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同王易徽一起到西北的还有陛下的一道暗旨,让监军时刻助王易徽一臂之力,监军又怎会不晓得陛下的心思。
王易徽一告知监管没有收到军需,他立刻就行动起来了。
以往,他和钟世基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他不耽误西北军事,他懒得掺和他们几个将领之间的争斗,但涉及王易徽就不行。
跟随陛下十多年,也算是看着王易徽长大的童公公童监军,从钟世基那抢了不少好东西过来,他身姿挺拔,没有一般公公的羸弱之感,若非面无胡须,任谁也想不到他是一个公公。
此时童公公指挥着他们将自己从西北军库中得来的弩弓好好安置,还十分亲昵的问着王易徽:“副使瞧瞧,可还有需要的东西。”
大有一副只要你开口说缺,我就去钟世基那拿过来的架势。
这做派,这以往眼睛都能到天上,从未正眼见过他们的监工,竟然也有如此温和的一面,让周围熟悉他的军士,无不觉得监军转了性。
王易徽看着满地的粮食,冷笑。
他可不是截然独身一人,背后还要万计的兵,家中还有等他的娇妻,他不耐烦和钟世基玩打哑谜。
能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为何要拖。
跟他比在陛下眼中的地位,钟世基还差点。
因而毫不客气的对监军说:“弓弩已有,弓箭还缺些。”
胡先煦眼睛都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了,人家监军说说而已,你到真不客气。
哪成想童监军听了他此话,反而因为他的不见外,更加开怀,笑着道:“副使且等着,杂家回去就给你要。”
王易徽抱拳,“多谢监军。”
“小事小事。”
童监军满意而归,天一戍堡物资充沛,一应东西全部被放进军库中。
而新得来的衣裳,优先给需要值班烽火台的官兵送去。
有了暖和的衣服,伙食也变好的军士,突然就觉得新来一个副使管事挺好。
听着大家热闹的谈论王易徽,疑惑监军为何会维护他,宋祀默默咬着馒头不搭话,眼里的怨毒若是被人发现,定会将人吓一跳。
明明是兄弟,凭什么他就能当副使,自己就只能因流放西北,睡最差的地方,当最劳苦的差,赎身上之罪。
在他一日又一日的咒骂声中,西北温度骤降,黑云压城,似是要从天穹中掉下来一般。
夜晚本应是宁静之时,悬崖下不少身影蹿过,“突厥,突厥攻上来了!”
第69章 突厥来袭
“啊!”凄厉的惨叫在这夜晚显得分外渗人。
一个人影从距离他们不远处不算高的烽火台上掉了下去, 是那突厥骑兵弯弓射箭将其射了下去。
这一叫将宋祀唤醒过来,他头皮发麻,手脚僵硬, 直愣愣看着一支羽箭奔他而来,骤然醒过, 他慌乱中一把拽过同为守烽火台,正欲起身点燃篝火的士兵挡在身前。
那士兵胸口冒出一截箭尖, 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宋祀将他扔到地上,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坐在地上,恶狠狠道:“看我做什么, 救了小爷的命, 是你的荣幸。”
环望四顾,竟没有一个烽火台点燃篝火,可见守篝火的兵都已经死了, 心中升起快意, 就让那突厥人去踏平戍堡, 将王易徽杀死!
他四脚并用,爬到烽火台的栏杆旁,因为手脚酸软,翻了四五次才从烽火台上翻了下去, 这个时候不跑, 什么时候跑, 等他跑出去,回长安找到母亲,害他流放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个烽火台并不像戍堡前那两个高耸,不过是在山丘上搭的木质架子。
很快, 他就落了地,猫在烽火台的架子下,鼻端嗅到的鲜血味越来越浓,一转头,威猛的突厥士兵正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就要落下。
他赶忙大喊:“我是大堰长安公主的儿子,我投降,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地形险要的消息,啊!”
一刀挥下,尸首两处。
他的脑袋就如同被击打的蹴鞠球,带着惊恐的目光滚落到枯萎的草丛中。
突厥士兵骂骂咧咧,眼里全是对宋祀这个逃兵的不屑,压根没听懂他在叫嚷什么,手里拿着刀奔赴下一个烽火台。
许是宋祀被杀的声音太过刺耳,烽火台上被箭刺中胸口的小兵,用仅能使上劲的左手,匍匐着像篝火边爬去。
他就是跟王易徽说许久不发军需的小兵,今日轮值,轮到他值守这个烽火台。
烽火台的火,不能在他手里熄灭。
他得点燃篝火,让戍堡的知道,突厥攻上来了。
近了,更近了,他喘着粗气,每呼吸一口,都有鲜血的沫子从他嘴里冒出,然而不管身上有多疼,他都撑着这一股气,摸到了篝火处。
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他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将他这处的烽火台点燃了!
