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红的羽毛吗?”徽接过来,手指在羽面上轻轻抚摸。
南姝含糊地应了一声,盯着他侧脸说:“是小红的心羽,心羽,你知道吗?小鸟第一次喜欢上谁,心口的羽毛就会掉——这是小……红为你掉的心羽。”
徽感到很惊喜,又有些迷茫:“小红喜欢的第一个人不应该是你吗?”
南姝打着哈哈:“可能是因为我没你好看吧……”
其实并不是只有第一次动心的时候才会掉心羽,以后每一年,只要还喜欢着他,在每年的同一个时间都会掉心羽。
就像某种特殊的纪念方式,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浪漫。
徽这个小笨蛋永远不会知道,他以后每年都会从她身上收到一根心羽。
南姝嘚瑟地想。
徽很高兴,小心地收了心羽,碰了碰被南姝戴在他头上的花环,犹豫了一下,:“小姝,你兄弟若是知道我是个魔族,会不会不喜欢我?”
小魔物又开始自卑了。
南姝从后面抱住他:“不会的,我已经跟他们说起过你了,他们喜不喜欢你有什么要紧,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徽转头:“小姝,话不能这么说……”
南姝捂住他的嘴:“你再说,我要生气了。”
徽就不说了。
但他心里有了疑问。
为什么南姝一副并不想提起的样子?
是不是她家里人并不赞成她跟自己在一起呢?
那天夜晚,南姝送他回家后便要回南火渊。
徽知道她家里情况特殊,不能离家太久,照常给了她一个亲亲,然后笑着看她一步三回头,缓缓地消失在夜色里。
一切一如往常。
但异变就发生在这一晚。
几千年后,南姝偶尔回想,依旧不知道这个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徽才会在第二天决绝离开。
——可这次,在九幽洞制造的幻象中,她的神魂并没有跟着“南姝”离开,而是停留在了徽的身边。
她看到“南姝”离开后不久,一队魔族士兵踏着夜色而来,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徽的家。
徽被闯进家门的士兵押出来,领头人告诉他,他们要把他带回他父亲的领地,跟某个公主联姻。
因为那个本来该跟那个公主联姻的皇子在这次探索南火渊的行动中死了,名义上为徽父亲的魔君没有别的儿子可以顶替,便想到了他这个空有美貌的耻辱儿子。
有了那张脸,哪个女人会不喜欢?
他不是记起了徽这个儿子,而是记起了徽的剩余价值还没被压榨。
徽心里有了南姝,怎么可能愿意被带回去,拼命挣扎。
魔族士兵都不是心软的主,见此要将徽直接打晕,就在此时,趁南姝不在前来找徽谈话的三只神兽出手,救走了徽。
他们的目标是徽,没有与魔族士兵多做纠缠,将徽带到了一处小树林里。
“你们是谁?”徽靠着树,有些戒备地看着围着他的三个人。
树林里十分昏暗,只有头顶的月色洒落,勉强照亮了眼前三人的容貌神色。
他们的表情都很阴沉,注视着他的目光中有探究和敌意。
青龙直截了当的开口:“我们是陵光的哥哥,她应该跟你提起过我们。”
白虎比他更直接:“我们不赞同你跟陵光在一起,你会给她带来灾难。”
玄武慢吞吞开口:“对。”
徽没想到他们一开口就跟他说这些,过多的信息量一时间震住了他,他神情凝滞住了,最终,哑着嗓子念出那个完全陌生的名字:“陵……光?”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不,是很耳熟。
多年前,在南火渊投火的那只上古神兽,尊号就是叫陵光。
青龙看出不对,神情有了异样:“她没告诉你,她是神兽朱雀?”
徽面色变得越发苍白,嘴唇颤了颤:“朱雀?”
许多画面自他的脑海一闪而过,偷看他的小红鸟跟着他回了家,它吃了他给的药丸,喷出了一道火焰……小红鸟离开的时候,南姝出现了……南姝出现后,小红鸟便渐渐地不再出现了。
还有那根心羽,她说,那是小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后从掉下的羽毛……
是他太笨,才一直没发现。
他如此低微,为什么会得到那种存在的喜爱呢?
他与她的距离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让他感到莫大的绝望与痛苦。
三只神兽见此面面相觑,忽然感觉情况似乎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陵光那只坏鸟跟人家谈恋爱,根本没跟人家坦白身份,还什么都瞒着人家。
既然如此,一穷二白的坏鸟怎么可能吸引魔族带着目的来勾引。
这只魔难道也是受害者?
