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反应很迟钝地睁开眼睛,隔着一层朦胧的水汽看着他,伸出手去摸他的衣角,像是有点不敢相信似地:“你来了啊,你怎么才来。”
她握住他的手,感觉到是温热的,慢慢把脸贴过去:“我等了你好久啊,牧鸿舟。”
牧鸿舟心头巨震,手心沁出了一层汗。
“以前天天都能梦到你,但是现在很久才梦到一次,”钟意有点难过,
“牧鸿舟,我都快要记不清你长什么样了。”
牧鸿舟看着她涣散的醉眼,刚才烧得噼啪作响的火焰又悄无声息地灭了。
钟意以为自己在做梦,梦见了牧鸿舟。
清醒时候的她不信任牧鸿舟,醉梦中的她仍然不相信此时站在眼前的牧鸿舟是真的。
钟意就着牧鸿舟递过来的筷子,草草吃了两口面,把头一扭把碗一推说没胃口了,转身又挂回他的脖子上。
她变得很依赖牧鸿舟,每当他试图把她放在地上,她就像过了水的面条一样软下去,他重新把她抱起来,她又立刻恢复正常。
牧鸿舟哑着声说小意晚安,我要走了,但是面对着她全然期盼的目光,他一句话总是只能说半句,到晚安便戛然而止,后面的说不下去了。
“我困了。”钟意在他肩头蹭了蹭,说。
牧鸿舟轻抚她发顶,“我抱你上去?”
三年前的牧鸿舟被钟意下药逼迫留下,现在是他自己在试图麻醉自己,钟意需要你,你留下吧,你可以留下。
他很清楚自己在利用醉酒的巧合和钟意脆弱的意识来消解他们之间的隔阂。这很无耻,但是重逢的小半年以来,他已经受够了煎熬。
钟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类似嗯的轻哼,牧鸿舟就当得到了首肯,小心翼翼地将她抱紧了,一步一步迈上楼梯。
牧鸿舟发信息让代驾锁车离开。
他给钟意刷牙洗脸,钟意即使醉得人事不省也没落下一堆讲究。晚上要用绿色那支抑菌的美白牙膏,伸出红艳艳的软舌头吩咐他要用专门的舌板刷。
牧鸿舟也草草洗漱一番,给她喝了蜂蜜水,把她放在床上,关了床头灯,仍有月亮和路灯的光从窗户里漏进来。他起身去把窗帘关上,衣角被拉住了。
钟意翻过身来看着他,声音有些冷:“你又要走了吗?”
“不是,”他解释,“我去拉窗帘,我不走。”
钟意把手松开了一点,他顶着背后的视线走过去把窗帘拉上了,然后折返床边,掀开另一边的被子躺进去。
钟意自发地滚进他怀里,牧鸿舟从背后把她手脚圈住,忍不住再放肆一点,在她额角很小心地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够了,到这就够了了。牧鸿舟对钟意说,也对自己说:“晚安。”
钟意却将手脚挣开,在黑暗中翻身抱住他,两手在他身上胡乱地摸,去扯他的扣子。
牧鸿舟方寸大乱,捉住了她的手:“你干什么?”
“你不想干么?”钟意细细的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吞咽声,“你不想做吗?”
立刻有汗从牧鸿舟的额角淌下,他的血管都要炸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钟意!”
“我说我想做,你不想吗?”
钟意顿了一下,没再说话了,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过了一会儿她俯身埋首,细瓷般的肌肤毫无遮蔽地贴着牧鸿舟,暖玉生烟,他心头滚烫。
她的主动,她的急切和以前如出一辙,喜欢啃他的下巴,小小的舌尖来回流连着他的睫毛和耳垂,把蹿天的火渡进他的唇舌。
可是现在不是以前。她在梦里,他在绞刑架。她索取得越热烈,他经受的拷打就越凌厉。
“小意,你醒醒好不好,你醒醒......”牧鸿舟求她,目光哀恸。
“不要,天亮了你就没了,你又要离开我了,”钟意不管不顾地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牧鸿舟,你抱抱我......”
