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众人随鸣启帝移驾养心殿。
宫宴的酒菜全部由御膳茶房供应,最有机会往食物里下毒的人就是御厨。
侍卫将御厨逐一盘查,并问他们在御膳茶房可有见过可疑的人。
一名御厨跪伏道:“半个时辰前,奴婢曾见过...景乡侯!”
众人纷纷看向沈伯崎。
鸣启帝面沉如霜,问沈伯崎可有去过御膳茶房。
沈伯崎如实道:“臣...的确去过。”
话落,满堂震惊。
在场之人皆知,沈伯崎并不看好二皇子贺淮......
沈伯崎赶忙解释:“半个时辰前,御膳茶房的郑总管派人来捎话,说是有事要见臣,臣过去后没见到郑总管,便返回保和殿,仅此啊陛下!”
沈伯崎跪地,“陛下圣明,定是有人想要诬陷臣,老臣设的局啊!”
鸣启帝谁的话也不信,只信证物。
当晚,刑部着手搜查景乡侯府。
什么也未搜到。
鸣启帝下令全程彻查,并将沈伯崎暂时收押。
被侍卫带走时,沈伯崎看了苏黎安一眼。
这一眼,三分在赌,七分信任。
沈伯崎将身家性命押在了苏黎安身上,只因事发的前一日,苏黎安主动找上他,与他密谈了一个时辰。
苏黎安告诉他,当日无论怎样,都要按兵不动。
贺影然一直盯着青筋暴起的沈叹,不懂他为何不站出来替父亲说一句话。
沈叹忽然转眸,与她对视,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
贺影然低下头,嘴角衔着若有似无的漠笑。
鸣启帝看向苏黎安、大理寺卿,以及刑部尚书三名官员,“朕不管三堂用什么手段,两日之内,三堂必须给朕查明凶手,否则统统卷铺盖回家!”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臣领旨。”
苏黎安:“臣怀疑,此案与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鸣启帝冷然皱眉。
苏黎安不紧不慢道:“数日前,臣收到状告姬大人的密函,密函上说姬大人并非缃国公嫡次子,他真正的身份,是被骁州知州通缉的毒师于荀。”
毒师于荀?!
五年前,于荀在骁州一带为非作歹,毒害了数千人性命,后来忽然消失,无人寻到他的足迹。
苏黎安:“密函上只说姬荀很可能就是于荀,但证据不足,臣还在暗中调查,但今日之事,或许与于荀有关。”
贺影然猛然站起来,“苏大人,口说无凭,凡事要将证据,姬荀是本宫驸马,你污蔑他是毒师于姬,不是在变相污蔑本宫包庇犯人么!”
姬荀跪地,“陛下明鉴,苏大人妄口巴舌,实乃污蔑!”
苏黎安面朝鸣启帝,作揖道:“陛下,事关紧要,马虎不得,臣请旨搜查长公主府。”
鸣启帝沉思过后,摆摆手,“准了。”
贺影然心里咯噔一下,指着苏黎安,大声道: “本宫从未与你结怨,你安的什么心,要污蔑本宫?!”
苏黎安:“清者自清,倘若公主没有谋害二皇子的心思,并且没有付诸行动,臣以死谢罪。”
长公主怒不可遏,恨不能当场撕了他。
半个时辰后,刑部从长公主府搜到大量的毒虫和丹药。
贺影然死不承认,指着苏黎安,“是你,是你在故意栽赃嫁祸本宫!”
苏黎安看向鸣启帝:“陛下,臣手里还有一样物件。”
鸣启帝紧锁眉头,“别兜圈子了!”
苏黎安将掺了毒的玉冠呈上,并将贺影然预谋嫁祸景乡侯府的缘由阐述了一遍。
“臣手里,还握有一部分长公主收买人心的证物,请陛下过目。“
话落,养心殿内一片静谧,无人敢吭声。
鸣启帝看过之后,极为诧异,心中无限悲凉,自己看着长大的皇妹,心肠竟如此歹毒,更可气的是,她竟有篡位的动机!
贺影然跪着爬到鸣启帝脚边,“陛下,我冤枉,是苏黎安,是他在故意......”
