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华甄脚步顿住一下,摇头说:“没对外人说过,你也不用问,回城时离我远一些就行。”
她确实没跟外人提起过,说她是自己妾室的传言也是别人在私底下传的,看起来有模有样,她也就没制止。
李煦没在意,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他和钟华甄十指相握,明明脚步稳重,却莫名给人一种走路都像在嘚瑟样。
在他后边的钟华甄轻按额头,却也随了他,直接把心底的问题全咽了回去,没问出来。
——他来找她究竟是要做什么?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句他是她喜欢的人?
他们之间的默契还是在的,你不说我不说也能猜到对方的心情,他并不讨厌她的喜欢。
李煦比她要自我,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但钟华甄知道他们间的隔阂到底有多大,皇帝对钟家做的事,大家心知肚明。
他不会在这种地方待太久,以李煦的身份也不允许。
而长公主若是知道他来邓城找她,不会给他好脸色,说不定连她都要迁怒。
……
钟华甄这一年多不用担心朝中变化,也不用提防有心人算计,安心待在府中,闲暇时学医术,算是学得小有所成。
长公主是康健的,但小七因为早产,偶尔会莫名其妙发个烧咳下嗽,她作为母亲,总觉心惊胆战。
幸而她从小就开始养身体,整个身子都是药补出来,并不难学。
邓城地方算起来并不大,比京城和青州主城都要小,钟华甄给刘纪上好药后,先一步回城,而李煦过了许久才慢慢牵着马到。
他的侍卫已经安置下去,这边的人虽没几个认得他,但大家都听过钟世子与太子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当管家说起太子殿下要过来时,底下人纷纷一惊,连走路都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惊扰贵人。
李煦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先是回钟家给他安排的屋子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又同这里的下人问了问城里情况,之后隔着扇门同传说中病弱的钟华甄说了两句话后,管家就过来请他出去用膳食。
钟华甄作为世子,在这里是不怎么露面的,一直借病待在屋中吃饭。
她今天比往常要多吃了半碗饭,伺候的人虽是惊讶,却也知道她大概是因为太子过来高兴。
钟华甄在这待了许久,见到有熟悉的人过来,自然是有些欣喜的。在主城时有长公主和小七,平日不会觉得孤单,但在邓城,能与她说上话的人实在少,除了请教医馆的大夫外,她也没什么人好说话。
皇帝以前让她举荐去邺城,为了给钟家一个帮扶。但钟华甄举荐的是陆郴和魏函青,不说陆郴从前是李肇的人,她和陆郴不熟,就算是和同为东宫一派的魏函青认识已久,他们两个话也说不到哪去,没两句就能把对方往陷阱里带。
与其见他皮笑肉不笑地牙痒痒一顿,倒不如自己待在府中多看两本医书,为小七的身子研习技艺。
小七讨人喜欢,但他是个男孩,不可能一直这样由长公主宠下去。
钟华甄上头有个长公主和父亲忠将卢将军护着,有心人不敢说些什么。日后要是他们都不在,小七什么都不会,身子又弱,气势压不了底下人,迟早会惹出大麻烦。
她已经计划在小七到了一定岁数后,请青州将军教导。
长公主已经明确说过不许小七和李家扯上关系,等孩子身份昭告天下之时,李煦大概就会知道她和别人孕有一子。
他不记得具体的细节,那什么都可以扯谎过去,处子之血也一样。
不到万不得已,长公主是不会允许钟华甄把这孩子的消息透露给李煦。
钟华甄晚上沐浴后,有小厮过来跟她通报城外刘纪的情况,钟府专门派了大夫去给他诊病调解,赏金钱百两做封口费。
她躺在床上,隔着帷幔点头,应一声知道了。
李煦在惹麻烦这方面,从不输人,钟华甄连替他处理后续都已经成为自然的反应。
天下不是安定的,雍州昭王和益州镇仁侯都不是吃素的,李煦这次攻下的虽是雍州一座山城,但也相当于明晃晃打了昭王一巴掌,任凭谁都不会忍下这口气,所有的繁琐事宜都在后头。
钟华甄不担心李煦会输,只是觉得他会受很多伤。
她的头发垂到一侧,抬手捶了捶手臂,对自己说没必要,她和李煦没有结果,两个人间横跨的沟壑是解不开的家仇。
钟华甄靠着床围没睡,她看一眼床尾的一床薄被,让婢女熄了灯。
婢女行礼应是,轻手轻脚将檀木漆纱灯中的灯芯挑开,又把灯火吹灭。皎洁月光透进窗牖之中,树影随风晃动 屋里的书桌摆有医书和药材,清翠的文竹舒展细叶,婢女把门关上,退了出去。
钟华甄闭目养神,等快睡过去的时候,有个人的手戳她的脸,她慢慢睁开眼睛。
“你竟然知道等我,懂事了,”李煦惊讶道,“若我不过来,你岂非要这样等我一夜?”
