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与娇娇——狄七宝
时间:2020-08-11 10:07:13

  出宫玩?第一次来齐国的闽钰儿,陡然生起了兴趣。
  小姑娘自然是想到处看看的。可是转念一想,又有点不敢。在宫里,她拢共不过出去了几次,每一次都惹上祸事,要是出宫了,指不定会遇上什么别的祸事。
  闽钰儿迟疑,男人见她犹豫的很,“不想出去吗?”
  “自然是想,可是……”
  末了她凑过来,下巴磕在齐叔晏的胸膛上,抬起浓密的眼睫,看着他:“殿下,要是我又闯祸了怎么办?”
  齐叔晏挑了眼尾,不仅有些笑意,“你倒是个明白的。”看着闽钰儿眼巴巴的样子,他轻叹了一声,“去罢,江憺在府里,有他在,你便不会有什么祸事。”
  更何况,江太医的府上,不是谁想闹事,就能闹起来的。江憺那样一副清清冷冷,倨傲不语的性子,是打小养出来的。
  江府里的沉肃气氛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好。”闽钰儿不知道江憺和齐叔晏两人的事,只觉得距离上次见江憺,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
  “把枝微也一道捎过去,她整日待在这里,不如去见见师傅。”
  闽钰儿下去,忽然又抬头,“殿下,我能去玩多久?”
  “……”男人手下一顿,“你想出去玩多久?”
  “住一夜,行吗?”她伸出食指,晃了晃。
  “不行。”齐叔晏斩钉截铁。
  “那,晚上回来?”
  齐叔晏觉得,自己要是不找几个人陪着她去,她怕是出去了就不想回来了。
  男人陪她在这华仪殿住了这么久,没想到她倒是个心大的,想不顾这里,还想出去小住一段日子。
  “江太医的府邸就在皇城外一里地,来回不过一个时辰,我给你五个时辰,你去逛一逛,足够了。”齐叔晏侧过身子,有些不省心地看着她:
  “晚间皇城要落锁,你想大半夜回来惊动御军,给你一个人开宫门么?”
  闽钰儿不犟嘴了,“好好好,我听你的。”
  齐叔晏起身灭了灯,“明晚我在华仪殿等你,若是回来晚了,可是要罚的。”
  “罚?”闽钰儿暗道别吧,前些日子背《女戒》,她已经背的太头疼了。
  “罚什么?”
  “等你回来晚了再说。”齐叔晏转身,勾起小姑娘的腰,甚是自如地将她拉到怀里,抬手,胸膛几乎覆住。
  耳边还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
  闽钰儿不大明白。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齐叔晏就喜欢这样抱着她睡了。
  想她原来,也就一次,和公冶善大婚的晚上,男人这样抱了她。却也只是轻轻地环住,只是像走了个形式。
  初识齐叔晏的时候,他比公冶善,甚至是闾丘璟都要冷的多,整个人给人以拒之千里的压迫感。她也没想到,不过是过了两个月,男人在夜里搂起她来,竟是这般轻车熟路了。
  又想到明日就能出宫了,闽钰儿欢喜更甚,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久雨初晴,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出宫的马车早就安排好了,在华仪殿外候着,闽钰儿又开心,又为难,着实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了,枝微见她手忙脚乱的,不由得好笑,打开衣橱,给她挑了一身描金团绣披刹襦裙,这衣服看着贵气逼人,幸而是水仙红色,衣襟前又绣了一排小而微的比目鱼,增了几分灵气。
  她提起裙摆,在古铜镜前转了一转,忽而叫道:“枝微,我好像长高了。”
  这铜镜大小都是相似的,去年她照时,头顶还不到镜框,现在,插上珠簪,镜子里的人竟能触上镜框了。
  枝微笑道:“公主,您才满十六岁不到半年,还怕以后会长不高么。”
  “快走罢,殿下拢共只给了五个时辰,公主再耽搁就该没了。”
  枝微扶着闽钰儿上了马车,马车轱辘声碾过大理石地板,在清早显得尤为明显。她走后不久,另一辆马车也踏上了出宫的路。
  公冶衡坐在马车上,他昨夜一夜未眠,今日一早,公冶家的几个亲信又赶来了京城,在京城外托人给公冶衡带信,说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眼看祭祀到了尽头,齐叔晏月中的发病期也已经过去,再动手,不知道还要规划到什么时候。
  “既是重要的事,为何不早点过来禀告。”公冶衡面色有些白,他受伤的那只手已经快要痊愈了,这几日已经可以沾水,可一碰上去,还是隐隐的痛。
  就好像那日齐叔晏说的话一样,总能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涌上来,让他心烦不已。
  “二公子,永安伯的人说,也是昨夜才得到的消息。”身边一个人解释道。
  “昨夜?”公冶衡凝眉深思,忽而眸中厉光闪过,“是不是姓孟的出来了?”
