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官本就对恭亲王世子颇有不满,如此一来,更是接连上书。
新帝无奈,只得与沈太后商议过后,加封裕禾公主为裕禾长公主以示安抚,又下旨将世子遣去边关受受苦。裕禾长公主自是不能与夫君分开,自请一道前去。
睦禾长公主是沈太后的小女儿,年前裕禾长公主有了身孕,她前去探望。
眼下算来,她离京已近一年。
秦婳坐在屋子里听昙云说完,手上的针线一顿,忽然诧异道:“既然怀有身孕,皇上为何不下旨开恩,让其回京?”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不过先前听人议论过,”昙云神色微顿,偏过脑袋看她,“听说皇上的意思,似乎只得是恭亲王身子不爽利,需要世子侍奉床前的时候,才能回京。”
秦婳眨眼:“那恭亲王如今正值壮年……”
“可不是呢。”昙云撇嘴。
话音刚落,秦婳便看见青武从院门外而来。
他唇畔带着笑,直直奔向秦婳跟前:“秦姑娘,王爷方才传话回来,傍晚与您一道用饭。”
秦婳手里的针扎在指尖上都没叫疼,她顿了一瞬才问:“王爷亲口说的?”
“瞧姑娘这话,若不是王爷说,咱们谁敢做王爷的主。”青武见着秦婳也是高兴,一双小眼睛眯成缝。
秦婳点点头,讷讷道了声:“好。”
从上回傅时珣主动邀请秦婳一道用饭后,两人三不五时也会一起在东侧间用饭。但今日是冬至,皇上与皇后在宫中设家宴,加之睦禾长公主回京,他自然是得留在宫里的。
秦婳还有些恍惚,等青武走后,才后知后觉的含住指尖。
瞧见她这样,昙云笑了声:“姑娘,咱们去厨房吧,您不想亲手给王爷做份饺子吗?”
“你又胡说!”秦婳瞪着眼睛。
昙云本身也是个活泼的性子,与人熟了后,也没了先前的拘谨。
她笑吟吟的,仿佛一眼就要看穿秦婳的小心思。
昙云绷着唇角放下针线,伸手拉住秦婳的胳膊道:“好姑娘,奴婢想吃韭菜鸡蛋馅儿的,还想吃虾皮馅儿的。”
“你怎的如此能吃。”秦婳皱皱鼻子,起身被她拉着往厨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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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时珣回府时,秦婳已经包好了两种馅儿的饺子,还提前炖了一小锅羊肉汤。
将饭食装进食盒里,带着昙云熟稔的去了东侧间。
秦婳净了手,妥帖的挽好袖口。
刚拿出食盒里的饺子,傅时珣就已然从外面掀开帘子走进来。
“王爷。”秦婳笑着福了福身子。
傅时珣坐下,道:“你倒是准备的稳妥。”
见他这么说,秦婳只笑了下,一旁的昙云赶巧说:“王爷,姑娘包了您爱吃的虾皮馅儿,想来定然是好吃的。”
秦婳偏过脑袋瞧她一眼,昙云没搭理她,忍着笑意退出屋子。
“坐下用饭吧。”
傅时珣捏着勺子喝了口羊肉汤。
他低垂着眼,想起今日在宫宴上,皇上随口提及:“冬至自然得是与家人们,一道用饭才好。”
那会子,傅时珣像是魔怔了般,突然给了青武一个眼神,叫他回来传话。
如今瞧见身旁的姑娘暗自高兴,傅时珣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饺子还未用两个,东侧间外便传来一道女声。
“时珣。”
秦婳咬了半截的饺子尚在木箸上,下意识抬眸去看傅时珣,只见他面色寡淡,方才无意间瞧见他眉间的那抹温情也散去,仿佛是自己眼花。
门帘被挑起,身穿华服的艳丽女子步入屋内,扫视一眼桌上饭食,打趣道:“我就说你出了宫怎的火急火燎往回赶,原来是宫里没吃好啊。”
傅时珣放下木箸,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捻过嘴角:“长公主说笑了。”
说罢,傅时珣侧眸睨过直直起身的秦婳:“愣着做什么?还不见礼,这位是睦禾长公主。”
秦婳眼神晃了一瞬,收起下颚垂下眼:“长公主万安。”
那人才像是刚看见秦婳似的,神色微变几分,嘴角缓缓拉得平直些:“这位是?”
傅时珣懒散抬眼:“长公主这个时辰来,可有要事?”
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睦禾长公主也识相的没再继续盘问,而是直接越过傅时珣,笑着问秦婳:“本公主瞧着也胃口大开,不介意一起用吧?”