想到这里,连最开始想屠魔的白虎都缓了脸色。
青龙道:“陵光她未与你说这件事?也对,若是告诉你了,你未必会同她在一起。”
他顿了顿,叹气道:“陵光从火行当中诞生,她的气运关系到天下苍生,你又是魔族,若是与她在一起,一定会给她带来危险……你懂我们的意思吗?”
徽撑着身后的树,有些摇摇欲坠,他似乎有很多话要问,张了张嘴,只惨笑着道了一句:“我明白了。”
青龙看着有些不忍。
若徽只是个普通人,就算再不好,只要南姝喜欢,他们必定也会同意,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样,做这种棒打鸳鸯的事?
青龙觉得这个青年有点惨,想到那些魔族士兵,又补上了一句:“若是有难处,尽可来找我们,陵光的事,我们很抱歉。”
徽摇了摇头,没再看他们一眼,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走着走着,他奔跑起来,仿佛急于逃避某种宿命,他最终失败了,一次次摔倒在地,脸上,手臂上多出许多道划痕。
这次,他却没有那么在意了。
他木然地爬起来,眼中没了光。
或许他这辈子就是那样,不配被别人爱,也没资格去爱别人。
他是个灾星,只会给喜欢的人带去灾难。
或许,他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不停往前跑,跑出了小树林,回到了那个院子里,对那群魔族士兵说:“我跟你们走。”
于是他们当夜便离开了。
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南姝不信,为什么一切发生的都那么巧?这肯定是九幽洞编造的谎言,一定是它为了逼疯自己搞出的所谓“真相”。
可后来的发展跟南姝回忆中一模一样。
她第二天便发现徽离开了,又是懵又是慌,一路追了上去,追到的便是冷若冰霜的徽。
他从马车里走出来,看到满地哀嚎的士兵,面无表情。
南姝感觉有点不对,抓住他的手:“他们逼你的对不对?不用怕,我带你走。”
她一拉,没拉动,转过头去,怔愣地看着判若两人的徽。
在她的注视下,徽抽回自己的手,缩回袖子里,眼睛黑沉沉的:“是我自己要跟他们走的?”
南姝仿佛听了个笑话:“什么?不是,为什么啊?”
徽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掐住:“我之所以要跟你走,就是想离开那个肮脏的小镇,摆脱以前那种生活,现在既然联姻能让我过更好的日子,我自然选择离开你。”
这一番话完全颠覆了她心里对徽的认知,过往的美好竟然都是假象,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直在骗她,南姝惊且怒,还有点不敢相信:“你这是人说的话?我哪里不好了?那个女人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她说完,才感觉自己鬼迷心窍,都这时候了,她想的也是自己哪里不好,意图挽回他,而不是愤而分手。
徽冷冷看她一眼:“你只是个普通的修仙者,我想要的,你给得起吗?”
他说完,俊美清隽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妖异之色:“你还不懂吗,我是魔,玩转人心才是魔生存的手段。”他一张漂亮到极致的美人脸逼近南姝:“你不是喜欢我这张脸吗?这种脸世界上有千千万万张,你说不准很快就会喜欢下一张脸,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用呢?不如物质来得实在。”
他的演技无可挑剔,说的话又句句戳心窝,那时候唯独在感情上很青涩的南姝竟然真的被他骗到了,就这么信了他的话。
南姝看着他冰冷的侧脸,想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喉头动了动,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徽似乎有点不耐了:“明白了?那就下去吧,不要再来找我。”
南姝被徽赶下马车,怔怔地看着那辆马车绝尘而去,明白那辆马车真的不会因她回转后,她只觉心口很疼,疼得她站不住。
因爱而落的心羽,在情破之时,便会返以双倍的痛苦。
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装得那么像?
明明说好几天后一起走的,为什么要失言?
