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叙学了五个月的时候,容蔻唤他。
想是心血来潮,欲图看看他学成了什么样子。
元叙心虚的紧,他那点儿皮毛功夫,哪儿有脸面出来献丑。
容蔻哪里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可也只是温软的笑,执意要看看元叙学了些什么。
“ 行头不必全换,鹤氅和广袖即可。”
她走在前头,元叙跟着后面,细细听着。
“也不用上妆,原来的脸就很好看。”
元叙愣了一瞬,又猛地想明白了。
她根本不是为听戏来,所以不以心中标准要求他,兴许只是图个乐子罢了。
毕竟他几斤几两,容蔻也心知肚明。
走到书房门前的时候,容蔻停了步子,转头看他。
“阿叙不必觉得难堪,只有我一个看客。”
“我晓得你是为了什么去学,自然也不会因为你唱的如何去怪罪你。”
——她这般温言软语的模样,教元叙几乎乱了心神。
“我心中很欢喜。”
——他呼吸一滞。
欣喜若狂,面上却又不动声色。
——元叙想把命都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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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蔻看的不是戏,是人。
“风微台殿响笙簧,”
“空翠冷霓裳。”
台子上的人咿咿呀呀,眼中皆是难辨真假的柔情。
肤如凝脂,唇赛点朱。
——面似月下白玉。
——腰如风中杨柳。
不经意间对视的时候,目光胶着。
容蔻那颗波澜不惊的心,忽然就漏跳了一拍。
第79章
九豢养
容蔻最初听到底下的人汇报,说元叙借她的名头结交各家显贵的时候,是没有怎么当回事儿的。
索性她如今,越发喜爱她的阿叙,他做什么,她都乐意惯着他。
元叙在容家的第四年,他几乎已经得到了容蔻的所有宠信。
学业结束以后,他就用积攒的资产和人脉发展事业了。
容蔻都一清二楚,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甚至还会暗中帮他一把。
那种偏爱,教元叙那颗心一日比一日躁动。
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一切,都开始在脑海里慢慢勾勒。
——他想得到容蔻。
是永远意义上的得到,而不是这种畸形的陪伴关系。
——因着二人的身份地位,他总是不安的,若说万一,万一容蔻又欢喜上别人了呢?
到时候他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他需要一个,能和她永远在一起的身份。
——他要配得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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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阳光斑驳地照进房间里,落地窗外的露天阳台上,缠绕着藤蔓的秋千轻轻晃荡。
容蔻坐在旁边看书,时不时打个盹儿。
有佣人脚步轻慢地进去,撤下了桌上的凉茶。
容蔻悠悠转醒,见有人进来,稍稍端正了些。
“昨儿个晚上,屋里熏的什么?”
那佣人有些年轻,看着不太聪慧的样子,迟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容蔻是在问她。
——“小姐,是鹅梨帐中香,怕您觉着不适,只熏了半个小时。”
她想了想,又接着道。
——“是叙少爷吩咐的,说您最近休息不好,白日里总是犯困,这香是安神的。”
容蔻翻书的手顿了好一会儿,才出声示意,让那人先出去了。
她盯着那书页上的字发愣,又忽然笑了,看着愉悦的很。
“倒是有心了。”
容蔻轻喃着,又想起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
——她庆幸自己当初救了他来,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想起前几日,元叙给她唱戏的光景,容蔻慢慢敛了笑。
眼神也恢复了平静。
——她最近对元叙,上心的有些过了头。
这可不大好。
她和元叙,原本就隔着那么多的心思;那些隔阂,轻易无法消去。
隔着一副外表,谁知道谁心里在想什么?
——可不能失了理智才好。
容蔻躺上摇椅,复又闭上眼,似是倦了。
——也罢,收收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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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远和容蔻的故事,元叙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是容蔻喝多了梅子酒,晕晕乎乎地,将他当成了秦远。
“阿远走了这么久,怎的突然回来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怀里的她。
他看着她失态,看着她又哭又笑,听着她句句模糊,“阿远”二字却一清二楚。
——是意难平的嫉恨,和不甘心的无奈。
还有心脏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疼。
可他不动声色的,扶着容蔻回房间,一切收拾妥当,才失魂落魄的回去。
走到半路,拐了个弯儿。
元叙摸黑去了容家的地下酒窖。
——他从前是极少碰酒的,一来是怕容蔻不喜,二来也恐自己失态惹来事端。
可他心里太难受了,急需点儿什么转移一下这种痛苦。
——“秦远少爷,是蔻儿小姐的发小,两人关系极好。”
那老管家回忆起以前的事儿,脸上都是怀念之色,教他现在想起来心里越发堵得慌。
——“他最爱跟在咱们小姐后面,眉眼好看,性格也温顺。”
——“可秦小少爷命薄啊,只活到了十四岁,就夭折了。”
元叙狠狠灌了一口酒,眼里都是猩红之色。
——“那年,咱们小姐也才十四岁,就不怎么笑了。”
——“她后来总觉得自己孤寂,大约也是因着秦小少爷不在了的缘故。”
那酒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砰”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尖锐的声响。
——若是活人,他尚且还能争一争。
可是一个死人——
他心里清楚的很,他如何都比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啥,想要评论,阿夏想看,看我一脸期待脸
第80章
十豢养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元叙就总是精神恍惚。
容蔻看到过两次,虽心有不解也并未多言。
可时间长了,任谁都会起疑心的。
到后来,容蔻得知元叙已知晓秦远的事儿,她眉头皱着,好像猜出了点儿什么。
——可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谁也没有捅破。
心照不宣,有时不是因为默契,或许是有些无奈在里头呢?
