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活的太明白了,往好听了说叫有自知之明,往难听了说,多少有些自轻的意思。
也是个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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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空调温度适宜,晏时清就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盯着面前的物什看。
——是那把油纸伞。
他的手缓缓放上去,细细地抚着。
——有淡淡的幽香。
纯粹甘洌,清淡悠然。
他知道,是温涟予身上的味道;他曾在她身后,趁她不注意时,像变态一样凑近嗅过她的发。
只这一瞬的亲近,他心跳怦动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脸上尽是痴态。
——也不怪他这样。
每七天里,晏时清方能见温涟予两天,他费尽心思找尽借口,最多只能见得几次。
他过于小心翼翼,是怕冒犯到她。
最美好的爱人,是要全心全意守着,一点一点儿循序渐进,水到渠成地得到的。
有佣人敲门,只轻轻叩两声,便推门进来了。
“少爷,您嘱咐的物件儿,我找来了。”
精雕细琢的长木盒散发着极淡的梨木香,被小心地放到了晏时清面前的桌上。
“同您那把一模一样的伞,原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什,只是手艺活儿繁复精致些,我催着那老师傅紧赶慢赶,这才赶制出来。”
晏时清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对他延误时间的辩解也不置可否。
他只专注于那盒子里的东西。
——的确同他怀里那把几乎一样,仔细看也没有差异。
他紧了紧怀里的,不再看那个替代品一眼,悠悠望向了窗外。
——“连伞带盒,给夫人送去,就说我赏玩罢了。”
他顿了一顿——
——“若是夫人质疑,不必多言,只一口咬定,就是温老师那把。”
他凉凉瞥了站立的人一眼。
——“我念你是个机灵的,该怎么说你心里有数,别办砸了。”
话语中亦隐隐有威胁之意,叫那人不自觉心颤了一瞬,忙不迭道,
“您放心,我省得的。”
第90章
五觊觎
大年初二那天,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停了,有温和的阳光洒进屋,外面都是喧闹的喜庆气氛。
温涟予是被鞭炮声吵醒的,醒来时家里只剩她一人了。
继母和父亲,带着温涟予那个年幼的弟弟,回了自己家看望长辈。
温涟予晓得自己处境尴尬,便主动要求独留在家。
左右她也习惯了,没有觉得多委屈。
只是这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难免会觉得孤寂。
她慢慢悠悠地下楼,煮了些速冻饺子,静静等待着汤水翻滚。
——却隐约听到来电铃声的轻响。
她调成小火,亦步亦趋地上了楼。
——是晏夫人打来的。
她有些意外,这个时间,总该不会是唤她过去上课的吧?
那边熟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温老师,是我。”
低沉温和,又带了些青年人的磁性和微哑。
温涟予一愣,随即笑了;她一手扶着楼梯栏杆,慢慢走下楼。
又不紧不慢地回复着。
——“晏先生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她问得正常,但显然礼貌又疏离,晏时清一噎,听到心上人声音的喜悦也被冲淡许多。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温老师,是我母亲她——”
他顿了一下——
方才开口道,
“我母亲她惦念你,想请你来家里坐坐,陪陪她老人家。”
晏时清看了一眼旁侧坐着笑容意味深长的母亲,耳垂几不可见的红了。
“的确有些冒犯,若是温老师有安排好的行程,便算了吧,我再去转告我母亲。”
越说到最后,他其实是极不情愿,这样做出了让步的请求,是极容易被拒绝的;可已经说出口,他只能心中祈盼着,她能应了他。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都是煎熬,晏时清忍不住去想,陷入抉择的姑娘,会露出什么样纠结的表情?他晓得她惯是个爱心软的,又不擅长拒绝别人,偶尔听母亲提起了温家的情况,他猜测她应该是一个人在家,故而心中一动,就想到了这个法子。
