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看着她的脸色,小心回道:“这……皇上设宴之前,才见过内卫指挥使,听了些京里与宫里近来发生的事情。”
苏若华这下明了,不觉又是好奇又是好笑。
这内卫指挥使说白了就是细作衙门,专门替皇上打探各方消息,盯着朝野之中的一举一动。
皇帝必定是从他那里听得了霍长庚派人修缮自家老宅的事情,说不准还有自己路上遇见他的事,所以才有此举。
他这又是吃醋了。
苏若华长叹了口气,说道:“如此,本宫都知道了,你们下去吧。今夜,本宫来侍奉皇上。”
露珠只觉不妥,说道:“娘娘,您怀着身子,皇上这般醉了,夜里闹酒怕伤着您,不如还是奴才们来服侍吧。”
苏若华摇了摇头,微笑道:“不碍事的,你们都不必在跟前。”
几个近身伺候的内侍听她如此说,只得都退了出去,又道:“奴才们都在廊上服侍,娘娘如有吩咐,传唤一声就是。”
打发了他们出去,苏若华便撩起帐子,在床畔坐了。
看着陆旻沉睡的俊美容颜,苏若华有些无奈一笑,温软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
她低声说道:“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还耍这些孩子脾气。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你就往我这儿跑。这么多年了,这性子还是没改。你啊,什么时候才能不像个小弟弟似的?总要我哄。”
她话说完,只觉的身上有些燥热,便将外头的罩衫脱了,只余下一件藕荷色的扣身衫子。
才把衣衫抛在凳子上,她忽觉被人身后猛力一拽,整个人倒在了枕上。
陆旻立时便凑了上来,紧紧搂住了她,在她的香腮粉颊上又啃又亲起来。
许久,他微微餍足,闷声闷气的嘟哝道:“朕是你的丈夫,是你的男人,你要叫夫君!你的事,为何不先告诉自己男人,却要告诉外人?”
第一百零九章
苏若华摸了摸他的脸, 柔声问道:“七郎又是听人说了什么呢?嗯?”
陆旻轻轻哼了一声,说道:“你家人在蒙古,你想托人照料, 为何不告诉朕, 却对那个霍长庚说?成,那时候你还不是朕的女人。那你家老宅要修缮, 同朕说一声又怎样?朕是你的丈夫, 你却告诉一个外人?你叫朕怎么想?”
苏若华微笑道:“七郎的消息,倒还当真是灵通。臣妾家里的事,臣妾才知道,七郎就先知道了。”
陆旻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斥道:“你又哄朕呢?你家的事,你不知道?”
苏若华搂着他的脖颈,轻轻说道:“臣妾真的不知道。这还是臣妾今日打发刘金贵去家里送银子, 才晓得。”
陆旻嗤了一声,没好气道:“即便如此,那霍长庚也必定是在打你的主意, 不然他怎么那么好心, 替你家修房子?”
苏若华看着他,水红色的唇轻轻一挑:“这是臣妾的错么?”
陆旻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翻了个身,不说话了。
这当然不是苏若华的错,然而他心里总是不痛快。
苏若华瞧着他怄气的背影,有些好笑, 挪了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臣妾倒是以为,七郎该庆幸才是,怎么这样闷闷不乐。”
陆旻没有回头,嗤了一声,说道:“这是什么话,别人惦记朕的女人,朕难道还要高兴不成?”
苏若华柔声道:“臣妾听闻,霍大人在沙场上战绩卓越,悍勇异常,且用兵如神,还打了几次以少胜多的伏击战,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皇上能得这样的人辅佐,不是江山稳固、基业长存之象么?他以往只是个不得志的护军,得了皇上的提拔,必定尽力答报皇上的知遇之恩。他为人刚正耿直,不是趋附权贵之徒,能让他施展才能,加以重用,可比高官厚禄更能拉拢人心。”
陆旻翻了个身,盯着她的眼眸,满眼古怪,半晌他忽然说道:“你怎么对他的事情这么熟悉?你特意打听的?”
苏若华一时语塞,她的确私下打听过霍长庚的消息,倒也不为别的。她一家人都在瑙木贡,叛军作乱的地方,霍长庚能打胜仗,一家人才能平安,所以她便时时留意那边的消息,也就听了些他的事迹。
陆旻看她不说话,酸溜溜说道:“说,你是不是中意他那样的男人,嫌弃朕是个白面书生?”
倒也是,霍长庚那样的英伟男子,怕没有女子不喜欢。
陆旻以容貌自负,但在霍长庚这样一个沙场将军面前,总觉得还是人家更有男子气概一些。
今日听到眼线来报,他心中便十分不舒坦起来,虽明知苏若华久居深宫,霍长庚在千里之外,两人不会有什么交集,然而自己心爱的女人,对别的男人青睐有加,怎么都让人不痛快。
苏若华听了他这话,不由有些好笑,轻轻斥道:“多大的人了,眼见孩子都要有了,还见天吃这些闲醋。七郎把心思都用在正事上吧,臣妾不过是欣赏霍大人罢了……”
她话未说完,陆旻豁然起身,颇为激动道:“你果然还是中意他的!”
