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宠——陈云深
时间:2020-07-24 09:53:17

  吟霜正要答话,红珠眼尖,忙回道:“娘娘,亭子下头停着的是贤妃的彩仗。”
  赵贵妃的脸色顿时一沉,她就看不惯那个苏若华,明明一个贱婢,仗着肚子也成了妃嫔了,竟还与她平起平坐。皇帝近来对她是和善了几分,然而却始终不曾招幸。虽则她并不在意皇帝是否宠幸,然而作为一个妃嫔,无宠到底是面上无光的事情。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这个苏若华!
  每当姑母跟陆旻说起此事,陆旻便说贤妃如今身怀有孕,为她养胎起见,不忍令她伤心,不能招幸旁人。
  回想起那些事,赵贵妃淡淡说道:“打发个人去,同贤妃说一声,本宫要在此纳凉。”
  吟霜心觉不妥,劝道:“贵妃娘娘,这贤妃眼下怀着身孕呢,倘或起了什么争执,怕要起是非,还是算了罢。娘娘就让她一次,又能怎样,只当看在她肚子的份上,也彰显娘娘大度。”
  红珠却道:“奴才以为,娘娘就该让贤妃把这地儿让出来。眼下她怀着身子就这等金贵了,娘娘若是再不做出个样子来,待将来她肚子里那个落了地,那可还了得?越发不把娘娘放在眼里了!她怀着身子又怎样,到底娘娘是贵妃,她还在是贤妃呢。”
  赵贵妃本就是个肤浅张狂的性子,被皇帝宠了这段日子,越发张狂了。
  她听了红珠的言语,那股子不服气的火又冒了上来,便不将吟霜的话放在心上,只说道:“去,传本宫的话!”
  红珠是个兴风作浪的脾气,得了这一声,忙扭身向亭上走去。
  吟霜虽觉此举甚不妥当,但贵妃既已发了话,她自也不好多说什么。
  红珠走上亭子,果然见贤妃正躺在一张湘妃竹扶手椅上,正同几个嫔谈笑。
  红珠有些讶异,贤妃隆宠,惹得六宫眼热,人人妒恨,谁也不肯与翊坤宫往来,今日倒是稀奇了,这些嫔妃倒与贤妃在这里说笑。
  红珠按下心中疑惑,向贤妃行了礼,微笑道:“给贤妃娘娘请安。”
  苏若华躺在扶手椅上,肚子已经高高隆起,苦夏难熬,她如今又不用服侍皇帝,今日闲来无事,便到太液池畔来纳凉消夏。
  正巧这几个嫔妃也在太液池畔散步,遇见了连忙过来请安,苏若华便请她们一道坐了说话。
  几人受宠若惊,就在亭上坐了,说笑了许久,只觉这贤妃待人和善,也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心中更生亲近之意,谈的越发欢快起来。
  苏若华一早便看见了赵贵妃的彩仗,见红珠过来,心中便已明白过来,微微笑道:“贵妃娘娘打发你过来,可有什么话说?”
  红珠笑道:“贤妃娘娘说的极是,我们娘娘想来这亭子里纳凉,请贤妃娘娘让让地方。”
  她这话语一出,众人一片愕然。
  贤妃虽次于贵妃一等,但到底也都是妃位上的主子,何况苏若华还身怀有孕。
  苏若华浅笑道:“贵妃娘娘想来,自管来就是了,咱们姊妹坐着说话也好,谈什么让不让呢?难道,这么大一座亭子,还坐不下一位贵妃娘娘么?”
  红珠笑道:“贤妃娘娘,奴才只是奉命传话,您还是别为难奴才了。”
  苏若华淡淡言道:“那你就去回话,贵妃娘娘愿意过来一道说话,本宫自然欢迎。但凡事也要讲个先来后到,没有她来了,本宫就要让的道理。”
  红珠嗤笑了一声,扭身回去向赵贵妃回话。
  赵贵妃在下面被毒日头晒着,原就十分不耐烦了,听了红珠的回话,一股火直冲上头顶,当即喝道:“本宫还不信了,一座亭子罢了,她还能占着不成!来人,扶本宫下辇!”