——那边一直在沉默,晏时清一颗心也就一直吊着。
直到他听到一声轻笑,心中忽的松了一口气。
——“我在家也没旁的事儿,既然伯母想念,那我就去叨扰叨扰,顺便沾沾伯母的喜气。”
温涟予说的轻描淡写,实则内心感动的紧。
——她知道自个儿性子孤僻,难得有这么个毫无亲缘关系的人,时刻都惦记着她。
那边晏时清自是欣喜若狂;原本他见温涟予沉默这许久,还以为她定是不愿来了,现下得了心里想要的结果,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本就生的一副好颜色,只是平日里阴戾着眉眼,生生破坏了美感,如今一笑起来,倒是教人觉得如沐春风。
“温老师能来,母亲肯定欢喜。”
——冒用晏母名义的人是他,最欢喜的也是他。
“家里早早就备了你喜欢的茶点,就……”
——他猛地住了口。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有点儿多,且不符身份不合时宜。
他太兴奋了,一时失态,语无伦次不说,还如此热切,恐要吓到了她。
晏时清心里忐忑,面上却不动声色。
但好似温涟予并未在意,晏时清也就放心,继续同她说。
“来的时候路上慢些,雪化了路滑,晚些到也无碍的。”
他私心想着,还有一大堆絮絮叨叨的叮嘱,又怕温涟予烦了,只得停了话头。
可是已经晚了。
——温涟予举着手机,已然微微皱起了眉。
——太不寻常了,她不知这小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直觉告诉她绝不简单。
她倒也想过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想多了,可那人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微妙的有种若有若无的暧昧情愫。
他同她交代时的语气,俨然相伴已久的情人般的亲昵。
教她细想起来,越发惊惶。
她清楚得很,晏时清平日里不是多话的人,可他每次见她,都似有一种没话找话的急切模样;再者外界皆传他性格暴戾,可他在她面前,每每都礼貌温和,像个真正的世家少爷那般,端端正正的唤她一声温老师。
是因着这些,她才与日俱增地对他有了些好感,想着是别人以讹传讹,败坏了这小少爷的名声。
可她又不傻,她并非没有见过晏时清对旁人甚至是母亲的态度,从前也并未在意;如今想来,有了对比,她忽然觉得,晏时清对她这个外人未免太过殷勤。
——他图什么?或者说,她温涟予身上,有什么好图的?
若什么也不图,他凭什么对她这般?
温涟予恍惚想起来,她听说过晏时清花名在外,浪荡得很,莫不是本性难移?
她心里原本那点儿动容和好感瞬间消失殆尽,对晏时清甚至是整个晏家都产生了一种隐约排斥的情绪。
可是已经答应了人家,她又不能言而无信,只能潦草说了几句,心头慌乱的挂了电话。
那边的晏时清还不知道这些,依然沉浸在能见到心爱姑娘的喜悦中,时不时想起来了,又去后厨交代多做一道涟予爱吃的糕点。
这个平生凉薄至极的男人,柔软了心脏,抚顺了冷漠的面容,只为了迎接那个心尖尖上的宝贝。
别个都觉得她平凡,只他弯了眉眼,心念着,
——世人万千,再难遇她。
第91章
六觊觎
温涟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乱七八糟,光怪陆离。
她白日里喝了一点儿果酒,这会儿睡的很不安稳。
外面的雪下的大,夹杂着呜呜的风声,她思绪迷糊,几乎没有自主意识。
——不舒服。
——这个床不舒服,这个屋子不舒服,她整个人都不舒服。
——“这小酒度数不高的,涟予便是少喝点儿,也不妨事。”
晏夫人信誓旦旦地同她保证着。
她其实也不过小抿了几口,的确入口柔滑,同果汁无甚区别。
可用罢午饭没多久,她就开始头晕犯困了。
心里苦笑,果然还是不胜酒力。
晏夫人体谅她,便吩咐佣人给她开了客房,时不时送一杯解酒的蜂蜜水。
——“你就安心歇一晚,明天我遣人送你回去;你如今这副样子,我也不放心让你一人离开。”
她只能应下。
半梦半醒间,她眼前模糊地看到有人进来,拉上窗帘遮住深沉夜色,调了空调温度,又轻柔地给她掖了掖被子。
——她应该感到恐慌的,在这种陌生危险的环境,她甚至不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可她闭着眼,那人极温柔地半扶她起来,让她靠在他身上,哄着她喂水。
