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冷,叫她觉得王易徽冷。
“郎君,夫人唤你回去吃栗子。”青石站在书房门口说道。
王易徽放下手中的笔,满打满算他进书房还不到一个时辰,不禁轻笑一声。
“知道了,”他起身交给青石厚厚一叠信,“帮我送出去。”
青石目测,这一叠信少说得有二十封,重重哎了一声。
屋内苻令珠慢悠悠扒着栗子,王易徽一掀门帘进来,采荷就退了下去。
苻令珠眯起眼睛,“夫君快来,表妹从外面买的栗子特别好吃,你看,我给你扒了许多。”
随着王易徽身体好转,她借着他虚弱,强迫他不许做这个,不许干那个的霸道,也所剩无几,现下的她,绝对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她一脸求表扬的神色,仿佛不知道自己借着吃栗子的由头,将他从书房唤了出来。
栗子又不是什么吃不起的东西,重点难道不是在于她亲自扒的吗?
王易徽看到桌上那些被剥的坑坑洼洼的栗子,十分怀疑这是她剥完之后,嫌弃不想吃,才留给他的,神色未变,只是坐了过去,说道:“那便多谢夫人了。”
而后,一边吃着栗子,一边替苻令珠扒起皮来,很快,桌上就剥出了一堆圆润的栗子,被他推至苻令珠那边。
栗子都剥完,他从两人床榻上,抽出被苻令珠压在枕头底下的话本,低头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夫人,我给你念话本听。”
苻令珠吃得欢快,闻言舔了下牙,王老狗竟然也会主动给她念话本了,有诈。
拒绝道:“这个栗子有点甜,我得先漱口,回头再听话本吧,不急于一时。”
王易徽端坐在床榻上,手指捻着纸,状似不经意道:“我记得夫人在国子监念书的时候,还写过话本,怎么不见夫人再写。”
苻令珠:……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在这等着她呢,那话本是当初奖励天丙班同学看的,最后他们复习那般辛苦,哪还能想的起话本,她自然也就没写。
再说了,这时间长的,她话本写的是什么都忘了。
现在叫她写话本,莫不是打着忽悠她去书房,然后他顺势可以在书房长待的打算?
嗯……
她看了眼王易徽,确实身体恢复的不错。
倒也不是不可以松个口。
脑中想法不过一瞬,她说道:“最近有些忙,哪里顾得上话本,夫君身体见好,倒是每日能再书房再多呆些时辰,时间长了可是不行的。”
王易徽颔首,能让他在书房多待,倒是意外之喜,遂不在提话本之事。
苻令珠起初还想着此事,连话本都不让王易徽念了,后来就给忘了。
直到她收到来自四面八方,天丙班同学给送来的特产,除了特产,还有给她写的信。
所有人在信上,说了自己情况,又过问她和王老狗之后,就只有一个中心思想。
花式催她写话本……
这怕不是假同窗。
第44章 书肆
天高皇帝远, 天丙班同学毕竟不能真人出现在苻令珠面前,使劲浑身解数痴缠她,用饱含热泪的眼神控诉她, 管写话本开头不管写结尾。
苻令珠乐得当不知情,年货收到了, 不好意思,信她一封没见着, 许是路上丢失了。
王府这两日十分热闹,不知从何处走漏的消息,说王易徽生病待在府中休养, 他的天甲班同窗们纷纷提着礼物上门看望。
马上就要新年, 怎能将人拒之门外,只好将礼物登记在册,也好回礼
但他们来归来, 每次来都含沙射影催促她写话本是怎么回事?
一个两个也就算了, 天甲班的都来凑热闹。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写得话本有这么大的魅力。
怀疑的目光放在王易徽身上, 十有□□就是他搞的鬼。
闲暇时刻。
苻令珠趴在软塌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天丙班的小郎君特意从各地,给她淘换来的话本,看着看着不禁发问。
“夫君, 你说为何这些话本, 无一例外都是穷书生被家世显赫的貌美小娘子看上, 从而走上人生巅峰。”
“再要不就是他高官厚禄,抛弃了自己当前许诺要求娶的小娘子,小娘子自觉愧对家中上吊自杀。”
她将话本重重摔在床榻上,直起身子道:“不是,那小娘子瞎了眼了, 就被他那么花言巧语哄了两句,就又给钱,又求着父亲给铺路的?”
“以她的姿色和条件,什么样的好儿郎找不到,非得找个穷书生,关键这书生上进靠的住也行,这分明就是要吸她的血啊!”
