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宠——陈云深
时间:2020-07-24 09:53:17

  苏若华欠身行礼:“娘娘,奴才既入了宫,便是皇家的人。任凭调派,绝无怨言。”
  恭懿太妃心中微惊,怎么她去了一趟养心殿,回来就改了性子?
  她面上不动声色,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淡淡说道:“话虽如此,但你到底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我倒是想听听你自己的意思。”言罢,便盯着苏若华。
  苏若华含笑回道:“奴才情愿过去服侍皇上。”
  恭懿太妃这便无话可说了,她将茶碗砰的一声放在桌上,说道:“既如此,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你收拾了,就随李公公过去。御前不比这里,万事将就的过去就罢。服侍皇上,可要细致体贴。也罢,你从前就伺候过皇帝,我竟是白嘱咐了。”说着,交代了几句没要紧的言语,便吩咐退下了。
  苏若华随李忠走到门外廊下,李忠笑眯眯道:“若华姑娘,咱们这就走吧?”
  苏若华说道:“公公且稍候,我须回去取我的东西。”
  李忠却咂了一下舌头:“这有什么,待会儿打发个人过来收拾就是了。皇上可等着呢。”
  苏若华倒也不曾坚持,点头笑着称是,便随着他往养心殿去。
  李忠步履生风,心中的意思,几乎就要哼起小曲儿来:这难办的差事,总算让他办成了,皇上可该给几分好脸色看了吧。话又说回来,这姑奶奶要是早点儿答应,也不用他费这些劲儿了。
  院中干活的宫女,瞧见这情形,又凑在了一块,议论起来。但说来说去,大家都是一个意思——苏若华这一去,算是平步青云了。
  春桃走回暖阁,恰见太妃一脸阴沉,上前嗫嚅道:“太妃娘娘,若华姐姐这便去了么?”
  恭懿太妃没好气道:“听见皇上叫她过去,就晕头转向了!往常的聪明劲儿,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会子过去,皇帝图两日新鲜,转头就不知把她抛在哪里!我以往看她是个聪明人,怎么临到节骨眼上,这等没有成算。”
  春桃知道太妃的心思,不过是想把苏若华扣在手心里,当做一个钩子,好来勾住皇帝罢了。
  她不愿听太妃这般诋毁苏若华,便说道:“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若华姐姐还能抗旨不成?”
  恭懿太妃轻哼了一声:“她若不肯,我自有话说。她竟然答应了,那还能怎样?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有了富贵就忘乎所以了!”
  春桃心中不快,却也不能和太妃顶嘴,只好闭口不言。
  少倾,恭懿太妃又道:“我瞧着,她什么也没带。你们两个也算好了一场,去把她的东西收拾了,叫个人一块送一趟吧。”
  春桃答应着,便去了。
  苏若华随着李忠去了养心殿,走到门上就听太监们说起,皇帝正在东暖阁中与几位朝臣议政,不便见人,便引着苏若华先去了体顺堂。
  走到体顺堂外,李忠笑道:“姑娘,往后您就住这儿啦。”
  苏若华却有些讶异道:“李公公,这地方能给我住么?”
  李忠说道:“姑娘只管安心住吧,这是皇上的意思。”说着,将手一拍。
  两名宫女自门后出来,齐齐道了一声:“李公公有吩咐?”
  李忠道:“这是若华姑娘,往后就住在这体顺堂了。你们仔细伺候,如有怠慢,我可不饶。”言罢,又向苏若华说道:“姑娘您先歇着,我去了。”
  苏若华倒有些怔了,她只说来御前当差的,陆旻如此,却是把她当什么呢?
 
 
第三十七章 
  虽则想起适才在东暖阁里的事, 但陆旻并未有纳她的意思,她也只说过来服侍,如此这般, 倒有些不伦不类。
  她是掌事宫女, 按宫中约定俗称的规矩,身边是会有两个小宫女服侍, 倒也不足为奇。
  然而, 这体顺堂却不改是她的住处。
  这地方,只住了一回,便在宫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如今她竟住了进来,还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想到这儿, 苏若华却忽然有些想笑,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这后宫的风波倒紧随她而起。
  一时想不明白, 她迈步进了体顺堂。
  李忠传来的两名宫女,低头跟她入内。
  苏若华对这体顺堂也算熟悉,便径自在一张鸡翅木拐子方凳上坐了, 打量着眼前这两名宫女, 问她们名姓年岁,哪里人士等语。
  这两个宫女年纪倒都不大,一个生着小圆脸,一个是瓜子脸,姿色寻常,只是肤色白净, 看着倒也清秀利落。
  皇宫里的主子们,对于身侧服侍之人都有这个喜好,五官端正即可,只是一点定要皮肤白净,不然看着就觉心里不舒坦。是以,宫女们都拼命拿养肤粉擦抹,力图养出一身好皮子来。
  苏若华天生白皙,当年入宫时,就免了这一顿折腾。
  那小圆脸宫女含笑说道:“奴才名叫露珠,今年十五岁。她叫芳年,交新年十六了。能来服侍姑娘,当真是奴才们的福气。”
  苏若华看她年岁虽小,神情倒甚是活泼机灵,两只眼睛咕噜噜的,像条游鱼似的。相较而言,她身边那个芳年,看着倒是老实些。
  她微微一笑,说道:“咱们都是御前的宫女,一般的奴才,你们却怎么在我跟前自称奴才呢?快别这样叫了,让李公公听见了,怕是要挨呵斥。”
  露珠却哎了一声,连忙说道:“姑娘怎能这样说呢?我们哪有这样好的福气,能跟姑娘比肩?姑娘得皇上的喜爱,这大伙都是心知肚明的。虽说眼下没有封号,也不过是眨眼的事罢了。再说,再说……”说到此处,她却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再说不下去。
  苏若华看她吞吞吐吐,倒有些疑惑,问道:“再说怎样?”
