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还年轻,他们明明都还爱着彼此。
不可以就这么结束。
钟意觉得家里的狗越来越烦了,她在它头上捶了一下:“叫唤什么?这么喜欢他,你干脆跟着他走好不好啊,你是狗狗还是白眼狼呀?”
它叼着玩具跑开了,钟意乐得清闲,坐在餐桌前津津有味地吃烤鸭。
FM在傍晚六点半准时播报晚间新闻,今晚伦敦大雾,又有许多国际航班因此晚点。
钟意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牧鸿舟好像是是五点半的航班,那么他应该已经走了吧?
烤鸭在冰箱里冷藏了一天,拿出来再加热过后就没滋没味的。不好吃,她剩了一半扔了。
抱着狗正准备上楼,门铃突然响起。
肯定是伯朗太太又做了什么充满创意的烤饼过来分享,钟意挂着笑出去了。
见到牧鸿舟,她的笑容瞬间僵住,嘴角落了下来,转身便往回走,却被他从背后紧紧地抱住。
牧鸿舟强有力的双手扣在她的腰上,钟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的颤抖。
她闭了闭眼:“你回来干什么?我认为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但是我还没有说明白!”牧鸿舟声音嘶哑,他像一条逆流而上的笨鱼,身体和尊严一起弯曲折叠,只为了冲到钟意面前,和她说一句或许根本没人在意的解释。他无语伦次地:
“我以前是觉得说多不如做多,我嘴巴这样笨,永远都说不过你......我害怕惹你生气,我害怕我配不上你,我害怕你对我说分手,小意,我怕的是这些,不是怕你。”
钟意当然知道牧鸿舟为她做了很多,可是很多事情如果不说出来就永远都跳不脱那个模糊的界限,他们就永远都在原地打转。
“嗯,我知道了,晚安。”钟意低头去掰他的手。
牧鸿舟的绝望快要漫出来,他垂死挣扎:“小意,你听我说,小意,我不会逼你,可是看不见你我根本没有办法工作,也没有办法正常生活......你可以拒绝我,但是请不要躲着我,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好吗?”
“你爱在哪里是你的自由,我管得着吗?”钟意没好气道,她顿了顿,“你一直在这待着,你手下那么多员工喝西北风去吗?”
牧鸿舟笑了笑,把她环紧了一点:“你以前说只要我想要做的事情最终都会实现,我以前的梦想有很多,打篮球,做科研,开公司,但是现在我只想要你,其他都不重要。”
他低下头颅,埋在钟意馨香的发间:“你喜欢花,我每天都给你送花好不好?你喜欢钻戒我就给你买钻戒,你喜欢穷光蛋我也可以变成穷光蛋......”
他顿了顿,很郑重地表白:“钟意,我爱你。”
钟意不舒服地扭着腰:“穷光蛋没资格说爱我。”
“好好好,那我不是了,我不会变穷。”牧鸿舟的手松开了一点,但还是抱着她不舍得放开。
“还说不会逼我,那你现在这样算什么?”钟意毫不客气地拧他的手背,把那薄薄一层皮肤揪得通红,牧鸿舟痛得闷哼几声。
“让我再抱一会,就十秒钟。”他忍住疼,哑着声求她。
钟意不知道掐到了那里,牧鸿舟低低地呻|吟了一下,随即放开了她,表情痛苦而隐忍。
钟意把他的手拎起来,就着一点点昏黄的路灯,看见他的尾指上的创可贴,底下略微有些被烫伤的肿。她想起昨天被扔进垃圾桶的烤红薯,放开他的手,有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牧鸿舟勾了勾嘴角,替两人开脱:“在实验室不小心划伤的。”
“哦,”钟意也想起了下午的事,“我看你在实验室里工作状态挺好的,不像你说的那么惨。”
牧鸿舟苦笑:“都是装出来的。要不是教授一直拖着,我最多十分钟就受不了了。”
从实验室出来后,他精神恍惚,连餐厅里近在咫尺的钟意都没有发现。
“随你怎么说吧,我今晚不会再留你过夜了,你睡大街我也不会管你。”钟意毫不客气地把他关在了院子外面,当着他的面落了锁。
牧鸿舟拉着行李箱站在外面,隔着雕花铁门看着她,点头说:“好,晚安。”
钟意没理他,往家里走了几步,顿了顿回头问他:“你真睡大街啊?”
