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挑眉,“怎么了?”
“那个高……不,你的夫人呢?”闽钰儿掀开帘子,就看到高笙的贴身婢女站在不远的地方,眼神幽幽地扫过一转,最后停在了闽钰儿这边。
小姑娘忙推公冶衡的手,“小叔子你怕是神志不清了,你的夫人还在那边呢,你进我这里做甚么?”
“怎么不行?”公冶衡拂开她的手,就端端地坐了上来,闽钰儿没法,打算自己下去,男人就从身后一把拉过了她的袖子,“你还是适合睡着,就在这里睡,哪里也不去,省的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闽钰儿转头,“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公冶衡一把拉上了帘子,将铺天的寒气,连带着高笙那边晦暗不明的眼神隔开了。
“这样不好。”闽钰儿坚持,“你这样,会让人说闲话的。”
“甚么闲话?”公冶衡压着她的衣袖,伸手在她额上点了一下,“说我不检点,对着兄长的遗孀调戏?”
男人眸子淡了淡,“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天下众生都有一张嘴,你既是不能堵住每一个人的,就装聋作哑。”
“在这里,还是我说了算的,谁也动不得你,高家人也不行。”
被公冶衡噼里啪啦的一通话说得无法反驳。闽钰儿几度想要张口,仔细一想还是算了。
她可还记得,公冶善死后,公冶衡一身丧衣,站在公冶善的冥灯前,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十几位族里的老人,到最后他们也是哑口无言。
罢了罢了,还是省点力气。
只是高笙那边,闽钰儿想,自己怕是已经扣上了不好的帽子了。
幸而这一路上,也没人来找茬。
公冶衡要带她去的地方,叫什么华阴山。说好的看山,也就是换了一处地方住着而已,等到了,闽钰儿才知道,公冶衡是来这里办事的。
决不是之前鬼扯的什么看山。
在他们住下的第二日,敏敏就来了。这丫头上次为齐叔晏的事,伤情了许久,没想到再见时,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俊秀小生陪着了,一路上对她嘘寒问暖,温柔不已。
公冶衡皱着眉,看着那男人,直言不讳地道:“这哪里来的村夫?”
闽钰儿一把捂上了他的嘴,“积点德罢,没看到敏敏在那里么?”
她堵不上男人的嘴,公冶衡声音倒是小了些,眉头却还是紧紧拧着,“这身俗气的衣衫,我见了都头疼,高家的女人都是些什么眼光……”
他这边嘟嘟囔囔,敏敏就注意到了,她看过来,立即开心地叫了一声:“姐夫。”不料一下子就看到了公冶衡旁边的闽钰儿,先前还笑意盈盈的脸,霎时垮下来。
“闽钰儿?怎么你也在这里?”
她声音陡然变得尖细起来。
公冶衡立即看回去,“你怎么说话的?见到姐姐了,竟是这样的态度么?”
闽钰儿:“……”
敏敏这才忿忿地过来,“见过姐姐。”她嘴上说着,眼神却一直飘忽,看也不愿看闽钰儿。敏敏扯着那俊秀小生的袖子,细声吼道:“过来啊,你怕甚么。”
公冶衡插着手,挑剔的视线扫了上下,“这个村夫……”
闽钰儿忙打断了他,“不知这位是?”
敏敏一副要你管的样子,不说话。那小生倒是腼腆,红着脸道:“在下卢淳,春海人氏,家父是南阳景苏先生。”
南阳景苏,是盐商大户,族里事务水路陆路都有涉及,算是春海小有名气的世家了。
“哦。那家卖盐的。”公冶衡又开了口。
眼见卢淳有些尴尬,闽钰儿赶紧拉过了公冶衡的袖子,在袖子底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她说:“敏敏,你先带着这位卢公子进去罢,厢房已经准备好了,有什么需要的问底下人要就是。”
敏敏瞥了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公冶衡,“姐夫,我笙姐姐呢?怎么也不见你陪着她?”
这话,摆明了就是在说公冶衡不该陪着闽钰儿。
公冶衡本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态势,眉头一挑,“你姐姐去哪儿,你问我做甚么?”
“不是你的姐姐么?”
“姐夫你……”敏敏气得直跺脚。怎么回事?!怎么她碰到的男人,一个二个的,全部在为闽钰儿开脱?
