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紧紧扣着床沿,背过身去,只留一个微微凸起的背影。
齐叔晏转头看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伸了手去想要握住她,却生生在半道里停了下来。
“盖好被子。”他这么说,替小姑娘把被子掖了掖。
闽钰儿没说话,也没点头,默然地任由他给自己掖好被角,一夜无话。
秋日是从连绵的阴雨天开始的。丘山的红枫亮堂堂一片,屋檐下的花草也已经渐渐泛了黄,宫里这几日有些忙,要引时兴的花草进来,将失了颜色的绿植全都换掉。不过两日的功夫,开土挖掘,宫里已是大换了模样。
宫人过来,要将华仪殿前的两颗栀子树搬走,被枝微伸手拦住。
她说:“不可,娘娘吩咐了的,这院子里其他的可以动,唯独这颗栀子树不可以。”
那栀子树已然没有了颜色,更不用提栀子花了,秋霜又打的紧,一时残枝败叶,没有丝毫养眼的地方。
宫人有些纳罕,“殿下专程吩咐了,娘娘院子里的花木要精心打理,若是不撤下去,到时候殿下来看到了,估计要挨责罚的是我们。”
枝微道:“可是娘娘就想看着这个。”
“这……”宫人低头,“还请娘娘不要让我们为难。”
枝微一时拦不住,险些要动手了,末了还是临院子的窗户打开,天光下伸出一只慵懒的手出来,手腕上还环着一截红艳的镯子。
“够了别吵了。”
那是南海的血玉,珍贵的紧,前段时间宫里收到的南海沿路番邦的贡品,最宝贵的也就这块血玉了。不料这么珍贵的东西,齐叔晏拿来径直给了巧手工匠,要他们依着闽钰儿的尺寸,打一个精致贴合的镯子出来。
而现在,这只镯子,正好端端地环在闽钰儿手上。宫人也都是些识货的,一见这镯子,几乎都立马屏住气。
闽钰儿只伸了一手出来,另一只手忙着握笔,腾不出来,她头也不抬,淡淡道:“这颗栀子树就留着罢,殿下不会找你们的麻烦的。”
“若是问起,就说是我让做的。”
就凭着这镯子,就能看出齐叔晏对闽钰儿的偏爱程度了,闽钰儿都发了声,他们哪里还敢说什么。
只能躬身退了出去,“是。”
闽钰儿收回了手,她笔下不知不觉竟勾勒出了一朵栀子,小姑娘一愣,浓重的墨迹就顿在纸上,毁了整幅画。
闽钰儿看着画,轻轻叹了声,提笔将笔隔在了砚上,似是没打算再画了。
“娘娘今日画的什么?”枝微阖上了殿门,开开心心地蹦过来,倚在窗户边看闽钰儿画画。
闽钰儿摇头,“本来是想画竹子的,方才他们一说话,将我思绪都打乱了。”
枝微嘻嘻笑,她说:“没事的公主,殿下晚间来的时候,你给他说一声,大不了让殿下再教你一次了。”
好像从那日出宫回来开始,齐叔晏就对闽钰儿格外上了心思。不论什么时候,白日里有多忙,男人晚间总会来华仪殿,陪着闽钰儿。
闽钰儿这几日已经懒得学宫里的规矩了,不知为何,她现在就是懒得很,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齐叔晏来了,陪她坐一晌,一转头,小姑娘就能撑着下巴,在椅子上睡过去。
齐叔晏便陪她下了几日的棋,见小姑娘实在是兴致廖廖,男人便叫了她去桌前,提笔教她画丹青。
闽钰儿还是很愿意学画画的。
齐叔晏念着“丹青之术,其一是掌势”,便低身下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教她如何握笔。
闽钰儿悟性不高,但好歹有齐叔晏在旁边一笔一笔教着画,渐渐也就能画些简单的出来了。
她皱着眉,说:“殿下,你不能一直抓着我的手教我画画,否则一离开了你,我就画不好了。”
“你画的好不好,倒是其次。”男人轻飘飘地说,不放手,仍是握着她,
“起势很重要,你先把这个练好。”
闽钰儿日日被齐叔晏抓着,以是练了好久的起势了,也不知道这起势到底起的是何势,怎么这么麻烦,齐叔晏教了她这些时日竟还没教好。
听到枝微的话,闽钰儿不由得撇撇嘴,“今日殿下能不能过来,都不知道。”
“当然啦,殿下这些日子,除了非走不可的时候,哪一刻不是坐在这屋子里,陪着娘娘的?”