  露珠红着脸说道:“再说了,奴才听闻,皇上是不想姑娘进了后宫,亲近不便,所以一时没有给封号,想把姑娘在御前多留一段日子。”
  苏若华听她这话,默然不语,片刻又问道:“那你们可知道,让我住在这体顺堂,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李公公自作主张?”
  这一回,倒是那个芳年先开口:“是皇上亲自吩咐的,李公公可没有这么大的胆量。”
  苏若华听着,倒没有再说什么。陆旻如此待她,难怪这些人胡猜乱想,也是空穴来风。
  露珠与芳年心里却欢喜的很,虽说眼前这苏姑娘依旧是宫女,但她得皇帝厚爱,此事人尽皆知。入宫封妃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在后宫当差,跟对了主子是最要紧的事。主子风光,当奴才的也体面。主子落魄,奴才更是人人可欺。这全后宫能让当今圣上如此对待的女人,可只有眼前这一位。这叫什么,这叫三千宠爱在一身。
  恰在此时,外头有太监报道:“姑娘,寿康宫那边太妃娘娘打发了人来给你送东西。”
  苏若华听见,忙叫请进。
  须臾,只见春桃抱着一个包裹进来。
  两人见面,自是一番亲热。
  春桃笑道:“太妃娘娘看你走的急,东西都不及收拾,特特叫我把你的衣裳物品都打点出来,给你送来。你瞧瞧,可遗漏了不曾?”
  苏若华入宫多年,主子赏赐虽多,但她宫外无有家人,自己也不是爱花钱的性子,大多分赠了姊妹,如今身边余下的不过是几件衣裳另有几样首饰。
  当下,她打开包裹,草草扫了一眼,笑道:“难为你这点功夫就收拾出来了,都在这里。”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苏若华便见春桃目光飘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便向那两名宫女道:“你们去问问李公公,我几时到御前去当差?”
  那两人答应着,一道出去了。
  春桃这方急急说道:“姐姐,你知道么?你前脚才走,容桂那蹄子后脚就造反了!”
  苏若华皱眉问道:“她怎生造反?”
  春桃便骂道:“这混账东西,见来了这边,便跑到太妃娘娘跟前,哭哭啼啼,说什么她跟着娘娘在甜水庵里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这般,娘娘当真偏心不公。吵吵闹闹,没一刻安静,恨不得叫那些才拨去服侍的太监宫女,各个都听见!”
  苏若华微微一怔,又道:“她如此乱闹,你竟弹压不住?”说着,又问道:“太妃娘娘就这样算了不成?”
  春桃说道:“姐姐你走了,这蹄子看起来是谁也不怕了。娘娘受不了她这般搅闹,便吩咐人把她送到内侍省去了。”
  苏若华倒也能明了恭懿太妃此举的苦衷,原本奴才犯上,怎样责罚都不为过。然而,太妃在外三年,容桂怎么说也算是跟了三年的老人,才回宫就这般闹腾,叫新来人的人看着,不知底里的当真以为自己是太妃抬举上来的,厚此薄彼。如若重罚,也未免寒了人心。再则,这若是太妃独居一宫也罢了,偏偏正殿住着太后,无事还虎视眈眈,有了把柄岂不更大做文章?
  心念微转,她点头道:“走了也好,她也无心办差了,留着也只剩下生事。”
  然而,容桂这般大闹一场,被退回内侍省,日后还能有什么好去处么?素来,她虽行事不入人眼,却还不是个愚钝糊涂的人。此举,倒令人费解。
  春桃却仰头,打量了一番体顺堂,叹息道:“姐姐能住在这里,可见皇上对你的重视,也算苦尽甘来了。”
  苏若华有些不好意思,只斥了一句:“不许胡说。”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李忠过来传话,言说皇帝叫苏若华此刻就去御前服侍,春桃便就去了。
  苏若华随着李忠往东暖阁去,随口问道:“李公公,那些外臣已散了么?”