卢淳是个懂事的,暗暗拉着敏敏的袖子,似是要先退出去。敏敏一挥袖子,正打算走的,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着闽钰儿,勾唇笑了起来,“姐姐在这里过的倒是挺不错啊。”
“就是,齐王宫里天天药物不断,齐王殿下已是好几日没有在朝堂上露过面了。他若是知道姐姐现在过的这般滋润,怕是急火攻心,更难撑住了罢。”
闽钰儿的手僵住,一时没说话。公冶衡见状,便将两人撵走了。
敏敏自是得意的紧。
闽钰儿却是在心底想了想:又生病了么?
上次生病,是男人夜半淋雨,又强行喝了闽钰儿补药的缘故,那这次呢?
上次是故意的,这次,总不会又是故意的罢。
公冶衡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凝住,却也没说什么。闽钰儿要回屋子,公冶衡便送她回去,一路安安静静的。
过了一晌,他说:“今夜我有事,不能留在这里陪你,你就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许去。”
没有他在旁的时候,男人一直是不许闽钰儿出来的。
“好。”闽钰儿点头。
“我回来也快,最慢明日下午。”
“嗯。”
闽钰儿推门进去,公冶衡看着她的背影,忽而开口说了一句:“现在是月半的时候。”
闽钰儿推开门的手一顿。对呀,齐叔晏每次犯病,都是在月半的时候。这么说来,男人这是惯例的病又犯了?
不过,公冶衡竟是连这个都知道?
她回头,公冶衡似是不打算再讲了,已经走了出去:“听我的话,好生歇着。”
闽钰儿看着男人的背影,一时五感交杂。
屋子里的烛火颤巍巍地点燃,闽钰儿撑着手,还在想着敏敏说的:
齐王宫里药物不断,齐叔晏已是好几日没有露过面了。
她知道,有江憺,孟辞在,再往大了说,还有太医院和钦天监,这么多人在,齐叔晏总归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们视齐叔晏为心尖尖上的人,哪里会让他受苦。
可是……
“唉。”闽钰儿揉了揉头发,横竖她在齐叔晏身边也是一个累赘,没什么用。再者,那个太阴上饶的女子还没排上用场呢,她可是个大人物,齐叔晏哪里需要她闽钰儿担心。
闽钰儿揉了揉眼睛,正打算睡觉,就听见了敲门声。
缓缓的扣门声,闽钰儿不由得站起来:“谁?”
“是我,高笙。”屋外的声音从容,“公主有空么,想进来和公主说几句话。”
第51章 亲事
闽钰儿过去推开了屋门,高笙站在月色下,朝着她笑了笑:“见过公主。”
“不必多礼。”
闽钰儿往旁边让了一些,她道:“进来坐一坐罢,站在这里挺冷的。”
她注意到了高笙发白的手,似是冻的有些久了,一直在摩挲袖子。
听闻她是高家人年轻一辈里最端庄贤惠的,这几日看下来,高笙也确然如传闻中所说。与她相比,敏敏倒真的是粗俗不懂事的小丫头了。
高笙摇摇头,说:“不用了,就在这里罢。我有几句话想同公主说一说。”
“什么事,你说。”
她咬了咬唇,“夫君他……我嫁与他这数月,他一直是正经至极的模样,不多说话,也绝不主动笑笑,我有时候不明白,不明白他心底在顾虑什么。”
不擅说话?闽钰儿咳了一声,公冶衡这厮哪里不会说话了?!
当着她的面能念念叨叨一整天不重样。
“所以。”高笙走近了些,“我想问问公主,最近,夫君他有没有同公主说些什么话?”
“夫君他,向来是不会和我说这些的。可是我看他和公主,相处得似是很融洽。”
闽钰儿一手扣在门上,没说话。
“我知道这么问,是冲撞公主了。可是我这个妻子没做好,实在是不知道怎样替夫君排忧解难。哪怕就是说几句贴景的话,也比现在什么都不做要好。”
看着高笙这副模样,闽钰儿也实在是无可奈何。公冶衡同她顽笑,都是漫无目的的,现在要她讲出来,她又从哪里说起?
“公冶衡最近心情不太好。”她想了又想,还是只想到了这个,“兴许和春海那边的事情有关。”
上次闽钰儿要去春海,不就被公冶衡拦下了么?男人说春海那边暂时回不得。
“只有这个么?”高笙有些讶异。
“我只知道这个了。我一个四体不勤的公主,他和我也讲不成别的。”闽钰儿看着她。
高笙不懂。既是这样,为何公冶衡还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闽钰儿旁边?
