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她?
若当时她前往,方才也就不会在傅时珣面前出丑。
睦禾长公主咬住唇,本想闭上嘴,可想起刚才傅时珣对着秦婳的温柔模样,仍旧难掩怒意:“秦家女又如何?秦婳,你一个婢女以为被秦家找回去就……”
“看来长公主对我很了解?”秦婳懒得听她的废话,悠悠一笑:“那你应该也知道我脾气不好,若是还要跟我吵下去,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她刚张开嘴巴,秦婳就笑着低语:“因为我会打人的。”
睦禾长公主神色一愣,她生来娇贵,活到如今从来没有被谁镇住,可今日除了傅时珣外,眼下这个秦婳,她真真是再一次发憷。
因为那双眼睛里,她看见了秦婳的厌恶及不耐。
多年来的骄矜让睦禾长公主有些抓狂,甚至不在意方才傅时珣撂下的那番话,像个疯子一样抬手就去打秦婳。
秦婳趁睦禾长公主扬手的机会,自己往后一退,眼角余光扫过不远处的秦夫人,高声喊道:“阿娘救我,长公主打人了。”
宝珠目瞪口呆:“……”
她好像又看走了眼。
睦禾长公主的手未能及时放下,秦夫人连带着秦大奶奶几个都朝这边看过来。
“阿娘。”秦婳像是受了惊,转身几步扑进秦夫人的怀里,瓮声哽咽:“长公主打我,还说秦家女又如何,骂我没教养。”
周遭安静,所有人都将这话听进耳朵里。
睦禾长公主攥紧指尖后退一步,她的理智已归位,大声道:“就凭她一面之词你们就信了?她诋毁本宫,本宫可有说什么了?”
“阿娘……”秦婳小声抽噎,紧紧抱着秦夫人的腰:“婳儿没有。”
秦夫人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女儿,见秦婳受委屈,怒意上头,面色不虞的盯着长公主道:“长公主,想来秦家从未得罪过您,您这般针对婳儿怕是不合礼数吧。”
“秦夫人,你还是好好管管自己的女儿吧。”
秦夫人轻嗤:“公主还是多多操心自己才是,秦家的姑娘何时轮到你来指教了。”
睦禾长公主说不过她,气急败坏的抿唇不语,秦夫人拉住秦婳的手,告辞后带她离开。
转身时,秦婳悄悄回头看过来,她笑了笑,冲长公主伸出舌头。
睦禾长公主一口气上不来,捂着胸口直翻白眼。
“表妹。”
男人温润的嗓音略带诧异,她涨红着脸回头去看,稍稍愣怔:“澈表哥。”
作者有话要说:秦·倒打一耙·扮猪吃虎·婳:不要悲伤,不要心急,你终将会死在我手上:D
第29章
睦禾长公主与沈澈相视而立。
她的眼角还带着些红, 方才沈澈来时,秦婳已经走远,堪堪只露出半个肩头在稀疏的树叶间晃动。
沈澈瞧着她的眼, 温声道:“表妹可是身子不适?”
“没。”睦禾长公主下意识作答, 本想一吐而快的念头也随之被压制。
她没有忘记沈澈与秦婳的关系, 也没有忘记, 秦婳坠崖之事传入世子府时, 风度翩翩的沈澈头一回露出的修罗模样。
那时也如此刻,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头。
长公主府上的婢女前来禀报时,她刚与傅时珣下完棋出宫, 小厨房里的厨子做了份三鲜鱼圆汤, 她懒散的靠在贵妃榻上,捏着勺子细细搅着。
婢女还笑着开口:“如今那姑娘坠崖,等再过上几月,王爷定会忘记她的。”
睦禾长公主嗤笑着,神色倦怠:“无妨, 阿珣忘不掉本宫也不在意, 只要能得到他。”
“本宫自小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她指尖捏着勺柄, 眼中划过一丝讥讽,“若是得不到, 那本宫便毁了。”
婢女惊诧,对方是摄政王,又如何能说毁就毁。
睦禾长公主扫她一眼, 像是能看出她的想法般:“他最在意的除了秦婳便是傅皇后,眼下秦婳没了,不还有傅皇后, 再不济,还有闽西那边,我就不信他都能无动于衷。”
话音刚落,沈澈忽然破门而入。
他素日最喜月白,今日却一反常态的穿玄色直缀,沈澈逆着光,面容阴暗,领口的暗金波纹反光,衬的他整个人气场极低,甚至还隐隐透出几分暴怒。
睦禾长公主脑子一阵混沌,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方才说的话,放下勺子直起身:“澈表哥?你怎么……”
她语气诧异,沈澈脚步生风,临到她跟前忽然抬手揪住睦禾长公主的衣领,拳头抵着她的喉咙往柱子上撞。
睦禾长公主后背生疼,颤抖去扯沈澈的袖口:“表哥,是我啊。”
“刚才你说什么?”沈澈眼底猩红,咬着牙齿吼:“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刚才那件事,睦禾长公主哪里敢再说一次,她忽然噤声,瑟瑟发抖。
那日最后还是由沈太后出面平息,缓和了两人的关系。
今日再见,是起争执后的第一次相见,沈澈还是当初那个模样,但睦禾长公主心中仍旧存留着对他的畏惧。
沈澈见她不愿说,神色疏离的点头道:“既如此,我先走一步。”
“澈表哥。”
睦禾长公主轻声唤,她见沈澈看过来,轻轻笑了声:“下月的寺会,和我一起去吧?”
