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身高还是气势,李兰悦都相差甚远,她知道自己不是余晚的对手。在谢晋亨面前,也没她开口说话的份。再说,也确实是他们主动打电话求和,所以,这口气只得先忍着再说。想到这里,李兰悦向后退了一步,让她进来。
谢晋亨本来在闭目养神,听见动静,就睁开了眼睛,结果就看到了这个样子的余晚。这女人穿这身行头,是来给自己送终的么?
余晚走到谢晋亨的病床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了他一眼,用平稳的语调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谢晋亨听了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他皱着眉头,老半天才控制住胸腔中的火苗。要是换作以前,他哪里容得下她这样放肆挑衅,早跳起来发火了,但现在为了能多活几年,也只有忍了。
看见他嘴角抽搐,一脸想发火却不敢发、拼命隐忍的样子,余晚只觉得一阵大快人心。他谢晋亨一人独大的时代结束了,这金融界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不管接下来谁会坐上,都不会再是他。
余晚上下打量他一番,转身在沙发上坐下,道,“说吧,找我来什么事?”
谢晋亨干咳了一声,忽略她这不客气的语气,道,“我可以承认你股东的身份,首肯你在公司的每一项决策,但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停止所有的小动作。”换句话说,就是暂时休战。
对此余晚嗤之以鼻,“你不承认不首肯又怎样?”
“别忘了,我还是公司的大股东,可以……”
余晚飞快地打断他,“我和谢煜凡加起来,有50%的股份股票,已经是公司最大股份持有者,除此之外,公司一半以上的股东和主管都站在谢煜凡这边。谢晋亨,你认清事实,你只有这些股份了。”
这是不争的事实,被她毫无忌讳地一语道破,谢晋亨的脸色变得十分难堪,沉默半晌后,才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余晚想也不想道,“再给我10%的股份。”
谢晋亨疾口否认,“痴人说梦。”
余晚耸肩,双腿一伸,站了起来,“那就没得谈喽。”
谢晋亨见她朝门口走去,低声喝了一句,“站住。”
余晚握住门把柄的手一顿,却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等他下文。
谢晋亨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觉得我当初抢走了你们余家的财产,所以现在龙腾集团理所应当地应该属于你。但是,我告诉你,你想错了。在余世廷滑雪事故过世后,你母亲因为不懂得经营,业务项目接连出错,财务上已经有了巨大的漏洞。要不是我到处求人融资,公司根本撑不过一年。”
余晚冷笑,“你不但把公司的资金转移到你的名下,连苏余两家的财产也没放过。”
“那时候,公司融资失败,欠了银行一大笔钱。根据当时法律,你母亲必须把所有家产都抵押还贷。是她自愿把房产和公司资产转让到我名下,只有这样,她才能申请破产,以此来逃避债务责任。”
“把责任全部推给一个死人,谢晋亨,你也不怕死后下地狱,无法面对他们。”
谢晋亨被她说中心思,不由恼羞成怒,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道,“你以为当初只有我一个人在窥探这笔财产吗?我若不下手,也迟早有别人动手,那个年代就是如此,成王败寇。而且,事后我有到处找过你们母女,只是音讯全无。如果找到你们,我会把财产分一半给你们。”
“人都死了,说什么都可以。”余晚冷笑一声,谢晋亨这人简直奸诈无耻到了极点,真是人至贱则无敌,难怪他在商场上能走那么远。
谢晋亨道,“我们本来就是两代人,对这世界的理解和观念都不同,我也不强求你能理解和原谅。但事过境迁,不管过去是非恩怨怎样,都是上一代的事了,终究要随着我们这一辈人一起入土。现在,我的大儿子娶了你,你自己手中也握着我们龙腾集团15%的股份,每年的分红有三亿,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补偿了你。余晚,人心不足蛇吞象,我要是你就见好就收。”
听到他叫出了自己的本名,余晚心脏一跳,转头望向谢晋亨,看来这老家伙终于亲自出手了。
谢晋亨直视余晚,道,“你觉得我现在身体不适,就想乘虚而入的话,那你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哪怕我只剩下25%的股东,别忘了,集团还是我一手创建的。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是董事长,就有一票否决权,你和谢煜凡就休想成为下一任继承人。你要逼急我,我也可以把你们从股东大会的人员名单中除名,以后公司大小决策你们都没有发言权。狗急跳墙兔急咬人,我不惜和你一起同归于尽。走到今天,你也不容易,我劝你还是三思而行。”
虽然对这个卑鄙小人深恶痛绝,但余晚对他的话还是深信不疑,如果不是谢晋亨太自命不凡,不相信自己这艘舰艇会在阴沟翻船,也不会如此轻敌。单论实力打硬仗,她余晚是不弱,但谢晋亨也绝不是好对付的人。要打赢这场仗,恐怕还有得要磨。
余晚慢慢转过身,道,“好,我可以退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谢晋亨问,“什么条件?”
