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挣扎过、抢救过, 奈何陛下号召力之大, 非她人力能够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书肆的进项一日更比一日多。
甚至听行业中人说她是经商鬼才时,呵呵一笑,都是歪打正着罢了。
就算生气, 又有什么用, 她, 泰然处之。
自我安慰之下,她将黄娘子叫来,全身心投入到制作新糕点的路上。
家中气氛安逸,而远在大堰王宫的天子便殿——紫宸殿内,右相李相、户部侍郎、兵部侍郎、工部侍郎, 正在陛下面前进行激烈的争吵。
户部侍郎依旧用大堰国库不丰,无力提供战时准备为由,劝说陛下莫要出兵,国泰民安方为正途,工部侍郎紧随其后,大谈特谈近些年大堰遭受的干旱等天灾,造成的伤害。
而兵部侍郎吐沫星子满天飞,说小博禁狼子野心,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若还不派兵出征,哪里来的安,没有边疆战士的浴血奋战,你们哪里来的安逸生活。
李相老神在在,一直旁听,直到陛下询问他时,便连理由都未说,只道:“臣以为战。”
户部侍郎:“陛下,不可!”
陛下犀利地盯着户部侍郎说:“我坐拥万里江山,你却说国库并不充盈,钱都去哪了?这些年的休养生息,都休养到你的肚子上了?”
这话,直接让户部侍郎冷汗就下来了,他大腹便便地擦着额上之汗,听陛下道:“从今儿起彻查户部,我倒要看看,户部能不能拿出军饷,我大堰缺了军饷,能不能保证工程需求。”
一语双关,既反驳了户部侍郎所说国库没钱,又暗点了工部侍郎说大堰遭遇灾祸的抵抗能力。
眼见陛下势必要将西北战事进行下去,不想将自己牵扯进去的户部侍郎和工部侍郎退了一步,同意了此事。
第二日早朝,陛下宣布攻打小博禁,吵了几个月的事情以陛下的强硬态度尘埃落定,大堰兵强马壮,务必要将侵犯国土者斩杀殆尽。
与此同时,陛下任命王易徽为金吾卫将军、散官灼日将军、并西开节度副使,全权负责此行征军之事,不日启程赶赴西北,满朝惊哗。
金吾卫将军和散官灼日将军,不过是虚头衔,简而言之,说出去好听,并无实权。
然而他一个金吾卫的小将,一跃变身成为手握生杀大权的西开节度副使,怎能不让人震惊。
本以为随着他祖父、父兄的衰亡,曾经如日中天的王家将会倾倒,谁曾可想,他不过去了趟西北,回来念国子监、入金吾卫,就达到了旁人一辈子都可能达不到的位置。
西开节度使之前一直由右相李相担任,李相毕竟是文官,统领百官,王易徽承了副史之名,实则担任节度使之责,实权全在他手中,且他还和李相之子关系密切,不存在李相暗中给他下绊子,阻挠起发展之事,相反,李相会特别关照他。
他们仿佛要亲眼见证,少年将军的冉冉兴起。
圣旨下到王家时,满府上下颇有一种悲壮之感,两个孩子似是知道王易徽要上战场,哭声直穿人的心肺,王老夫人拄着拐杖,亲手接过圣旨,“护我大堰,实属王家之责。”
苻令珠站在王老夫人身侧,伸手扶着她,唯有她能感受到,那掷地有声说这是王家之责的老人,浑身都在颤抖。
她微微垂下眼睑,原来,王易徽近日早出晚归,是因为他要赶赴西北了。
王家门前,百姓们看着这一幕,无不热泪盈眶。
满门忠烈的王家,战死了那么多人,如今,刚弱冠不久的王易徽,也要替父兄上战场了。
王家顿时乱中有序的忙了起来,以往这种时候,都是为王家的许多个儿郎,一起收拾行军用的行李,如今只有王易徽一人,更添一抹愁思。
王老夫人带着苻令珠和两个孩子,手把手教导她,此时应该为他准备的东西,伤药、绷带、干粮,这三样是必带的,此外林林总总教了一堆。
苻令珠细心应了,自圣旨下来,其他人悲痛中,她却是一直沉着小脸,将要带走的东西仔细查验三遍,又增添许多用品,而后就没笑过,也没哭过,照常去书肆照看,比以往更加上心。
便是王老夫人让她,亲手给王易徽缝制东西,以便留个念想,让他在西北可以思念她,她都一口应了。
谁也不知她到底如何想的。
新婚燕尔初一年,就要面临和夫君两地分别的境况,便是王老夫人都觉得愧对她,她却反过头来安慰王老夫人。
这是王易徽肩上的责任,她的归宿。
不必怨。
忙碌的日子很快平静下来,因攻打西北本就是陛下一直思量之事,所做准备不少,加之王易徽王家儿郎的名声响亮,征兵之事很快就完成了。
时隔一月,盛夏已然接近尾声,荷花都半榭之时,自从圣旨下来,就忙得不见人影之人,终于回了府。
去祖母那禀告,看望了两个孩子后,王易徽回了两人小院,脚步在房门前踟蹰不前。
终还是没有推开那扇门,透过窗子,望着在软塌上酣睡的人儿出神,好半晌才收回目光,走至书房。