沈澈点头:“那到时我与表妹一起。”
话毕,他转身离开。
如今边防图在皇帝手中,赵国太后与沈太后许久未有联络,看来是想要先将这事情压一压,皇帝刚上位,子女稀少,除了几个年幼的公主,东宫太子未出生,一切都还没有定数。
沈澈愿意同她既往不咎,那定是沈国公那边给他撂了话。
睦禾长公主盯着他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
宴席还没结束,沈澈就率先离开。
傍晚从外头回来,小厮跟着他进了主院。
“世子爷今日见到那位秦家姑娘了?”小厮接过他手中的东西,轻声问。
提起秦家幼女,沈澈手指一顿:“没有。”
小厮叹息:“我上回听马场养马的侍卫说,那位姑娘的背影与世子妃有几分相似呢。”
沈澈抽腰带的动作停下,回头看他一眼:“去备些热水来吧。”
见他不欲多言,小厮也下意识的悄悄离开。
屋子里冷冷清清的。
今日在永昌侯府遇见睦禾长公主前,他其实就已经听见有个姑娘言语犀利的指责她,距离有些远,沈澈只能听得见声音,并未看见脸。
那姑娘嗓音清亮,带着丝丝稚气,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睦禾长公主说不出话来。
有点像秦婳,但是秦婳却没有她那样敢说的底气。
沈澈站在原地听了好一阵,直到最后那人扬声唤秦夫人阿娘,他才知道说话的是秦家那位刚寻回来的幼女。
听她倒打一耙的告状,沈澈忍不住生了笑意。
距离上回发自内心的笑,还是秦婳在时。
等秦家人走远,沈澈才慢慢走过去。
他的余光扫过身影消失的角落,少女脆生生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
沈澈没敢去看那女子。
是因为他爱一个人,用那个人找了个替身,可他还是像从前一样,连替身都没有保护好。
窗户外风声阵阵。
沈澈捏着温热杯盏,饮下一口,眸子里翻滚着复杂情绪。
缓慢闭上眼,喉结上下滚动。
小厮刚在净房备好热水,就听见主屋的门发出剧烈的响动,回头去看,只见沈澈神色不明的往出走。
“世子爷,天色已晚您去哪儿?”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远,沈澈翻身上马那一刻,他麻痹自己,只是想去看看那个跟秦锦书有同样背影的姑娘。
沈澈坐在马背上,遥遥看着宰相府门口与他正对停着的马车。
秦家女眷前去赴宴刚回府,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一水溜的从门内涌出,立在两侧小心候着。
沈澈轻笑,这般大的阵势京中也只此一家了。
车帘被婆子掀开,秦夫人率先下马车,撑着丫鬟的手稳稳落地,她放下裙摆回头道:“婳儿,下来吧。”
婳儿?是秦婳吗。
沈澈心头一颤,捏着缰绳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
他目光灼灼,紧紧盯着那马车,不多时,漆黑车厢内忽然探出一个脑袋,繁复发髻上的步摇流苏来回晃动,她低垂着眼睑去握秦夫人的手,只露出了半侧脸颊。
宰相府门梁上的灯笼泛着昏黄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有种朦胧感。
这一幕美的惊心动魄,沈澈看清秦婳的脸,下意识闭上了眼。
他心底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再睁眼去看,秦婳已经立在秦夫人身侧,正抬手捋着领子。袖口滑落一小截,细嫩的腕子上套着羊脂玉镯,衬得皮肤白如雪。
沈澈亲眼看见她被秦夫人牵着手入了院子,刻意压制的呼吸才慢慢变得粗重起来。
那日秦婳坠崖的消息传回来,他正蹲在书房里间翻找边防图。
打开盒子的那瞬,牛皮纸中卷着本书卷。
看清楚后,沈澈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是何人所为,他静默片刻忽然笑了。
他想过秦婳必定会为傅时珣做些什么。
但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这边防图在谁手中他从来都不在意,就如同将来的国公之位,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他能接受秦婳心中有别人,也能接受被背叛。
沈澈刚想明白他对秦婳究竟是何种感情,小厮就进门禀报秦婳之事。
没能护好秦婳的内疚连带着当年秦锦书难产的怨恨统统爆发,他第一时间就想到是长公主。
