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令珠扇着小团扇,松了口气,不是退婚就好,不然她怎么踹了王老狗,独享乐趣。
“怎么突然要提前?”
他们二人的婚事,原本是定在明年开春,王易徽实习后,提前倒是没有任何问题,本来三年前就该成婚的,结果拖到现在,什么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王易徽冷峻的脸上,竟浮现了一丝无奈。
太学天丙班的小郎君、小娘子是没有来找苻令珠,但全找到他头上了。
他们觉得,与其说服苻令珠,不如说服王易徽,苻令珠太难说话了,所以一致决定将这个重任交给王易徽。
可能毕业大考前期一起复习产生了同窗情,他们里子面子不要了,就差在王家撒泼打滚,让王易徽同意。
王易徽平日里相交的好友,不是铁血汉子,就是宛如君子般的人物,哪见过一言不合就开始干嚎的。
在国子监,他们可都是很听苻令珠话的!
关键还有天甲班的煽风点火。
那李信言还哭求他,说纪四娘说了,只要王易徽和苻令珠的婚事提前,让他们参加上,四娘就同意两人的婚事。
王易徽还能怎么办,谁不想抱得美人归,这两天被他们吵的头疼,只好同意。
这才有了今日的突然拜访。
“国子监的实习定在一个月后,若我们的婚事是明年开春,已经实习的郎君,只有身在长安的还能来参加,但小娘子,只怕定亲的不少,届时,也很难来参加,因此想将婚事提前到这个月,大家便都能来参加。”
他说的含蓄,可苻令珠却不自觉将嘴角翘了起来,虽然团扇遮脸,但也能从那弯弯的眉眼中看出她的高兴。
她可是太了解天丙班这群人了,“怎么,他们去找你了?”
“确实,他们都很想参加你我二人的婚礼。”
本就开心,一想到王易徽面如菜色的被丙班那群小郎君、小娘子不要脸的纠缠,她就更愉悦了。
这还差不多。
没枉费她真心待他们。
“那好,便提前吧,”她转头看向苻铎和苏若儿,“父亲、阿娘,婚事反正什么时候都能办,不如早早办,将我的、咳,我和沛笙的同窗一起请来。”
好不容易自家女儿从国子监毕业,还以为能享受几个月天伦之乐的苻铎,沉默不语,苏若儿没理他,笑着道:“你们商量好了,那便将婚事提前。”
说着,又有些不放心王易徽,苻铎和他父亲是好友,她可以说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对他家里那些事,自然知道的清楚,只怕长安公主不会管他,因而嘱咐道:“记得请个媒人来,我们将婚礼的日子重新定。”
王易徽站起身行礼,“多谢郎君、夫人,我这就回家请媒人。”
“该改口叫岳父岳母了。”
“是。”
苻令珠扇着小团扇,一点娇羞都没有。
亲身上门商议将婚事提前,是对苻家的尊重,但礼数自然少不得,当天下午他就将长安城最好的媒人给请来了。
苻铎全程臭着脸看他们挑选日子。
因着只能在一个月里选,挑不出花来,苏若儿和苻铎一样,心疼自己女儿刚归家就要嫁人,想让她在苻家能多待一天,便多待一天。
将日子定在了月末二十六日。
知道两人的婚事提前,丙班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也不去找王易徽了,打着帮她忙的话头,见天来寻苻令珠,充分体现什么叫用之就扔。
亲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有任何慌乱之感,很快便到了二十五日。
整个苻家,任何一个人都比苻令珠紧张。
苻铎更是将她叫到书房,明珠也不叫了,上来就约法三章。
第一,王易徽若是敢动手打她,二话不说,立刻同他和离回家。
第二,不能嫁人就忘了娘家,苻家和王家也没离得那么远,一个月至少回家三次看看可怜的父亲和母亲。
第三,不管遇到何事,都要记住,自己还有父母,父母为她撑腰。
一直都觉得嫁人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折磨折磨王老狗的苻令珠,在父亲的三条约定下,突然就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第二日一早,当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时,苻家的人就忙活开来了,挂红绸的挂红绸,再次核对宾客名单的核对名单,厨房冒起烟香气四溢。
人来人往,忙得脚不沾地。
然而作为今日新娘子的苻令珠,却仿佛被人遗忘,睡到日上三竿都没人来叫她。
这一觉,可谓是睡的容光焕发。
婢女见她醒了,立刻上来伺候,先喂了她半碗粥垫肚子,才解释道:“夫人特意嘱咐我们,让我们不要叫醒三娘子,若是过了晌午娘子还没醒,再叫也不晚。”