牧鸿舟本来拉着箱子准备走了,听闻有些受宠若惊似的,迅速扬起一个笑:“没有......我在附近订了一家酒店。”
刚问出口钟意就后悔了,牧鸿舟会卖惨不代表他真的惨,她是弱智吗竟然真的以为他会睡大街。
“哦。”钟意径直转身回家,大门关上,彻底消失在牧鸿舟的视线中。
牧鸿舟站在院子外的路灯下,影子在地上拉得很瘦长,跟着晚风一起飘摇。
他仰头看着二楼卧室的灯亮起,窗帘上偶尔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然后只剩一盏床头灯。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彻底暗下来,房子的女主人进入了梦乡。
“晚安。”低沉的嗓音蘸着夜色,被风涂抹在二楼的窗台上。
牧鸿舟揉了揉酸痛到麻木的脖子,把行李箱拎起来提在手里,无声离去。
第34章 ...
钟意第不知道多少次当着牧鸿舟的面把花扔掉, 沉默转身,已经是连拒绝的话都懒得再说了。
学院里都知道最近Yi身边多了个高大帅气的追求者,连吃了一个月的闭门羹, 仍坚持每天接送她上下班。
牧鸿舟似乎丝毫不在意旁人向他投去的怜悯眼神, 他看着地上化作春泥的郁金香,心想明天或许应该送百合。
“小意,恭喜你的论文初稿顺利通过。”
钟意说了一声谢谢,等着他下一句话。
果然, “我在一家餐厅订了位置,有空和我吃个晚饭吗?”
“没有。”
牧鸿舟快速敛去眼中的黯然,重新挂上微笑:“没关系, 我等你。”
钟意看了他一眼:“你这样效率很低。”
牧鸿舟的笑容僵在嘴角。
三年前钟意和他提分手时,他以为她还在赌气不理人,有点不高兴地和她说, 小意,你这样冷处理效率很低。
现在钟意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让他也好生品尝体会一番。
牧鸿舟没再说话了, 他今天的情绪看起来有些低落。
“我到家了, 你回去吧。”钟意打开院子门又关上了。
“小意!”牧鸿舟追过去,隔着院门对她说:“我得回国一段时间, 今晚真的没空吗?”
钟意顺手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了点水, 施舍般偏过一点头, 红润的菱唇轻轻开合:“抱歉。”
她浇完花就进去了, 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在牧鸿舟眼前毫不犹豫地关闭。
被钟意拒之门外,牧鸿舟这一个月以来的日常之一。
钟意没有把他的邮箱地址拉黑,却从此与他更加疏远。她的最后一点软心肠好像都被那天的计程车一起载跑了。
牧鸿舟在英国滞留近一个月,很多工作光靠线上或者远程会议没法解决, 助理三催四请,一众股东扬言要雇人把他绑回去。
公司运转缺不了他,而钟意这边毫无进展,他这个月过得焦头烂额。
牧鸿舟站在原地,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手机在口袋里响个不停,他拿出来接通,声音不加掩饰的疲惫沙哑:“凌晨的航班,到国内大概晚上十一点......不用,我直接去公司,把材料整理好,第二天早八点开会。”
他深深地看着院子里的一花一木,从窗台到屋檐的一砖一瓦,太阳升起,映着他萧索离开的背影。
-
深夜十一点,牧鸿舟对助理回:出发去机场。
他摁了铃,很快有服务员过来结账。桌上的菜品琳琅满目,都是钟意爱吃的。摆着两副餐具,只开了其中一副,不过从骨碟的堆积情况来看基本等于没吃。
撇去两道他动过的菜,“请帮我把剩下的打包,谢谢。”
牧鸿舟给了很多小费,服务员主动帮忙把餐盒送到了停车场。
他把打包的菜送到一家收容所,收获了一些感谢,心情似乎有变好一点点。
他知道钟意今晚极大概率不会来,但是他还是按照计划订了包厢,给钟意发了消息,然后等了一晚上,最后当然没有等来万一。
等的时候他在想,当时钟意在A市的酒店一楼等他等到十一点,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孤独而固执,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知道的难过。
那天晚上钟意很生气,然后他请她吃了一碗海鲜面,她就又变得很开心,粘着他要他带她回家。
那时候的钟意对他表现出完全的信任,而他亲手将这份信任打破了。
牧鸿舟把车开到机场的长期滞留区,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他却并不急着进去,反而打开了定时音箱,把座椅放平,在舒缓的音乐中进入十分钟的小憩。
他目光虚浮地看着车顶,在混沌中看见二十一岁的钟意,曼睩四照嘴角含光,坐在沙发对面对他挑眉坏笑,要他以身相许。
“小意,”他轻叹一声,“带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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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明天的航班来伦敦。】
牧鸿舟依旧给钟意发邮件,每天一封,但是内容明显多了起来,几乎是事无巨细地将他每天的日常都记录一遍,有时候太长了钟意甚至懒得看,无非就是工作,各种工作。
他每去一个地方出差就给钟意发照片,钟意有时候会回有时候不会,每当她回了,牧鸿舟就会紧接着发更多过来,钟意有时候觉得他有点幼稚。
钟意觉得今天有必要回一下。
【我要外出采风一段时间,你别来了。】
【去哪里?】
【山上。】她的毕业设计进入实物阶段,需要去实地考察收集数据。
牧鸿舟直接打了电话过来,钟意接通直接对他道:“我至少有一个星期不在家,你别来了。”
他顿了顿,“那你的狗怎么办?”