可没想到,当真是她。
后来父亲施压,沈澈不得不斩断与秦婳有关的这一切。
他只能祈求,来生不要再遇见了。
眼下看见秦婳还好好的活着,那就够了。
反正,反正他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好,更何况秦婳。
沈澈收拢思绪,忍住心口的抽痛,他调转马头策马离开。
-
秦婳回到揽月阁已是精疲力竭。
她软软的倒在榻上,单手支着下巴出神。
从被找回来后,秦婳甚少刻意去回想过去记不起来的事情。
尤其这段时间她遇见的这每一个人,都在告诉她,她并不是在豫阳被秦让救下这么简单。
摄政王、楚垚表哥、胡二公子、还有今日的睦禾长公主,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秦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她不想知道过去是否美好,她只想活在当下。
宝珠前去为她准备夜宵,屋子里一片安静。
架子上的火苗飘曳,秦婳歪着头看,没一会儿她渐渐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
秦婳睡得并不踏实。
她好像正在做很奇怪的梦,梦里她看见自己靠在一个陌生女子的肩头。
那女子五官太艳,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
她伸手点点自己的额角,笑着道:“那你日后要嫁人,姐姐不得给你备些嫁妆。”
“我才不要。”秦婳抱住她的胳膊,“等姐姐成了高门夫人,就把我赎出去,然后我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秦婳在梦中拧起眉头,这个人是谁,她为什么会跟自己的关系这样亲密。
她仔细回想,又听见自己说:“姐姐,你说赵公子……”
“姑娘,姑娘?”宝珠蹲在贵妃榻旁,轻轻晃动秦婳的肩膀。
秦婳猛地从梦境中抽离出来,她喘着气倏地起身,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满脑子都是方才那女子惊艳的笑。
这小段梦里,最后她似乎听见赵公子这个人。
赵公子又是何人。
秦婳咬牙努力在记忆中搜寻,霎时间头痛欲裂,她蜷缩起双腿抱住脑袋低声痛呼。
“姑娘。”宝珠吓得两手哆嗦,手忙脚乱的给秦婳又是顺后背又是倒水。
秦让从门外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几步过来揽住秦婳的肩膀,焦灼拧眉:“这是怎么了?”
“哥哥,头疼,婳儿头疼。”秦婳用力拽住秦让的衣角,眼角已经湿润一片。
秦让伸手替她按着太阳穴,柔声道:“是不是又想之前的事情了,别想了,放松下来。”
“哥哥。”
秦婳松口气,将脸伏在他的肩膀上,怕忘了方才的梦,闭着眼睛连忙说:“我做梦了,梦里面有我和一个姐姐。”
“嗯,是个什么样的姐姐?”秦让循循善诱。
秦婳回想:“她长得特别美,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好看的人,就像是画上走下来的仙女一样。她穿了一件水红纱衣,眉间还有金色的花钿。”
秦让的动作停下,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秦锦绣。
红楼的头牌。
作者有话要说:澈澈子:我大概是第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二了(?
别急,澈澈子还没领盒饭。
第30章
秦家是上京城中比较独有的姓氏, 除却宰相秦氏一族,能提的上名号的便只有被封的红楼秦妈妈,她收养的那些姑娘, 皆随她姓。
当初红楼被抄封后, 那座两层高的楼便一直空置着。
秦婳坐在铜镜前敷着玉润膏, 心中却思索着昨夜秦让说起的红楼。
“宝珠, 你可去过红楼?”秦婳的指尖停顿在侧脸上, 轻声问。
“未曾去过。”宝珠摇头,“奴婢先前是夫人内院的二等丫鬟,若无要事, 平日里是不能出去的。”
秦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而后用帕子擦净指尖,偏头道:“我今日带你出府。”
“去哪儿?”上回马球场一事让宝珠心里头不放心独自外出,她抿起唇角道:“大公子昨儿走时叮嘱过,等他下朝,让大夫来给您号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