  李忠摇头道:“还不曾,好像边疆起了战事,颇有些军机政务要商议。”
  苏若华有些吃惊道:“既是如此,皇上叫我过去?”
  李忠咧嘴一笑:“这圣意,咱们哪儿敢胡乱揣测?只好低头办差罢了。”
  苏若华听着,也就不问了。
  到了东暖阁前,苏若华见外头站着几个面生的小太监,便知里面多半是有亲王、郡王在了,这是随侍过来的家奴。
  李忠没有入内,只是打起帘子,让苏若华进去。
  苏若华踏进门内,便听陆旻的声音自明间里传来:“依尔等所见,蒙古哈衣布族叛乱,该用何人前往平乱?”
  她转到明间内,果然见地下放着三把红木椅子,坐着三名朝臣。陆旻就坐在书桌后面,清癯的脸上,满是郑重神色。
  苏若华便低头上前,走到皇帝身侧。
  她虽不曾在御前服侍过,但却伺候了陆旻多年,晓得他一切习惯,看他手边茶碗半空,遂提了茶壶过来替他满上。
  陆旻爱饮极热的茶,不论冬夏,屋中总备着滚水。
  随着热水倾入茶碗的声响,不知怎的,苏若华只觉得屋中好似几道视线都盯在自己身上,便越发的垂了头。
  陆旻没有看她,只微微点头,说道:“去给几位大人也满上。”
  苏若华应了一声是,提着壶,走到三人跟前,将茶碗一一添满。
  御前规矩,宫人服侍外臣时,是一律不许抬头看人的,也算是个内外有别的意思。
  苏若华将头埋的极低,只能瞧见三双几乎一模一样的朝靴。
  待走到最右边一人身侧时,那人却忽然说道:“咦,是你啊。”
  苏若华心中一跳,手上倒还平稳,照旧稳稳的添满了茶碗,没有言语。余光轻扫,只见这人金丝腰带上配着一枚羊脂白玉的佩,雕的却是并蒂莲花的风流名目。
  她心中暗道:这荒唐王爷,不知又是哪位红颜知己相赠的信物了。想着,便又退回皇帝身侧。
  这说话之人,便是当日她在街上阻拦过的西平郡王陆斐!
  苏若华走回黄的身侧,不留痕迹的轻轻看了一眼堂上。
  不曾想,这一堂上的竟都是自己认识的——西平郡王陆斐、当朝太尉赵斌,另一人身材魁伟,英武峻拔,眸光锋利如隼,居然是在甜水庵里护卫了太妃三年的霍长庚!
  苏若华心中微微有些惊骇,她虽也猜着陆旻既能对他委以重任,日后前途必是不可限量。但她着实没想到,这才多少时候,他竟已能入东暖阁商议军机大事了。
  须知,他之前不过是宫里的一名护军罢了。
  陆旻看着自己堂弟那双桃花眼不住的围着苏若华打转,心中颇为不悦,淡淡道:“她是朕的人。怎么,你识得她?”
  这话,透着几许震慑的意味。
  一则告诫陆斐不要胡来;二来是暗中责问他是否染指后宫。
  苏若华心口怦怦直跳,生恐陆斐那荒诞性子作祟,不知要说出什么话来。
  幸好,陆斐倒并不打算眼下生事,说道:“皇兄,你怎么忘了?你未登基之前,这小宫女总到坤宁宫去看你,臣弟是在那儿见过她。”
  苏若华心下稍安,却听赵斌忽然说道:“皇上身侧,果然人才辈出,选到身边的都是绝色佳人。怕只怕,有那水性杨花,轻浮不知检点之辈,仗着几分容貌行出狐媚惑主之事,更祸乱后宫,酿妲己、褒姒之祸。”
  苏若华微微蹙眉,这个赵斌想必是将赵贵妃不受宠的怒气都发到自己头上来了,竟把她比为史上那些祸乱宫闱的祸水妖妃了!
  她轻轻抬眉,看了过去,只见那赵斌生着一张古铜脸色,面目倒也算的上威武——他是赵贵妃的生父,赵氏容色极美,他这当父亲的自也不会差了。只是那双眼睛,斜斜的盯着自己,似是不怀好意。
  苏若飞心中生出些烦恶来,却也只能立在那儿,任凭他看。
  陆旻心中光火,然而眼下却又不能同他翻脸。
  赵家的势力,如今依旧盘根错节,没有彻底拔除之前,他尚且不能动这赵斌。
  他冷哼了一声,言道:“赵大人,你这意思朕是个会为美色所迷的昏君?”
  赵斌起身拱手,说道:“臣不敢,臣不过是进言提醒皇上,前朝覆车之鉴,不可不警醒。忠言逆耳,还望皇上恕罪。”
  真是个狡诈狂妄的逆臣,他既已说忠言逆耳,又如何能治他不敬之罪?
  一旁久久不言的霍长庚忽然说道:“此为皇上家事,外臣还是不要议论。战事紧急,还是说正事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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