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鲸久
时间:2020-07-31 06:08:30

  “先生给了我信儿,我就来了。”定安说着,想起静竹的话,不服气一样,特意补了句,“我这次是真的有事。”
  谢司白听她有意强调这一句,不免失笑。他暂歇了笔,好整以暇道:“何事?”
  谢司白自来是一副无论发生什么都处变不惊的模样,定安见着,忽然生起些逗弄之心。她笑起来,略偏了偏头,宫灯映在她面容,灯下美人,眸光潋滟。
  她故意道:“我来是想问一句,先生送我的簪子,我戴着,好不好看?”
 
 
第33章 、33
  谢司白并不上她的当, 只一扬眉毛, 似笑非笑:“这就是你同我说的‘要紧事’?”
  定安不依他:“如何就不是了,我的事难道不要紧吗?”
  谢司白从善如流:“你说要紧, 那便是要紧吧。”
  定安到底还是稍逊一筹, 说不过她先生。她败下阵来,认命道:“不同你讲顽笑话, 我真的有事要说。”
  “何事?”
  定安正要开口,瞥见他案上的公文,堪堪止住话头:“先生还是先用过膳再要听我说。”说着她寻了空处, 将案托放下来。
  先生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坏毛病,她是知道的。
  谢司白没有立即回答,他正要说话, 摇曳的烛光忽然晃了晃,外头也悉悉索索传来阵动静。那声音是极小的, 定安不习武, 因而并未察觉, 谢司白却是听到, 他面色一凛, 下意识地伸手挡开定安,将她护在了身后。
  定安没反应过来, 刚要问他, 一柄利箭裹着风从窗子外射进来,半臂距离与定安擦肩而过,直直钉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定安失声惊叫一声, 惊魂未定间,谢司白已是将她整个挡在后面。他伸手将柄凤羽箭取下,神色尤为冷寂,正这时轩窗被人迎着风推开,外头站着个穿着玄色衣衫的人,单从身量来看,应当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他头戴着斗笠,那斗笠未免不合时宜,显得不伦不类。
  少年笑嘻嘻地将斗笠摘去,露出真面目来。他模样生得清秀,稚气未脱,看上去与定安一般大。
  “几月不见,师兄身手还是了得。”少年不从门走,偏偏要翻窗而入。身后定安认出这人,少年名唤九砚,是谢赞关门弟子,稀世罕见的武学奇才,同他师父一样不喜约束宫中,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踪迹不定。他有两个坏毛病,一来武痴,常常见了好身手的人就挪不动腿,非要比试一番,因而结下不少仇家,二来肆意妄为,时常仗着轻功好,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青云轩前几年大改,除了其他原因,另一半缘由就是防着他乱来。
  谢司白蹙眉:“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来的。”谢九砚瞥见案上定安先前端来的吃食,眼前一亮,笑道,
  “师兄知道我来,特意替我准备的吗?”说罢也不客气,就着坐在案几前胡吃海塞起来。
  定安急道:“那是给先生的。”
  谢九砚笑眯眯看她:“小殿下,好久不见。”
  “什么‘小殿下’,你也不过比我虚长一两岁罢了。”定安忿忿不平。她自来与谢九砚不对头,见面总要损上几句,不为别的。他是谢司白的亲师弟,谢司白待他向来极好,单单这一点就让定安很是看不惯他。
  “不叫你小殿下该叫什么?叫你名字你又要同我生气,真难伺候。”谢九砚故意气她。
  “你!”定安恼怒,转头向着谢司白告状,“先生,你看他。”
  “九砚。”谢司白不咸不淡唤他一声,语中没什么情绪在。谢九砚却是摸摸发凉的后颈,不敢再明目张胆地造次。
  谢司白漫不经心瞥他一眼:“有什么事,说吧。”
  谢九砚咽下一口粥,方才道:“你让我看着的那位,前几日得了诏,不日就要进京。”
  谢司白并不意外他说的话,淡淡嗯了一声:“就这样?”
  “我还查到了些其他好玩的事。”谢九砚话中无不幸灾乐祸,他接着道,“有人暗里买了他的命,说不准就要死在路上。”
  “何人?”
  谢九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应承得行云流水,只有定安听不明白是在打什么哑谜。她眨眨眼,趁着停下的空档,问他道:“是什么人要进京?”
  谢九砚闻言嬉笑着看她一眼,故意慢悠悠地卖关子:“你不知道吗?”