大堰都是黄昏迎礼,新娘子起的太早,很容易到黄昏时精神不济。
她打了个哈欠,眼里都是泪花,为阿娘的安排鼓掌。
而后在婢女的服侍下,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换上大婚的里衣,这才吃了顿饱饭,而她阿娘也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瞧她一眼,见她正吃饭,嘱咐她多吃些,下午出恭后就不可以再喝水了。
逐渐向西移动的金乌,加快了速度,给急于成婚的郎君娘子提供机会。
从窗棱中进来的光线逐渐减弱,最后照到了端坐于床中的小娘子,将她的容颜清晰的映在了屋内的铜镜中。
桃花面上红粉妆,弯弯柳叶红花钿。
她系一条素色襦裙,用一条深青色的腰带将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束住,藏在了同样是深青色的大袖罗衫下。
钳着珍珠的花形履摆在身旁,时刻等着迎亲队伍的到来,被她穿在脚上。
她微微晃动了一下修长的颈子,铜镜中的美人,便也跟着动了起来,满室生辉。
那美人红唇微抿,而后露出了一个期许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脏乱跳,有点小激动,仿佛已经瞧见惯爱和自己作对的王老狗,面对甩在他面前的和离书时,那震惊又痛苦的模样。
第29章 大婚
比起在苻家有族人帮衬, 能睡到自然醒的苻令珠,王易徽就要忙碌多了。
天未亮时,他就心脏一阵不规律地跳动, 倏地睁开眼睛,意识骤然清醒, 而后熟练地用手捏了捏眉心。
再无睡意,索性披衣到院子里练了一套拳法。
旭日东升, 偌大的王府开始传来各种声音,他也不用叫人服侍,自己洗漱完, 换上婚服便去了祖母房里请安。
如今的王府, 能当家做主的,除了他,便是年迈的祖母。
祖母对府上有孙媳妇嫁进来, 十分欣慰, “沛笙也要娶妻了, 甚好甚好。”
此时,前院已经闹哄起来,换上自己最满意行头的国子学天甲班学子们,一个不少, 全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乌压压一片人, 立刻就将有些空荡的王府填满了, 人气高升。
见到王易徽,他们眼前一亮,李信言很想锤他胸口一下,手即将碰到他的胸口,便被那警告的眼神吓退了回去, 只好干笑奉承,“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沛笙穿着一身婚服,当真是龙虎之姿。”
这叫什么话。
王易徽瞥了他一眼,成功让其闭嘴一瞬。
而后李信言又开始了,“有什么活,你就吩咐,兄弟们特意早来,帮忙来的。”
他身后的郎君道:“就是,沛笙万不用不好意思,这小子还算计着他和四娘的婚事,请你过去当傧相呢?”
有人消息滞后,听闻李信言和四娘竟是已经定下婚事,当即问道:“何时之事,我怎的不知。”
“也不知道你成日在家作甚,四娘跟信言说,要是能让沛笙和清君的婚事提前,便同意和他议亲。”
李信言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甚至有些得意扬扬,冲王易徽拱手,“沛笙,小弟后半生的幸福,谢了,你今日吩咐,莫敢不从。”
“如此,沛笙在此谢过。”王易徽看着自发前来要给他当傧相,又主动要求帮忙的这些学子,深深鞠躬。
这大喜的日子,他亲生母亲都置之不理,谁又能想到,反而是相处不到一年的同窗,真心前来。
郎君们无不摇头,“沛笙折煞我们也,若不是沛笙和清君,我们也不能毕业大考考出如此好的成绩。”
“走走,干活。”
年轻有力的郎君们,都不用吩咐,各自散开,主动帮忙,间歇的还能听见谁干了倒活,惹得旁边的郎君踹他。
平日里能在长安城里横着走的郎君们,却抢着干小厮的活,还喜气的不行,那没抢到活的还甚是不乐意。
有他们帮忙,一应活计很快完成,红绸迎风飘荡,宴席摆放完毕,只待王易徽将新娘子接过来。
迎亲第一步,开宗庙。
王家的宗庙里,大大小小的牌位整齐排列,最下面那一列,便是三年前葬身于西北的父亲、叔伯和兄长。
王易徽跪下以头磕地,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才直起身子,望着自家父亲的牌位道:“父亲,儿今日便要娶妻了。”
之后便又是良久的无言,他清隽冷淡的脸上挂上柔和,“她是个很好的女子,有自己的主意,不像几个嫂嫂,如浮萍般只能任家族摆布,儿日后会好好待她,父亲放心便是。”
王家宗庙,天甲班的郎君们自然是不能进去的,待王易徽出来,祖母便当着众人的面,将手中拐杖重重砸在地上。
肃穆着脸,问道:“可愿迎娶你的妻子,日后承续宗庙?”