但容蔻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他了。
元叙心思是极敏感的,尤其在面对容蔻的时候。
往往容蔻的模样语气有一丝异样,他都能瞬间察觉出来的。
不管因着什么,反正也是元叙左右不了的,可他那颗心,一日日的寸寸凉透。
他想不明白,一个人的喜恶,怎么变得那样快呢?
——那个秦远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可于容蔻来说,别人提都不许提一下。
凭什么?
他伸出去却被无视的手,他说出口却被置之不理的话,一次又一次向他昭示着这个事实。
他每每鼓足了勇气去唤她,那个从前总是从容浅笑着回应他的女子,再也没有同他说过一个字。
他煎熬惶恐,日日受着折磨。
元叙轻抚脖颈上的那块儿玉,恍惚想着——
他那时候为了容蔻去学戏,她眼里的欢喜,明明都是真的。
可人怎么这样善变?
——那点子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情意,如此脆弱,还没等他捂热,就没了。
“叩叩——”
元叙没应声,敲门的佣人已经进来了。
——手里还端着一蛊汤。
“少爷,小姐说她不爱喝雪梨汤,让我端走。”
书桌前端坐的男子恍惚了一瞬,末了,眼里还是浮现了一丝痛苦之色。
——“你就跟她说,这不是我做的。”
那佣人急了,像是怕怪罪,慌忙解释着。
“我说了,可小姐尝了一口,说不爱喝,就让我端走了。”
“小姐兴许是尝出来了,宅子里的厨子,可没有您那样的手艺,又对小姐的口味一清二楚。”
那佣人嗫嚅着,声音越来越小。
——屋里一片静寂,仿佛可闻落针之声。
过了良久——
——“算了,放下吧。”
那佣人如蒙大赦,放下东西就赶紧出去了,空留元叙一人坐在那儿出神。
他看着那汤,忽然生出些无端的恨意。
——“阿叙,下次做雪梨汤,放两粒青梅,若不然,甜的发苦,我是不喝的。”
他记得清楚,她一字一句,他都记得那样清楚。
——是我痴心妄想。
——是我不自量力。
是我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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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蔻听底下人来报,说元叙又去了锦绣楼喝酒。
“再喝下去怕要出事儿,叙少爷本就酒量不好,哪里喝的了那么多。”
容蔻压低了声音,尽量不让席面上其他人听见。
——“去派人接回来,好生安顿。”
来人抬起了头,似是为难至极的模样。
“派了人的,可少爷执拗的很,又不大清醒,非得要……”
容蔻瞥眼看他,示意他说下去。
“非得要您去接他。”
——那对面坐的,是秦家人。
容蔻本应不予理会的,可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元叙期期切切,走哪儿都看着她的眉眼。
——越想心里越怪异。
掺杂些难言的悸动和急切,亦带着一点儿心疼和不明显的欢欣。
——他终究是离不得她的。
罢了罢了,不跟自己较劲儿了。
心动就心动,索性她容蔻活到现在,还从未有什么想要却得不到的。
——元叙自然也不会例外。
第81章
十一豢养
那次之后,容蔻没有再冷漠相对,元叙心中欢喜得很,整天脸上都挂着笑。
闲暇时间,他还去找了那老师傅学唱戏。
有时候懒得去了,就央容蔻同去梨园听戏。
时间长了,他好像也对这曲儿上了心。
在看台上时,他回回都是坐容蔻旁边的。
——容蔻看戏,他也看;只是隔一小会儿,他就会转眸去看看她,甚是满足。
——他心里明白。
自己之所以听戏成瘾,皆是因着那戏文里,有他对她说不全的话。
——所以只能在戏里图个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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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蔻初初知晓元家出事儿的时候,元家老幺元楼,已经没了。
“我往下查了查,是容氏的人把元家逼到绝路的。”
那人抬眼看容蔻好几次,都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
——“是元叙,对吗?”
容蔻支起胳膊,柔荑半托着脸,虽是问句,却像是笃定极了。
——“我从前想着元姝的情分,给了元家后路的。”
——“但阿叙是为着什么,要拼了命的,弄死那个元楼?”
女子眼中酝酿着似有若无的冰霜,亦有一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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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叙以前,是真的恨毒了元家。
他最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就是元楼。
但他日日隐忍着,不欲给容蔻带来麻烦,也因着自己不够本事。
后来时日长了,他整日念得,不再是那些微不足道的仇怨,而是怎么娶到他的蔻儿。
可元楼不该——
不该提容蔻,不该提秦远。
——“以为攀上高枝就不得了了?”
他眼神一如当年轻蔑,刺目的教元叙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