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宠——陈云深
时间:2020-07-24 09:53:17

  陆斐咂了一下舌,又说道:“那你怎么不来求本王?”
  苏若华甚是诧异,不由抬眸看向陆斐,见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只是眼里好似有那么一抹认真。
  但听他说道:“不哄你,本王在边关军中也有不少熟人朋友,要照看个把人,轻而易举。”
  苏若华心里却道:你是我什么,我倒能来求你?没得又是捉弄人,看着我苦苦哀求,临末哈哈笑一场。
  想着,她脸上还是露出一抹温婉谦恭的笑意,说道:“王爷好意,奴才心领了。奴才没有这么大的脸面,王爷抬爱了。”
  傲!
  陆斐心底,只浮出这么一个字来。
  他搔了搔头,忽从腰带上解下那枚并蒂莲花的白玉佩,递给苏若华:“这个,给你吧。”
  苏若华吃了一惊,退后几步,说道:“王爷,宫女私相授受,可是要受杖刑的。”
  这西平郡王疯癫了不成,开什么玩笑不好,竟要把随身佩戴的玉佩给她!再说,两人又有什么瓜葛,她凭什么拿他的东西?
  陆斐说道:“权当谢你没把上次本王在街上闹笑话的事,告诉皇兄。不然,皇兄又要罚我禁足思过了。”
  苏若华摇头道:“王爷,莫再捉弄奴才了,奴才不能收。”
  陆斐突然有些光火,她能将家人托付给那霍长庚,就不能收自己的东西么?他大步上前,竟捉住苏若华的手,把这枚玉佩硬塞在她手里。而后,竟扬长而去。
  苏若华追了两步,又怕被人瞧见反倒惹出是非,更不敢高声喊他,只得任凭他离去。
  陆斐出了养心殿,心头略微冷静了几分,不由自嘲一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疯魔了么?
  他人虽荒唐,却从来不和女子胡乱玩笑纠缠,更别提这是宫中的宫女了。
  只是看她能和霍长庚说笑,却不理会自己,不知怎的,竟生出了几分不甘心来。
  论起来,他们才算老相识。
  苏若华是陆旻做皇子时的宫人,他们也算见过几面。那时候,陆旻不得先帝喜爱,备受冷落,有时还受旁的皇子欺凌。苏若华替他出过几次注意,都令他印象深刻。一次是小四合香;另一次,先帝在御花园办赏花宴,令诸皇子当场作画,由众臣评价高低,给与赏赐。陆旻书画虽好,但如此规则却极为不利。然而,他当场画了一幅春日牡丹图,竟当真引来蜜蜂蝴蝶,震惊全场。
  当场便有皇子指摘他必定是在颜料中调了蜂蜜,然则先帝派人查验,并未发现证据。最终,陆旻拔了个头筹,那个告发他的皇子却落了个嫉贤妒能、小肚鸡肠的斥责。
  待宴席散了,他私下悄悄问陆旻怎么个缘故。原来,这是他那位贴身宫女替他研墨时,将一种花粉兑了进去。这花粉无色无味,却极招蜂蝶,故有此奇观,人却不能察觉。
  此虽是小巧功夫,也不算光明磊落,但宫廷内斗,陆旻又常年累月遭受不公对待,再要去说什么公平竞争,本就是一场笑话。能吐一口恶气,也是好的。
  陆斐记得,当时苏若华跟在陆旻身后,温婉安静,虽还是个豆蔻少女,却已然光华内敛。
  几年的功夫,就出落的如此出众了。
  陆斐念着这些旧事,不由自主的笑了,他莫不是疯了,纠缠起皇兄的人来了!