她点头,道了声:“知道了,谢谢公主。”
高笙黯然地走回去,闽钰儿看着女人拖过长廊的背影,总是莫名觉得寒意逼人。
公冶衡眼光高,挑人的眼光也是一绝。照理说,高笙这样的人,他既是点头把人娶进来了,就不该讨厌她的。
闽钰儿没多想。
公冶衡果然是第二日下午就回来了,高笙特意给他炖了鸡汤,男人没要,径直问:“闽钰儿呢?”
高笙端着鸡汤的手一顿,她说:“大概去敏敏那里了,早上我见公主在花园里,朝着敏敏那边过去了。”
公冶衡担心敏敏炸天的脾气,要和闽钰儿吵起来,当即过去寻人了。
原是敏敏生了病,兴许是被冻的,喉咙被冻的说不了话,卢淳正在干着急,要去找大夫来。闽钰儿一来,就撞见敏敏像一只憋红了脸的鹦鹉,朝着卢淳发脾气。
看见闽钰儿过来,敏敏更气了,拿起桌上的杯子就要摔,被卢淳一把拿过来。男人赔笑,“见过公主。”
本来是来打听齐叔晏的,没想到看到了眼前的场景,闽钰儿好整以暇地插手,问:
“她怎么了?”
“不知怎了,今日一起来,就不能说话了。”
不能说话了?闽钰儿“哦”了一声,就要出去。
卢淳拦着敏敏,而后听见闽钰儿的声音,“这里好像没有大夫,既是嗓子坏了,就好好养两日。”
公冶衡一进门,就听见这句话,“谁嗓子坏了?”
闽钰儿朝着后面努努嘴。
公冶衡笑了声,“倒也清净了。”他招呼卢淳过来,待会儿去找人,给敏敏拿两幅药。
卢淳应了,又把敏敏推回屋子。公冶衡和闽钰儿出来,小姑娘问他:“事情忙完了?”
“一半。”
公冶衡说,他昨日去了他二叔——公冶护的家里。公冶护是公冶家里“”最擅长行商的,从春海到齐国,水路商运几乎都是公冶家的生意。
而其中管理这些最久的,也是他二叔——公冶护。
公冶护无心家族地位,一个人带着家人搬离了春海,来到了一江之隔的齐国边上,默默无闻地操盘着遍布天下的生意。
公冶衡说,现在春海那边的公冶家,出了点麻烦,他只好铤而走险,来找这个二叔帮忙。
“春海那边怎么了?”闽钰儿不由得问。
“你觉得呢?”男人背着手,家主之位尊贵,都想来坐一坐罢了。可惜他们又没有这个本事。
“无碍,都是些小事。”公冶衡眸子淡了淡。
那群人是太久没有打过战了,只当生死都是说着好玩一样。齐叔晏的命在他们看来,是想拿下就能拿下的。
公冶衡觉得时机不对,错失了一次杀人的机会,家里那群虎视眈眈的人就坐不住了,扬言他胆小懦弱,办事不力,不适合坐上家主。
殊不知男人此去,在齐叔晏的王宫里层层布局,他拉拢了所有可能的势力,只为了到时候能一举成事。
包括亡国公主,闾丘越。
公冶衡和齐叔晏之间微妙的氛围,闽钰儿一直没有发现。再加上两人隐藏的好,无论生也好,死也罢,都只当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尤其是齐叔晏,在闽钰儿的面前更是没有一次提到过这些。
他只对闽钰儿说过,他生了严重的病,但是会好,他会活下去。
闽钰儿就信了。
就像现在,公冶衡即将面临着一场难测的势力洗牌,可能有流血战争,可是他也只说了一句:无碍,都是小事。
闽钰儿又信了。
她不信没有办法,男人看着轻松至极,下午带着她,还去城外逛了逛。
闽钰儿在铺子里看中了一个木偶娃娃,那娃娃长得胖,脸上红晕,一拉背后的红绳,这娃娃就笑开了嘴,“咯咯”地笑。
公冶衡十分不屑,拿起来看了一眼,说了句:“做工粗糙。”
闽钰儿偏偏喜欢,给了钱就欢欢喜喜地拿过来,一路上拿着娃娃,“嘎吱嘎吱”地响。
两人回去的时候,高笙还站在庭前,似乎在等着晚归的两人。庭前的灯笼照得昏昏一片,女人一身绛红的长裙,立在阶前,勾起绵软的笑,道了句:“夫君回来了。”
她这笑,有些不寻常。闽钰儿忙甩开公冶衡,拿着娃娃就溜去了廊下。
男人无法追过去,只得停在庭前,看着高笙道:“夜里凉,你在这里等着做甚?”
“夫君,二叔刚才遣了信过来,我觉得,我们明日可能要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