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以前元姝带给他们的好处,元叙愿不愿意,得看他自己。”
——“我记着了。”
容蔻站起身,不再看那个容叔,径直往楼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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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叙其实早就醒了。
这个房间布置的很清简大气,但于他来说还是陌生。
可是很有安全感,他知晓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欺辱他,伤害他。
那个叫容蔻的女孩儿,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又给予他新生。
——这是莫大的恩情。
多么悲哀,他从前觉得天塌下来一样的事情,别人两句话就能解决了。
——“这么好看一张脸……当好好养着的。”
——“真是越看越精致,这般讨喜的人,要是我的就好了。”
她救他,为的是这张脸,并非看他可怜,也并非心怀善意。
明明他们是各取所需的,不知怎的,他还是心里抽痛起来。
——生而为人,怎么他就活成了这般?
——这般卑微又恶心的活着?
“咚咚咚——”
元叙还没来得及反应,敲门的人已经进来了。
——是个女孩儿。
是个端庄雅韵的女孩儿。
穿着淡青色的长裙,长发梳到脑后,刘海和碎发编成好看的细辫隐入头发里。
靡颜腻理,臻首娥眉。
一看就是从小仔细将养的娇人儿。
——除了容蔻,不作他想。
第76章
六豢养
元叙心里对容蔻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救过他,他理当心怀感恩;可另一方面,容蔻又别有所图,教他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女孩儿浅笑着,作势要往前走。
“我能叫你阿叙吗?”
她身姿窈窕,衬着傍晚的夕阳,格外好看。
——“容小姐想叫什么都成。”
他突然无端生出些厌恶。
语气不咸不淡,容蔻的脚步瞬间顿住。
她脸色略微冷了一点儿,语气也不像方才那般甜柔。
“阿叙对谁说话都这样吗?”
容蔻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元叙的床前站定。
“我听着不舒服,你得改。”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听的懂。”
容蔻看着他,眼神已经接近淡漠。
“我会让你换一种活法,一种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活法。”
“你只需要像你姐姐那样,做个听话乖顺的人,每天陪着我就成了。”
——这有些许羞辱的意思。
元叙的手紧握成拳,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想开口质问她,她到底把别人当什么?玩意儿还是宠物?
可他手心都掐出血了,还是没能张开嘴。
他有什么资格呢?
——人家救了他的命,而他又无能为力。
见他一直沉默,容蔻觉得无趣,放下手里端着的汤药,转身就走了。
徒留元叙一个人坐在床上,孤零零的样子,双眼失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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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元叙就没怎么见过容蔻了。
有时候是因着他要上学,有时候是容蔻去公司,两人的时间几乎全部错开,能见面的机会微乎其微。
——但容蔻对元叙是真的好。
每次管家来送东西,传容蔻的话,都能把元叙气个半死。
可时间长了,他就知道,容蔻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说的话比谁都难听,却将他送进兰城最好的学校,拨了人手过去,每天接送,护得严严实实。
吃穿用度从未苛待,什么都力求给他最好的。
容蔻甚至遣人带他每周去医院,用那种很温和的药物给他去疤。
元叙一日日好看起来,任谁见了都想不到他从前经历过什么。
那年的除夕,兰城下了很大的雪。
容老和夫人回了老宅,容家只剩容蔻元叙和零星几个佣人。
元叙才看完烟花,打算回房睡觉,就有佣人过来传话,说容蔻唤他过去。
他站在雪地里愣了好久,想不明白容蔻叫他做什么。
但最终还是去了。
——容蔻对他那么好,他没有理由非要忤逆她。
主屋客厅很大,容蔻就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剪纸。
领子上的毛绒簇着那张小脸,像个讨喜的团子。
她就盘腿坐着,桌上乱七八糟摆了一大堆红纸。
看到他来,容蔻也只是抬眸瞥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元叙顺势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也拿起剪刀开始剪,虽然有些不伦不类。
没有人说话,一片静寂,只听得悉悉索索的剪纸声,和外头飘雪的呼呼风声。
“阿叙——”
“啊——”
元叙下意识抬起头,就看到容蔻低头看着手里的红纸出神。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是让你讨我开心,顺着我,就那么难吗?”
元叙愣在那儿,他没想到容蔻会突然提起这个。
容蔻还是没抬头看他,眉眼间有些许落寞。
“以前别人都想不通,为什么元姝那般上不了台面的人能留在我身边,我又会像个傻子一样给元家那么多生意和好处。”
容蔻手里的剪子被“当啷”一声扔在玻璃桌上。
“人人都说想接近我,可那些人都放不下架子来讨我开心;”
“只有元姝,蠢得不得了,却还是把目的摆在脸上,竭尽所能地讨好我。”
“好长一段日子,她都陪着我,她干了蠢事,我也不怎么骂她,还帮她收拾烂摊子。我心里想着,总比平淡如水的生活要好。”
“我过得很乏。”
——“你救我回来,只是为了解闷儿吗?”
元叙走过去,把容蔻身上滑落的披肩拿起来,搭在她身上。
“也不全是吧,你容貌好。”
容蔻把披肩的领子整好,大约是腿有些麻了,她调整了一下坐姿。
“那时候又被打的快死了,眼睛亮的吓人,桀骜阴鸷的样子,像个被困的幼兽。”
“恻隐之心,我到现在只动过这一次。”
容蔻站起来,整了整衣服。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想想吧。”
她转过身,接过佣人手里的小暖炉。
又走到元叙身边,放进他怀里。
“我知道你有所图,我给的起,但我给不给得了,端看你自己。”
第77章
七豢养
元叙大抵只花了两天时间,就完全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其实也没什么,他想得到什么,就得失去点儿别的东西。
——地位低微的人,拿什么去谈尊严?