“还有什么家道中落被小娘子家人退婚,然后放下狠话,莫欺少年穷,结果又遇到地位更高的小娘子,得了人家的帮助,高官厚禄,回去报复人家,写话本的人,脑子是进水了吗?这搁谁家父母能将宝贝女儿嫁给这么个货。”
“这些话本怎么回事!怎么把小娘子写的那般可怜。”
王易徽正在屋中打拳,白色的里衣微微敞开,曾经让苻令珠流连忘返的锁骨都无法吸引她的目光。
她已经快被送来的那些话本,气得升天了。
大有知道这些话本是谁写的,从而去撕了他的架势。
王易徽做了最后一个动作,用手揉着额头,明明话本是他摆脱那些小郎君写的,怎么有一种摆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看她气成这副样子,说道:“大抵是因为写话本的多是家境贫寒的书生,他们需要写话本赚钱读书。”
苻令珠沉默,随手将话本扔了,没有钱确实很难,什么都要做,那写出这样的话本也不足为奇了。
察觉到她的不对,王易徽走到她身边,弯腰将所有散落的话本收拾整齐,说道:“若是不喜这种话本,夫人不妨自己写。”
又来劝她写话本。
“我不要,肚子疼!”
想趁她写话本的时候,去演武场练武,去书房看书?
别说门都没有,就连窗户缝都没有。
王易徽无奈了,两人大眼瞪小眼。
无聊的时候,时间几乎是数着数过的,那叫一个慢。
其实圈着王易徽让他哪都不去,苻令珠自己都浑身不自在,她也很烦啊,但是只要瞧见王老狗想方设法逃离这间屋子,她就乐。
手边的话本越来越多,这些人仿佛认准了她会写话本一样,给她送来各种各样的,但是千篇一律,没有新意,随便看个开头,都能让她猜出结尾的话本,有什么乐趣。
而只要提到写话本,她不是今天不舒适,就是心情不好,再就是手不听使唤,借口竟没有一样的。
又是一场冬雪下下来,今年天气严寒,还不知要有多少人被冻死。
潘伯婕马上就要嫁人了,得了王易徽的令,时不时来找苻令珠,只要她一来,苻令珠准备让王易徽去书房。
她温柔地给她绣荷包,建议道:“表嫂,你说写话本的人迫于生计总是写不了好故事,那表嫂掏钱雇他们写表嫂想看的故事不就可以了?”
正愁自己玩不了后宅争斗,还能给王老狗使什么绊子的苻令珠眼前一亮。
“你说的没错!我开家书肆,雇他们写不就行了!”
“啊?”潘伯婕手里的针一下扎进自己手里,“表嫂,我没让你开书肆啊,书肆不赚什么钱的,哪有为了雇人写话本开书肆的?”
不赚钱?
不赚钱就对了!
反正赔的也是王老狗的钱。
她拍拍潘伯婕的肩膀,“表嫂感谢你的提议,那家酒楼不是还空着吗?正好用上。”
潘伯婕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正色道:“表嫂,这不妥,开店也要跟周围环境相辅相成的,酒楼位于整条卖酒的街上,开书肆怎么会有人去呢?”
苻令珠更满意了,没有人去最好了!
“不怕不怕,不尝试怎么知道开不起来呢。”
她笑得奸诈,“你看,我这收集了一堆话本,家中父亲藏书一屋,书不缺,地方不缺,那还愁什么?”
潘伯婕脸都要白了,“表嫂,开书肆还要卖纸墨笔砚……”
苻令珠玉手一挥,“好说好说,我记得我国子监的同窗就有人在南方,到时让他们帮忙送点纸过来。”
又搭人情,又送纸,这得多贵,潘伯婕有些坐不住了,“表嫂,你冷静些。”
“你表嫂我,很冷静。”
她弯起嘴角,语气轻快,“表嫂有钱,不要担心,表妹,你怎能如此冰雪聪明。”
潘伯婕:……
第45章 开业
苻令珠说要开书肆, 就立马展开了行动。
而后王易徽发现,他不仅得到了自由,可以照常每日去演武场和书房, 还经常性的见不到他夫人的身影。
别问,问就是去酒楼, 不,书肆了。
所有人都没拿她要开书肆当回事, 不过一间铺子,随她怎么折腾,反正王家家大业大, 不在乎。
可是苻令珠直接从账上划走了千两银子。
有钱才能使鬼推磨。
想要尽快开业, 当然要砸下大把钱银
,雇非常多的人帮她改造。
酒楼一楼中央搭着一块戏台子,那是给胡姬们舞蹈用的, 被她留了下来, 不仅如此, 还花重金,将其重新包装。
不过是一间书肆,其实酒楼原本的底子尚好,可她就要精益求精, 势必要打造一间长安城与众不同的书肆。
所有地板、装饰物, 全部换。
换上最贵的, 最好的。
潘伯婕跟在她身边欲言又止,“表嫂,这是否太过豪华?”