“愿!”
“甚好,那便将其迎娶进门,可能做到?”
“自然。”
说完,便要去接亲了,为了谁能去迎亲,谁留在王家帮忙引领宾客,天甲班的郎君还争抢了一番名额,最后谁也不让谁,抓阄决定。
李信言原本抓了个待在王家的阄,非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要去接亲,还能看见四娘呢。
王易徽骑在额头前挂着红穗的高头大马上,轻轻夹着马肚子,“走。”
黄昏十分,暖阳的光照映在他身上,驱走寒意,唯剩欣喜。
走在迎亲队伍最前方的是举着红烛的小厮,而后吹锣打鼓的乐团,一道上喜悦的曲子就没停。
王易徽就在其后,如此长相俊俏的郎君,谁又能不多看两眼,这一迎亲的队伍,瞬间就将街道两侧人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在他身后,便是挂上红绸的马车,国子学天甲班的郎君们,就分散在这四周,最后是抱着大雁的王家小厮。
浩浩荡荡的人群往苻家赶去。
那街边的人们揉着眼睛,惊愕问道:“这是谁迎亲?我若没看错,那傧相里有李相的嫡子,我给相府送菜,远远瞧过一眼。”
“何止是李相,你再瞧瞧那傧相里的郎君们,无不是当今朝廷大员的儿子。”
听到话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谁这么有能耐,请的了这么多人?”
“是王将军的小儿子。”
众人恍惚,“王将军一家惨啊,没想到小儿子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可不是,若不是三年前那场祸事,人家也不可能拖到现在才成婚。”
街边顿时口哨声、恭喜声响成一片。
王易徽骑在马上向他们点头致意。
迎亲队伍不停,王家和苻家的距离不算远,但计算着吉时,他们还是在城中绕了一圈,收获了一片祝福声,这才到了苻家门前。
此时的苻家,大门紧锁。
以李信言为首的傧相们一拥而上,大门被他们敲的震天响,“迎亲了,还望开个门!”
门后小娘子的嬉笑声传来,“迎娶何人?”
众人齐声声答:“苻家三娘!”
小娘子又问:“今日郎君车马前来,日后如何待我家女郎?”
“自然是尊、信、宠!”
“如何待的,你让我们进去,日后你们就知道了。”
“时间宝贵,莫要耽误了,快快开门。”
傧相们你一言我一语答着。
门后的小娘子可不放过他们,变着法的发问,答的郎君们口干舌燥。
互相看了一眼,这连门还没进去呢,他们肚子的词都快说尽了。
当即改变了策略,一个夸后面的小娘子人美心善,一个说她们定不忍心让王易徽在外面久等,后一个说她们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
最后放出大招,你们开门,我们请客,长安城中酒楼随意挑。
直把后面的小娘子弄的没了动静。
这就要成了!
门后的小娘子终于又出声了,“那便请郎君下马来,入门慢慢细商,窈窕女郎,当得难请。”
说着,大门已经发出了门栓落地之音,傧相们整整齐齐退后三步。
王易徽利索翻身下马,穿过傧相,获得他们一致的同情眼神,忍不住额角跳动三分,深吸一口气,冷漠的脸上神情更加严肃。
吟诗一首后,大门打开,他只身前往,迎面便是一棒落下。
婴孩手腕大小的竹杖破风而来,在他眼中越变越大。
他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反击,任由其“砰”地打在了他臂膀上。
这第一下是苻汝真代表苻家打的,而后一群丙班小娘子涌了上去,人人手中一根竹杖,密不透风将其围了起来。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敢将清君抢了去。
“姊妹们,给我打!”
“噼里啪啦”各种各样击打在身体不同位置,发出的声音传来。
王易徽初时还能站在原地被动挨打,后来他已然有些承受不住,还手是不可能还手的,他只好来回躲避。
以他的身手,甩掉这些小娘子轻而易举,但架不住人数众多,他是躲得了这下,躲不开那下。
听的门外傧相都替他疼,有人已经看不下去捂上了眼。
李信言喊道:“姊妹们,手下留情啊!”
纪四娘正打地欢快,“谁跟你是姊妹,闭嘴!”
“好的,我闭嘴。”天甲班的郎君同情的看了一眼李信言,似乎已经瞧见了李信言会如何被打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