余晚,“我要你现在就立下遗嘱,等你死后,25%的股份其中一半由我继承。”
这话出口,谢晋亨不由一怔,他还没表态,就听李兰悦在一边叫道,“余晚,你疯了吧!”
余晚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将目光牢牢锁住谢晋亨,道,“怎么样?这个条件,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见他不说话,余晚又道,“我没病没痛又年轻,现在手上要资本有资本、要人脉有人脉,我不介意跟你再斗个十年二十年。哪怕二十年后,你八十了我也才四十,你这老头子迟早要死,等你死后,龙腾集团还是会被改革。区别在于,你是想太太平平地安详晚年,还是想在勾心斗角的阴阳谋中走过剩下的日子。至于,将来眼睛一闭,这财产是落在你们谢家子孙手中,还是回归我们余家,你也看不到。”
谢晋亨考虑半晌,道,“好,我答应你。”
☆、2020.07.08.
谢晋亨为大儿媳修改遗嘱, 这个爆炸性新闻一经传开,轰动整个龙腾集团。短短三个月,不过就是个实习的时间,余晚从一个小小的行政助理摇身一变成为手握决策权的大股东, 其能耐实在叫人不容小觑。
再次踏进宏伟实业, 从上到下, 没人敢给余晚看脸色,甚至连背后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有了。孔有才对她更是唯命是从, 他暗中庆幸,幸亏当初接住了她抛来的橄榄枝, 没有犯傻站在她的对立面, 不然他就是第二个谢嘉宁。哦,不,比谢嘉宁更惨。谢嘉宁背后有谢晋亨这座大靠山, 都被她整得差点进监狱, 更别提他们这些没权没势的小虾米。再蠢再迟钝的人都看出来了, 龙腾集团已经易主, 今后当家做主的恐怕就是这位大少奶奶了。
余晚走进会议室,转头看向跟在后头的孔有才,问道, “负责矿地开发项目的人一共有几个?”
孔有才听了不由一惊,下意识地问,“您, 您怎么知道?”
余晚不答反问,“作为公司大股东之一,我没权知道么?”
一句话把孔有才堵的语塞,很显然, 自己根本不是这个女魔头的对手,他擦了把汗,战战兢兢地解释道,“不是,您别误会。只是董事长要求这个项目低调处理,所以对内对外都高度保密。”
余晚微微一笑,“你做的很好。”
孔有才见她表扬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就听她说了一句不过。于是,他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
余晚道,“董事长因病住院,他需要静养,不用事事去劳烦他操心。万一,他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急火攻心,到时候就变成我们不懂事了,你说是不是?”
孔有才立即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道,“明白,我都明白。只是,我这也有难处。”
“什么难处?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参加这个项目的一共有五个人,他们都不归我管,甚至还和我平级。我说的话,没分量。”
换句话说,余晚虽然手握重权,不过,这些人都是谢晋亨的亲信,估计也不会服帖她。
余晚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不服我没关系,这个工程也不会经我的手。”
孔有才越听越迷茫。
余晚没有替他解疑,而是下达了个命令,“你去告诉负责这个项目的组员,让他们一个小时后到这里来开会。”
孔有才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不敢多问,立即去办。
在他走出会议室之前,余晚又叫住他,“你就说是谢晋瑞召集众人开会,不用提起我。”
这句话也算是给出了回答,孔有才心中一个激灵,突然想明白了。难怪余晚这么胸有成竹,原来她已经策反了谢晋瑞。谢晋瑞是谢晋亨的亲弟弟,是他的左膀右臂,如果连他也倒戈,那说明谢晋亨在公司里是彻底被孤立了。
等孔有才走后,余晚一个人在会议室里坐了一会儿,没让她久等,谢晋瑞来了。
余晚起身,“这里就交给你,别让我失望。”
谢晋瑞见她要走,忍不住问道,“这些人都是大哥的心腹,任何事都会事无巨细地报告他,你打算怎么控制他们的言行?”
