光斜照而来,更让他显得面色如玉,还有长长的睫毛在肌肤上投下淡影。天然一段风流俊美,眉眼间又有清冷如雪之意,只让他显得温雅却庄重,令人想亲近又有些无从走近。
  只是当他抬眼一笑后,雪色清冷化为春溪潺湲,一点点流淌进人心间。
  “那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他说,“我知道许多师妹不知道的事。若你想知道,我就一一告诉你。”
  “什么都会说?”
  “你想知道的,什么都会说。”
  谢蕴昭笑了。她背着手,轻快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
  “师兄,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家长一样的保护。”她说,“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安全感……最喜欢师兄给我的安全感。”
  这是七月,夏天还未完全结束。
  有明媚的阳光,有路边的鲜花,有沙拉啦低吟的绿叶。
  但夏日风光再好,好不过她笑起来时的绮丽无边。
  卫枕流呆了片刻。
  也许不止片刻,也许是呆愣了很久。一个凛冽的剑修,像个发呆的呆头鹅。
  等他回过神,他看见师妹在注视什么。
  那是路边的风车。一个个精巧的风车经由匠人的手做出来,在风中欢快地旋转。
  师妹向来喜欢凡人的热闹。他心想。
  “想要风车吗?”他问。
  她以往不会拒绝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但这一回,她却摇了头。
  “不要风车。”谢蕴昭背着双手,迈开步伐,“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不喜欢风车。”
  “师妹?”卫枕流追上去,却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里的风车似乎很有名,围满了孩子和少年人,很快就卖得差不多了。
  “师兄,我想到一件事。”
  “是什么?”
  “我们当时约定的是,成亲过后再袒露秘密……对吧?”
  谢蕴昭斜去一眼,有些坏笑:“可是现在我们已经说出来了。”
  卫枕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师妹,竟然显得有点眼巴巴的,和小孩子一样。
  果然,师妹笑眯眯地说:“所以,成亲就取消了。”
  剑修微微瞪大眼,甚至有点鼓起脸颊,一瞬间委屈极了。他也不去想这话是真是假,就垂头丧气、亦步亦趋地跟着。
  “师妹。”
  “啦啦啦……”
  “师妹。”
  “啦啦啦啦……”
  “师妹……你又跑调了。”
  谢蕴昭停下脚步,陷入沉默。她一点点扭头,面无表情:“哦。再见。”
  然后加快脚步往城外走去。
  卫枕流本来只是想逗逗她,一见她这样,又有点心急,以为她真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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