秦婳没想到睦禾长公主会说这话。
正想着如何回应,她看见傅时珣重新捏起木箸,在瓷盘边沿敲了敲。
两人闻声都朝傅时珣看去,他眼神淡漠。
“本王介意。”
作者有话要说:傅爷:好甜好好次(星星眼.jpg
婳婳:最后的晚餐:)
第08章
睦禾长公主的神情略稍显僵硬,笑意渐渐隐去。
她看着傅时珣,犹豫道:“为何介意……”
说罢,睦禾长公主的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秦婳,“这位姑娘不都可以,我为何不成。”
“本王不喜外人在场。”傅时珣抬眼,定定瞧着睦禾长公主。
这句话叫睦禾长公主的情绪险些绷不住,气息不稳的起伏几下,脚尖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忍住连连冷笑:“看不出来堂堂摄政王殿下,原来也会金屋藏娇,都说王爷洁身自好,未有妻妾……”
傅时珣反声问:“长公主怕是对洁身自好有什么误解,再者……”他顿了顿,“本王怎不知自己有长公主口中这般赞誉。”
睦禾长公主一扬袖,挑开帘子往出走。
见她这样子离去,秦婳胸口发悸,坐好后小口咬着剩下的那一半饺子。
睦禾长公主拂袖而去,杨管事将人送到主院门口。
笑着安抚道:“公主也别放在心上,王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还望您见谅。”
方才从屋子里出来,睦禾长公主便已然灭了火气,她顿下脚,稍稍侧了身子询问:“杨伯,屋里头那位姑娘,你可知道是何人?我怎么瞧着,记不得这京城中有哪家千金是这般模样的呢。”
杨管事被她这一声唤的心惊胆战,笑着换了个说法:“咱们哪儿敢管王爷的事儿,自然是王爷让伺候谁,咱们便伺候谁。”
“行了。”睦禾长公主懒得听他敷衍,扶着婢女的手下台阶,“你回去吧。”
坐上马车,安静了一路的睦禾长公主终于耐不住了。
她抬手拂过鬓发,半眯着眼睛细细回想,忽然道:“我怎么觉得,方才屋子里那姑娘,身型很有些眼熟呢。”
“公主,那瞧着不过是个丫鬟,您何必放在心上。”贴身婢女柔声安慰道。
睦禾长公主摇头,指尖敲了敲额角,面色严肃:“不大像,若只是丫鬟,又如何能与他共坐一桌,两人靠的那样近,关系必定非同寻常。”
秦婳这人的存在令睦禾长公主越想越气闷,她半抿唇:“找个人去打听打听,这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是。”婢女半跪在睦禾长公主脚边为她捏腿,“瞧着今儿家宴上,皇后娘娘的那番话,似乎是并不知晓这位姑娘的存在呢。”
睦禾长公主眼底划过一丝笑:“那自然得找个机会让皇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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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日睦禾长公主离府,傅时珣便一直在等傅皇后传召。
若是长公主多嘴告诉了皇后,那不单要考量给秦婳安排个什么身份,还得思索怎么才能不被傅皇后起疑。可谁知左等右等都不见宫里来人,索性便将此事放一边去。
除夕休沐。
院子里积了好些雪,傅时珣盘腿坐在书房矮几前下棋,傅皇后身边的嬷嬷推开了门。
她笑着道:“王爷,皇后娘娘请您进宫一趟。”
“可有说了何事?”傅时珣放下指间黑棋,侧过身子抬眼瞧她。
嬷嬷笑意加深:“王爷一去便知。”
半个时辰后,傅时珣吐出白气走进凤和宫。
看见上位的睦禾长公主,他神色未变,在殿中略一抬手作揖,转身坐下。
傅时珣搓了搓冰凉的指尖,垂眼道:“皇后娘娘可有要事吩咐?”