陆旻对于苏若华心中总有一股依赖之情,两人多日不见,可谓相思入骨,再听了这样的事情,难免胡思乱想,加上今日饮酒过度,理智全失,便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都生了出来,也闹起了脾气。
苏若华哑然失笑道:“臣妾不过是欣赏罢了,这七郎也要生气么?”
陆旻说道:“既欣赏,便是以为他好么,这不就是中意他的意思?你还想哄我!”话说的冲动,连自称也忘了。
苏若华瞧着他脸上酒意未退,气哼哼的样子,索性说道:“那么,七郎预备怎么办?七郎以为臣妾不守妇道?是要罚月份?降位?甚而将臣妾送入冷宫?干脆将臣妾送出宫吧,七郎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陆旻不知苏若华这是在逗他,高声道:“可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吧,你就是想要摆脱我,出宫去找他是么?”说着,又切齿道:“你休想,怀着我的孩子,还想走?今生今世,你都别想离开我!”
一语毕,他便翻身将苏若华压在了枕上。
二人分居许久,苏若华也不是不想他,便也没有阻拦,只是低低斥道:“你倒轻着些,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你就找别人要你这个储君去!”
太医私下曾叮嘱过她孕中禁忌,过了头三个月,胎像稳固,这夫妻间的事便也没什么妨碍了,只是须得轻柔小心,不可过于放纵,免得伤了胎。
往日,陆旻与她同寝时,总是随心所欲,两人的欢好总像狂风暴雨一般,是以她如此告诫他。
陆旻解着她的裙带,听了她这句话,闷哼了一声,以示明白。
吃醋是真的,但生气却是假的,他不过是随意找了个借口,过来瞧她罢了。
见着了她,便一发不可收拾,总想和她多待一会儿,用了晚膳,又想和她同寝,随意找了个烂由头,赖在她床上。
缠绵了许久,二人方才停歇。
苏若华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抬首看着环着自己的男人,那一脸餍足的神情,笑问道:“这下开心了?不生气了?”
陆旻既感满足,又觉得意,洋洋自得道:“朕还是生你的气,然而朕大人有大量,不和小女子一般见识。你再欣赏他也好,终究还是朕的贤妃,还得乖乖给朕侍寝,为朕生儿育女。”
苏若华藕臂轻伸,搁在陆旻的胸膛上,哑着嗓子说道:“臣妾的确赞赏霍将军的才干为人,但在臣妾心目之中啊,七郎是世间最好的男儿,没有谁比得过七郎。”
陆旻垂眸睨着她,说道:“你又哄朕?”这样说着,嘴角却忍不住的微微上翘。
苏若华微微一笑:“霍将军的确是一员猛将,但若无七郎慧眼识英才,他竟然只能做个护军,这才干不就白白埋没了么?正是有七郎提拔了他当将军,他才能立下这样的功劳。所以,霍大人能当将军,而七郎才是皇上啊。”
陆旻被她哄的高兴起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说道:“这话朕爱听。”
两人亲昵笑语了一阵,苏若华又问道:“七郎今晚过来过夜,明儿怕是宫里的传言又要变了。咱们之前的功夫,岂不白费了?臣妾以为,七郎还是回养心殿去吧。”
陆旻双眸圆瞪,盯着她说道:“咱们都这样子了,你还要朕回去?”
苏若华将下颌微抬,说道:“七郎不回去也罢,横竖这是你前朝的事情,臣妾才不操那么多心呢。”说着,竟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陆旻在她面前,总是过于任性,往往忘了为君的忌讳与职责,她只能时不时提点着他。
陆旻看着她雪白光润的背脊,心中颇为不舍。
他凑上前 ,轻轻啄吻着,含混不清的说道:“成,朕回去。若华,你再忍耐些时候。快了,就快了。”
苏若华星眸微阖,颔首一笑,她明白陆旻话中所言。
陆旻又缠了她些许时候,便起身吩咐人来穿衣。
穿衣戴冠已毕,陆旻走前在苏若华的额上吻了一记,低声道:“朕去了,你睡着。这几日有机会,朕会传召你的母亲姐姐进宫看你。”
苏若华含笑答应,目送陆旻离去。
皇帝走后,芳年便进来服侍。
她望见床上的凌乱,顿时明白过来,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这情形,自从苏若华第一次侍寝起,她便见过太多回了,知道适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轻步上前,隔着帐子低声问道:“娘娘,可要奴才打些水来擦擦身子?”