钟华甄轻揉眼睛,打哈欠道:“你这性子如何我都已经摸透,怕是我把你锁起来,你都可能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眼前。”
他囔道:“胡说,我怎么可能是莫名其妙出现?打开一把锁又不难。”
在李煦这里确实是这样,他天生神力,怕是踹上一脚就能把门踹开。
钟华甄知道他是来休息的,也没和他吵,给他让了一个位置,说:“这种天气温度适合,你身体偏热,被子在角落里,我已经让婢女给你备好。”
李煦按住她的手,钟华甄一顿,隔着朦胧的黑暗看向他。他的背脊宽厚,身形比以前也大了。
她叹口气道:“你别想钻我被窝,我不想第二天起来一身汗。”
“这还不简单?”李煦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他抬手掀幔帐,让月头透进来,“我怀里有火折子,你拿出来。”
钟华甄不知道他在搞什么花样,从被窝里爬出来些,在他怀里乱掏一阵,找到一个火折子。
李煦手上的书做有标记,他翻开到某一页,朝她抱怨道:“你怎么总在占我便宜?我全身上下都要被你摸光了。”
她无言以对,跪坐到床边,借着月光和火折子的微弱光芒看他手上的书,只看了一眼便涨红脸,手差点抖得把没灭的火折子丢出去。
“今天出去逛的时候买的,”李煦把书合上,将她手上的东西拿过去熄灭,又收了起来,放在床边的圆凳上,“你我说过不分彼此,你的妾室就是我的妾室,我们两个在一起天经地义。”
钟华甄咬住唇,让自己冷静下来,道:“不要听别人乱说……”
李煦突然搂住她的腰,钟华甄手抵住他的胸膛,惊了惊,抬头看他。
钟华甄的腰很细,握在手中更加明显,李煦抬手放下幔帐,道:“我向来不辜负别人期待,你喜欢我,我便成全你。”
他总是这样,借着各种借口做自己想做的事。李煦不讨厌她的喜欢,看得出他也能接受她的靠近。
钟华甄的手按住他硬实的胸膛,慢慢蜷缩起来,低头道:“我们之间不用这般。”
她不觉得李煦是喜欢她,他脑子装的东西一向怪,朋友间也什么都可以做。
李煦沉声教她:“你得先抱住我脖子,再来主动亲我。”
钟华甄咬住唇没动静,李煦也不是刻板之人,自己先低头去蹭她嘴唇,“我对你多好,只成全你一人。”
他说话素来如此,对外人还能端起太子的架子,但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直白无遮掩。
“去你床上吧。”钟华甄轻声开口,她的头发搭在纤细的背上,细白的手指慢慢松开。
……
第二天早上,太阳还没出来,婢女进屋时,发现钟华甄已经醒了。
她手撑住床,坐在床上,脸色有些白,卷长的睫毛在轻颤,纤弱中又有妩媚,婢女忙上前问句她怎么了。
她似乎疲倦极了,出了半身汗,头发都黏在额头上,道:“本来想起身,发现还是太累了。早饭不用端过来,我昨夜做噩梦,没睡好。”
钟华甄刚从李煦那边回来,走路时还有些跌跌撞撞,全身都是无力。他太能折腾,精力十足。
李煦还没醒,肩膀还有她昨夜难以忍耐时咬出的咬痕,他现在抱着枕头说梦话,傻笑着叫她的名字——若他知道自己做了这样的梦,一定觉得脸都丢尽了。
但钟华甄没时间管。
她昨天明明看到他把香囊佩戴在身上,可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这东西是隐患,她昨晚答应他时就想到自己可以把东西拿回来。但天快亮了,她只能先一步回来。
第74章
钟华甄对李煦有意, 这点她自己心里清楚, 也没必要否认。
但长公主那边是跨不过去的, 她也不想惹长公主心不顺。
李煦夜晚来找她,在她预料之中, 只不过出格之事,她却是没想过的。
可钟华甄稍稍迟疑后,便答应了。她的目的是找香囊, 和他在一起一晚上并没有什么想法。
她日后本来就没有嫁人的打算。
在她眼里, 李煦只是单纯觉得新鲜所以找上她, 连帮他解决身下问题她都做过, 他找她做什么都能解释。
钟华甄睡觉之前, 抓了药让婢女熬完过来,中途起来喝药, 之后又睡过去。
小七这才没多大, 她不想有意外。
李煦实在太能折腾人, 钟华甄睡饱醒来后, 腰酸背痛,婢女还以为她生了什么病, 问她要做什么,钟华甄说自己没事。
李煦有流鼻血的坏毛病,气血过盛,钟华甄会医术, 给他把血止住了。
钟华甄衣衫半遮住身子, 按住腰间揉了揉, 让婢女退下去,打算再睡一觉。
她上辈子从来就没听过他看到女子身体能流血的事,这辈子更加,明明他见到别的女子都没反应。
而李煦尝到点乐趣,总想拉着她再来一回,钟华甄拒绝了。
那时候是在钟华甄的房间,她两天没出门。
“我随你只是我想,”钟华甄说,“等你日后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再同别人寻乐子,我现在不想。”