书房里面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而在他书桌对面,还有一把苻令珠专用椅子,上面随便放着几个靠枕,靠近她那面的书桌上,还放有果脯等乱七八糟的小吃。
他似是能想象出来,她是如何懒洋洋歪斜着身体,一边枕着自己的手臂,一边构思游记、话本的。
伸手将隐藏在书架最上层的木盒拿出放在桌上。
里面有已经褪色的小蹴鞠球、几个草编的蚱蜢、还有并不锋利的木剑,都是幼时为数不多的玩具。
苻令珠打着哈欠,走到书房门口,就见王老狗,手指绕在一个破烂不堪的蹴鞠球编绳上,眉眼温柔的都能滴出水来,当即挑了下眉。
故意出声道:“夫君,回来了怎么不回房,又一个人在书房。”
王易徽当真没注意到她过来了,手一松,“啪”就把蹴鞠球放了回去,木盒盖上,眼中的不自在,直接被他强自按捺下去。
回道:“见你睡的熟,没有打扰你,明珠,我,我三天后就要启程去西北了,是我对不住你。”
苻令珠窝在自己座位上,眼里水雾弥漫,纯粹是刚起,打哈欠打出来,她用小手撑着脸,摇头道:“夫君没有对不起我,此去西北,万事小心,我知夫君,心系西北,不用放心不下我。”
而后,她宛如一个贤惠的妻子,跟他絮絮叨叨自己准备了什么东西,让他到时一起拿走,又细问了三日后,大军什么时辰出发,自己好去送行。
王易徽见她当真对自己要走,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舍,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萦绕上一抹酸涩,表情更加冷峻了。
“怎么了?”她起身,绕过书房来到他身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眨着眼睛问道,“夫君,可是舍不得我?我就在家中等着夫君回来,祝夫君旗开得胜。”
他垂着狐狸眼望她,将她揽进怀中,抵在书桌边缘,压低嗓子问道:“在家等我?”
苻令珠被他一系列动作给惊着了,瞌睡虫都跑飞了,一向正经的王老狗突然这样,感觉还,挺好的?
飞霞爬上她的脸颊,她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恩,在家等你。”
才怪。
王易徽俯下身,就在苻令珠期待的以为他会在书房,对她做些什么的时候,身体突然腾空而起,被抱回了房。
一直在忙碌,许久没有享受过鱼水之欢的两人,墨发纠缠在一起,浑身都是汗涔涔的。
闷热的天气,被突如其来的雨水冲散,花丛中的虫鸣鸣叫不休,雨后的泥土芬芳传进屋中。
金乌早已隐匿在乌云之下,傍晚悄然而至。
苻令珠体力消耗殆尽,趴在王易徽的肩窝沉沉睡去,睡前还在数数,今儿个叫了几次水,王老狗能耐了。
王易徽也不嫌两个人凑在一起热,在她的额上亲吻,这样就很好。
两人在一起黏了三日,黏到最后,苻令珠见他就腿软想跑,不带这样的,成婚这么多月,夜夜叫一次水,突然就从狗升级到狼,她当真欲哭无泪。
大军出发的日子到时,苻令珠一如她所说,牵着两个孩子一左一右,送他出城门。
他一身盔甲,器宇轩昂,俊朗的容颜让人一眼就能从队伍中瞧见他的身影。
一声低喝:“出发。”
大军带着人们的留恋和期盼,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再也看不见。
等大军行了半日后,苻令珠将收拾好的行李带着,同亲人们道别后,就坐着她专门买的牛车,慢悠悠缀在了大军身后。
长安一应事务她都处理完了,她要跟着王老狗去西北的事,最先告诉的是父母,苏若儿支持她去,但叮嘱她万要注意安全,听王易徽的话,父亲当着她的面没说什么,只是看他红肿的眼睛,便知他又哭了,还向她承诺,等她回来,有惊喜给她。
她当下也是感慨万千,但此行西北,她必去不可。
书肆便全权交由潘伯婕负责,家中掌家权,她也还给祖母了,欠的话本游记她全都补完了,无事一身轻。
此时坐在牛车中,吃着黄娘子给她准备的吃食,好不悠哉,别的不说,单就牛肉干,她就让黄娘子给她做了整整两个大箱子,绝对够她吃到西北了。
“来,你尝尝这个牛肉干,盐巴放得足够多,特别好吃。”她将一把牛肉干塞进从出了城门,就一脸担忧的采荷手中。
采荷咬了一口,食不知味,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你既害怕,就不该跟着我出来。”
“那怎么能行,让夫人一个人去找郎君,采荷哪里放心的下,这个不成,”采荷用袖子擦眼泪,边擦边说,“我们就跟着郎君走不好吗?如今就我们,万一遇到歹人可怎么办?”