“本宫前些天听睦禾说,你府上多了位妾室?”傅皇后身子略微前倾,面色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是毫不作假的探寻。
“府上不过是新添了几个丫鬟,倒不知长公主如何晓得便是妾室。”傅时珣懒散抬眸,直接戳破睦禾长公主的意思,神情恹恹。
睦禾长公主没料到傅时珣竟会当着傅皇后的面不给自己脸面,愣了愣浅笑着说:“许是我误会了,不过那日登府,我却瞧见王爷同丫鬟一道用饭……”
傅时珣眼神冷漠,宛若雪原上正盯着猎物的狼。
被这目光看着,睦禾长公主说话声越来越小,后背生生竖起汗毛,掌心潮湿。
殿内无人应声,安静得很,甚至能够听到殿外屋檐上结成的冰柱化成水珠,滴落砸在地上的声音。
睦禾长公主强定下心神,咽下口水又道:“这般怕只不合规矩的很呢,旁人误会也是在所难免。”
“想来,王爷还是得避避嫌,毕竟日后若是成婚,怕是没有哪位王妃能容忍。”
傅皇后低垂下眼睑,伸手抬起茶盏,百无聊赖的抿下一口。余光扫过睦禾长公主紧攥的手指,她没忍住撇了撇一侧唇角。
“长公主多虑了,本王日后的王妃是何人,是否成婚,都不应是长公主操心的事。”傅时珣慢慢收回视线。
睦禾长公主面色铁青,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都已经暗示到这般地步,傅时珣竟还是能说出这样令人伤心的话来。她甚至不明白,这人是当真不知还是在装聋作哑。
但她今日本就是想知道那姑娘是何人,既已经知晓并非妾室,她也达到目的。
按捺下情绪,睦禾长公主起身,得体的福了福身:“皇妹先行告退,嫂嫂好生歇息。”
等送睦禾长公主离开的嬷嬷回到殿内,傅皇后才开口:“那姑娘究竟是何人?”
“只是个可怜人。”傅时珣靠在软垫上,摆弄着扳指,“皇后娘娘放心,她倒也不是什么妾室。”
发觉傅时珣说起那姑娘时,眉眼间的轻松,傅皇后旁敲侧击的问:“看来人很合你心意?”
“嗯。”傅时珣下意识拉起一侧唇角,弧度很低,“她人很好。”
傅皇后对他第一次对女子有这般评价而惊讶,面上难掩诧异:“那你可是动了纳她为妾的心思?”
“为何要为妾?”傅时珣皱眉,显然对妾这个字极其排斥。
“那若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有何……”
傅皇后一句话未讲完,傅时珣直接打断:“不必。”
他略显烦躁的不欲再多说,傅皇后也明白傅时珣的脾性,想着这纳妾一事怕是想多了,摇摇头,叹口气也不再多提。
反倒是傅时珣,来回摩擦着扳指,仍旧想着傅皇后方才的那句纳她为妾。
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越久,傅时珣越发现秦婳身上有太多他欣赏的品行。
她的勇敢、坚强,以及一身傲骨。
秦婳那般好,怎可做妾?
思及此,傅时珣倏地起身,绷着唇角道:“皇后娘娘,府上还有事,我先告退。”
傅皇后的话骤然被打断,神色愣愣的,还不等再开口唤他,就见傅时珣低头调整袖口,快步出了殿。
殿外吹来的风干冷,打在脸上就像刀子一样。
见到傅时珣出来,青武赶紧上前,将玄色披风给他披上。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出凤和宫,傅时珣就看见不远处等着他的睦禾长公主。
他眉心轻拧,抬步就要从长公主身侧经过。
睦禾长公主快步堵住他的路,看了一眼青武,后者识相的退开两步远候着。
傅时珣冷眼盯着她:“有事?”
“你方才在殿中是何意思?难道是本宫配不上你吗。”睦禾长公主气息不稳,胸膛上下起伏。
“长公主说笑,本王能有何意思。”
傅时珣说罢,不欲再搭理她,抬脚便准备离开。
睦禾长公主伸手试图去拉傅时珣的披风,谁料傅时珣左肩往后一动,连带着整个人都避开她。
“你到底想干嘛?”傅时珣神情难掩不耐。
“你分明知道的,我爱慕你多年,为了你我等到如今。”
傅时珣皱眉:“这与本王有何干系?难道这遍京城但凡是爱慕本王的女子,本王都要给个名分?”
睦禾长公主向来清楚,傅时珣这人脾气发作时,说话极其难听,可是这么些年来,纵然自己也时常若即若离的出现在傅时珣身边,他都没有像现在这般,说出这样令人难堪的话。
她眼眶微红,声音略有哽咽:“你……你怎的……若是我让母后赐婚,你岂敢不从。”
看着睦禾长公主夺眶而出的眼泪,傅时珣心口躁意愈甚,脑海中窜出那夜秦婳强忍哽咽的模样,对眼前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越加不满。
他眉眼间的戾气终是再忍不住,抬手拉了一把脖颈处的披风领子。
“赐婚?”傅时珣笑起,眼神冷厉,“长公主年岁已高,还是莫要将心思放在本王身上。”
这一刀插在她的心口,身形微晃。
看见睦禾长公主的脸瞬间涨红,傅时珣收起笑,抬步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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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素来有除夕之夜举行花炮盛宴的习俗。
外头天色渐晚,傅时珣刚回府,便寻来杨管事。
“秦婳呢?”
杨管事低声道:“应该还在东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