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忙不迭附和点头。
虞优默了默,薄唇轻抿,被她苦口婆心的语气搞得有些郁闷。
思虑半晌,也没想通什么样的菜才算作入乡随俗、接地气,只是闷声妥协道:“那就把你们店里拿手的小菜上个十来道吧。”
小二顿时松了口气,连连应声退下。
沈宴秋表情却是有些沉默,末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虞少主,浪费可不是为人处世的优良品德啊。”
十道菜,暂不提她已经用过晚膳,就算是给五个人吃都绰绰有余,更何况他们才两人。
虞优晲她,清泉似的眸子熠熠闪光,晃人而不自知,盯得他一阵心烦意乱,烦躁地轻啧一声,有些不爽,他又不知道什么菜好吃,什么菜不好吃,还不允许他多点几道了?
一下子脾气上来,臭臭道:“本少爷又没让你出钱,哪来的那么多意见。”
沈宴秋耸耸肩,灰溜溜地将手缩了回来。
不一会儿小二就端着菜上齐了,十几盘菜将整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到头来,虞优只是提筷子每道菜尝了两口,便不再动了,反倒是沈宴秋一个事前已经用过晚膳的啧啧吃个不停。
虞优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也不忍打击她怎么连这种东西都吃得下口。左右闲着无事,又让小二上了壶清酒来,记着自己的病没好全,所以只敢小酌两口,大部分时间便是看着人姑娘吃饭。
许久,虞优慢条斯理地晃了晃杯中的清液,冷不丁道:“既然已经见过面了,那我再知会你一声,过两日我会去你府上同你父亲提亲。”
说起这话时二爷还有些心虚,他从前可是没少暗地里贬低这位刑部侍郎,这下要央人做岳父了才知道难处。
沈宴秋却是受到惊吓,嘴里的东西卡在一半,顿时咳得一阵揭斯里底。
虞优没眼看的给她倒了杯水,帮忙顺背,哼哼道:“本少爷才说两句提亲的事你就激动成这样,往后十里红妆迎娶,你还不得当场厥过去。”
沈宴秋呛得眼泪汪汪,一边拿手帕揩嘴角,一边控诉道:“虞少主,做人哪有像你这般自说自话的,也不曾问我是否爱慕你,便随随便便决定这一切,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人了。”
虞优指尖顿了顿,还是继续给她顺背,“噢”了一声,非常走过场的道:“那你可爱慕我?”
一副我笃定你一定心仪我已久的口吻。
沈宴秋被他的自信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认真回道:“抱歉,虞少主,我对您并无男女之情。”
虞优不悦地蹙眉,平日张扬的眉眼因为沾染病气少去几分跋扈不羁,现下显出点孩子气,闷声道:“方才这句我便当你是在说笑,再给你个机会,重说一次。”
沈宴秋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虞少主,我们统共才见过两次面,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处让您瞧对了眼,先前听诗柳姐提起,也只当是误会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倘若您真的对我动了心,我还是有必要跟您解释一下,我这个人随性惯了,感情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对我来说都可有可无,但一旦有了,就会表现出绝对偏执的占有欲。您是风满楼的少主,与生俱来的张扬自信,不服管教,绝不可能拘囿于小家的情感,像我们这样的两种人,是不可能成功在一起的。”
本以为自己的这番劝说能够奏效,谁想对方突然道:“不是两次,是三次。”
沈宴秋:“嗯?”
虞优眸光灼灼地看她,悠长深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童话镇吧,那时我只当你是男子,还误以为虞回对你有情谊。”
沈宴秋无言,当时不过惊鸿一瞥,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对方记性那么好。
不过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被他带偏后,及时扯回思绪,无奈道:“三次和两次又有什么分别,我们甚至都不了解彼此,虞少主还是三思,婚姻大事儿戏不得。”
虞优一脸平静,垂眸转看向杯中的清酒,缓缓道:“你也说了,我们不了解彼此,那你怎就断定我是不拘囿于小家情感的人?”
沈宴秋错愕,又听他继续道:“我暂时不会那么快去府上提亲,我会给你机会慢慢了解我,不过等你哪天真的爱慕上本少爷了,也不准偷偷不告诉我,届时我也好着手准备聘礼。”
沈宴秋:“……”这厮压根就没考虑过她会不爱慕他的可能吧?
二爷自顾决定完这一切,便觉得通身舒畅轻松,拍拍人脑袋:“吃饱了吗?”
