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与娇娇——狄七宝
时间:2020-08-11 10:07:13

  透过窗户纸里微弱的灯火,闪闪烁烁。
  四下萧瑟景,不知为何,齐叔晏想起今日闽钰儿的种种反应,就觉得这院子里格外的凉。
  眸子一沉,他回身,还是走了出去。
  第二日,上好的炭火就被送进了华仪殿,连带着各式各样的手炉,毛皮毡褥,一股脑地塞满了杂物间。
  闽钰儿尚未起来,就听见院子里枝微兴高采烈的声音,“劳烦公公了,那些炭火就放进屋子里罢。”
  “手炉我待会儿挑几个,给娘娘送过去。”
  外头是个太阳天,阳光不烈,却刺眼。闽钰儿坐起来,看到塌上的光景,又恍恍惚惚觉得昨夜像是做了一场梦。
  枝微走进来,兴高采烈地描述着齐叔晏送过来的东西。
  她说:“殿下对公主可是真的好,那些玩意儿,就是原先宫里的人也没见过。拿过来的时候塞满了院子,可气派了。”
  “为何要送这些?”闽钰儿无奈。
  “当然是看天气凉了,怕公主在这里挨冻生病了呀。”
  “嗯,大概罢。”
  闽钰儿看起来不是太高兴的样子。枝微也不懂,只好服侍着她起来,洗漱完毕,又听她的吩咐,在院子里置了一桌瓜果,点心。
  说是有客人要来。
  太阳底下,闽钰儿暖洋洋地坐着。今日风大,她却只穿了一件薄绸外衫,袖子边两排络扣,外衫下是水仙的粉红褶裙,孟辞进来的时候,她正摇晃着脚,褶裙随着风都扬了起来。
  “公主好兴致。”孟辞许久没见她了,再见时,发现她竟是长高了一些,长发盘成两股发髻,缓缓地盛在肩上,比初见时的灵动多了一股韵味。
  闽钰儿笑了笑,让他坐下。
  江憺从太阴带回来的女子,闽钰儿至今没见着,她想着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去见一见的,不如趁早了去。
  孟辞只当她是闲得无聊了,来找个人陪她说说话。漫无目的地聊了半个时辰,闽钰儿就起身,说让孟辞带着她,出去走走。
  她说,“我对这宫里不熟,你能带我走走么?”
  孟辞允了,“那有何难?”
  有孟辞带着,枝微及一干宫女就不需要跟着了,可是闽钰儿还是招手,将枝微带了过来。
  孟辞问:“公主想去哪儿看?”
  她道:“去御花园那边看看罢,我来了宫里这么久,还没有去过那里。”
  “行。”
  御花园前几日才刚刚换了一批花木,菊香袅袅,偌大的花园里路径交错,还专门划了一块地方出来,种着桂树。现如今正是桂花盛放的时候,满树桂花点点,香的浓郁。
  孟辞在前面引路,走至一半,闽钰儿看到了一处亭子,便道走不动了,要在这里歇一歇。
  孟辞还没过去,就来了几个侍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孟辞的眉头皱的越发厉害起来。
  闽钰儿不动声色地扶着枝微的手,“怎么了,可是有要事?”
  “若是有急事,你便先走罢,我坐一会儿了就叫枝微带我回去。”
  倒是真的不得不走。孟辞看了眼枝微,觉得这小姑娘是从北豫带过来的,应该是个省事的,只好点头:“那对不住了,公主,改日我再带你好好转一转。”
  “嗯,好。”
  孟辞走了,闽钰儿先前还在亭子里撑着手,一副困倦的样子,见到人走了,顿时站了起来,沿着向东的路径疾步走过去。
  时间不多了。
  枝微第一次发觉,闽钰儿走路也是能这么快的,到最后几乎要靠跑才能追的上她。枝微追上去,好不容易出了御花园,闽钰儿的影子已经消失在转弯的地方了。
  她后面是一堆假山,待追过去也不知道她走向了哪里。枝微顿时急了,叫了声:“公主,公主!”
  闽钰儿扔下了一句:“在那里等我,不许走,也不能让人看见。”就彻底走的无影无踪了。
  闽钰儿循着记得的路线,一路小跑,最后来到了束芳阁,传言里上饶太阴那个女子,就被安置在这里。
  束芳阁外本来没有多少人看守,但今日很是特殊,齐叔晏过去了,以是外面的守卫陡然多了起来。
  闽钰儿躲在假山后面,她看见了齐叔晏,男人站在窗前,手里执着一只红艳至极的花。他对面,坐着一个恬静的女子。那女子满头青丝惹眼,腰肢纤细,尤其是通体的白衣,单单一个侧影,就足以让人觉得惊艳。
  而后,而后那女子朝齐叔晏伸出了手,她仰头,丝毫不惧。齐叔晏低首,只是犹豫了一晌,就走过去,将花轻轻放在了那女子的手上。
  红花映衬的素手白净纤细,在齐叔晏尚未收回手的时候,那手轻轻握住了齐叔晏的手腕。
  齐叔晏看着她,手下没动。
 
 
第44章 下巴
  枝微在御花园的出口处等了许久,却是连一个人影也没等回来。
  她一时着急,不知道闽钰儿那般匆匆地过去,到底是要去哪里。想要去叫人,又怕闽钰儿中途回来,见不到她,顿时纠结的紧。
  枝微急得踱步子,一时竟忘了要避着人。有人沿着小径过来了,隔的老远,就看见她一个人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转。
  “枝微?”