  定安才不给他这个嘲笑自己的机会,转而去问谢司白:“先生?”
  谢司白不为难她,简单解释了几句:“他说的是废太子的幺子,前些年一直在汤泉山静养,现下皇上召他入宫,许是为了赐他封地一事吧。”
  先皇时东宫谋逆案牵连甚多,最后以废太子自缢东宫告终,究竟有没有罪至今还无法下定论。他几个儿子发落的发落,自裁的自裁,唯独剩下幺子赵敬玄,因着体弱多病自幼被寄养在泉山。事发之后先皇曾下了三道旨,稚子年幼,让无论如何也不能动到他头上去,这才将将保下太子唯一的血脉。
  定安并不清楚外间的事,
  但也从谢司白语中偶尔听闻小郡王的名讳,知道有他这么个人。这些年谢司白一直与汤泉山保持着联系,打小郡王主意的人不在少数,小郡王境况凶险,小却是屡次三番逃出生天,旁人只道是废太子旧部暗中保护的缘由,其实多半是青云轩的功劳。
  这事鲜有人知,定安也是隐约清楚一二。她问:“若是受封,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现在?”
  小郡王去年将及弱冠,要是永平帝正惦记着这事,早该那时传召。
  谢司白摇头,微垂着长睫,也是在想这件事。
  三人陡然安静下来,只有九砚趁机将备下的饭菜一扫而光。定安看得直生气:“那又不是替你准备的,先生都两顿没用过膳了。”
  九砚简直莫名其妙:“师兄不用膳是他的事,同我何干。”
  定安一噎,被他歪理堵得说不上话来。她冷冷哼了一声,撇过头,索性当没他这么个人在。
  九砚仍是笑道:“你有什么好气的,不过是一顿饭,大不了过几天我去找你还。”
  他所言非虚,以他的身手来去无影,要进含章殿易如反掌。
  定安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谢司白蹙眉,冷冷扫了眼谢九砚:“你再唬她。”
  谢九砚生养在江湖,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怕他师兄。见谢司白真动了气,谢九砚吐吐舌头,明哲保身:“我不过是说着玩的,她就算求我去我还不去呢。”
  定安气极反笑:“谁要求你。”
  因着谢司白在,谢九砚讪讪的,没敢再还嘴。
  有这个时间,谢司白早将事情前因后果捋了一遍,心中大致有了想法。他道:“你沿路跟着小郡王,护他平安进京,若是人手不够,就问冬雪去要。”
  谢九砚笑起来:“来的都是不入流的,我一人足矣。”说罢他拎起斗笠重新戴好,朝着定安打过招呼,一闪身就出了门,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利落得如同不曾来过一般。
  定安看着案几上的杯盘狼藉,气馁道:“我再去问问秋韵,让他重备一些来罢。”
  “不必了。”谢司白倒不介意,他抬眼看定安,“你接着说方才的事。”
  定安原本是想将今日的事告给谢司白,但有了谢
  九砚说的那些再前,她这些事倒显得琐碎无聊,不见得是什么大事。
  定安略有些不大好意思:“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谢司白笑起来,眉梢眼角温润如玉:“难不成真是要让我看你簪子的?”
  定安被调侃得愈发无地自容,她又气又恼:“先生。”
  谢司白笑着敛眸:“说罢,大事小事都行,无谓你来这一趟。”
  定安只好将静妃之女入宫和尚膳监一事告给了谢司白。
  谢司白用手点了点案上的文书,只问:“绿芜回话了?”
  “还不曾。”
  “那先等着吧。”
  定安点点头,才又道:“先生可觉得我小题大做了?说不准只是个偷懒的小太监,是我太过谨小慎微了罢。”
  “我为何会这样觉得。”谢司白声音平静,“多警惕些不是坏事。”
  定安也算是得了谢司白的称赞,心里受用很多。
  “定安。”谢司白忽然叫了她名字,稍敛起笑意。
  定安疑惑:“先生?”
  “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大了些,又得太后皇上恩宠,难免不会有人将主意打到你头上。”谢司白看着她,眸中深邃,并不见底,“我若有事不在宫中,你自己多当心些。”
  定安笑起来:“我自是掂量着分寸。”
  “这事若有了什么消息,再来告我。”谢司白说着,垂下眼眸,“你不用计较什么要不要紧的,外面的事不见得就比里头的琐碎更重要。”
  定安怔了怔,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谢司白却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她又点点头,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说过这些,谢司白将案上的文书整在一起,道:“走罢。”
  定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司白眸中隐有笑意:“去用膳,我知道你若不亲自看着我进膳,只怕今日是不肯走的。”
  定安冷不防又是被他打趣。她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先他一步出了门。
  *
  第二日定安就得了绿芜的消息。
  “我昨日进去看了看,那当头不上不下的,不算忙碌的时候,里面倒没几个人在,也没能看出什么问题来。今天倒是碰见昨天那人又去了,才算是逮住个正行。”
  定安问:“那人是尚膳监的人?”