可惜除了风没有人听见他濒临死亡的声音,他的瞳孔倒映着高高升起的火焰,涣散了,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的身后,鲜血蜿蜒,拉出长长一条印记,血液凝固,渐渐变成褐色。
“砰”,又有两处篝火紧随其后冲天而起,用自身的光亮,驱散黑夜。
戍堡中站在瞭望台上的士兵望着远处被点燃的三个篝火,浑身一激灵,转身击起鼓来,“突厥来袭,突厥来袭!”
急促的鼓声,“咚、咚、咚”响在每一个在戍堡中沉睡的人心中,连带着他们都心跳加快,胸中鼓声雷鸣。
他们猛地睁开眼,来不及穿衣裳、鞋子,慌乱地从屋子里跑出。
那经历过战争的老兵,直奔军库而去就要拿武器,而新兵们则害怕地在原地团团转,谁来告诉他们,他们应该怎么做?
在一片混乱中,已经换好明光铠甲的王易徽大步走出,看见的便是宛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士兵。
厉喝:“所有人,待在原地听从吩咐!”
新兵们无不乖乖压制自己本性,等他发话,他们一路走来,听的都是王易徽的话,此时他让他们待在原地,他们就真不动了。
可老兵们不惯着王易徽,他们经历过战场,打从心底里就看不起像小白脸一样的王易徽,人长得俊秀战场可不给你留情面。
因此他们自顾自的,先去拿了武器。
穿戴好衣物的胡先煦紧随其后,喊道:“副使让你们停下,都没听见吗?”
有一老兵嚷道:“现在停下,等着送死吗?没听见突厥人已经攻上来了!”
那被安插在天一戍堡,隶属于钟世基的士兵,趁乱搅浑水,势要激起周围士兵的胆怯之心,跟着说道:“副使打过几次仗啊?知道怎么排兵布阵吗?现在让我们停下,是想让我们送死吗?”
“是啊,副使你要是不会打仗,也别耽误我们拿武器!”
老兵不听话,新兵心惶惶然。
王易徽冷凝着一张脸,从跑到他身边的老兵手里抢过一张弓。
没给任何人反应时间,弯弓搭箭,“嗖”箭羽穿过戍堡的火焰,牢牢钉在那煽风点火之人的脑袋上,一个血窟窿顿时呈现出来。
那说话之人张着大嘴,跪到地上,倒了下去。
这一瞬间,除了戍堡外突厥人的嘶吼声,整个戍堡再无其他动静,众人均被王易徽的样子吓到了。
他将弓箭扔回老兵怀里,厉声道:“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见他们终于安静下来,他这才开始吩咐:“所有人,先回房将铠甲穿上,穿戴整齐后弓箭手,去军库拿弓箭,而后直接上城楼射杀。”
“步兵跟随先煦,斩杀爬上城墙者,制备滚石。”
“骑兵守在城门后,等待调遣,一应事宜,全如同之前演习,还有问题吗?”
听他条理清晰的安排,士兵们又被他刚才射杀同伴所威慑,顿觉底气多了些,大喝:“无。”
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他们动作迅速地跑动起来,整个戍堡都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底下的突厥士兵在发现自己暴露后,不再遮掩,叫嚷着向戍堡而来。
此战将领阿里迪秋骑在马上喊道:“冲!”
“冲,冲,冲!”
骑兵们一马当先,声势浩大的向天一戍堡而去,而后在半途中,被王易徽早前安排士兵布下的蒺藜刺拦住。
马儿痛苦嘶鸣,摔倒在地,骑兵也被甩下马背。
阿里迪秋在后喊道:“不要管继续冲!”
后面无数的骑兵和步兵,踩踏着前方马匹的尸体继续前冲,还没摸到天一戍堡的城门,他们就已经先红了眼。
天一戍堡的城墙上,看着来势汹汹的突厥士兵,胡先煦同王易徽道,“此战危矣,突厥偷袭,我们没有援兵,若是让他们过了戍堡,后面就是城池啊。”
王易徽看着他,“休要再说此话,戍堡两万人在,焉和守不住。”
“副使,你也知道,这两万人里,可有一万八千名新兵,他们起不到什么作用的,戍堡真实战力,也就两千老兵!”
“好了,”王易徽坚定道,“此战肯定不会有援兵,我们必须守住戍堡!老兵也是由新兵蜕变来的,相信他们这几个月的训练成果。”
胡先煦长长叹了口气,用手抹了把脸,“拼了!”
待突厥骑兵快要冲锋到城门前时,王易徽一声令下,千箭齐发。
可总跟他们对战的突厥士兵也学聪明了,阿里迪秋喊了几句,骑兵退后,步兵拿着盾“嘿咻嘿咻”地走了出来。
“嘿咻”步兵齐齐迈出一步,厚重的盾砸在地上,牢牢护住后面的人。
射出的箭羽,擦着盾却射不透滑落下来,就在城墙上士兵骚动起来时,王易徽说道:“上弓.弩!”