“住口。”鸣启帝出声打断她,闭了闭眼,道:“来人,将长公主和驸马暂收大理寺天牢,待三堂会审后,再做定夺。”
贺影然满眼是泪,知道这一次自己完了。
与沈叹擦肩时,她斜歪着头,惨淡一笑,想让沈叹记住她此刻的美貌。
她想,阶下囚,哪还有美可言。
*
后宫。
贺淮靠在寝宫的床柱上,喝了一口汤药,看向一旁的苏黎安,“欠我的人情记得还。”
苏黎安递给他一颗蜜饯,“是二殿下为皇室做的牺牲,怎地就算到我头上了?”
贺淮推开他的手,“你哄小姑娘呢。”
苏黎安把蜜饯放在碟子里,“二殿下难过吗?”
贺淮将情绪掩在心里,抹把脸,“不告诉你。”
“......”
因有前世记忆,苏黎安在重生之时就已备好玉冠之毒的解药。
贺淮中毒是真,作戏亦是真,他对自己的皇姑姑,心寒是真,难过亦是真。
*
贺淮在宫中休养了几日,痊愈后再次住进苏府,有他,有裴乐野,曾经冷清的苏府变得异常热闹。
这晚,苏府吃饺子。
月明星稀,众人在庭院里围坐一桌。
张嬷嬷将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笑得合不拢嘴,“这锅是白菜肉的,趁热吃。”
苏黎安拿起公筷,给沈枝夹了一个。
沈枝嗔他一眼,没事讨好她干嘛呀。
苏茵茵噘嘴,哥哥没娶妻前,每次吃饺子都是先夹给她的。
看小姑子不乐意了,沈枝用手肘杵了杵苏黎安,“茵茵等着呢。”
苏黎安夹了一个,放在自己碗里,眸光浅浅地看着妹妹,“茵茵及笄了,为兄算是交差了,疼你的活儿,该交由你的夫君了。”
苏茵茵脸一红,自己夹了一个饺子。
裴乐野“啧”一声,“及笄就不是你妹妹了?分明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妹,茵茵,你哥哥不疼你,裴哥哥疼你。”
说着,他夹起饺子,往苏茵茵碗里送。
苏茵茵用手盖住碗,“不行。”
裴乐野:“怎么?”
苏茵茵小声道:“哥哥说,疼我的活儿,得交由我的夫君。”
“......”
众人被逗笑。
沈枝看着苏茵茵,这丫头真懂事啊,懂事的让人心疼。
苏黎安唇畔亦挂着浅笑,只是笑里多了几许惆怅。
目前为止,京城的世家中,没有一户对妹妹有意,若是迟迟等不来提亲的人,妹妹年纪一大,就要低嫁了。
可他的妹妹,值得世间最好的男子,若是等不来,他愿意陪她一直等下去,只是不晓得,她会不会难过。
门口传来脚步声,众人看过去,见陈远澈提着酒坛走了进来。
少年如晨曦微光,虽不耀眼,但能温暖身边人。
陈远澈将酒放在桌子上,拱手道:“来晚了,恕罪。”
苏黎安笑笑,“不晚,饺子刚上桌。”
贺淮给他拉了把椅子,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三人有说有笑。
沈枝不禁疑惑,苏黎安和陈远澈怎么突然要好起来了?
还有贺淮,一见到陈远澈,跟见到田里的麦子似的。
夜里,沈枝靠在窗前,歪头擦拭长发,倩影映在窗棂上。
苏黎安从石榴树旁走来,隔着窗子问:“夫人,为夫今晚睡哪儿?”
沈枝:“爱睡哪睡哪。”
苏黎安:“好。”
说完,登堂入室。
沈枝把手里的布巾甩向他,转身往湢浴走。
苏黎安从后面抱住她。
沈枝推他,这人动不动就粘上来,好生轻浮。
苏黎安抓住她手指,按在胸膛上,“我今晚住这?”
沈枝:“逾越了,苏大人。”
这声苏大人,勾人的魂儿。
因解决了贺影然,沈枝心头的大石算是落了地,这会儿看苏黎安还算顺眼,“等到休沐日,随我回趟娘家吧。”
苏黎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松口给了他机会。
*
休沐日,苏黎安随沈枝去往景乡侯府。
进了府,沈枝发觉府中人神色凝重,拉过母亲裴氏,“娘,这是怎么了?”
裴氏戳戳她的头,“你大嫂跟你哥闹和离呢!”