牧鸿舟浑身血液一点一点凉下去。
她把自己封锁在过去的城堡里,拒绝接纳现在的牧鸿舟。
牧鸿舟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痛。
看见钟意的订婚戒指时他没有绝望,连续一个月被扔花被拒之门外他没有绝望,在听见钟意从山上掉下去的那一刻他尚能在五分钟内黑进卫星系统寻找她的坐标,
可是现在,钟意柔嫩热烈地向他求欢,痴缠的吻带给他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汹涌的绝望绷断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他眼底腥红,一把捏住钟意的肩膀将她翻转按倒下去,挺拔的背脊微弓地压制住她,凶狠地啜她的嘴,从舌尖吃到舌根,泛滥的水声把空气粘住。
黑暗中皮肤的触觉都被无限放大,交织的,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的尖叫。
他们在粗重的呼吸声中逐渐缺氧,钟意一点一点瘫软下去,牧鸿舟双臂收拢,把她提上来重新抱紧,两人身体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起。这一次由他主导,他带着她进入新一轮的热吻。
钟意一阵阵地发晕,在看似没有尽头的吻中逐渐困倦无力。牧鸿舟慢慢放轻了力度,最后一下一下地啄吻着她的脸和脖颈。
钟意呼吸平稳,她睡着了。
牧鸿舟坚持没有做,即使他被身体的渴望折磨到想要把自己撕成碎片。
“小意,”他亲吻她柔软馨香的鬓角,“我不欺负你。”
他大汗淋漓地从床上下来,给钟意掖好被角,走到客厅的阳台上沉默着抽完一支烟。
兜兜转转,他难逃一场报应。
牧鸿舟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走进卫生间,镜子里的男人发梢凌乱,脸色颓沉,没有半点平日里的风发意气。
他站在花洒下冲了个凉水澡,洗去汗水和烟味,回到卧室掀开被子慢慢躺进去,将钟意圈在怀里,握着她的手腕亲了亲:“小意,晚安。”
第38章 (小修) ...
钟意的枕边多了一个枕头, 床头柜上摆着一杯还剩一半的蜂蜜水。
她闻到了牧鸿舟的味道,但是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没穿衣服,不知道被谁睡袍很敷衍地裹了一下。
她像弹簧一样坐起来, 紧接着又捂着发晕的脑袋靠回去。
出乎意料地身上很清爽, 她扭了扭腰,也并无不适感,就是嗓子有些发干。
她把那杯蜂蜜水拿过来喝了一口,放了一夜的蜂蜜水风味全失, 口感酸涩冰凉,她一口没喝完就放回去了。
味蕾受到刺激,舌尖上的记忆同时被唤醒, 她清晰地回想起昨晚牧鸿舟是如何在这一方柔窄唇腔里攻城略地的,堪称粗粝地碾磨,黑暗中混重杂沓的喘息......
指尖不小心触到了嘴角的伤口, 她抽疼地嘶了一声,心中不由恼怒, 却又无可发泄, 因为昨晚是她主动骑上去的。
该说牧鸿舟定力好坐怀不乱吗, 可是他把她嘴唇都亲破了。
能说牧鸿舟禽兽耍流氓吗,明明她都已经骑上去了, 他们还没有做到最后。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 牧鸿舟跑了。
不管是出于羞愧还是自知之明, 反正他跑了。
钟意垂着眼, 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她穿好衣服,掀开被子下床穿鞋。拉开窗帘时被阳光扑了满怀,应激性闭上酸疼的眼睛。
已经八点了。还好今天是休息日。
狗窝空的,芽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宠物房显得有些冷清,整个二楼都有些冷静。
钟意洗漱完扎着头发下楼,楼梯踩到一半,她闻到烹饪食物的香味,像是饺子,并且是丧心病狂的猪肉韭菜馅。
钟意站在光线昏暗的楼梯上,隔着餐厅和玻璃推拉门看见牧鸿舟沉郁挺拔的背影。
他站在灯下,黑色丝绸衬衫随着包饺子的动作流淌出熠熠的光。
他的速度很快,看得出来很熟练,一个个金元宝似的饺子整整齐齐地躺在砧板上。
锅里的水开始沸腾,掀开锅盖时水汽喷薄而出,湿热的雾笼罩住他半张侧脸,但依然可以看见线条笔挺的鼻梁和两瓣薄红的嘴。
饺子下锅,他终于有时间清洗沾了食材的碗盆以及把地板擦干净,然后走到餐厅把刚刚摘下来的腕表戴上。
牧鸿舟和站在楼梯上的钟意四目相对,他鼻子上沾了一点面粉,但不影响他笑得阳光帅气,“早上好,饺子出锅还有五分钟。”
钟意抓着楼梯扶手,昨晚的场景还一帧一帧地在脑子里晃着。她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你的航班不是取消了吗?”
“从莫斯科转机过来的。”
“哦。”
对话变得有些干巴,好在牧鸿舟还记挂他那一锅饺子,及时结束了这一场尬聊。
饺子端上桌,皎白饱满个个分明,卧在浅澈的汤汁里,应该是很好吃的。
牧鸿舟坐在钟意对面,她吃得温温吞吞,筷子要夹不夹的,对饺子的热情还没手机大。
他心中涩然,起身告辞说回家打扫卫生。
“你饺子还没吃。”钟意放下手机看着他。
“哦......那,那我打包带走吧。”牧鸿舟四处看了一下,问她家里有没有一次性餐盒。
“谁家里会有一次性餐盒啊,”钟意瞪着他,“你什么意思,还没吃就要跑?”