南姝是想追的,但想到徽不耐的神情,勇气与不甘皆因自尊心湮灭。
她好难受啊。
南姝慢慢蹲在地上,晶莹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地上。
那辆马车消失在远方,很快便再也看不到。
但几千年后作为旁观客的南姝却追上了那辆马车。
狠心离开的徽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冷硬和不在意,他也在哭。
他自然也看到了蹲在地上哭的南姝,怎么会不心疼呢?他好想回去抱抱她,说他没有那样想,他以前对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可他只能以离开来保护她,他想她好好地,离开南火渊后,去看遍世间的景色。
最好能忘记他这只让她伤过心的魔。
他从南姝那里唯一带走的,便是那根心羽,他把它紧紧抱在怀里,闭目时,一颗泪珠自他眼角滚落。
南姝伸手去接,那颗泪珠穿透了她虚无的手,在他的衣服上晕染开来。
到这里,南姝已经感觉自己有些受不住了,她开始想要离开这片幻境,摆脱这种难以抑制的痛苦,可她不能。
她继续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徽离开后,南姝在原地哭了许久,青龙他们赶了过来,没办法安慰,无言地在她身后陪到天黑。
“他在骗我。”南姝抽噎着说:“妈的,这个骗子!”
青龙心虚地瞥她:“行了吧,哭了一下午了,一代神鸟,叫别人知道了多掉面子,不就是……一个男人,以后还会有的。”
南姝恨恨地说:“不就是小美人,我一招手就是一大群,缺他一个吗!”
“是是是,不缺。”
白虎把她拉起来:“哭完了就算了,回去吧,南火渊的疫火要压不住了。”
南姝蔫蔫地回去了。
三天后,他们联手熄灭了疫火,南姝得以从南火渊脱身。
没了那个人,南姝反倒失了出去看看的兴致,三天两头在酒楼里借酒消愁。
她是神兽,喝酒喝不出什么问题,只要她能开心点,白虎他们也就随她去了。
就这么喝了十天半个月,某一天,南姝提着酒壶回了他们在人间暂住的居所,面无表情。
“怎-么-了?”玄武擦着几把神兵,慢吞吞抬起眼看她。
“我一定会让他后悔!”
南姝散着头发,面上多了几分冰寒之色。
因爱生恨,千古定律。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甜文选手居然写出这种剧情,简直在为难我胖虎!
把自己都虐到哭了三张纸,也是没谁了。T^T
前面的剧情是有点虐的,还有一两章左右emmmm。
第42章
南姝之后也关注过徽的动向, 她心里还是有不甘的,徽因前程抛弃了她,她倒要看看, 这只魔用她换得的未来有多好。
徽离开她后,并没有跟那个公主联姻,他修了魔道, 成为了那位魔君手下最为出色的儿子——出色到可以叫人忽视他卑贱的出身,魔君的儿子们大多废物, 徽的存在给他的父亲长了脸, 因此联姻的人选从徽变成了另一个出身稍卑贱的皇子。
魔族向来强者为尊,徽变强了,纵使别的魔鄙夷他的出身, 也只敢在私下里说, 面对着徽时,都变得恭恭敬敬的。
南姝心里终归还是喜欢他,见他过得不错,心里又是不甘愤恨, 又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贱兮兮的。
她还想,徽选择了联姻之外的路, 这是不是代表他心里仍旧有她的一席之地?
可她只敢想想,却不敢到他面前去质问。
马车上他说的话, 实在太过伤人。
骄傲的朱雀那时尚且年轻, 做不出冷脸贴热屁股的事,连飞到那个地方去看他一眼的念头都被强行压下。
她抑郁了一段时间,自然而然地黑化了。
如果她站得比他还高,他会不会后悔?
这种念头一出来, 便如同洪水一般在她心里泛滥成灾。
她要报复这只没有心的魔!
青龙他们还担心陵光走不出来,没想到那日她提着酒回来后,就再也没提过那个叫徽的魔族少年。
他们松了一口气,但谁知道陵光是不是真的忘了这段感情,于是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带陵光离开魔域,去风景优美的神域散散心。
那时候神族还没有那么多神,万域乾元界的大浩劫刚刚过去,一切都处于百废待兴当中,主神因事务太过繁杂,开始在各族中遴选出合格的人选,授予神格,掌管相应的事务。
南姝他们前往神族的时候,精灵神刚刚被主神选出,不日便要在主神的无极殿内举行盛大的封神大典,他们正巧赶上时机,得以进场观摩。
华丽而宏伟的大殿内,精灵神眉目隽永绝美,银白色的长发束起,苍碧色的华美神袍加身,逶迤在地的衣摆处点缀着无限生机,伴随着九九八十一道雄浑钟声,一步步走向至高无上的主位,光明神正站在那里,代主神为精灵神加冕。
南姝坐在神首席上,随手拿了一块糕点吃,手肘顶了顶旁边的青龙:“这种场合,主神怎么又不在?太不负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