  跟着他的小太监福贵,瞧他主子这副傻样,问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高兴事儿,说出来也让奴才高兴高兴。”
  陆斐仰首,望着天际流云,莞尔道:“没什么,本王遇到了一位旧交。”
  对,他们就是旧交。
  苏若华握着那玉佩,宛如握了个烫手山药,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东西若叫人知道了,那是要生出是非的。
  西平郡王当真是惫赖荒唐,他一时兴起,却叫她如此为难。
  苏若华略一思忖,先回了一趟体顺堂,将这玉佩放进了一口挂了锁的小箱奁内,方才转回东暖阁去侍奉。
  一日无事,朝政果然繁忙,陆旻不是批阅奏章,便是会见外臣,诸事繁杂,甚是伤神。
  苏若华不懂这些,不过在旁替他研墨、添茶、焚香、收拾折子,趁此功夫,也把这屋中各处摆设,什么地方放什么东西都看了一遍,记在心中。
  外来臣子,见此地竟添了个宫女伺候,颇为好奇,当着皇帝的面,自是不敢放肆,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上几眼,兀自琢磨:皇帝登基三年无子,后宫恩宠更是稀疏。这养心殿里忽添了个如此秀色的宫女,怕是皇帝再也不进后宫了。
  苏若华侍立一旁,看着陆旻那俊美面庞上,时而沉静,时而神采飞扬,与朝臣议论之时,亦是老成沉稳,时时彰显出了城府深沉,心里有些唏嘘亦有几分喜悦,他是真正蜕变成了帝王。
  傍晚,燕喜堂摆了晚膳。
  李忠看着太监将菜上齐,便都退了下去,有苏若华在这儿,哪儿还用的着他们。说不准,皇帝还看他们碍眼呢。
  须臾,陆旻过来入席,他换了一件月白色五爪金龙长衫,头上没有戴冠,满面意气风发。
  他快步走到桌边坐下,看着满桌佳肴,虽都是御膳上的例菜,却微微动了几样。
  陆旻抬眸,含笑看着苏若华:“是你吩咐御膳房的?”
  这几样菜都是他素日爱吃的,虽未大动,但只烹调配料上略微动了动,那就大不一样了。
  没人知道他的饮食喜好,即便是李忠,却只除了她。
  或者说,陆旻的所有习惯喜好,都是她一手促成的。
  苏若华洗了手,过来替他布菜,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皇上政务繁忙,辛苦了一日,再吃不上两口合意的饭菜,那也忒可怜了。”
  她笑的俏皮,令陆旻心里痒痒的,他莞尔道:“添副碗筷来,坐下咱们一道吃。”
  苏若华有些为难:“皇上,这不合规矩。”
  陆旻微微一笑:“宫里,朕就是规矩。”
  苏若华听着这蛮不讲理的话,心里倒也有几分甜意,便在对面浅浅的坐了。
  陆旻亲手替她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轻轻说道:“朕,想和你这般吃一辈子的饭。”
 
 
第四十章 
  一辈子么……
  这话单听他说来, 倒还当真令人心动。
  眼下陆旻正在新鲜头上,自是什么话都说的出口了,但倘或到了腻烦的那一天, 莫说如眼下这般相处了, 只怕她连在跟前站一下,都会觉得碍眼。
  不是她自卑自怜, 这样的事在宫里上演了太多太多, 多到连她这么个宫中的老人都记不清了。
  能始终被皇帝记着的,永远不过是那么寥寥数人罢了。
  这世上的男人,大概都是相似的吧。
  自己回来之前,淑妃不是备受恩宠么, 眼下瞧来也就不过如此了。
  想起白日里,他对自己说的那件事,如今想来倒像是哄自己的玩话, 他是个有三宫六院的皇帝,怎会委屈自己至如此地步?