  吟霜眼见事态不好,忙劝说道:“娘娘,罢了,皇上如今待您也好,何必这会儿捣腾这些是非呢?闹到皇上跟前,难免又是一场。”
  赵贵妃不听她的,下了辇也不用人扶,快步向亭子走去。
  吟霜焦急不已,便骂红珠道:“小蹄子,你就知道挑唆是非!弄出事来,你一个人担待去!”
  红珠撇嘴道:“吟霜姑姑,您也太小心了,咱们都是听贵妃娘娘的吩咐,能有什么事。”
  说话间,赵贵妃已经走上了亭子。
  苏若华眯细了眼眸,笑盈盈的看着她过来,这方叫露珠扶着,缓缓起身,口中道:“贵妃娘娘安好。”
  赵贵妃扫了她一眼,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冷哼了一声,说道:“本宫也不同你废话,你怀着身子,该好生休养,天这么热何必出来四处走动?一时有了差池,于龙胎有损,这罪过谁担待的起?你快些回翊坤宫去吧。”说着,又扫了那几个嫔妃一眼,斥道:“你们倒也敢和她在一处,若她一时有个不适,全算在你们身上!”
  赵贵妃为人跋扈,素来为宫里人所不喜。
  旁的嫔妃虽嫉妒苏若华受宠,但更厌憎赵贵妃的欺凌压迫。她打着国库空虚、勤俭度日的旗号,克扣各宫的用度,可承乾宫与寿康宫却依旧吃用奢靡,连太后娘娘喂那只狮子球猫的食物都有剩余,更不必说其余用度。
  如此一来,各宫人心越发不平。
  众人倒也想明白了,横竖也是没宠,皇帝除了苏若华谁也看不到眼里,与其受赵氏姑侄的压迫欺凌,忍气吞声,还不如跟着贤妃。无论如何,贤妃手下,大伙还是能有个太平日子。
  这会子又听贵妃如此恫吓,众人脸上都漫过了一阵不平之色。
  苏若华浅浅一笑:“贵妃娘娘,这地方是嫔妾先来的。翊坤宫闷热,又不能使用冰块,嫔妾想在这里纳凉,也是为了龙胎着想。您要来,咱们就一处说话,可您定要嫔妾走,这似乎有些没道理。”
  赵贵妃不耐烦起来,高声言道:“本宫不管你翊坤宫里如何闷热,本宫看上了这个地方,你就得让开!要讲道理,本宫是赵家的女儿,不与你们这些小门小户人家出身的女儿讲道理!”她原本想骂低贱人家出身,但想到苏若华身份到底今非昔比,其余几个也算官宦人家的女儿,生生咽了回去。
  苏若华静静的看着她,半晌忽而一笑:“贵妃娘娘别恼,这天太热,动了肝火仔细伤身。既然贵妃娘娘定要留在这里,那么嫔妾让出来也罢。”说着,便吩咐宫人收拾东西,起驾回宫。
  这一幕落在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第一百零七章 
  赵贵妃也没料到, 这苏若华之前还寸步不让,此刻倒是干脆利落的回翊坤宫去了。
  虽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也算彰显了她贵妃的威势。
  赵贵妃看向余下的嫔妃, 清了清喉咙, 正想说些什么,这几人却纷纷起身告退。
  赵贵妃气的双眼圆瞪, 这是什么意思!
  苏若华在这儿时, 她们就能陪着她说笑,换做自己她们一个个脚底抹油!
  哼,走就走好了,好似谁稀罕她们似的!
  赵软儿的确不怎么稀罕那些嫔妃来陪她, 然而有人在一边拍马屁,那还是不一样的。何况,这些人适才还在奉承苏若华, 轮到自己她们就跑了,这不是不给她这个贵妃娘娘面子么?