  他记得,前段日子传消息说,钦天监里观察星象有了异常,姓孟的从此闭关了十来日,占卜推算天理,到最后,似是还不够,把自己儿子孟辞也叫了进去。
  这该是有了什么异象,能让钦天监里的人倾力至此?
  那人答,“永安伯说,确是与钦天监里的事有关。”
  公冶衡忽然扬了个笑。
  这么些年来,钦天监里卜出来的大事,无非是关于齐叔晏的。从他出生,到现在,每卜一次,似乎都把齐叔晏往“早年横死”的路上推进了一步。
  那么这次,钦天监里又卜出了什么呢?
  公冶衡道,“永安伯在哪里等我们?”
  “回二公子,在烟雨楼。”
  “即刻去烟雨楼,另外,孟辞今日应该出来了,派两个身手好的,去跟着他。”
  他知道,孟辞江憺,几乎永远是在一处的。若是孟辞有了消息,那么第一个就是去找江憺。
  孟辞性子急躁,江憺性子倒是冰一样,看看江憺的反应,就能推测消息的好坏了。
  “是。”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皇城,却是去了不同的方向。闽钰儿在前面,江太医的府邸要穿过长安北街。闹市,乐坊多在南门,北街这边显得尤为清净,住在这里的也多是高门显贵。
  江太医差了人在门口迎接,闽钰儿一下马车,底下就是齐刷刷的叩首声,她叫了“免礼”,才有人起身,主动走过来,搀着她往门里走。
  都说江家人时代袭医,岐黄之术在整个中原都赫赫有名,青年才辈中也不乏翘楚,尤其是江憺,算得上整个家族中年轻辈中的第一,更是年纪轻轻就被封了侍郎。
  可这个相貌医术都卓绝的家族翘楚,很小就被送去了千檀寺,随着齐叔晏过上了苦修的日子。闽钰儿想着江憺为齐叔晏办事的那股劲头,都觉得唏嘘不已。
  齐叔晏也是有幸,能得贤臣如此。
  常山道人正坐在屋子里喝茶,他对面坐着江太医,底下还置了几张桌子,估计都是些相熟的客人。
  闽钰儿掀开珠帘,玉节相击清脆地响,葳蕤的裙边拖过地毯,她一张明艳的俏生生小脸就从帘子下显了出来,“师父。”
  “钰儿?”
  常山道人的胡子抖了抖,忙招手,“过来过来,快过来坐。”
  江太医亦低首,“见过娘娘。”
  闽钰儿依着顺序,都躬腰行了礼,江太医知道她和师父要叙旧,直接带着众人先下去了。
  “师父,你和江太医很熟吗?”闽钰儿看着众人下去,终于回头,不再僵直地挺着背,倚在椅子上,俨然一副放松了的样子。
  “当然。”常山道人面有傲色,“你师傅我还是有排面的。当年……”
  他一顿,立马收住了话题,转头看着闽钰儿,“你怎么回事?来宫里这么久了,都没想着来见我?”
  闽钰儿:“我不是出不来嘛,那师父你能进来,也没来找我啊……”
  “……”
  常山道人点头,“罢了罢了。”他似是很关心闽钰儿在宫里的生活,大小繁琐的事都问了个遍,末了他落了一句重点:
  “齐叔晏说了何时和你成亲没有?”
  闽钰儿摇头,“殿下只说,等祭祀完了就安排婚事。眼下,祭祀好像也快结束了。”
  “哼。”老道哼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满,“最好是这样,这都多少日子了……”
  还没说完,屋子外陡然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江家人向来严于律己,举止端庄,这般不寻常的动静倒是让常山道人都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闽钰儿听见了声音,想起身过去看,被常山道人一把按回了原处,他皱眉,“小丫头给我安分一点。”
  他看了看外间,袖子挥过,一股奇异的香味就溢出来。闽钰儿顿时两眼昏花,喃喃道了句“师父”,就滚在了桌上,闭上眼。
  有人掀开帘子而来,一见那人的脸,常山道人就凝眉,谓叹了一句:
  “都是孽缘啊。”
 
 
第40章 寻你
  “你个臭老头子,你什么意思?”