“我拜托了伯朗太太代为照顾。”
“你觉得它能在别人家待上一个礼拜吗,万一闯祸了怎么办?”
钟意沉默了一下,说:“那我先寄养宠物店吧。”
“小意,”牧鸿舟声音发苦,“为什么不能让我照顾呢?它和我很亲近,由我照顾它,你一点都不需要担心。”
钟意想说什么,牧鸿舟又道:“你不用觉得欠了我人情,能帮到你一点我就很开心了。”
芽芽活泼好动,平时被惯出了一身臭毛病,把它寄养在邻居家里确实存在隐患,而宠物店里小动物多了难免照顾不周。
思来想去,钟意决定现实一点,她接受了牧鸿舟的提议:“谢谢,拜托你了。”
牧鸿舟终于松了一口气:“明天见,等我。”
-
“这个是它的玩具,每天它玩过了要洗,如果出门了回来要把它的爪子洗干净。我昨天给它洗过澡了,这个星期不用过水,但是它很爱掉毛,所以这个除螨仪你也带上。”
钟意接着又从柜子里拿了几大包狗粮,“狗粮每天都要换,营养补充剂家里没囤货了,我刚网上下了单,到时候你替我签收一下。”
这是他们见面以来钟意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这么多话,牧鸿舟甚至有点飘飘然地,恍惚应道:“哦,好。”
“好什么?”钟意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有在认真听吗?”
她水汪汪的眼睛瞪得牧鸿舟心脏酸软,他抱着狗点头:“听见了。”
她精致的菱唇上下开合,他看见她咬字时露出来的一点红软舌尖,“那你重复一遍?”
牧鸿舟像被老师抽查背诵的乖学生,挺直了身体,端正地站着把她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钟意听了点点头,搬着大箱子往外走:“我列了个清单发你邮箱了,它小毛病挺多的,不听话就把它拴起来或者捶它的头,但是不能打脸。”
牧鸿舟不想把芽芽拴起来也不想捶它的头,他想把小福星供起来。
箱子装了吃穿用度,很沉,钟意搬得有点费劲,憋着脸,细细的喘着。
牧鸿舟赶紧放下狗,过去把它接过来了,“我来搬。”
他托住箱底时挨到了钟意的手,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蜷缩了一下,很快抽走了。
牧鸿舟悄悄把手盖在她原来待过的地方,把刚才不足一秒的身体记忆摘出来回味摩挲一番。
柔嫩软滑的触感还停留在他的指尖,像面霜盒里最后一点膏体,在皮肤上腻开薄薄一层,淡香味可以飘一整天。
牧鸿舟的手温暖干燥,钟意刚才被他覆着的半只手都在发烫,绵软的绯红一点一点从脖子爬上她的脸。
牧鸿舟盖上后备箱,从钟意怀里接过狗,她又把他叫住。
钟意有点犹豫地把家里钥匙给他:“周二下午三点左右会有人过来看房子,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帮忙接待一下吗?没关系,我还拜托了几位邻居......”
她和周边邻居关系都很不错,但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没有到交心的程度,一旦涉及到大额财产和个人信息的交易,她不敢完全信任。
牧鸿舟有点惊讶地看着她,“你要卖房子?”
“嗯,快毕业了,准备搬家。”
“搬去哪里?”
钟意没回答。
牧鸿舟很知趣地笑了笑,接过她的钥匙:“随时有空。”
“谢谢。”
“你最近的谢谢有点多。”
“因为你确实帮我很多。”
牧鸿舟眉目无奈:“是我求着来帮你的,好吗?不要再说谢谢了。”
钟意动了动嘴唇,最终轻轻点头:“嗯,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牧鸿舟笑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五官舒展,抓着狗狗的爪子和钟意说再见。
钟意的嘴角勾起来一点,挥了挥手向他们道别。
厚重木门再一次关闭,牧鸿舟收回视线,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弯起来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