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瑜细挖之下,才发现这永宁侯表面上唯唯诺诺纵情声色,但背地里,却依靠着赵家往日在军中的人脉,在京中编织了一张大网。
邵瑜将这些关系捋清楚之后,立马见到了自己的机会。
一个不需要他出太多力,就能让王朝改天换日的机会。
邵瑜与永宁侯私底下见了一面,两人立马一拍即合,永宁侯顾忌着太子的感情,因而一直等待太子做决定,而邵瑜不需要顾忌这么多,他要做的,就是帮助太子下这个决心。
因而今日的这次会面,看起来是太子费尽心机想要安抚邵瑜,实际上,确实邵瑜和永宁侯在算计着让太子入套。
原剧情里,京中在这段时间显得颇为风平浪静,一直到太子死亡,永宁侯发起哗变,却因为准备得太过仓促,只是拉了一个安国公垫背后,就被建明帝的人马镇压下来。
永宁侯死后,陈渊步步高升,失了安国公的七皇子本就元气大伤,又不知为何得罪了这位本家的宠臣,最后被安上了一个谋反的罪名,陈家主支族人被抄家流放,宫里的太后气得中风而死,德妃娘娘被打入冷宫,七皇子被圈禁两年后就死于一场风寒里。
邵瑜也是到了今日才明白,陈渊其实不是一心忠于建明帝,只是他的主子死的早而已。
按理说,太子仁善,身边有这么多能人,若是细心谋划,想要继承大统并不是什么难事,此时见了太子一面,邵瑜心底的那些不惑,就全都清楚了。
太子的问题,便是太过仁善。
对于他这样即将获罪流放的臣子,太子都能因为怜悯而想着过来安慰一番,这样的人,太过重情重义,反而难成大事,若是真按照永宁侯的建议,只怕太子此时早就已经坐在金殿上了。
可转念一想,若不是太子这般仁慈,也不会让这么多人肝脑涂地的追随。
此时太子依旧在真心实意的维护着自己的父亲,可这样的小羊羔,面对建明帝这样的父亲,能得到什么好的下场。
邵瑜心底清楚,建明帝是一个面慈心黑之人,完全以利益为导向,邵瑜对他有用时,任凭他如何激怒,建明帝都能忍下去,待有朝一日,邵瑜无用了,建明帝自然会弃之敝屣。
这也是为何邵瑜之前,蹦跶得那么欢快,完全没有留半点余地的缘故。
况且,国库欠银并非小事,这一笔子烂账不能传给下一任皇帝,这件事因建明帝而起,就必须因建明帝结束,不能将烂摊子留给下一任皇帝。
建明帝觉得钱要回来了可以收拾邵瑜了,邵瑜还觉得烂摊子结束了可以收拾他了呢。
相较于建明帝,追随太子这样的君主,哪怕他因为太过仁慈会显得软绵绵,但至少他不会在背后捅一刀。
故而,今日邵瑜无论如何也要说动他。
“殿下信任陛下,可陛下不见得还能再信任您,永宁侯蛰伏这么多年,为何今年年初突显峥嵘?为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他自己吗?”
对付太子这样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道德绑架。
太子不是不念亲情之人,而是他在永宁侯和皇帝之间摇摆,两人都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他选择了,总有一方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故而他才一直犹豫到自己命都没了也没个决断。
“殿下心中记挂陛下,陛下却并不在意殿下,若陛下真的顾念父子之情,怎么会让殿下这般战战兢兢,甚至到了需要装病的地步。”
“况且,父子亲情是情,那夫妻恩情、舅甥之情便不是情了吗?”邵瑜问道。
太子依旧沉默着,满脸都写满了挣扎。
邵瑜犹自觉得不够,又说道:“若殿下觉得太子妃和永宁侯的感受不重要,那太孙殿下呢?殿下是装体弱,而太孙殿下,却是真的体弱,殿下自己经历过的事情,难道要让太孙殿下也承受一遍,吗?”
太子脸上已经显现出痛苦之情。
“殿下不妨问问永宁侯,皇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就像是压倒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邵瑜能说的全都说了,太子也不是傻子,他心中其实早就隐约有了猜想。
“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是早做决定,勿要伤了身边人的心。”
良久之后,太子起身,朝着邵瑜微微一拜,说道:“大人今日良言,如醍醐灌顶,孤感激不尽。”
“殿下不必如此,我所做的,也并非为了殿下。”
“那是为了谁?”太子问道。
“邵某一生求直,自来待己严苛,未曾有半点逾越之举,日常清贫,不曾起半点贪腐之心,说来也不怕殿下笑话,邵某入仕,不过是因了一句诗。”
在太子的目光下,邵瑜缓缓开口:“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太子闻言,心下大震,说道:“大人觉得,我比父皇,更有成为明君圣主的潜质?”