天气这样炎热,娘娘才蒙宠幸,必定香汗淋漓。
苏若华点了点头,又道:“本宫还有几分口渴,再着人拿碗茶来。”
芳年答应着,连忙走去布置。
少顷,她提了热水回来,一面替苏若华擦拭,一面低声道:“今儿可把奴才吓坏了,唯恐有小人在皇上跟前挑唆,皇上与娘娘生分。旁的事也罢了,这等……”余下的话她便未再说出口。
历来,帝王对于宠妃都甚是包容,然而这样的事,莫说皇帝,就是寻常人家的相公也无法忍受。倘或处置不当,只怕就是灭顶之灾了。
但看这情形,该是有惊无险。
苏若华知道她的意思,轻轻笑道:“不用担心,皇上总还是信本宫的。”
芳年这方说道:“都这么晚了,皇上怎么不在娘娘这儿过夜?更深露重,还赶回养心殿去。明儿起来,还不知宫里传成什么样子。”
苏若华说道:“是本宫叫他回去的,他若在此,到底是不方便。”
芳年无话可说了,半晌才道:“皇上与娘娘思量什么,奴才也不明白。奴才只知道,听命行事就是。”
苏若华浅笑道:“你倒是罕言寡语的,同你那个好姊妹性格截然相反……”话未说完,她忽然“哎哟”了一声,捧着肚子呼痛起来。
芳年倒是有些经验了,连忙扶着她,低声问道:“娘娘,可是他又踢了?”
苏若华点了点头,额上沁了些冷汗,白着脸笑道:“这孩子也是个调皮捣蛋鬼,没一日安生。待他出来,本宫好生收拾他。”
芳年听她调笑,不由也跟着笑道:“只怕那时候,娘娘就舍不得了呢。小皇子这样调皮,显然先天强壮,是好兆头呢。”
苏若华揉了揉肚子,腹中的孩子安定了下来,她又笑说道:“谁知道是丫头还是小子呢?你们总说小皇子,将来出来是个小公主,那不招人笑话了。”
芳年听着,说道:“娘娘,这眼瞅着就是六个月的身孕了,李院判是千金妇科的名手,善能断男断女,不然下次他再来请平安脉时,让他看看?”
苏若华听了,心中道这倒是能让人安心些,便点头答应了。
夜渐深,苏若华被陆旻纠缠了一夜,已觉得疲乏困倦,躺在枕上便要睡去。
腹中的孩子似乎翻了个身,她只见肚子朝一边歪了过去。
见状,苏若华笑叹了一声:“这一大一小,都要我哄啊。”
一夜无话。
翌日起来,昨夜的事情,便乘着风传遍了六宫。
人人皆知,皇帝傍晚时分进了翊坤宫,却并未在贤妃处留宿,而是更深露重、夤夜离开,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依贤妃的宠爱,哪次皇帝不是在她身边待到上朝时分才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昨儿白日里贤妃在太液池畔,硬生生被赵贵妃撵走的事,也不胫而走。
众人便纷纷揣测,多半是赵贵妃在皇帝跟前挑唆了什么,皇帝方才去翊坤宫兴师问罪的。贤妃的宠爱,大约也式微了,皇帝也不过是看在她身怀有孕的份上,方才捧着她罢了。
然而,后宫上下,从嫔妃到宫女太监,并没有几人去奉承巴结赵贵妃,人人却是为了贤妃抱不平。
这些日子以来,赵贵妃飞扬跋扈,苛待其他嫔妃并宫人,贤妃待人温和有礼,从不倚仗身份欺压旁人,且近来宫中削减用度,大伙过的捉襟见肘,多亏了贤妃调度,找来做绣活的差事补贴,这才宽裕几分。两相比较之下,越发显得贤妃贤淑宽仁,而赵贵妃骄横狂妄,且毫无容人之量,丝毫不能体恤底下。
是以,人人都赞贤妃好,而厌赵贵妃。
出来这档子事,人便皆为贤妃打抱不平,这样好的一位娘娘,怀着身孕,还被赵贵妃欺凌,乘凉被撵走,还要听皇帝的训斥。赵贵妃才是真正的狐媚惑主,此德此行,哪儿配当贵妃呢?
这些话,人虽不敢当面说,背地里却没少议论。
赵贵妃全没放在心上,照旧吩咐内侍省将昨日与苏若华一起说笑的嫔妃份例减了一半。
如此一来,众嫔妃越发的怨声载道,甚而背后诅咒赵贵妃暴亡。
赵太后知道后宫之中不太平,却没工夫管她侄女胡闹,她正一门心思撺掇乃至逼迫皇帝下旨请她迁居慈宁宫。
赵家指使了一众党羽,一起上本求皇帝下旨。
说是请,其势已形同逼宫。
八月四日,陆旻下旨拜请太后迁居慈宁宫,与此同时,加封先帝一众嫔妃,活着的晋位,死去的追赠哀荣,而皇帝的生母林才人,更为皇帝追封为圣母皇太后,并选了黄道吉日起坟迁入帝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