余晚道,“控制不住,那就不控制。”
谢晋瑞皱起眉头,“你在拿我开玩笑?”
余晚道,“我会让谢晋亨自顾不暇,没时间关注公司的事。你全盘接手这个项目之日,就是启动我们的计划之时。”
谢晋瑞对此很是怀疑,“你有什么办法?”
余晚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用着急,你等着看好戏就行。”
该说的都说完,接下来就是付之行动,她转身,背对着谢晋瑞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谢晋瑞看着余晚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女人的城府深到令人生威的地步,他纵横商场几十年,居然也一点摸不透她的路数。
***
到了下班时间,余晚走进停车场,坐上自己的座驾,准备回家。这时,车头闪出一个人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余晚一脚踩下刹车,定睛一看,拦车的人居然是叶诗婷。
叶诗婷见她停下车,立即走到车门前,等她放下车窗后,道,“乐小姐,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余晚瞄了一眼手表,道,“给你两分钟时间。”
叶诗婷摇头道,“两分钟说不完,给我半个小时,我保证你对我说的话感兴趣。”
余晚指了指自己的副驾驶,道,“上车。”
叶诗婷心口一松,立即跑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余晚踩着油门,车子一下子蹿了老远。
车子驶离公司,在高速公路上逛了一圈,然后停在一个偏僻的小路边。
余晚拉上手刹,道,“可以说了。”
叶诗婷稍作犹豫,还是鼓起勇气把心中所愿说了出来,“我想当财务部主管。”
余晚笑了笑,转动着手腕上的手表,道,“我喜欢直接的人。”
叶诗婷看着余晚的笑容,一时猜不透这笑颜下所蕴藏的暗示,是在笑她异想天开,还是在鼓励她勇往直前?
但话既然已经出口,收也收不回来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叶诗婷索性豁出去了,直白地道,“是的,我想当主管,要出人头地,不想再唯唯诺诺地过一辈子。”
余晚,“你为什么找上我?”
叶诗婷,“因为你自己就是一个一步登天的例子。”
余晚笑了,一步登天的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一步登天?”
叶诗婷推了推眼镜框,道,“我手头上有一些关于宏伟实业的秘密,我可以和你交换,但前提是你帮我达到目的。”
余晚道,“可以考虑,不过先让我看看你手上都有些什么。”
叶诗婷道,“我爸在世的时候是大丰收工厂的工人,和陆红军是好友。”
余晚没接口。
见她不说话,表情高深莫测,叶诗婷一时也拿不准,只好继续说下去,“你可能不知道陆红军是谁,他以前也在大丰收工作,后来工厂爆炸,就下落不明。”
余晚问,“然后呢?”
叶诗婷道,“陆红军和那场爆炸案有关,有一天,他找我爸喝酒。喝醉了后,把当时发生的情况都和我爸说了,我爸录了音。”
余晚沉默,没人说话的车厢,气氛沉寂而压抑。
叶诗婷完全猜不透余晚在想什么,一颗心更像是绑了十几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极其忐忑地偷望余晚。
冷不防,余晚眼珠子一转,两人的视线就此撞上。她的目光就像是出了鞘的见,尖锐无比,被它们扫过,面目全非。叶诗婷心口咚的一声,顿时剧烈跳动起来,有一种无法言喻地恐慌涌上心头,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一直精心呵护的伪装被她戳穿了。
余晚看了她一眼后,收回目光,冷冷地道,“你找我帮忙,却不说实话,既然没有诚意,那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没想到她翻脸如翻书,叶诗婷一怔之后,便是无尽的恐慌,“什么实话?”
余晚道,“你就是乔楚楚。”
被她一语道破天机,叶诗婷彻底震惊,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成了真。余晚就像一个魔鬼,洞悉人间一切,她脸上闪过惊悚,失声叫了出来,“你,你怎么知道?”
余晚嘴角微微上扬,“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壁。只要去找,总会有蛛丝马迹。”
叶诗婷看到她的笑容,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一时间如坐针毯,心中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找上她。
余晚靠在车门上,将她慌乱无措的表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叶诗婷咬住嘴唇挣扎了一番,最后把心一横,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乔楚楚。不过,我也没有完全欺骗你,我手上确实有一盘录音带,是陆红军酒后吐真言时录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