  常山道人话语急促,是掩不住的怒意,末了还有点无奈,他一看到对面的孟执监,还规规矩矩坐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孟执监头戴天青色的冠冕,面容严肃冷静,端然坐着,身形有些清瘦。他眼角有了深深的皱纹,眼睛却明亮的很,整个人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尤其是他抬眼看过来时,威压之势格外明显。
  就是眼前这个人,执掌钦天监几十年,伴随辅佐了齐国数代君王,到齐叔晏这里,他却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孟执监淡淡道:“星象早就有异,我给你说过,早早把公主的婚事定下来才稳妥。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要我怎么办?”
  常山道人本想指着他鼻子骂,又硬生生地垂下手,重重“哼”了一声。
  “你不是说有主星移位之势吗?”常山道人放低了声音,“主星移位之势,顶多也就是皇位不稳,有人藏了祸心而已。”
  “天主红狼,紫薇主皇气。现在紫薇之位还安分的很,齐叔晏这个皇位肯定还当的,你当我是瞎子,这都看不出来?”
  孟执监叹,“我又没说殿下他皇位坐不稳,只是……只是这红狼之势有点怪异,不知道到底是何意味。”
  “先不管这些。”常山道人一转头,看着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江太医,“姓江的,你说说,你刚才查的,那个有可能改变齐叔晏死局的女人,在哪里?”
  钦天监忙了这半个月,无非就是忙这个:齐叔晏生来就是荧惑守心,生死困局一直没破,直到前些日子,红狼星移位,似是突然有了转机,隐隐有要破局的趋势。
  而且看卦象,那引子,还是个女人。
  这局困了齐叔晏十几年,一旦找到这关键的引子,钦天监之前占卜而来的齐叔晏活不过十九的卦象,就能打破了。
  但这事既是好事,又是秘辛。世人只知道齐叔晏自小被送入道观,年少为帝,对他生来就被下蛊,忐忑的命格一无所知。
  所以哪怕卦象陡然有了这么大的转机,众人也是一再谨慎,不敢走漏风声半点。
  “在上饶太阴。”江太医道:“我已经吩咐人下去了,今天晚上应该就能找到。”
  “然后呢?”常山道人敲了敲桌子,“找到人了你们打算如何?”
  “把那个女人接进宫里来么?”
  江太医和孟执监都凝眉不说话。常山道人气得险些要掀桌,他说,“你们这是要逼着钰儿下位是罢?”
  “要把那什么破局的女子带进来,然后撮合她和齐叔晏?”
  “你勿要激动。”江太医抬手,“目前也只是先把人找到,其余的事情要再商量。立后兹事体大,岂能儿戏?”
  “亏你们也知道不能儿戏。”常山道人顺了顺气,“我今日,不过是把丫头喊过来坐一会儿,你们就闹出了这样的事,要我如何跟她交待?”
  “告诉她,要想齐叔晏活命,你们就得把另一个女人迎进来,和她一起侍奉齐叔晏?”
  “休得胡言乱语。”孟执监开口了,他一双眸子带着寒光,“我们也不想这样,但事已至此,我们能如何?”
  常山道人站了起来,“不管你们能如何,反正钰儿若是受了一点委屈,我就立即把人带回去,管你们是破局还是困局。”
  “你要去哪儿?”江太医见他要走,又怕他激动生事,“孟辞和犬子已经进宫去禀告了殿下。这事殿下既已是晓得,那自有他的打算,你不可胡来。”
  “哼。我胡来。”常山道人回头,“我能胡来么?”
  “你们上下老少把齐叔晏看得比命还重要,旁人哪里敢生事。就是公冶家的……”他说公冶家说漏了嘴,突然一怔。
  孟执监满脸寒气地抬头,看着他,“这件事,我劝你最好守口如瓶。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再翻出来,只会惹出嫌隙。”
  江太医缄默不语。
  “哼。”常山道人已经无话可讲了,顿了一晌,才回身掀开帘子。
  他说,“做了错事就是做了错事。你们除了能瞒着自己,和不明所以的傻子,谁也瞒不住。我看公冶家那个二小子,很有几分本领,你们要小心他……”
  忽然停住。
  他进来,是想看看闽钰儿醒了没有的。方才孟执监煞气冲天地进来,他顿时知道有不好的事情要来了,赶忙用了迷香让小妮子昏睡了过去。
  没想到再进来的时候,闽钰儿已经不在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榻,她去哪儿了?
  ***
  皇城里外,像是极端隔开的两个天地。高墙里宫院深深,只有沉闷的钟声贯彻。皇城外,却是杨柳夏蝉,闹市喧嚣,乐府上的横栏站满了莺莺燕燕,罗袖生香,推杯换盏,端的是一片好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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