  “并非。”绿芜接着道,“我是躲在暗处,看到他将一包粉末状的东西下在了一盅药瓷里,正经监里的人熬药下药材,哪有一个像他这么形迹可疑。”
  定安听得稀里糊涂:“他同什么人下药?”
  “殿下可知道长乐宫的那位才人娘娘?”
  定安想起前不久在寿康宫看到的那位美人,心想倒是巧得很。她点了点头。
  “长乐宫的那位才人娘娘有喜了,将月余,前两天诊平安脉的时候诊出来的。尚膳监除了各宫的膳食用度,还替她熬着安胎药。那小太监下毒的正是她那一盏。”
  这位徐才人前脚才刚被人骗着去触犯太后,后脚又生出这样的事,定安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皱起眉头:“你可知道他下的什么毒?”
  绿芜摇头:“这就不知了,我并不习得医理毒物。”
  定安不说话了,绿芜道:“这手法类似,会不会……又是静妃?”
  静妃前不久刚抢了徐才人的景阳宫,这算得上佐证。
  “不大可能。”定安思忖道,“若真是她,不会做得这样疏漏。颖嫔那事,若不是当年交给先生,只怕到最后都不一定能查到她头上去。现在做得这样明目张胆也不避人耳目……我倒觉得像是有人要借刀杀人。”
  绿珠怔道:“此话怎讲?”
  “你再等等看就是。”定安抚着团扇,唇边隐隐约约带了几分不真切的笑,“谁先跳出来,谁就是贼喊捉贼那一个。”
  绿芜一愣,细细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几分。
  “你先去给徐才人传个话吧。”定安道,“别真出了什么事,好歹也是一条命。你做得隐蔽些,不必让她知道我是谁。”
  绿芜领命,方才下去。
  *
  长乐宫绛芸轩。
  已经三日了。
  日头正上,暑气蒸腾,徐才人仅穿着件粉蓝底子绣金纹单薄长裙,庑廊下除了她进宫时带在身边小丫鬟含烟在,没有旁人。
  含烟将盆栽的土整个翻出来,才转头道:“娘娘,确实烂根了。”
  徐才人用帕子替自己扇着风:“是那安胎药的原因吗?”
  前两日含烟在药膳下头发现了一方纸笺,里面没有指名道姓,只是叮嘱她们安胎药有恙一语。徐才人无权无势,父亲又是个
  不起眼的小官,也找不到什么人来帮着看一看,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将每日的安胎药倒进盆栽中,没想到才三日已是烂了根。
  含烟哭着张脸:“奴婢……奴婢也是不知,说不准是药倒得太多,冲烂了树根。”
  徐才人擦着汗,叹了一声:“这如何是好,总不能让我效仿戏本子里的,用银簪试毒吧。”
  含烟同她主子一样没用,盯着那盆盆栽,一筹莫展。
  “娘娘这些日子身上可有什么大碍?这总是能自己感觉出来的吧。”含烟道。
  徐才人想了想,不觉是心底发凉:“怪不得我这几日总觉得懒懒的,不大能动弹,我原以为是身孕的缘故……”
  “不,娘娘。”含烟道,“您只是单纯不爱动弹而已,往日在家也没什么两样。”
  “这样啊……”
  主仆二人又是陷入沉思。
  想着想着,倒是含烟想出个好主意:“我们何必要折腾这一趟呢?直接去找太医院的人不就行了吗?我们分别不出,难不成他们还分别不出?”
  徐才人恍然大悟:“你说得对。”说完她想见什么,有垮下脸来,“可若是要害我的那人提前叮嘱过,没人愿意实情相告该如何是好?”
  “我们找医学里的药僮就好了,给些银两帮忙看看,总不至于他们底下人也被收买了去。”
  徐才人心想有理,就让含烟着手去办了。
  这一次找对了法子,不多时含烟就得了定论。她煞白着脸回来,趁着四下无人,才对徐才人说:“那字笺说得没错,里面确实有害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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