  红珠一面扶着贵妃坐了,火上浇油道:“娘娘, 王昭仪、邓充媛、李婕妤当真不识抬举, 贵妃娘娘好心留她们一起说话,她们倒是走了。可见,这些人一心都站在贤妃那边,只想抱贤妃的大腿呢。”
  赵贵妃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那是她们瞎了眼,随她们去吧, 本宫也看不上她们。本宫倒要瞧瞧,她们跟着那个宫女出身的苏若华,能得些什么好处!”
  红珠倒了一碗冰镇梅汤,双手送了过去,满面堆笑道:“娘娘啊,话不是这样讲。您虽宽容大度,可这宫里的人却都是一双势力狗眼,瞧着娘娘性软儿,越发要欺负娘娘了。如今皇上待娘娘正好,有身孕只是早晚的事,又何必忌惮那贤妃。娘娘想要在这亭子乘凉,那贤妃起初不愿,后来不也乖乖让出来了么?”
  吟霜在旁斥道:“小蹄子,你少说两句吧,一天到晚的挑唆娘娘,你到底安什么心?明儿我闲了,必定好生收拾你。”
  赵贵妃抬起一只手,言道:“吟霜,你且不要训斥她,红珠也是为着本宫着想。”说着,看向红珠,问道:“你说的也有理,本宫是得端出贵妃的架势来,免得日后本宫当上了皇后,六宫不服管束。你可记得那几人的名字么?”
  红珠连连点头,说了那几人的名姓位分。
  赵贵妃眯细了眼眸,微微一笑:“她们既有余裕奉承贤妃,想必宫中的用度还是宽裕。皇上下令后宫节俭,本宫自得遵从。打发个人去内侍省知会一声,让内侍省自明儿起,将这她们几个的用度再裁减一半。”
  红珠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连忙一口答应,抿嘴一笑,扭身亲自去传话。
  吟霜劝道:“娘娘,自缩减用度至今,六宫的日子已是捉襟见肘了,再裁下去,只怕要激起众怒啊。”
  赵贵妃笑道:“这有什么,本宫也是奉旨行事。她们不满,有本事找皇上闹去啊。敢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还跟贤妃混在一起,就是这个下场!”
  吟霜见她如此刚愎自用,也是无可奈何,连连摇头叹息。
  当初,她陪贵妃入宫,赵家重托了她,要她好生辅佐贵妃。可贵妃这个性情,她怕是辅佐不了了。
  苏若华乘了步辇回宫,露珠随侍在侧,埋怨道:“这赵贵妃,当真是跋扈至极。明明是娘娘先在那儿乘凉,她来了就要把娘娘敢走。也是娘娘好性子,不肯与她一般见识罢了。不然就到皇上跟前去,请皇上来评评理好了!”
  露珠不明白这底下的事情,她只看见了苏若华身怀有孕,被皇上冷落,又被赵贵妃挤兑,心中很是为她的主子抱不平。
  之前好的如胶似漆,恨不得为娘娘摘星星摘月亮,怎么忽然之间就冷落了娘娘?还把那个人见人憎的赵贵妃给捧了起来?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
  苏若华听着她这些言语,笑而不答。
  她知道如今自己身边这几个大宫女对皇帝都颇有不满,然而这里面的道理,她无法向她们分说明白,只是她清楚陆旻的心思就够了。
  彩仗行至半途,苏若华在步辇之上,忽遥遥看见一人,身着甲胄,立在道边。
  乍见此人,她猛然一阵惊喜,当即吩咐停下,微笑道:“霍大人,这是凯旋而归了?”