  听见有人叫,小丫头吓了一大跳,她抬头,就看见公冶衡站在她面前,男人天青色的衣袍倒是不显眼,到了眼前她都没有发现。
  男人见只有她一个人,又四处顾了一周,没见着自家嫂嫂,不由得问:“你一个人,不待在华仪殿里好生歇着,来这里做甚么?”
  枝微想起闽钰儿吩咐的,暗道不好,含含糊糊了一晌,公冶衡眉毛一挑,就知道这丫头是在糊弄自己。
  他冷笑一声,道:“不用装了,你家主子到底去了哪里你最好如实交代。”
  天色也暗了些,早上还有些太阳的,这会儿子竟全阴了。看着天色,枝微越想越急,还被公冶衡顿时戳穿,当即咬了牙:
  “二公子,我瞧着你与公主也是交好的,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可是二公子务必要保密。”
  听到“交好”两个字,公冶衡点头,甚是受用:“这是自然,你说。”
  “公主她不让外人知晓。”枝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说:“公主这几日情绪一直不对劲,中午约了孟大人出来散心,后来孟大人一走,公主便跑了。”
  孟大人?公冶衡凝眉,“可是孟辞?”
  “正是。”枝微点头。
  公冶衡脸色沉了。这个孟辞有什么好找的,既是找了孟辞,为何不来找他?
  “跑哪儿去了?”
  枝微朝着前面指了指,“看方向,是往那边去了。”
  公冶衡抬起眼睛,点头,侧身道:“你先回去,傻愣愣地站在这里,不被别人看见才见了鬼了。”
  “我自会把你主子好生生带回来。”
  “多谢二公子。”枝微站起了身子。
  ***
  天边的云层渐渐堆积,阴云似是堆在了一处,直直地朝着皇城压下来。
  秋风卷枯枝,吹得树头簌簌地落叶子,不一会儿,就有凉雨落了下来,溅在大理石板上。闽钰儿站在雨里恍若未觉,她的衣衫都被雨淋的湿透了,也不觉冷,直到身后突然罩过来一把伞,替她拦了雨。
  闽钰儿愣愣地抬头,连躲雨都不知道躲,公冶衡气得恨不得把她抱起来,“不要命了?”
  正是转秋变凉的时候,闽钰儿身子骨也没好到哪里去,再吹会儿风,淋上雨,一场风寒就逃不掉了。
  闽钰儿这才抹掉了额上的雨水。公冶衡顺着刚才她看着的方向,就看到了屋子里坐着的两个人。
  一个白衣服的女人拉着齐叔晏的手。公冶衡眯起眼睛,他看见齐叔晏没有抽开手,反而与那女子相对着坐下了。
  这么有趣的么?公冶衡勾起饶有意味的眼神,深深地看了里间一眼。
  随即低头,他说:“嫂嫂,下雨了,我们先回去。”
  闽钰儿不说话,只是又把鬓边的雨水擦掉了。她低着头,眼神有些躲闪,公冶衡不动声色地伸手,替她把眼睫上的雨水拂掉了。
  闽钰儿似是不好意思,忙侧过了头去。
  公冶衡只好捏着她的下巴,把人转回来,“怎么还难为情了?”
  “没什么,就是我这个样子,太狼狈了。”小姑娘耸耸鼻子。
  公冶衡展颜一笑,“哪里。”他看着小姑娘黑颤颤的眼睫,因沾水而愈发白里泛红的侧脸,缓声道:
  “照水娇人,弗若一洲汀上月,而今共此念昭昭。嫂嫂,这首诗写的就是你了。”
  闽钰儿听他说了许多,终是慢慢抬起了头,男人顺势挡在她身前,遮去了窗子里的两人,他缓缓劝道:“嫂嫂,跟我回去罢。”
  “留着也没什么好看的。”
  “嗯。”闽钰儿被公冶衡半哄半推着,回了华仪殿。枝微早在屋子里燃了炭火,知道今日陡然转凉,又特意熬了姜汤,给闽钰儿备着。
  一见她全身湿透地回来了,枝微又是惊,又是喜,忙迎了进来,“公主你可算是回来了。”
  闽钰儿进来,衣衫还淌着水,底下的褶裙一路留下水渍,公冶衡只走到廊下,就没再走了。
  隔着雨幕,闽钰儿回头,见他仍撑着伞,便问:“你不进来坐一坐么?”