“不会遇到歹人的,前面就是大军,谁那么不开眼,告诉你家郎君,我们哪里能去的了,别哭了。”
便如苻令珠所说,一路走去,半个贼人没有遇到,反而还结实了不少同样去西北找自家汉子的夫人们,采荷终于放下心来。
她们这一帮人数不少的娘子军,也被暗中观察的大军给发现了。
得了武状元跟着王易徽去西北的薛谷,见到牛车中的苻令珠,震惊了。
“表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婚后两人“愉悦的宅斗”生活到此告一段落,让我们欢迎,第三卷“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磅礴战场。
第58章 旧怨
夜幕低垂, 月色如钩,湖光倒影,空旷静谧的景色, 被驻扎的大军打破,黄绿相间的草儿被急匆匆经过的人踩低。
王易徽帐外, 薛谷喊道:“将军,我有要事禀告。”
薛谷自得了武状元, 身份已经不同,在其余新人还只是小兵之时,他已经升为牙将, 护在王易徽身侧, 只待到了西北,奋勇杀敌,立战功高升。
他没受到过王易徽的提拔, 在军中, 唯有实力才能证明一切, 牙将也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王易徽正拿着帕子擦手,闻言叫他进来。
大军开拔后,他就发现后面坠了几辆牛车,因造不成任何影响, 便放任其跟着大军行进, 如今大军已经走了一半路程, 几辆牛车也慢慢变成了车队,依旧黏在军队后面,便必须要管上一管了。
几次查看,已经发现,这些人都是兵士们的亲眷, 为了她们的安全着想,王易徽本打算,将她们接到队伍微端,放在眼皮子底下保护起来。
再往前走,一路荒无人烟,兴许还有野兽出没,实在不安全。
并在心里斥她们胡闹,大堰是存在戍边制度的,征兵驻守边疆戍边,为安其心,准其携带家眷,并且能得到土地和税赋优惠,她们若不跟着,等大军在西北安顿好后,也会派人将她们护送过来,总比现今情况好些。
等她们到了西北,人生地不熟,短时间内军户户籍不能下来,就无法享受政策,一切只能亲力亲为。
虽心里不认同,但不得不说,他有些羡慕那些有家眷跟来的军士。
将手中帕子扔回水盆中,问道:“出了何事这样惊慌,即使在战时你也应保持冷静。”
薛谷顾不上在军中的上下有别,便是连将军都不叫了,完全没注意到王易徽听他叫自己表哥时,那阴沉的脸色。
“表哥,我在后面的车队中,看见表嫂了,表嫂跟着过来了!”
想要训斥的话到了嘴边,立刻便成一句,“你说什么?”
薛谷连比划带说的:“表嫂,真的是表嫂,我还和她说话了,表哥,表嫂要跟着你去西北。”
刚还在心里觉得羡慕那些有亲眷跟随的军士,便听见薛谷说他的夫人也在其中,他心神遭受剧震,脑中想着怎么可能,脚步已经开始往外走了。
走到账边时,又赶忙退了回来,同薛谷道:“车队情况,你再同我详细说说。”
薛谷不明所以,将自己从进入车队中询问,到看见表嫂,都和什么人说过话,观察到什么,尽数告知。
王易徽让他不要声张,按照原计划,将人接到队伍末端,大军行进,速度极快,若是让她们进入军队中保护起来,既不符合规矩,也会耽搁速度,索性不如将离他们一里地之远的,接到队伍末尾。
他坐在皮毛上,心已经飞去了苻令珠那,但人还能稳着。
不能露出任何缺点,无论是节度副使,还是有以前西北军的人情往来在,他如今都根基不稳,现下,军中复杂,心腹过少,不能暴露明珠的存在,否则,必会招致祸端。
等把人接到队伍中第二日傍晚,大军驻扎之时,换上薛谷衣裳的王易徽,才悄然摸进了她们的车队中。
围着的大锅中,炖着大军驻扎后,军士们出去打的野味。
四下都是干活干净利落的小娘子,瞧见他,还会和他打个招呼,他那连房间地上都要铺满毛毯,屋中摆件非古董不摆的明珠,如何能适应这种生活。
被人看轻的苻令珠,在启程初时,确实有些不自在,但走了几日后,就完全适应了,她毕竟前世经历过流放,能在牛车中坐着,比那时要自己走路,不能停歇,每每走的脚底板起了一圈泡,血流不止好上太多。
她也是没料到,自己会遇见薛谷,提心吊胆了两日,在看见掀开车帘,出现的王易徽时,还有种果真来了的感觉。
当即委委屈屈柔柔的喊了句:“夫君。”
看见她的那一刻,王易徽真是又惊又怒,本来已经整理好的心情再次被打乱,采荷识趣的将牛车让了出来,自己出去看守着,不让别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