  苏若华只觉心中有些不舒坦,然而看着陆旻那张年轻俊逸的面庞, 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也罢, 且过一日是一日。
  她微微一笑,执起筷子默默用膳。
  陆旻兴致甚佳,自盘中拣了一块酸梅小排,放在她盘中,莞尔道:“朕记得,以往你很爱吃这个。朕这儿的御膳房, 手艺虽及不上你,等闲倒也过得去,你尝尝。往后若再想吃什么了,尽管去吩咐。”
  苏若华先将那排骨吃了,酸甜软烂,酥香不腻,极逗人的食欲,方才浅笑说道:“皇上又说笑了,御膳房的师傅,都是民间千挑万选出来,又在宫里历练了许久,伺候过先帝的人。奴才这点点手艺,在这些师傅面前,哪里上的了台面。也就是皇上吃絮烦了,所以看着清粥小菜新鲜罢了。”
  陆旻握着乌木包银筷,筷上的银链条叮叮作响,笑道:“何必如此自谦,你的厨艺,是连先帝也赞许过的。若非有你,恭懿太妃也未必能固宠那么多年了。再说,御厨虽好,顾忌却多,前怕狼后怕虎,还有什么时令菜不敢上的忌讳。伺候年节大宴也罢了,寻常不过依例行事的官面文章,呆板无趣。”
  皇帝所说之事,倒也并非夸大其词。当初先帝尚在,苏若华为帮慧妃争宠,是在饮食上挖空了心思的,复原了许多古方旧谱,除却先帝流连忘返,倒也把太妃、陆旻等人的胃口养刁了。
  然而她私心里,却也并非只是为了恭懿太妃,先帝来太妃这里,能多看陆旻一眼也好。她总是不明白,七皇子文韬武略,克勤克俭,又肯替先帝分忧,什么难办的差事都抢在头里,先帝怎么就是看不上他?
  苏家无有庶子庶女,兄妹三人都一般的受长辈疼爱,这情形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许久之后,她才了然,人若长了一颗偏心,那就任凭你如何上进,在人眼里都只是一身的毛病。
  苏若华念着这些旧事,没有言语。
  陆旻今日十分高兴,他想这一日已很久了,两个人能一桌对食,就如民间所有的柴米夫妻一般。
  谁说,皇帝不能安享寻常百姓的敦伦之乐呢?
  正当其乐融融之际,外头李忠报传:“启禀皇上,孙昭仪前来求见。”
  真是扫兴!
  陆旻皱眉道:“朕正用晚膳,她来干什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么?”
  李忠在门外道:“昭仪主子说,她亲手做了白蒸肴肉,要敬献与皇上加菜。”
  苏若华柳眉一挑:这后宫果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地方,她不过是依照皇帝吩咐,做了一道菜罢了,如今就有人效仿。
  陆旻又问道:“朕不见。”
  李忠似有几分为难,吞吞吐吐道:“皇上,昭仪主子目下是跪在外头。皇上若不见她,她便不肯走。”
  陆旻闻听,静默不语。
  苏若华看他如此,心里只道他是碍着自己在这里,左右为难。她便起身,将自己的碗盘都收拾了,暂且搁在一旁的一方食盒之中。
  陆旻瞧见,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苏若华微笑道:“皇上还是见一见孙昭仪吧,不必以奴才为意。昭仪到底是嫔位,跪在殿外,大庭广众之下,人来人往,都能瞧见。皇上若执意不见她,往后她在宫里是没有立足之地了。倒也叫人嚼说,皇上过于无情。”
  她并非什么宽宏大度之人,何况这孙昭仪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然而,相较于自己的恩宠,她更不想看陆旻为难。多年来的相处照料,事事以他为先,早已成了她的习惯,渗入骨髓,怕是今生都不能改了。
  陆旻颇为无奈,叹息了一声:“你啊!”话出口,他心念一转,唇边忽然浮起了一抹冷笑:“也好,那就见见也罢。”
  当下,扬声道:“准!”
  苏若华看着他这幅神情,心中有些怪异,不知皇帝又想怎样了。
  李忠得了消息,忙传递下去。
  须臾,但听门外一阵裙子窸窣响声,孙昭仪笑盈盈的,亲手捧着一方黄花梨红漆雕刻喜鹊登枝食盒,迈入门槛。
  苏若华让在一旁,冷眼细观,但看她一袭淡色装束,藕荷色的比甲,月白色裙子,怎么看怎么眼熟,细想想原来竟是比照着自己白日里的穿着照搬的!