牧鸿舟眉目无奈:“我在这里不是影响你食欲么。”
同时也让他的心情变得很糟糕,三年前他们一起面对面吃饺子,钟意同样没什么胃口,吃完她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然而她大可不必那样关怀备至,钟意不该为任何人委曲求全。如果不想再见,他才是应该落魄离开的那一个。
“牧鸿舟你怎么回事?我没有食欲和你有什么关系?”钟意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胸口起伏,有点嫌弃地看着碗里,“我不爱吃韭菜。”
牧鸿舟愕然:“那你还......”
“当然是为了恶心你啊,不然你以为呢,我难道不知道你也讨厌吃韭菜吗?”钟意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都要分手了,她怎么可能让准前男友好过。
就算伤不了他的心,也要折磨一下他的胃。
牧鸿舟:“......”
钟意被他阴沉的目光看得有点心虚,“不就包了几百个么,又没强迫你吃,不喜欢扔掉换其他口味就是了呗。”
牧鸿舟明白过来,知道自己被耍了。他冷笑:“巧了,我就好这口。”
钟意立刻把碗往他面前一推:“好好好,都让给你了。”
牧鸿舟沉着脸把两碗饺子吃完了。
那天晚上钟意包了几百个猪肉韭菜饺子,她走之后牧鸿舟就守着几百个饺子过了大半年都没舍得动,总觉得留在那里说不定有一天钟意回来了,他们又可以一起吃。
后来有一次停电了,恢复供电后饺子全部散开馊掉,他从公寓里清理出一大包酸臭刺鼻的厨余垃圾,心跟着冰箱一起空掉了。
和钟意待久了他也有一点点迷信,总觉得那昭示着什么,钟意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他把自己灌得烂醉,钟意,你够狠。
狠心的钟意切了一块黑森林,坐在牧鸿舟对面吃得欢天喜地。
他放下筷子的同时她也放下了刀叉,站起身往外走,没有注意到牧鸿舟骤变的脸色。
“你去哪里!”
这一刻牧鸿舟的肩膀都在颤抖,记忆碎片化作无数细小的尖刀扎进他的胸膛和声带,“你又要走了?你又要去哪?”
钟意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可是牧鸿舟眼底的惨淡堆积得要溢出来,她心脏酸软,有些惴惴地,“我去游泳啊,我每天早上都要游泳。”
牧鸿舟仿佛被她一句话从地狱里拯救出来,松了一口气,低头检查她的手腕:“疼不疼?”
“疼死了,下手没个轻重。”钟意想把手抽出来,他先松开了,转身就走。
她叫住他:“诶,你又去哪?”
牧鸿舟头也不回,咬着牙道:“我去漱口。”
他有些泄愤地把漱口水当自来水用,浓郁的樱花香味从卫生间里飘了出来。
钟意站在原地呆了呆,憋着笑出去了。
他们恢复到之前的相处模式。钟意朝八晚五时间固定,牧鸿舟做老板的时间相对自由,每天早晨送她去学校,下午准时接她回家。
钟意不再扔掉他的花,也不再像躲瘟神一样避开他从别的出口走,如果课业不忙的话会接受他共进晚餐的邀请。
他们对这种悄无声息更进一步的相处模式保持心照不宣的默契,同时谁也没有再提喝醉那天晚上的事。
当钟意收到一大束捧花的时候,她就知道牧鸿舟要回国了。
“一二三四......七天?”
钟意凑近闻了闻,花的颜色搭配得很好,味道也很和谐,白色康乃馨的幽香淡淡的有些清冷,很好地中和了玫瑰带一些酒气的浓香。
“嗯,第一个季度的报表出来了,回去巡查一下。”
“牧总核查报表都亲力亲为呀,当你公司的财务真清闲。”
“不光是财务,还有其他的部分......”牧鸿舟顿了顿,带笑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小意,我会尽量早一点回来的。”
钟意撇了撇嘴,“可别,你该工作就工作,不然舟翼的股东又要说你被哪个红颜祸水勾去了魂了。”
牧鸿舟把这句话细细品咂一番,竟然点头赞成:“倒是也没说错。”
钟意面色微赧,拨了拨手里的花束:“你才是祸水。”
牧鸿舟颇有些遗憾:“可惜祸水业务能力不太好,到现在还没把人勾回来。”
说完他顺势将话题一转,钟意还没来得及害臊就被他带到了别处,真是一点脾气都没了。
饭后散步回家,快到家时钟意难得问他:“明天要送你去机场吗?明天......我好像没什么事。”
“不用。”
“哦,好吧。”钟意挑了挑眉。
“你别误会,我只是不喜欢离别。”牧鸿舟笑容有些发苦,“小意,看着你离开的背影我却没能去追,这样的场景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