“……”
裴氏对陈羽这个儿媳很满意,对儿子怨气颇深。
沈枝被裴氏推进陈羽的院子,让她去劝劝。
自陈羽从长公主府回来,就很安静。
沈枝坐在她身边,“大嫂,今儿天气不错,咱们出去走走吧。”
陈羽抽回手,“娘让你来的?”
沈枝摸摸鼻尖,心里对兄长极为埋怨,都这样了,也不来哄哄妻子。
陈羽:“不去意已决,你不必劝了。”
沈枝立马捂住她肚子,“宝宝怎么办?”
陈羽低头,眼底坚决,“我自己养。”
沈枝摇头,“我帮嫂嫂养。”
陈羽笑笑,“谢谢你,暖暖。”
沈枝又捂住她的肚子,闭眼感受胎动,“宝宝说,她不想没有爹爹。”
陈羽被逗笑,怅然道:“她有爹,只是没有家。”
沈枝:“嫂嫂,你和哥哥谈过吗?”
陈羽想起这些日子沈叹对她态度的转变,有些疑惑,这男人像忽然变了性子,对她嘘寒问暖。
沈枝:“哥哥......”
陈羽捂住她的嘴,“请别让我动摇了。”
沈枝哑然,从陈羽院子里出来,心情也变得凝重。
裴氏拉她去往正房,“你嫂嫂怎么说?”
沈枝双手托腮,“劝不动,看来嫂嫂是铁了心和离。”
“等那混小子回来,我非打断他的腿!”裴氏握拳敲了敲桌面,“你们兄妹俩,没一个让我省心!”
“……”沈枝皱起小脸,“我又哪里惹您了?”
裴氏:“你嫁过去也有一段日子了,肚子怎么迟迟没动静?”
“……”
“是不是你任性不服管教,讨不得夫君喜欢。”
“……”
“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苏子蕴事忙,你要学着迁就他,别给他添堵。”
沈枝:“我没给……”
裴氏打断她,继续埋怨,说的头头是道。
沈枝忽然胃部不适,捂住嘴干呕了下,裴氏立马不怪怨了。
她搂住女儿肩膀,“不舒服?”
沈枝摇头,“许是累的。”
累的??
裴氏嘴角忍不住上扬,“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啊?”
裴氏拍拍女儿肩头,“傻姑娘,你是不是怀上了?”
“??”
裴氏嗔一眼,“真是马虎。”
沈枝知道娘亲误会了,却又不想被唠叨,顺势捂住嘴又干呕了两声。
裴氏立马起身,扶她走向美人塌,语气软了几分,“娘不说你了,别上火。”
裴氏很久没这么温柔了,沈枝愣了愣,舒舒服服躺在美人塌上,“娘。”
“娘在呢。”
“我想吃娘包的肉馄饨。”
裴氏高兴,“娘一会儿就让厨役剁馅,晚上给你包。”
沈枝感动的想哭,“娘。”
“诶!”
“女儿想听曲儿。”
裴氏老脸一红,但还是哼了起来。
沈枝摇头晃脑,享受着。
裴氏哄她睡着,起身捶捶背,去往灶台,让厨子备食材。
厨子们面面相觑,夫人这是闹哪出啊?怎么突然要亲自下厨?
晚膳前,沈枝坐在塌上,边吃浆果边晃脚丫,好不惬意。
裴氏的贴身丫鬟为她捏着肩膀,“小姐,你都不知道夫人今儿多高兴。”
沈枝心虚,“哦。”
丫鬟蹲下来,为她捏腿,“夫人给大家伙每人赏了二两银子。”
那可是笔不小的开销。
沈枝摸摸鼻尖,“待会把饺子打包好,我带走。”
“小姐不在府上吃?”
“你们姑爷还要忙,不能耽误太久。”
丫鬟觉得小姐变得贤惠了,止不住的夸赞。
沈枝笑的一脸羞愧。
稍许,裴氏带着侍医进来,对沈枝道:“暖暖,让大夫给你把下脉。”
沈枝眨眼,“女儿没有不舒服,不用了。”
裴氏坐下来,抬起她的两条细腿放在自己腿上,摸了摸她的脚,“手脚凉,给你调理一下。”
侍医走过来,乐呵呵道:“小姐?”
沈枝伸出手。
然而,侍医眉头越皱越深。
裴氏心惊,“怎么样?”
侍医摇摇头,“小姐并非喜脉。”
“……”
沈枝赶忙道:“那我是不是戗风了,才会干呕?”
侍医:“脉象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