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禾长公主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整个人立在墙边安安静静, “这种事情如何用得着咱们去做, 自有下人会去安排。”
“嗯。”沈澈鼻腔里溢出一声低低的鼻音以作回应。
他就知道,任凭这人如何岁月静好,都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骨子里的高高在上是怎么都丢不开的。
不欲与她再继续搭话,沈澈往旁边挪开一步, 正巧对上秦婳的眼。
他愣了愣, 看清秦婳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察觉到有丝不对劲, 但还是点点头以作礼数,心中却在诧异, 秦婳看向自己的目光为何没有半分应当有的神色。
睦禾长公主看清沈澈的举动,神色略微不悦:“表哥在看什么?”
“没什么。”沈澈收回眼,盯着睦禾长公主, “最近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什么?”
沈澈静静看着她,无言半晌,最终摇摇头。
立在不远处的秦妙书低声道:“当年姐姐难产的时候, 惨叫声我这辈子都忘不掉,而且我听太医说姐姐是受了冲撞才会难产。”
“冲撞?”秦婳偏过头看她。
方才看见沈澈忽然脸红,不过是一时觉得这人当真是俊逸无双,其实上回对宝珠说傅时珣的那话,只不过是因着她心中的那点子奇怪情绪。
后来再遇见多次,仔细想想,傅时珣的身份与气场太过强大,以至于都忘了去注意他的容貌。
此刻这股劲儿过去后,再看沈澈的模样,秦婳冷静了不少。
秦妙书握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可不是,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秦婳白她一眼:“我怎知。”
“是胡……”秦妙书还没说完,秦婳就明白了过来:“又是胡家的?他们家怎的个个都这么讨厌。”
秦妙书舔舔嘴角,压低声音道:“许多人猜测许是胡家五姑娘。”
看见秦婳迷茫的神色,秦妙书赶紧解释道:“嫁去世子府做侧妃的那个。”
秦婳的神色实在是一言难尽,这些天她听许多人说起过,沈世子对秦锦书念念不忘,她便打从心底里以为沈澈应当是个人品贵重之人。
然眼下秦妙书这般说来,沈澈竟又迎了胡家那位入门。
秦妙书似乎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叹息一声道:“不过这事情也怪不得世子,赐婚是宫中传来的旨意,况且你不知道。”
她挤眉弄眼的把秦婳逗笑,凑过去听她讲:“胡家那位已经被看起来了。”
“为何?”秦婳失声问。
秦妙书摇头:“这我就不知晓了,只知二月底世子府便说胡侧妃身子抱恙,已许久不见人影了。”
这话说给秦婳听,不过是想叫她知道些往日秦家的事罢了。
秦妙书感觉到她掌心的潮湿,下意识偏头去看,只瞧见秦婳脸色煞白,指尖都在颤抖。
“四妹妹,你怎么了?”秦妙书赶紧扶着她的胳膊到前头的石凳边坐下,半蹲在她跟前道:“可是身子不适?”
秦婳忍住眩晕,轻轻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道:“我没事。”
秦妙书着急忙慌的站起身左右张望。
方才两人想着一道出来玩,便让贴身丫鬟留在禅房里收拾被褥,可谁知道会突然出现这样的状况。
秦妙书知道秦婳忘了过去的这件事情,只要想起之前的事情,她就头疼的紧。
上回太医来给她检查体热症状时,顺道开了一副消除颅内淤血的方子。
秦夫人特意叫人做成药丸,里头有镇痛的效果。
“婳儿,你在此处坐着,我去给你拿药。”秦妙书摸摸她的脸,而后又出声叮咛:“你可千万不要走动,就在此处等着我。”
秦婳被疼的有些烦,看她一眼点点头,另一只手撑着石桌面又垂下脑袋。
多看她一眼,秦妙书提起裙子拔腿就往回跑。
秦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她忽然记起方才脑海中忽然回窜出的一瞬场景。
无关沈澈与秦锦书,而是她与傅时珣。
屋内昏黄灯苗飘曳,她站在一边悄悄看着书案前坐着的人,而傅时珣手里捏着汤匙,缓慢搅动着白瓷盅里的东西。
他舀起一些喝下,忽然抬起脸看向她,眼神绵长,笑意缱绻。
秦婳看见他张开嘴说了几个字,然后自己脸红如血。
分明是这样温馨的一幕,可秦婳再去往后想,一阵撕裂的痛感袭来,眩晕如期而至,她只能收拢自己飘散的思绪,不再去回想方才的那个场景。
此刻坐在这里,秦婳才后知后觉的从傅时珣的口型中看出那几个字——
还挺甜的。
秦婳眼神轻闪,按着太阳穴的手滑下揉揉脸,继而搁置在膝头。
这么说来她与傅时珣当真是很久之前已经认识了?那地方看起来她没有见过,却又无比熟悉,傅时珣身后有书架,那里是书房。
朝廷重臣的书房被看守得有多严秦婳知晓。
宰相府内,秦元鞍的书房门外,家丁几乎是无间隙守着,就连秦夫人都不一定能进得去。
可傅时珣却轻而易举的让自己进了书房。
这到底是记忆深处的,还是她所幻想的。
秦婳感觉脑袋舒服了些,抬起眼便看见沈澈站在她面前,他眼神奇怪,秦婳赶紧起身行礼。
“臣女见过世子。”
沈澈听见这一句话忽然顿住,他犹豫半晌却仍旧是问不出那个问题,半抿着唇角换了话题:“你在此处做什么?”