苻令珠满足的看着逐渐成型的书肆,连肆虐的寒风都不觉得冷了,张口就道:“我觉得刚刚好。”
而后带着潘伯婕开始在长安城的书肆逛了起来, 偏生她逛不说,还非要挑明身份,告诉大家,她也要开书肆。
那些书肆老板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得,又是一个跟他们抢生意的。
潘伯婕拽拽她的袖子,低声说:“表嫂,做生意不能像你这样大张旗鼓,我们得收着点,你这样直接上去问他们的货是哪里上的,怎么可能告诉你呢?”
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苻令珠,讶异问:“难不倒我不告诉他们身份,他们就能将如此机密告知我?”
潘伯婕,她更担心了。
投下这么多钱,可别赔了!
苻令珠我行我素,完全按照自己想法打造书肆,将装修的事宜,她自己想法告知专门给她布置铺子的人,她就开始搜罗书了。
都说是书肆了,怎能没有书。
天丙班和天甲班郎君、小娘子给她找的书,她一本一落照单全收,还特意写信让他们多给自己找一些,不拘着话本,各类游记也行。
写着信的时候,她还藏了自己的小心思,让他们帮忙注意身边的情况,诸如民生、有意思的事,全给她写来,嗯,她承诺综合大家给她反馈的信息,为大家出一本书。
所有接到信的人,就没一个能信的。
最后还是天丙班的郎君,提出,你先把你的话本写出来,我们就信你。
拖了大半年之久都没给他们结局,也好意思承诺自己出书。
嘿,这帮人怎么能不信自己。
苻令珠心虚的想找以前的话本,发现不见了,然后她忘记了自己写得是什么,最后无奈求助自己堂妹。
苻汝真给了她话本,立刻将这消息告诉了纪四娘,而后所有人都知晓了。
见她当真动笔,他们便将她说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初到陌生之地,上有压力,下有同僚使绊子,短短半年时间,小郎君们脱胎换骨一般成长,在那些同僚酸语自己花了五年之久才能进入他们现在所待之地时。
更加感谢苻令珠。
也许集体找寻话本,记录周边见闻,只是他们还怀念着在国子监无忧无虑的日子。
而苻令珠在得到之前写的话本,看到新婚之夜,新郎毒杀新娘时,茅塞顿开,当即文思泉涌的写了起来。
书房自然也被她占据,可怜的王易徽只能窝在软塌上,看她手中笔不停,而后长长叹息一口气。
书肆逐渐成型,潘伯婕在得知书肆中竟有大半都是话本时,还特意来寻王易徽,让他阻止一二,纵观长安城的书肆,哪家会将话本这种不入流的东西,作为主要东西来卖的。
王易徽忆起苻令珠灯下写话本的样子,反倒安慰了潘伯婕,让她不要多想。
怎能不多想,毕竟苻令珠是因为她的提议,才想起来开书肆的,她心神不宁,最后向苻令珠提出,她愿意替她看守书肆。
苻令珠讶异,整个人完全误会,以为是潘伯婕想要在书肆看书学习,当即应了,还妥帖的将她的工钱升了很高。
她哪知道,这完全是潘伯婕怕书肆赔的血本无归,要自己紧盯的缘故。
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新的一年便这样被跨过,这是苻令珠回来后的第一个新年,意义非凡,她踌躇满志,心中怀揣着对书肆的无限幻想。
开春后,潘伯婕嫁给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郎君,成了婚,她们夫妻外加婆母,就直接留在了书肆,筹备开业。
潘伯婕的婆母,便如她所说,拿她当亲女儿,疼爱怜惜的不行,有了家人的陪伴,她整个人不说脱胎换骨,也自信颇多。
而她的夫君薛谷,除了帮忙在书肆干些杂活,其余时间,全放在了武举上。
苻令珠每每去书肆,看见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时,都有种要心梗的感觉,不能想,一想就会想到那失败的表哥表妹。
日子一天天过,选在三月初一这一天,她的书肆开业了。
原本的酒楼三层高,被她从上到下改造了一番。
一进门,映入眼帘是便是半人高的高台,上面铺着暗红色绣金纹的波斯地毯,四条丝绸笔直垂下,若你细瞧,还能看见上面撒的金粉。
被丝绸遮掩的中心处,聘请而来的乐人,男俊女美,正弹奏着清幽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