邵瑜没有半点纠结,而是说道:“殿下仁厚,心怀百姓,此一点已经远胜陛下。”
邵瑜出了茶楼,又拐进了一旁的一条小巷子里,巷子尽头,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子。
此时院子门虚掩着,邵瑜轻轻推开,然后走了进去。
“看起来,邵大人此行颇有成效。”
邵瑜直接在这人对面坐了下来,开口说道:“侯爷倒是稳坐钓鱼台。”
永宁侯递了一个酒杯过去。
邵瑜拿起来,用力的闻了一口。
“不喝?”永宁侯十分诧异。
“喝了怕脑子就不清醒了。”邵瑜说道。
永宁侯也不强求,而是说道:“邵大人是连老皇帝都能劝服的人,对付我那个一根筋的外甥,还不是手到擒来?”
邵瑜放下酒杯,说道:“也是邵某主动送上门来,才免了你们舅甥失和。”
永宁侯叹了口气,说道:“大人这般大恩,若是事成,在下定助大人得偿夙愿,若是不成,在下也会竭尽全力保全大人的妻小。”
两人又为兵变之事商量了几句,待确定一切无误之后,邵瑜这才起身告辞。
于此同时,安国公也没有闲着。
“因为邵瑜之故,舅舅受了不少委屈。”
安国公闻言忙道不敢,转而说道:“微臣不觉得委屈,只怕殿下在宫中不痛快。”
七皇子脸上一闪而过屈辱之色,立马又转而说道:“不痛快也只是一时,舅舅这两天做好准备,后天舅舅生辰之时,父皇会带着母妃微服出宫,亲自贺舅舅生辰之喜。”
安国公脸上立马显出惊喜的神色,他这些年生日虽然排场不小,但皇帝至多是赐点赏赐,从来没有给过他这样的殊荣,便问道:“可是娘娘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
“皇祖母和母妃这段时间心下都不痛快,父皇内疚于催还欠银之事,故而才会降下如此殊荣,舅舅倒时莫要摆太大的排场。”
安国公也不是傻子,闻言立马懂了,问道:“殿下的意思是,办得寒酸一些?好让陛下知道咱们府里如今的处境?”
七皇子点点头。
“殿下聪慧,臣自愧不如。”安国公稍稍捧了一句,心下暗道他陈家有了七皇子这般玲珑心思的皇子,日后何愁大事不成。
屋外此时却突然传来什么掉落的声音。
七皇子顿时警醒起来,喊道:“什么人!”
两人本就是在书房内密谈,听得声音立马跑了出来,却见到院子中一直橘黄色的猫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
七皇子的侍卫找了一圈后,方才回禀道:“殿下,没有人,是一只野猫。”
“殿下,这个宅子里时常有野猫出没,想必不是有人在刻意偷听。”安国公说话间,满是咬牙切齿的意味。
若不是邵瑜死要债,安国公府也不至于从原本的大宅子搬到这座偏僻的别院来住,别院窄小,仆人锐减,时常又有野猫光顾,比之安国公府乃是天壤之别。
安国公越想,对邵瑜的怒火也就越盛。
七皇子像是知道他内心所想一般,开口说道:“舅舅暂且委屈一段时间,那个邵瑜,蹦跶不了多久,等到日后我继承大统,安国公府的一切,我都会如数还给舅舅。”
“殿下大恩,臣谨记在心。”安国公府赶忙说道。
安抚好了亲舅舅,七皇子便起身告辞,待他走出内院之时,路过花园之时,恰好见到一场冲突。
“赵三,你又让我抓到你偷懒!”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指着摔倒在地的男人骂道。
男人双眼低垂,右手上满是烫伤的伤疤,看起来很是丑陋。
安国公看了这一幕,立马呵斥道:“七殿下当前,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两人也不敢再争执,缩着脖子退到了路边。
七皇子看着男人的脸,微微皱眉,安国公立马解释道:“这人手上有伤,倒是碍了殿下的眼,只是如今家中宽裕,齐整一些的仆人,竟然也请不起了。”
七皇子立马又安慰了两句。
等到第二日一早,邵瑜刚刚将衣服穿戴整齐,就已经有了差人上门,想要将邵瑜押解入狱,邵瑜对着妻子儿女说了几句,便十分从容的跟着这群人走了。
第47章 杠精臣子(十三)
邵瑜前脚进了诏狱,后脚安国公就巴巴的跑过来探监。
隔着牢房栅栏,安国公满脸褶子笑得跟花一样,问道:“邵大人,哦,不对,你现在可不是官了,邵子珏,你在这狱中待得可舒服?”
