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吃是一回事,氯化镁和硫酸钙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难吃只是相对的,对于吃惯了盐卤的慕容野来说,他觉得这样的味道才是正常的。
但对时月来说可折磨死个人,从负夏回来以后,她一直在折腾熬盐的法子,之前用咸土熬了一点,结果全用来给慕容野配生理盐水了。
“那天就该留口盐水让你尝尝,什么是正常的盐味。”时月从银杏手里接来一个小笸箩,里面是几根晒干的皂角。
她将皂角掰碎,装进一个绢子缝的小口袋里,束紧。
“好了吗,看见盐花了没?”时月高声问。
烧柴的宫女探头看了一眼,用绑着长长木柄的勺搅了搅:“有了有了,姑娘,有盐花了!”
时月走过去一看,黄褐色的盐卤依旧翻滚,而大釜边缘已经析出了盐花。
“好。”时机正好,她把皂角投进去,翻滚的黄褐色盐卤很快变成白色,氯化钠不停析出,像水垢一样结在大釜底部。
“铲子呢,来来。”时月朝身边招手,银杏立马递上小铲子。
时月将这些结块的硬盐块铲下来,这就是大粒粗盐了。
慕容野撑起身子望去,只见陶盆里盛满了黄白黄白的颗粒,李时月还在不停捞盐。
“好了!”忙活了大半天,得到了一小盆粗盐,当然这还不是最终成品。
时月让宫人继续添盐卤,如果有盐析出就照刚才的法子铲出来,
端着盐走回廊下,白嫩的指尖拈了一点:“你尝尝?”
她粉腮微红,香汗淋漓,抱着陶盆冲他柔柔一笑。
慕容野有一瞬间失神,被时月抓住机会,一下塞进了嘴里!
指尖没入了男人湿热的唇,时月恶劣一笑。
咸不死你丫的。
“……”
慕容野被齁得一脸菜色。
时月俯下身,柔声问:“不好吃啊?”
慕容野喉结动了动,用拇指揩掉嘴角的盐花。
趁时月不注意,将她朝下一拉,精准无误地抚上了她柔软的唇。
时月:“!!”
指腹以同样的动作没入她口中,又迅速抽离。
“咸。”慕容野的声音有些哑,吞下粗盐后,口中那股子齁咸挥之不去。
微量的盐在口中化开,时月瞪了他一眼,端着盐走了。
下次给他喂一碗!
慕容野的拇指又揩了下自己的唇,舌尖轻舔了一下刚才摸过她的那根指头。
宫人搬来一个竹匾,时月把粗盐摊在上面,将大块的盐砸开、砸碎。
然后让两个宫女端着竹匾,底下放一只大陶盆。
“端稳了哦。”时月嘱咐道。
用刚才另外留下的那桶盐卤,一遍遍浇在这些粗盐上。
“哗啦啦……”
盐卤渗过粗盐,流向底下的陶盆,时月不停翻搅粗盐,令每一颗食盐都让盐卤浇透。
——这一步,是在最后一遍去除杂质。
粗盐上残留的氯化镁又一次被盐卤溶解,十几遍后,竹匾里剩下的就是纯度比较高的食盐了。
黄白黄白的大粒粗盐获得了重生,变得雪白雪白的。
接下来,只要将它捣细就可以了。
她这次用的盐卤比较多,制出了一大碗白花花的食盐。
“呐。”时月端给慕容野看,他下意识一避,刚才那口真是齁死他了。
时月说∶“不喂你了,躲什么呀。”
慕容野斜倚在扶手上∶“这就是你说的精盐?”
“嗯。”时月点头∶“只要一点点,就能让菜的滋味大不相同。”
“两大罐盐卤,只制出来这么一点。”慕容野评价∶“太少。”
时月不得不承认,又说∶“咸土也能制,就是更麻烦一些。”
“其实这里面的买卖可做。”时月说道∶“咸土很便宜,精盐却能卖出天价,低价从别国收来咸土制成精盐,再往外卖。”
“一来一回,差价就出来了。”
她之前请孙子敬看过这些食盐,他说若由孙氏商社贩卖出去,价格可以要得很高。
“只可惜卫国不靠海,否则真是无本的买卖。”时月不无可惜地说。
这个时代也不是没有精盐,只是产量太低,只有沿海诸国的王室有机会享用。
而流通的商品盐,主要还是以盐卤和咸土的形态。
慕容野半阖着眼,好似若有所思。
时月把精盐收进瓦罐里,低头看见他睡着了。
“来人,送你们殿下回去。”时月站起来∶“还有,记得让太医过来换药。”
慕容野忽然拽住了时月的手∶“明日……”
“让司造处过来跟你学造纸,还有制盐。”
嗯?