枝微倒是兴高采烈,闽钰儿闻言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似是没有太高的兴致。
合上窗子,闽钰儿撑着手,闲看桌上的灯火积攒灯花。天气已经慢慢转凉了,往日里要时刻开着的窗子也全被关上,屋子里有股雨后的郁气,枝微担心闽钰儿闻不得这样的气味儿,每到晚上就置了带着暖意的香炉进来,驱驱屋子的寒气,并潮气。
熏香闻多了,很容易犯困。闽钰儿趴在桌上,看着手上红灿灿的镯子,隔近了看,只觉得流光溢彩,满目炫亮,看的眼睛忽然就累了起来。
齐叔晏进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了。这几日她用膳用的晚,都是等着齐叔晏来了一起用膳的,今日却不知怎么了,困成这副模样。
男人无奈,想到她还没有用晚膳,只得走过去,轻轻摇醒了她:“钰儿?”
闽钰儿倏地睁开眸子,她看着男人,眼睛里还是蒙蒙的睡意,却仍是勾了勾嘴角,软绵绵道:“殿下你来了?”
他扶着闽钰儿坐了起来,“用过晚膳了么?”
闽钰儿摇头。
“既是饿了,困了,就该早点用晚膳的,不必等我。”
“习惯了。”她垂着头,打了个哈欠,“我原来还有点饿的,现在已经习惯了等着殿下用膳,所以就不觉得饿了。”
她说的理所当然,仿佛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齐叔晏看着她睡意朦胧的小脸,在努力地睁开眼睛,却似心里突然被敲走了一块,难以言说的滋味涌了上来。
他说,“傻。”
闽钰儿又笑了笑。她强打起精神,陪齐叔晏用完了晚膳,待枝微收拾好了东西,屋子里只剩他二人时,闽钰儿忽然开口问:
“我听说,江憺回来了?”
自从上次钦天监里发现了不得了的大事,江憺就被江太医派出去,去太阴上饶,寻找能破齐叔晏生死局的女子去了。
这么一算,也去了将近一个月,该是要回来了罢。
闽钰儿认真地问,盯着齐叔晏,又问:“他今日回来了吗?”
齐叔晏点头,“嗯,下午才到。”
“嗯。”小姑娘低下了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这么说,宫里又多了一位女子了。闽钰儿有时候会想,能够破齐叔晏生死局的女人,到底有多不寻常,才能被冥冥之中指派了这般任务。
那应该是一个很不一般的女子罢。而她闽钰儿,顶多算是一个辅佐齐叔晏,让他得到时机,寻觅良偶的推手罢了。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小姑娘鼻子发酸,顿时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赶紧把异样的情绪压了下去。
“那挺好的,不负众望。”闽钰儿背对着他站起了身,“殿下,钰儿困了,先去休息了。”
说完,也不待齐叔晏回答,就掀开帘子进去了。
桌上的灯花陡然“噼里”炸响,男人看着闽钰儿有些萧瑟的背影,手下紧紧抵着桌沿,忽然皱了眉。
俄而熄了灯火,亦掀开帘子进去。
闽钰儿正在换衣衫,里间贴身的中衣刚刚滑至肩头,齐叔晏就闯了进来,吓得她顿时拿起薄褥子,围在胸前。
“殿下怎么这就来了?”她有些冷,说话的声音便有些颤抖,一只手贴着后背,怕最里间的肚兜也掉下来了。
齐叔晏不说话,在床头站了一会儿,闽钰儿心里打鼓,刚刚动了动手,想赶紧把衣服换下来,男人就走到了塌上,一手攥着她的手,“你这几日怎么了?”
他握的有些紧,闽钰儿手下不稳,薄薄的褥子就掉了下来,光洁细腻的肌肤显了出来,尤其是瘦肩,月色下像是盛了两弯泉水。
“殿,殿下。”闽钰儿想要抽出手,无奈力气实在是赶不上,只好嘟囔着来回答:
“钰儿没怎么。钰儿一直很好。”
“不对。”齐叔晏靠了过去,他靠近,闽钰儿便往后退,退到床头处,已经是无处可退了,齐叔晏便居高临下地攥着她的手,与她细腻光润的肌肤,只隔了薄薄一方褥子的距离。
两人姿势极其的暧昧难言。
齐叔晏看似压着她,实则不然,一手撑了些空隙,刚好能容纳闽钰儿的身量。
“我怎么觉得,你一直想要走呢?”齐叔晏说话向来是温润的,温柔,亦或淡然,但现今这夜色里,他朝闽钰儿说着话,竟让小姑娘觉得有股子寒意窜了上来。
话里的冷意,更像是威胁。齐叔晏好像,有点生气了。
他手下握的更紧,脸上的神情肃杀难辨,分不清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闽钰儿被这气势吓住了,几乎是立即摇了头:
“不会的殿下,钰儿不会逃的。”
第43章 握住白纤
齐叔晏自知失态了,不由得放了闽钰儿的手腕子。男人仍是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看着小姑娘有些躲闪的眼神,不由得伸手过去,将她额前的头发挽到耳后。
“钰儿,你想的什么,有什么打算,都要给我说,嗯?”