声音一遍一遍传了下去。
“上弓.弩!”
“上弓.弩!”
“上弓.弩!”
大堰最新的弓.弩,被数十人推出,被整齐地摆放在城墙上,足足有五架,全是童公公给拿来的。
天一戍堡最开始,可怜的连一架弓.弩都没有。
此时突厥步兵已经快要走到城墙下,王易徽自己一人占了一台弓.弩,瞄准步兵举盾的中心点,手上青筋爆出,低喝一声,弓弩射出,直将那盾破开,冲击力强的一下贯穿三个突厥士兵。
这弓弩射程远,威力高,得三个人齐心协力,才能将其射出。
可眼见着王易徽凭一己之力就拉开了弓,大家士气大涨,其余四台弓.弩,不给步兵喘息机会,纷纷射出。
只射了两轮,就将步兵的盾打破。
箭雨紧随其后,密密麻麻射在没有盾的步兵身上,气得后面的阿里迪秋骂人。
可箭也是有数量的,胡先煦一脸紧张的汇报:“副使,没有箭了!”
王易徽咬住牙根,死死盯住在被突厥士兵护在中央的阿里迪秋,镇定道:“用石头砸。”
原本要设置成障马石的石头,纷纷被士兵们从城墙上扔下去。
不少已经开始攀爬城墙的突厥士兵被砸中摔了下去。
城墙上不去,阿里迪秋转变策略,“撞城门!”
胡先煦探出半个身子,声音中带着慌张道:“副使,他们要撞城门了!”
每次和突厥打仗,最怕的就是他们撞城门,他们百人抱着粗重的柱子,根本拦不住。
王易徽冷冷瞥了他一眼,“我带人出去阻拦,你站在城墙上指挥,瞅准时机,让新兵们全部出城门迎战。”
“什么时机?副使?”
胡先煦的问话,注定没有人给予解答。
王易徽已经下了城墙,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戍堡城门打开一个缝隙,王易徽骑在马上,冲在最前方,在他身后,训练有素的一千骑兵紧随其上。
第70章 激烈交锋
他们人人身穿明光铠甲, 手握横刀,气势如虹,天穹上的黑云微微裂开一道缝隙, 月光洒在铠甲上,反射着灼人的光芒。
突厥的弓箭落在明光铠甲上, 只留下点点痕迹便滑落下去,这连大堰最强的弓箭都射不透的铠甲, 又怎会轻易被突厥劣质弓箭而射透。
王易徽不是一个会战前大吼一声做动员的人,他用实际行动带来跟在他身后骑兵们安全感。
戍堡唯一一把陌刀被他握在手上,这把向来只能在戍堡生灰的利器, 在他手中大开大合, 收割了无数突厥人的生命。
他就像一杆旗帜,定住了他们的心神。
只要看到他的背影,就有无穷的力气生出, 杀!
仅仅有一千人的骑兵闯入突厥阵地, 如进沼泽, 四面八方全是突厥人,完全不必担心自己会误伤身板兄弟。
一刀挥出坎在对方身体上的同时,也会招来其余突厥人的围攻,也幸亏这明光铠甲挡得住刀锋。
在他们体力不支差点丧命时, 王易徽一刀挑出, 几个突厥人倒在地上, 鲜血渗进土地中,留给他们一个满身肃杀的背影。
他不顾一切向突厥阵营中击去,渐渐与护在他身侧的一千骑兵越来越远。
突厥人用来撞城门的兵已经被他解决,那粗重的柱子早已不知被扔在了何处。
守住了城门,站在城墙上的胡先煦紧紧注视着下面的战场, 在他看来,这一千骑兵,就是送命去的,对方少说得三万人,只有一千人够干什么的。
然而,他就看着王易徽带领着众弟兄,犹如一杆长矛,直插对方腹地,搅得肠穿肚烂。
倏地,他眼眸一缩,心脏猛地被掐紧,终于知道王易徽所谓的时机是什么了,吼道:“所有步兵准备出城迎敌!”
他甚至顾不上看管新兵们,眼睛紧紧盯着在突厥人中的王易徽,眨都不敢眨一下。
在一片突厥士兵中,骑在马上身穿明光铠甲的王易徽,就如同一个活动的靶子般夺目,可陌刀一出,万夫莫开。
突厥人只要靠近他,就会被陌刀收割走生命。
王易徽喘着粗气,握刀的手都隐隐在颤抖,从出城门到现在杀进突厥中心,至少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挥刀再挥刀,整条手臂甚至身体无一不处在疼痛的感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