  那人,正是前往蒙古清叛的霍长庚。
  大约半年不见,霍长庚原本麦色的肌肤越发的黝黑且粗糙起来,人却比之往日更加的精健干练,就如一只在草原上翱翔过的雄鹰,浑身上下散发着悍将的气魄与韵味。
  霍长庚也一早就看见了她。
  才回京城,他便已听到了许多传闻,皇帝如何宠爱贤妃,宫女苏氏平步青云,摇身一变就成了贤妃娘娘,贤妃所怀龙胎乃是大周的福星云云。
  此事,原本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苏若华是皇帝的近侍,容貌性情在女人之中,都是难得一见的出挑。皇帝对她的心思,他也明白,她受宠封妃也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然而今日看见她身着妃子的服饰,被彩仗簇拥着,他还是心口猛地一紧。
  他早该想到的,她就像草原夜空上的星子,只能遥望,不能触及。
  原本,他还有所打算,然而看见她身怀六甲的肚子,所有的念头都尽数熄灭了。
  再没有什么,比看见心仪的女人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更能让人绝望。
  霍长庚伏地下拜,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节,言道:“臣见过贤妃娘娘。”
  苏若华瞧见他,便知道这是大军班师回朝了,想到自己的家人也在赦免之列,不知是否随着大军一道回来了,便有心问问,这方叫住了他。
  还未开口,霍长庚便已知晓她心中惦念,抢先说道:“贤妃娘娘放心,您阖家上下平安,已随军归来,如今安置在京中一处老宅里。”
  苏若华闻听此讯,心头漫过一阵狂喜,一时里竟不知说什么为好。
  霍长庚言道:“臣还要向皇上禀告军务,请先告退。”
  苏若华微笑道:“霍将军正事要紧,本宫唐突了。”
  两人别过,彩仗方才再度上路。
  芳年回首看了那霍长庚一眼,却见霍长庚也正凝望着贤妃的彩仗出神,见她看来,方才回身匆匆走了。
  芳年觉得有些怪异,不由抬头看了步辇之上的苏若华一眼,心中暗道:不知主子有无察觉。
  回了翊坤宫,苏若华进寝殿换了家常衣裳,便向几人笑道:“原来本宫的母家已经迁回了京城,本宫竟一无所知呢,他们也不知往宫里送个信儿,还是从霍大人口中得知此事。”
  春桃收了衣裳,笑道:“娘娘,这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无谕无诏,老爷夫人怎么往宫里传消息呢?再说,他们离京那么多年,乍然回来,也没个门路啊。”
  苏若华在炕边坐了,一时笑一时又是叹息:“本宫都欢喜糊涂了,把这些事都忘了。本宫与家人分离,也有十多年了。如今若是再相见,也不知爹娘、兄姐还认不认得本宫。他们走那年,本宫才这么高呢。”说着,她将手在空中一比,鼻子却忽的酸了,两眼微红,便不言语了,只恐一开口,就掉下泪来。
  春桃看出来,走上前低声劝慰道:“娘娘,好歹如今老爷夫人也回京来了,凭娘娘的位分,一月也能见个两三次,这天伦团聚有的是时候。往后啊,说不准娘娘生下小皇子之后,皇上还准娘娘回府省亲呢?娘娘快不要哭,仔细伤了眼睛。”
  苏若华笑着点头:“你说的是,往后的日子,多如柳叶儿呢。”
  芳年走来,在一旁垂手侍立,说了一句:“娘娘,廊下的鸟雀有些吵,奴才吩咐人把鸟笼子送到园子里去了,不怕扰了娘娘清晨安眠。”
  苏若华听了这一句,便晓得她有话说,遂打发了其余几人出去,因问她道:“什么事?”
  芳年回道:“娘娘,奴才斗胆问一句,您同那位霍大人,可是旧相识?”
  苏若华有些疑惑,说道:“不过数面之缘,昔日本宫还是御前宫女时,皇上招他进宫议事,所以见过几次。”至于她之前与霍长庚往来之事,说来无益,便都带了过去。
  芳年便道:“娘娘,请恕奴才无礼。奴才适才看霍大人……看娘娘您的眼神有些……过于暧昧。”
  苏若华秀眉轻皱,看着芳年一字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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