话说完,慕容野松了手,像是真的要睡了。
侍卫们将他送回去,时月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这是……在示好?
第40章 040(二更)
风平浪静的日子只坚持了三天, 齐雪又出门作妖了。
这一日一大早, 时月换了身粗布衣裙, 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教学。
司造处派过来四个大人观摩技术,但不论是造纸还是制盐,对他们来说都是从未接触过的事物, 学起来相当费劲。
所以昨晚时月熬夜画了生产流程图, 准备今天配合图纸给他们讲解。
黄芮是最先到的,他一进来就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
时月把流程图挂在木架上,看了他一眼:“黄大人有话跟我说啊?”
“这……”
黄芮作了一揖:“恕下官斗胆。”
“林老大人在宫门口,叫雪夫人拦住了。”黄芮越说越小声。
按说太子宫的事, 不该由他一个外官插嘴, 但这几天他们来时,总能碰见雪夫人在门外吵闹,今日更是拦住了另一位林老大人, 黄芮见情况不妙,溜偏门进来的。
时月莫名其妙:“什么?”
从她上次教训过宫娥以后, 有许多天不曾听见齐雪姑侄名字了, 没想到一妖还有一妖高,她这是全然不打算要脸了啊。
黄芮十分为难,十分尴尬。
时月拍拍他的肩, 失笑:“多谢黄大人,我过去看看。”
她指着木架上的流程图:“黄大人可以先看看图, 有不懂的先问我的婢女。”
“是, 是。”黄芮退开到一边, 时月朝外面走去。
青奴小跑着跟在她身后,说:“这几日君上都歇在中宫,和王后娘娘关系可融洽了,据说娘娘还做主,开了两个秀女的脸。”
“哦——是这样。”时月顿时明白了,齐雪这是被中宫一逼,狗急跳墙了。
轩辕王后可不会容许她在中宫撒泼打滚,无处宣泄的怒火只能朝太子宫发了。
“她还真当太子宫没说话算数的人了啊?”时月觉得挺无语的。
宫门外,隔得老远看见齐雪和齐松烟在外头,拉着一位老大人说个不停。
那位大人几次想进来,都被她拦住了。
像黄芮比较年轻,他开始做官时齐雪已经自请上山了,但林老大人资历老,他知道齐雪这号人,也知道那些破烂事,所以齐雪看准目标,拉着他不停问太子的近况。
“也不知伤好了没有,身边照顾的人可不可心。”齐雪低泣道,一副真心实意关心儿子的模样:“林老大人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可否替我去瞧瞧,他过得好不好?”
老大人满脸不耐,又拉不下面子同她撕破脸:“老臣实在不知,这几日都没见到殿下的面。”
“您还是问别人去吧!”
那这是实话,慕容野天天养伤,司造处这些人除了第一天去拜见过,其余时候都是直接去时月那学习的。
“都说娶妻娶贤,他现在被那个女人照顾着,我这个做娘的也不能为他把把关。”
齐雪一脸憔悴:“那日伤了后,隐约听见都动刀子了,刀子割身上多疼啊,我真想见见野儿,可这些人又不让我进去……呜呜,天杀的,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齐松烟赶紧扶着她,也一脸难受:“姑姑,您别难过了,当心坏了身子。”
林老大人算是懂了,齐雪压根不打算听他怎么回答,一直在自说自话,自顾自怜,他实在没耐心再耽搁下去了。
齐雪急了:“林老大人!你身为朝中重臣,怎么不帮我这个可怜人?”
林老大人也很莫名其妙:“您要老臣怎么帮?上疏内阁?还是向君上告一状?”他是老油条了,齐雪这事闹这么大,悼公想插手早插手了,现在还闷声不吭的,显然是不打算管她。
时月在门后看得好笑极了,侍卫们想将林老大人迎进去,又怕齐雪趁机跑进去,一时进退两难。
林老大人一张脸红红白白:“您自重!”