温涟予突然就心安了。
——是晏时清。
不知是因着什么,她就是觉得,晏时清不会伤害她。
——即便他名声难听至极。
放下心来,她终于沉沉睡去。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忽然开始做噩梦。
那梦怪异得很,全是她潜意识里最害怕看到的。
——比如她记忆中记不清面目的母亲。
熟睡中的女孩儿皱着眉,轻声呢喃着,表情略有些惊恐。
她无意识地侧身,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微微有些发抖。
有人拥她入怀,轻抚她后背以示安慰。
——她便慢慢从那梦魇中挣脱出来了。
仿若劫后余生般的欣喜,促她微睁了眼。
她其实并不能分清现实与梦境;可眼前人轻柔的动作和耳语,温柔地能将她溺毙。
鬼使神差地,温涟予就伸手回抱住了他。
——她太害怕了,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地狱般的梦境。
她或许潜意识里存着一丝侥幸,想着也许这个所谓的人只是她幻想出来拯救自己的另一个梦罢了。
索性她扛不住困意,似是累极了,昏昏沉沉地彻底没了意识。
那只一直停留在她后背的手顿了好一会儿,最终抚上她的脸颊。
这样千载难逢地,能够亲近爱人的机会,任谁也不会放过。
晏时清努力平复着呼吸,轻唤着怀里人的名字。
见她毫无反应,他轻笑一声,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慢慢坐了起来。
他拿过床头桌早已准备好的剪刀,剪下了女孩儿的一绺头发。
——无比珍视地紧握在手里。
他俯身亲一下她的耳垂,终于恋恋不舍地下了床。
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女孩儿的被子,这才脚步轻慢地推门出去。
——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万籁俱寂。
天也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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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涟予从美梦中惊醒的时候,是愣怔了好一会儿的。
她在想昨晚那个让她脸红心跳的梦。
这会儿睡的神清气爽,她思绪也异常清晰。
她甚至已经确信那的确是她做的一个梦了。
床头桌上那杯温水已经变凉,一点儿没少,昭示着昨晚没人来过。
她心里暗骂自己,梦见谁不好,怎么就梦见晏时清了?
可话是这样说,她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梦,就越是清晰地记起一切细节。
她闭眼轻揉太阳穴,胸腔情绪实在复杂。
——喝酒误事,度数再低也一样;
可是再想起晏时清此人,她竟然心中悸动,有些许可疑的红霞慢慢爬上她的脸庞,娇羞异常。
他皮相生的实在是好,平日里温涟予尚有理智;但若不是她生性凉薄,只怕早就对这副好皮囊动心了。
——更何况情愫这种东西,向来是说不清缘由的。
可她意识到,却突然慢慢敛了笑,眼神越发淡漠。
——只是一个梦而已,有何可在意的?
她这般胡思乱想,难不成,也想落得晏时清那些所谓红粉佳人的下场?
——不成的。
她这小半生,从未顺意;又逼着自己,按照规划好的来过这辈子,丝毫不敢偏差。
他晏时清,并不在她温涟予的人生规划里;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她好不容易熬了这十几年了,万不能折在这纨绔手里。
——这点儿事理,她尚且还拎的清。
第92章
七觊觎
晏时清后来就总是似有若无地寻着机会亲近温涟予。
有时会借口送她回家,有时则是借晏母名义接近。
花样层出不穷,她心里啐他孟浪;但好在那层窗户纸并未捅破,温涟予每每也都敛了眸,不听不看。
——她装迷糊的本事一流,又惯会不着痕迹,数次险险遏制事情的发展,叫晏时清一腔情意,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表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