李煦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是喜欢我吗?我又不在乎这些。”
钟华甄摇头道:“我不行。”
李煦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允许钟华甄喜欢他,自己也能简单说出朋友间的喜欢,但男女间的爱,总让他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就好像出不了口,一说出来就被被钟华甄笑话。
钟华甄那时候在写字,案桌整齐两侧分摆书籍,一用抄写,二用注释,文竹绿片细小,精巧可爱。屋子外阳光大照,透进窗牖时暖意十足,香几上红珊瑚盆景晶莹,案桌下有两张扶手椅,案几摆香茶。
李煦坐在书房的红木扶手椅上,手托住脸,看着钟华甄。
她的容貌一直是数一数二,睫毛长,眼睛漂亮,脸上有了些肉后,越发精致。胸口鼓起,一戳就会轻弹,腰细握在手心时,总害怕会折断。
李煦的手慢慢放下,趴在桌子,眼睛看着她。
那晚月光是朦胧的,不像别的夜晚漆黑深沉,他能隐约看清她,手下细嫩肌肤是温暖的,她在他耳边叫他阿煦,娇滴滴的,让人心发颤,将他身上焦灼的气息都激发出来,只在他占有她后得到平息。
他果真是最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想要一辈子都和她待在一起。
钟华甄感受到他的视线,停下笔,微微抬头看向他,她长发用支木簪挽起,露出皙白的脖颈。
“你看我做什么?”
李煦顿了一下,说:“我的人不许我多看?你哪来的胆子?”
钟华甄无言以对,只道:“你这霸道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我瞧你都已经这般大了,怎么还总是这种想法?”
李煦坐直起来,皱眉问:“我不过比你大两岁,你嫌我岁数大?”
钟华甄撩袖沾墨,“你以前挑自己喜欢听的也罢,现在怎么还自己造一句自己不喜欢的?方才见你看我,似乎有事相求,你要让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以后你记得写封家书给我,我要每个月,”李煦也不瞒她,直白开口,“我会派专门的信使同你来往。”
他去年在外征战,闲暇时日不多,每每有空,都在抓心挠肺想她为什么还不回信,神武营有人早已经娶妻生子,收到妻子寄来信时总要到处吆喝一声炫耀,惹一众羡慕嫉妒。
李煦也想那样。
钟华甄笔上的墨水滴到纸上,她慢慢把笔放在玉石笔架上,开口道:“家书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写的,我现在在这种地方清闲,但以后回主城就没有多少时间,怕是还没寄出去,就已经被母亲发现。”
“反正你是我的人,寄一封家书没什么,”李煦自己给自己倒茶,“长公主那边你就悄悄避着,等我以后接你回京,你就不用担心这种事。”
钟华甄心想她都要在青州定居下来,回京做什么?
她视线看向他腰间香囊,道:“我若是得空,会同你回,但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再受伤,昨晚摸到你手臂,让我都心惊胆战。我最近学做香包,赠你一个新的?”
“不用,你针线活不行,肯定会扎手,我会心疼,现在这个好,”他撑着脸,“我最近听到传言,说你经常出门去药铺,和药铺铺主的儿子眉来眼去,怎么回事?”
“这是谁?”钟华甄想起来了,“是徐家儿子?倒有那么点印象。”
“你倒想得起来,”李煦哼道,“还有人趁你出府天天偷看你,你也不管管。”
整天避清闲,也不看看周围事。
……
邓城最近出了怪事,有不少人晚上睡觉时梦见自己被人打了顿,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真的被人打了,活见鬼样。
邓城地方小,这些消息没几天也传到了钟华甄怀里。
李煦表示自己打的只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并没有动普通人,钟华甄对此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让别人把这件事当成灵异事。
她本来以为李煦要在这里待上半个多月,没想到他只待了不到七天。
中途宫中传来消息,皇帝病危,药石罔效,速召李煦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