时月上前几步,侍卫中有眼尖的,纷纷行礼:“您来了。”
“嗯。”时月点头,对林老大人说:“老大人先进去吧,其余大人都到了。”
林老大人一转头,仿佛看见了救星:“时先生!”
时月朝他行一礼,对侍卫说:“送老大人过去。”
“是。”其中一位朝林老大人请手:“您请。”
林老大人总算解脱了,正正衣冠走进太子宫。
时月跨出门槛,齐雪和齐松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就是这个女人,在门口准备了一条麻绳,要她自己上吊。
“您前几日不还哭着喊着上吊么?”时月笑眯眯的:“可是天气太热,不合您上吊的心意?”
齐氏姑侄都是一愣,齐松烟柳眉倒竖:“你怎么敢这样和姑姑说话?她可是你的婆母!”
时月掩着嘴笑,用眼神示意青奴:“烟姑娘说笑了,殿下乃中宫嫡出,我的婆母只有王后娘娘一个,这位是什么人?”
青奴噔噔噔跑去,将麻绳抱来。
时月让她往齐雪面前一递:“吊啊,不是要死吗?”
齐雪瞪着这些麻绳,又看到李时月肆无忌惮的模样,忽然恨从心头起,一把夺过了麻绳,往房梁上一抛!
没抛上去,又接连抛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时月指了最高的一个侍卫:“去,帮把手。”
侍卫上前,轻轻松松把麻绳抛过了房梁,打了个死结!
“搬两把凳子来。”时月吩咐,准备坐在门口看齐雪上吊。
齐松烟指着她的鼻子:“你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要逼死姑姑!”
青奴一把拍掉了她的手:“把你的臭手收回去!我们姑娘逼她了么?不是雪夫人自己说「不如死了算了」的?”
凳子,被放在麻绳下。
另一把,时月拉来坐了,兴致盎然地看着两人。
没想到,不知是不是被刺激了,齐雪还真爬上了凳子,齐松烟急忙上前抱着她:“姑姑,你不能想不开啊!你这样的话,殿下看了得多伤心啊!”
齐雪就坡下驴,一下子倒进了齐松烟怀里,捶胸顿足:“不见到野儿,我哪怕死了也不瞑目啊!”
凳子翻倒,麻绳晃悠,姑侄俩在太子宫门后,哭得像死了娘一样。
青奴给时月捏肩,评价道:“真吵。”
时月支着下巴看她们哭了一会儿,日头渐渐大了,她问旁人:“今日殿下换完药了么?”
侍卫答:“应该换完了。”
“好。”时月站起身,对齐雪姑侄说:“别嚎了,不是死不瞑目么,那就让你瞑一下目。”
说罢,她抬脚进去,齐松烟先是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她……她愿意让我们进去了!”
齐雪也反应过来了,收了哭声,两人踉踉跄跄跟了进去。
青奴扶着时月,噘嘴道:“让侍卫把她们赶走不就好了?”
时月摇头:“这个结攥在太子手里,想解决齐雪,得他自己来。”
青奴有些不服:“要奴婢说,殿下太优柔寡断了,面对这种人就该斩草除根。”
时月摇摇头,不说话。
寝殿外,换药的太医已经出来了,青奴将齐雪姑侄拦着:“哎哎,想硬闯?”
齐松烟:“她都让我们进来了,你凭什么还拦着?”
青奴:“那也得殿下这会子有功夫见你们呀?在这等着吧!”
时月莲步走上台阶,问了几句慕容野的情况,太医说:“天气炎热,还得连换三次,等彻底结痂后就可以少换了。”
时月笑着说:“多谢大人,我进去看看。”
“您客气。”太医回礼:“那下官先告退了。”
时月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推门进去。
寝殿里点着熏香,慕容野还没醒,时月挥退摇扇子的宫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腰上就多了一双手。
慕容野睁开眼,眼中多了一分神采:“司造处的人来迟了?”
“没迟,是我想着你该换好药了,来瞧瞧。”时月用袖子擦擦他额上的汗,扇子轻摇。
慕容野又闭上眼,浑身的刺都像被她摸软了。
时月问:“今天伤口疼吗?”
两人的姿势不太方便,但他仍然执着地环着时月的腰,手指轻轻在她小腹上摩挲,沉默地摇头。
时月轻柔地扇着风,将他松垮的寝衣拨正,温柔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