“歇脚。”秦婳立刻回应。
沈澈浅浅勾唇笑起,左右看了几眼:“你三姐呢?”
“她有些事折回禅房了,让我在这里等等她。”秦婳左顾右盼,想起方才那个场景,看他一眼后又赶紧收回视线。
“有事情想问我?”沈澈率先开口。
秦婳点点头,思索片歪着头说:“世子与摄政王殿下关系可好?”
沈澈目光有些奇怪,挑眉:“怎么?”
秦婳想着那一小截片段,又实在问不出口。
忽而气馁道:“没事。”
沈澈看清她眼底郁闷,淡声问:“你不记得傅时珣了吗。”
这话问的秦婳顿时睁大眼睛,她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沈澈:“沈世子是知道些什么吗?”
“你果真不记得了?”沈澈牵起嘴角,似乎因为得知这个消息而感到新奇。
秦婳神色迷茫,很显然对他也是没什么印象。
对上沈澈惊诧的目光,秦婳摸摸眼底:“前不久臣女生了一场重病,之前的好些事情都挤不太清楚了。”
虽说是记不太清楚,但实际上是忘了所有的事情。
好在沈澈没有继续追问,秦婳吐了一口气,连带着对傅时珣的那点纳闷心思都没有了。
等了好一阵,秦妙书都没有回来。
秦婳想了想打算回禅房找她,抬眼看着沈澈道:“世子爷在等人吗?”
“嗯。”沈澈的余光不知扫过何处,而后笑吟吟的道:“你要回去了吗?”
秦婳点头:“那臣女告退。”
原路折回几步后,秦婳下意识回头看他,沈澈盯着她的背影神色温柔,那眼神并非是再看她,而是在透过自己怀念另一个人。
想起方才秦妙书的那番话,秦婳咬咬唇,说起来沈澈也是个痴情人。
秦婳微微叹息。
人活一世再逝去多年,还能被惦记在心里,实属难能可贵。
她抿抿唇角,提起衣摆上了台阶,经过佛堂偏殿时,秦婳下意识偏头看了眼,里面没什么人,安安静静的有些瘆人,余光无意间扫过男子身影,有些像傅时珣。
今日他肯定是会来的,但一想到方才脑子里的画面,就有些难以面对他。
思及此,她加快脚步准备离开,谁料从里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拉着她的胳膊把人带进去。
那人的脸就在自己跟前,秦婳想不看都难。
半绷着嘴角与傅时珣拉开距离,咬牙道:“王爷难道都没别的事情要做了吗,每回都是突然出现在臣女面前。”
傅时珣的面色不怎么好看,“你同沈澈关系很好?”
“……”秦婳被他一噎,梗着脖子道:“怎么,不行吗?还是说臣女要同谁走得近些都得得到王爷的同意才行。”
“也不是不可以。”傅时珣厚脸皮的接话,“不过我可能不会同意的。”
秦婳目瞪口呆,咬着牙齿:“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傅时珣丝毫不恼,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对着你我不仅可以不要脸,我还可以不要别的,你想看吗?”
这话歧义太重,秦婳抬脚踹向他。
站稳后想起方才对着沈澈没能问出口的话,秦婳睇他一眼,嘴角扬起笑,抬手朝傅时珣招了招。
傅时珣看着她的动作,强忍住那个念头,迈开步子走到她跟前。
下一刻,秦婳忽然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道:“我先前可是倾慕你?”