如容蔻说的那般,他开始主动找她聊天;空闲时间学习容蔻喜爱的菜式;了解她的喜好和习惯。
——讨好。
放下可笑的自尊心,一切都能得心应手。
容蔻越发满意,元叙明显比元姝聪明的多,教她省心。
元叙想爬多高,又想从她身上得到多少,她都不在乎,也懒得计较。
——向来是没人敢在容蔻面前耍心思的。
容家太过强盛,容蔻又总是一副捉摸不清,八面玲珑的样子。
容家一日不倒,别人连和她斗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屑,她倨傲。
——都是应该的,毕竟家世摆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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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叙陪容蔻过的第二个年头,他几乎已经活成了一个真正的世家贵公子。
容蔻把他当真正的容家少爷养着,家里的佣人也对他无不尊敬。
别个都知道他是容蔻的“新宠”,没人敢招惹他。
可他心里空落落的,也没有多欢喜的样子。
——他最近见到容蔻,总是心里惊慌,再没有了从前游刃有余地应付自如。
他明明应该烦厌她的。
可她慵懒散漫地斜靠在沙发上,冲他勾唇笑一下,他就止不住的心慌意乱。
别人不清楚容蔻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吗?
她凉薄的很,又自私傲慢,不把任何人当回事儿。
他用最后的理智,死死压抑着那些不该有的感情。
——还嫌自己的一辈子不够糟糕吗?好不容易拉回正轨的人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他这样想着,这样想着。
容蔻唤他过去,央他给自己剥葡萄。
末了,递给他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盒,示意他打开。
他一眼不错地看着容蔻,手也只是机械地打开那个盒子。
——容蔻笑了,元叙还是第一次,见她笑的这样明媚。
他不自觉就低下头去,想看看是什么讨了她的欢心。
——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温润清透的模样。
“上午去拍卖会,偶然看到的。”
她拿起来,绕到元叙后面。
那块玉佛从元叙眼前经过,稳稳地落到了他脖子上,有温凉的触感。
——他愣了一瞬。
容蔻在给他戴这个玉坠,这个距离于他来说有些暧昧了。
他呼吸有些微的急促,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他甚至能清晰地嗅到容蔻身上的香味儿。
他的耳根悄悄爬上了可疑的红晕。
“我想着,你戴肯定是顶好看的,就买了来。”
容蔻又坐回去,低垂了双眸不再看他。
“喜欢吗?”
——不甚在意的语气,好像他喜不喜欢,都同她没什么关系。
可他心里怨怼着,眼里却还是溢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一只手伸过去,细细抚摸着那块玉。
——“喜欢,是你送的,我当然喜欢。”
这话里,有些缠绵,又好像透着些缱绻。
容蔻好像乏了,闻言也没再回话,只是自顾自上楼去了。
元叙心里稍微有些低落。
——她兴许当他说这话是谄媚,所以才没放在心上。
可其实——
这一字一句,都是他心里真实所想,只是太过慌乱才会脱口而出。
他盯着容蔻的背影好一会儿,一直等到再也看不到。
沙发上的少年轻叹一口气,才缓缓站了起来。
——罢了。
第78章
八豢养
元叙跟着容蔻的第三年,去拜了师傅学戏。
他从未开口向容蔻索求过什么的,那次却殷切的跑去容蔻跟前。
容蔻正往瓶里插花,闻言也只是抬眸看他一眼,复又低下头,仔细摆弄桌上的物什了。
“你想学戏,是为了什么?”
她看也不看他,只是漫不经心的询问着。
又忽然顿了一下,扭头瞧着他。
“若是为我,大可不必。”
她伸手示意,佣人连忙上前,把花瓶撤了。
“且不说它辛苦的很,你没个功底在,也学不出个所以然来。”
元叙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容蔻被盯的没脾气,只得软下语气。
“我吩咐人给你请兰城最好的师傅,学成什么样,可就是你自个儿的造化。”
元叙低了头,眼尾都是勾人的笑意。
——“好。”
他应承着,大概也有些被纵容的得意。
——“等我学会了,就可以在家给你唱两嗓。”
他抬眸看她,眼中柔情似有若无。
容蔻果然欢喜起来,整个人看着都柔和了。
——这么些时间,元叙早已把容蔻的脾气摸清楚了,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他心里清楚的很。
可如今看着容蔻,他却忽然有些恍惚。
来之前,他告诫自己说,只是不得已为了讨好容蔻,才去学戏。
因着容蔻已好久没和他待在一起了。
——可他图什么呢?
图容蔻笑一下,还是图她的一两句夸赞?
——其实学不学都无所谓的,只要他有这张脸,容蔻大抵永远不会抛弃他。
可他总能想起,那时候去梨园,容蔻专注盯着台子上的目光。
——他心里不舒服的紧,总是有些嫉妒。
他到容家这么些年,容蔻虽对他极好,却从未用这种目光注视过他。
——总归他在她心里,是排不上名头的。
可他哪里甘心,总想贪图更多,
——让容蔻对他更上心一些,更宠爱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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