  “不了。”公冶衡嘴角扬起,伞边落下的水濡潮湿了他肩后的头发,他说:“我就送嫂嫂回来,看着嫂嫂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男人说着这话,倒是难得的认真。他看着闽钰儿,默了一会儿,才说:“照顾好自己,别的无需多想。”
  闽钰儿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应,屋子里传来枝微的声音:“公主,热水准备好了。”
  “公主还是先换身衣衫罢,免得受了风寒。”
  她应了一声,再回头,公冶衡便笑着点了头,“嫂嫂去罢,天气凉了,身子本来就不好,记得别生病了。”
  “好。”
  闽钰儿朝他浅浅躬了身,“多谢。”
  公冶衡踏着雨水出去了,闽钰儿这才回屋。枝微拉上了帘子,浴池里热水袅袅,她给闽钰儿拿来了干净的衣衫,又点了熏香,把屋子里所有的窗子都关得紧紧的。
  闽钰儿褪了衣衫,她坐在池子里,热水蒸腾。她倚着小睡了一会儿,昏昏沉沉的,竟觉得有些头疼了。
  脑海里始终浮现出齐叔晏,还有那个上饶的女子,两人执手相握的场景。闽钰儿愈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想再去想他们了,就转过头去,又倚在一边睡着了。
  这一睡,就不知道谁到何时辰了。她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还是一年多前的时候,尚在北豫无忧无虑,也是冬至的一日,公冶善第一次带着迎亲的队伍来到了军营里。
  梦里男人坐在高高的马头上,马脖子上挂着夸张的红色丝带,结成喜花。那日风很大,吹得营地上旗帜猎猎作响,她仰头,只觉得公冶善太高了,高的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而后看见他对她伸出手,说:“公主,见到你很高兴。”
  闽钰儿好奇,奇怪的是,她像是遗忘了什么,她仰头道,“你还活着么?”
  “我怎么竟记不得你的脸了?”
  公冶善“嗯”了一声,他说,“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公主要忘了这张脸才好。”
  闽钰儿顿时觉得头痛欲裂,天旋地转,迷迷糊糊中似是又来到了闾丘,还是闾丘与齐国交战的那一日。她一转眼就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大齐的千军万马,撞破了闾丘的城墙。
  而后,闾丘璟的尸体被挂在了城墙之上,男人眼睛阖上,嘴角淌血,闽钰儿一瞬间觉得难过极了。
  却又不知到底是为何难过,她蹲下来哭,哭得眼睛都睁不开。
  自始至终,齐叔晏都没有在她的梦里出现。她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然快淹进水里,难怪后半截的梦境一直闷闷,难以畅怀。
  闽钰儿深呼吸了一口气。水都要凉了,她起身叫了一声:“枝微。”
  外间没有人应。
  “枝微?”她又叫了一声,还是没人应她。闽钰儿疑心这丫头是出去忙什么了,怎么还没进来,只好擦干了,从旁边捞起一件白寝衣,闲闲地搭在身上。
  肩上的头发还是湿的,搭在衣上,湿了一片,她觉得有些冷,忽而想起枝微在外间燃了炭火,便疾走了几步出去。
  “有点冷了今天。”她掀开帘子时自顾自地说。屋子里红烛摇曳,姜汤的香气扑鼻,原以为外间没有人的,却不妨一抬头就撞见了齐叔晏。
  男人坐在桌边,他今日穿了一件绛红的衣衫,披在身上有些松垮。透过烛火,他看着闽钰儿,眼底有些深邃。
  “啪嗒”一声,闽钰儿手松了,珠帘落下来,清脆地响。
  “既是冷了,为何还在水里待了这好些时辰?”齐叔晏走了过来,他看见闽钰儿的湿发还搭在衣上,不由得牵着她的手腕,道:“你先过来。”
  闽钰儿步子有些僵,她被男人牵着,坐在了塌上。齐叔晏从旁边拿了块帕子,随即按着她的肩,让她紧挨着自己。
  齐叔晏撩起她湿透的头发,细心地擦拭。闽钰儿不说话,只是歪着头,任由男人给她擦拭。
  齐叔晏道:“冷吗?”
  闽钰儿点头,“有点。”
  男人放下了她的头发,起身去拿了两个手炉,塞到小姑娘怀里,“拿着暖一暖。”
  闽钰儿接着,鼻子陡然发酸,险些打了一个喷嚏。
  齐叔晏握着她的头发,忽而低头问道:“你下午出去了?”
  闽钰儿一愣,“嗯。”
  “去哪儿了?”
  她搅着手,说:“御花园。”
  “和公冶衡一起去的,是么。”
  闽钰儿手底一僵,齐叔晏继续道:“方才下雨,也是他送你回来的,嗯?”
  帕子掉在了地上,闽钰儿尚不知道如何说,身后的齐叔晏就环了上来,男人扣着她的腰,看着她的云鬓柳眉,暗垂下去,只剩黑而深邃的眼睫在一颤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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