第34章
傅时珣听清这句话莫名笑了一声, 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看清傅时珣眼下的模样,秦婳顿时觉得自己应当是说错了话,这样的问题怎么能直接来问傅时珣。纵然方才那场景的确叫她遐想连篇, 可就算是没有的事情, 傅时珣也根本不会否认。
秦婳半抿唇, 偏着头往后退去, 试图远离开傅时珣。然谁料傅时珣早就发现了她的举动, 薄薄的唇角浅淡弯起,眼中却满是悦色,突然伸出手一把勾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来。
“你……”秦婳气急, 想挣扎却被紧紧束缚住, 她抬起头瞪着傅时珣,“你做什么,赶紧放手。”
傅时珣胸腔里发出低低的气息声,肩头微动,大掌紧紧捏着她的腰肢:“这不是你愿意的吗?”
“你胡说!”秦婳气得不行, 忍不住伸手掐了他一把, 而后踢他,“松开啊。”
傅时珣脸皮厚得很, 慢条斯理的嗯了一声,道:“小姑娘厉害了, 现在居然都敢掐我了。”
这人怎的不羞不燥的,秦婳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手背紧紧贴在傅时珣的胳膊上。脸颊的温度传递到她的掌心, 不多时,指缝里也渗出些汗来。
秦婳听着外头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与谈话声,偏生腰上的那只手像是不怕被发现一般, 丝毫没有要拿下来的意思。
“再说一次,放手。”
秦婳这回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外头的人发现。
傅时珣垂眸,看她一眼,发现秦婳侧颊微微鼓起,似乎是生气了。
这念头一出,他顿时没了接下来的心思。
手上的力道刚松开,她的眉眼间霎时间涌起喜意,双手挪到傅时珣肩头狠狠用力将其一把推开,秦婳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柱子上发出一声响,她却没感觉到疼。
傅时珣也被这股力推的往后而去,再抬头,就看见秦婳眉眼间的笑意。
她眼睛里面闪着狡黠的光,就像只小狐狸一样。
“高兴了?”傅时珣笑着问。
秦婳见他嘴角的弧度仍旧还在,终于没忍住冷嗤道:“王爷,我应该明白了方才我的问题。”
傅时珣嘴角的笑意瞬间收起,他隐隐察觉到不安,下颚紧绷,“什么?”
秦婳发现他紧张,没忍住微笑道:“自然是不倾慕的。”
果不其然,傅时珣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他眼角微微耷拉着,嘴角的弧度往回收起。
“为什么这么说?”
“这还用问为什么?”秦婳显然对他的不自知感到不满,冷笑一声,“若是倾慕殿下,臣女岂不成了自虐狂,纵然是大哥哥那样叫我讨厌的人,对大嫂嫂都是温温柔柔的。”
说完这话,她看了几眼傅时珣,一言难尽的摇头。
傅时珣被她打击的自信心全无,顿时拧紧了眉。
他这副模样此刻已经丝毫没有办法让秦婳心生畏惧,然后他只见秦婳慢条斯理的行了礼,提着裙摆快步跑开。
然刚出门抬头,秦婳看见佛堂角落半敞的柱子旁边忽然缩回一个脑袋。
她神色略微怔忡,被方才那人吓到,连带对傅时珣也有些不爽快了,抿着唇角赶紧离开。
转身见秦婳背影越来越远,傅时珣糟心的捂住额头。
所以秦婳喜欢的是秦让那种类型?
他可当真学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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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妙书本是折回禅房给秦婳拿药丸,拿到后去寻她时正巧撞见裴景行。那人手拿折扇立在她面前,仍旧是笑吟吟的,但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
她急着去寻人,已然是没工夫与他在此处闲聊,索性打了招呼快步离开。
然谁知这人像是不依不饶一般,就站在她跟前挡着去路。
秦妙书皱眉,仰头看他:“裴公子这是无事可做?”
“何出此言?”裴景行眸色含笑的盯着她,她身型娇小,皮肤瓷白,眉眼间略微有秦锦书的影子,只不过那抹英气更重一些罢了。
他像是不明白自己所言一般,秦妙书稍稍有些烦躁,一想到秦婳还在不远处等着自己,话说出口的语气都显得不是那么客气。
“裴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京中红颜知己大把捞,那些姑娘们对裴公子可是喜爱的紧。今日这般为难臣女,若是日后被那些红颜们知晓,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秦妙书说话直接,这一番话下来,直接叫裴景行愣在原地,见秦妙书又要走,他往旁边移开一步挡住去路。
裴景行微微拧眉:“秦姑娘怎的对我敌意这般大。”
“没有。”秦妙书梗着脖子想也没想就直接否认,而后觉得自己的确太过武断,想了想又补充道:“臣女这年岁正在议亲,裴公子这般纠缠若是挡了旁人的路,无人敢来求亲了可怎么是好。况且未出阁的女子与外男,向来都是要离远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