闽钰儿侧过脸去,她说:“殿下,钰儿很好。”
“殿下还是休息罢。”
齐叔晏执着她的手,随即拉过褥子,翻身过去,将她搂在怀里。
闽钰儿两手都被握住,腰间也动弹不得。“殿下”,她挣扎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男人周身的感觉不太对,有些燥热。
尤其是搂着她的手,越来越烫。
屋子里灯早灭了,她抬头看,齐叔晏的眼睛像是森林里的狼,泛着幽幽的光,压下眼皮看着她时,那眼神里,有陌生的危险感。
“别动了。”他说,声音有些嘶哑。
小姑娘咽了咽喉咙,不敢动了。她脸还朝着齐叔晏的胸膛,这样一来,只有低着头,吐息尽数往齐叔晏胸膛上撩拨。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可是要命的是,第一次出嫁前,嬷嬷拉着她给她讲的时候她走神了。唯一一次详细讲解的机会,小姑娘瞌睡沉沉地听下来,什么都忘了。
再者,无论是公冶善,还是闾丘璟,似乎都没有要和她“亲热”的意思,她只当塌边多了个人陪着,其他的一概不懂。
她懵懵懂懂地嫁了三次,却跟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一样,清清白白。
眼下齐叔晏有些异常的反应,让她觉得,事情似乎不简单了。
“钰儿,我记得你今年十六岁了。”齐叔晏忽而低头说了一句,她不知这话是在试探什么,只好点头,“嗯。”
“来年春天,钰儿就该十七了。”她低着头说。
“嗯。”男人紧了紧手,闽钰儿整个人就与他紧紧环着,她不敢动,只低低叫了一声“殿下”。
云鬓微揺,皓腕凝霜,二人呼吸声渐渐可闻,带着不可辨的情愫。
闽钰儿是越发不敢做声了,不仅不敢做声,练呼吸都要滞住了。她不知道此时的齐叔晏,正忍着将她生吞活剥的想法,暗暗地攥了手,慢慢地托起。
齐叔晏不经人事,却也是和正常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他隐没在皮囊下的嗜欲,极少涌出来,千檀寺里的青灯古佛已经涤荡走了太多浊念,却在这样的夜里,被闽钰儿不经意地撩拨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褥子压上来,他蒙上了褥子,将两人罩住。男人没说话,却紧紧环住闽钰儿,小姑娘感觉男人身上在蒸腾,已经汗湿了外衣。
“殿下,你,你……”
齐叔晏食指按压着她的唇,“别说话。”现在闽钰儿最好是一动不动,也不能出声,她那软软糯糯的声音无异是雪上加霜。
闽钰儿吞了吞口水。
男人收了手,他轻轻环上去,托着小姑娘的身体,渐渐地在自己身上碾过。
床架发出吱呀的声音。
闽钰儿被抬了起来,身体离榻,她一声惊呼,只得抱着男人的肩,攀附在他身上。
怪异的磨蹭,每接触一次,二人间的温度就高了一些,闽钰儿尚穿着寝衣,可每一次磨蹭下,总是不由得战栗一阵。
到最后,节奏加快,她不由得嘤鸣出声。一出声,闽钰儿就觉得羞耻极了,尤其是在齐叔晏的面前,赶紧咬牙忍住,牙关都咬的发酸起来。
一柱香的时辰后,齐叔晏才松开了手。他亦呼吸声浓重,褥子掀开一角,看着下面的闽钰儿已然闭上了眼,鬓边的头发散乱,额上,脸颊还冒着薄汗,不由得伸手过去,替她擦拭干净。
闽钰儿被放了下来,她睁开眼,眼眶里蒙蒙的,眸子都似蕴了水。
男人道:“可是困了?”
闽钰儿点头。
“先等等。”齐叔晏低头下去,循着她的唇角,措不及防地吻住了她。闽钰儿又呆了,这还是齐叔晏第一次这样吻她,她手下抓着被单,皱成了团。
唇上有轻轻的噬咬感。
又是一刻钟的时间,末了齐叔晏起身,叫人提了热水进来。
哗哗的水声传来,闽钰儿翻身起来,看着凌乱的榻,一时头疼的厉害。
她拿过被蹬到床尾的被子,盖上,在齐叔晏进来前侧转了身子,假装睡着了。
她听见男人轻轻的步子声,走过来,似是在床头伫立了一会儿,却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齐叔晏以为闽钰儿真的睡着了。他看着小姑娘防御似的抱着厚厚的褥子,转头睡着了,便没再上去打扰她。
月上柳梢,屋外的侍候太监提着灯笼,烛心都让风吹灭了,正寐意十足的时候,齐叔晏缓缓推开了门,披着一头墨绿齐肩的长发,吩咐道:“掌灯,回去。”
一众人都愣了愣,随即忙不迭地燃了灯,“是。”
秋风瑟瑟,满庭都是落叶,青皮纸包裹的宫灯被风吹个不住,印出红暖的光影。齐叔晏走出两步,在踏出院子的时候,忽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隔着夜色,看了屋子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