  她暗笑了一声,想必这孙昭仪是以为皇帝中意自己的衣着,方才比照着打扮。如此行经,在宫中当真是愚不可及。
  把自己打扮的与旁人一模一样,皇帝还能记住哪个?
  再仔细瞧瞧,这孙昭仪身上的首饰倒不及白天那般多了,总不至浑身上下明晃晃透着一股子很有钱的味道,脸上的脂粉也淡了许多。她姿容称得上清秀,如此这般的妆扮一番,也颇有几分可观之处。
  总还不至太笨。
  孙昭仪兴高采烈,捧着食盒上前,向陆旻道了个万福,说道:“臣妾见过皇上,臣妾知道皇上爱吃白蒸肴肉,故而亲自下厨做了,前来敬献与皇上。”言罢,她扫了一旁的苏若华一眼,看她低眉垂首,侍立一旁,心里虽有几分不舒服,但也早听李忠说了,这宫女在里面侍膳,倒也有所预备。
  她是听说了苏若华已被调至御前当差,特特儿跑来的。
  淑妃不肯出面,童才人又铩羽而归,她便想着自己先来一趟,打探个虚实。
  她就不信了,一个宫女罢了,难道还能翻天了?还没受宠获封呢,就叫这三宫六院大大小小的主子畏惧成这个样子!
  孙昭仪也并非全无头脑,她看皇帝夸赞苏若华衣装,又斥自己妆容浓重,便刻意增减了一番,又打听出来这前头白蒸肴肉的故事,便依着葫芦画个瓢。
  同样都是女人罢了,难道谁还能比谁多三头六臂么?
  皇帝能看得上苏若华,就能看得上自己。她在一旁更好,她是宫女,自己才是主子,看她待会儿怎么使唤她,给这个不知廉耻、妖媚惑主的东西一个下马威!
  陆旻剑眉微扬,点头道:“晚上打扮的倒还能看,总不至于满脸掉粉渣滓了。”说着,道了一句:“起来吧。”
  孙昭仪兴奋的涨红了脸,忙自地下爬起。
  陆旻又说道:“你带的菜呢,给朕瞧瞧。”
  孙昭仪将食盒放在桌上,揭开来,瞥了苏若华一眼,说道:“苏宫女,将这肴肉切了,呈给皇上罢。”
  苏若华先是一怔,心里暗笑了一声:才说她不算太笨,这又犯起蠢来了。自己目下是御前的宫女,倒不是说后宫的主子不能差遣,但总需客气几分。比如李忠他们,后宫行走办差,哪个不是上赶着巴结?这在皇帝眼前,对着御前宫女颐指气使,算是不把皇帝放眼里么?
  想着,她又看了那食盒中的肴肉一眼,更感叹起来:这孙昭仪既要效仿争宠,总该多下几分功夫。那肴肉白花花的,面上泛着浮油,皮子紧揪着,瞧来就是祭祀时的粗糙烹制手法。吃来必定是油腻满口,且还嚼不烂。如此一盘肴肉,就是连下等宫人都不大爱吃,何况是见识广博的皇帝?
  笑归笑,她倒是预备去取银刀小碟。
  不想,陆旻却出声道:“你自己送来的菜,你便自己来切吧,别支使旁人了。这叫做,有始有终。不然,怎能说是你自己做的菜?”
  孙昭仪没料到皇帝竟会制止,但她悟性不高,没听出皇帝话外之音,还当他是在夸自己,忙陪着笑脸,取了银刀瓷碟,切了几块肉,双手送到皇帝跟前。
  苏若华看着她切肉的样子,更是摇头叹息:这孙昭仪怕是根本不通烹调之道,看她切的肉,厚薄不一,刀工竟劣至如此地步。即便换李忠来切,都不会切成这幅模样。那肉本就不中吃,再切成这副模样,如何能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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