邵瑜眼皮子一挑,望了过去,脸上不见丝毫落魄,笑着说道:“邵某没想到自己入狱,第一个进来探望的,竟然会是公爷。”
安国公冷笑一声,说道:“你看看你这人缘差的,犯了事,连给你说话的都没有几个。”
“公爷不必担心。”邵瑜说道。
安国公满脸诧异,问道:“我哪里担心你了?”
邵瑜脸上依旧挂着笑,说道:“邵某刚进来,你就巴巴的来探望,这不是关心吗?你放心,邵某在这狱中也自在得很。”
“呸!谁关心你了,不要脸!”安国公骂道。
“公爷不闭着眼,你的心,我都懂的。”邵瑜说着,还贱嗖嗖的朝着安国公挤了下眉毛。
安国公立时气得跳脚,骂道:“你嘴巴还这么利索,看起来还是没吃够苦头。”
邵瑜笑着笑着,忽然神色一变,转为关怀,说道:“公爷清减了。”
安国公一愣,就听邵瑜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公爷你这身衣服,不像是时兴的花色,怎么袖口都磨破了还在穿?你腰间这块玉佩,看起来成色不是很好,似乎不太符合你的身份,公爷,你为何要这般节俭?”
安国公闻言顿时觉得心堵,往日里安国公衣食住行无一不精,衣服往往是针线房做好了送过来的,半点不需要他去操心,如今府上拮据,针线房直接裁掉了,他一个不注重衣物的大男人,都发觉自己似乎许久没有穿过新衣服了。
今日他急着过来奚落邵瑜,更是忘了换一身体面的行头,这才让邵瑜找到了机会讥讽。
“死到临头了你还嘴硬!”安国公骂道,心下越想越气,但隔着一层监牢栅栏,他也打不到邵瑜。
但一想到邵瑜都入狱了还是这么跳,安国公心下如何能舒坦,当即大喊道:“牢头,老头,打开门,本国公要亲自收拾这个狗东西!”
牢头闻言立马快步走了过来,安国公本以为自己堂堂超品国公开口,这个低贱的牢头定然不敢拒绝,哪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牢头,苏虽然面上笑得谄媚,嘴上却一点都不应承。
“公爷,您有所吩咐,小的本不该拒绝,但邵大人有些特殊,他虽然入狱了,可上头交代了,他是重要犯人,没有上头的命令,小的也不敢乱动,公爷,您看,这事不如就算了?”
安国公听了这话,转头眯着眼睛看向这个牢头,似是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知死活,牢头虽然脸上带着谄笑,但神情却没有半点退让。
“本国公觉着,你和里面这位一样,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公爷,您消消气,邵大人如今只是关押,还未受审,若是小的敢轻举妄动,等邵大人受审之时,对这堂官们说上几句,小的只怕万死也难辞其咎,公爷,您行行好,便是心下有气,也等着邵大人受审之后……”
安国公强行压下自己心里的怒火,最终没好气的说道:“什么邵大人,陛下将他的官职都撸掉了,还喊什么大人,这就是犯人!”
牢头立马讪讪笑了笑,见安国公脸上怒气未消,继续解释道:“公爷说的是,公爷说的是,小的没脑子乱喊,公爷,这牢里的犯人,受审之前都是不能动的,但是受审之后,可就没人管了。”
邵瑜待的监狱,并不是一所普通监狱,而是专门关押官员的诏狱,虽然带了一个“狱”字,但依旧满是政治性质。
官员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的故旧亲朋也多是官员,大多数官员自己犯事,不至于牵连到故交。
故而,有的官员哪怕犯事了,依旧还有几门强力的亲朋,这些亲朋们的报复,也不是小小狱卒之流可以抵挡的。
况且官员无论获罪还是起复,都是说不准之事,因而这座监狱里,为了避免得罪了人而不自知,狱卒们很少出现侮辱欺负犯人之事,怕的就是日后官员起复会报复他们。
“公爷,您如果想收拾他,可以试试别的法子,比如,让他饿几天?”牢头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饿几天,那不还是没吃到苦头吗?”安国公不高兴的说道。
牢头赶忙解释道:“公爷您是生在福窝里的贵人,没尝过挨饿的滋味,这人啊一旦饿狠了,那种抓耳挠心的难受,比打一顿还让人难受呢。”
安国公闻言,心下虽然还有些犹豫,但这牢头一口咬死了不能对邵瑜动手,甚至连刑部都搬出来了,安国公也不好在这个时候闹得太难看,要是他正将邵瑜打得太惨了,万一谁将这事捅出去了,勾起了建明帝的恻隐之心,那他这般费尽心思将人送进诏狱,就成了白折腾。
“好,那就好好饿死他,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没有本国公的命令,不许给他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