头顶亲昵的触感叫人有些炸毛,沈宴秋呆怔地点头:“呃……嗯。”
虞优却不觉得任何不自然,心情愉悦,一边摸钱袋一边唤道:“小二,结账。”
覆在腰间的手不知怎的僵了僵,沉默两秒,侧目看向沈宴秋的表情有些尴尬窘迫。
小二已经迎上前来,哈腰道:“两位客官,一共二两银子。”
虞优却是久久没有动作,只是一言难尽地将沈宴秋看着。
沈宴秋默了默,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二爷难以启齿:“我出门得有些急,钱袋忘记了。”
沈宴秋:“……”
得,跟富二代出门吃饭最后还要自行付费,还能有人比她更惨么。
沈宴秋掏出自己的钱袋,因为平日中餐晚餐都被段老板包了,就算她有时想跑出去买些零嘴,也都是直接冲人伸手要钱,导致这些日子也忘了要出门随身备些银两的习惯,最后把全身上下摸了个遍,连带着小铜板七拼八凑,这才凑足二两,跟人小二结了账。
直到出了酒馆,她还是没忍住对人冷嘲热讽,仿佛看对方红耳根的模样心情格外舒爽。
啧啧道:“哎呀,当初哪位爷说的,本少爷又没让你付钱,哪来的那么多意见,嗯?”
虞优轻哼一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家二爷。”
沈宴秋嗤笑,故意道:“那劳烦二爷记住,您还欠我二两银子,可别赖了。”
虞优晲她,一把扯下腰间的玉佩塞人手上,臭臭道:“你这女人是掉钱眼里了吗,不过二两银子都那么斤斤计较。这玉佩给你,至少值九千两银子,别傻乎乎几百两就当了。”
沈宴秋被人不由分说一顿猛塞,掌心就多了块圆玉,拇指摩挲过光滑清润的玉身,突然道:“虞少主,您可知道二两银子对您来说可能一顿饭钱都算不上,但对很多寻常百姓来说却是半月的伙食费。”
虞优怔了怔,以为她所说的那些寻常百姓就包括了她自己,心间蓦地闷了闷,说不上的烦躁郁闷,刑部侍郎好歹也是三品官,怎么可以对子女这般疏忽冷落,虽然知道其中定是与母家于府叛国有诸多关联,不过现下更恼得则是自己方才没轻没重地说错话伤人。
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后不善言辞地道:“明日我会把银子还给你,这玉佩你收好,往后到风满楼来吃饭,他们不会收你钱的,就……就当是小爷我对你的一点赔礼道歉。”
沈宴秋方才故意做出落寞的样子只是想膈应他一下,谁想对方真的煞有其事地道起歉来,破功地笑了笑:“虞少主,我同你说笑的,玉佩还是还给您。这东西那么贵重,要是不小心磕坏了,我可还不起几千两银子。”
虞优没接过,自顾往前走,倨傲地扬了扬下巴:“本少爷送出的东西就没收回过,管你是要扔了还是拿去当了,别还我就成。”
沈宴秋吸吸鼻子:“噢。”
说着四顾了下周围,最后听话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扔”在地上,十分乖巧。
没等她跟玉佩进行一个郑重的道别仪式,就听到头顶气炸了的声音:“沈宴秋!把本少爷给你的东西捡起来!”
沈宴秋呆呆地仰头看人:“是你方才说的随我处置。”
她不习惯欠人这么大的人情,东西再好,也还是弃了的好。
二爷头顶青筋直蹦跶,这女人简直要气死他了!
第29章
到头来, 沈宴秋迫于二爷的威压,还是把玉佩收下了。
本来按照她写书无数总结的经验,这种玉佩基本都意义非凡, 不是已逝亲人的遗物,就是当家家主的信物。
不过想着凭二爷那骚包的性子, 玉佩什么的可能真的纯粹是装饰的物件,怕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能够每天不重花样的换着带。等她次日看到虞优腰间佩戴了块新玉佩后,心中更加证实这番想法,以致收了东西也不再那么有罪恶感。
回到上泉苑, 婆婆正在烛光下缝补衣服,看她进屋起身帮忙倒水,问道:“小姐今儿个怎么回来那么晚。”
沈宴秋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路上遇到个朋友, 稍微耽误了点时间。”说着看了眼桌上缝补到一半的夏衣, 道,“是我这阵子忙疏忽了,过两日我向段老板请个假,带您和心儿一并去买几身新衣裳,这两件破了的便不要再补了。”
婆婆温和地笑笑:“无事, 还是旧衣裳穿得舒服合身,小姐就不要浪费钱了。”
沈宴秋不赞同地敛敛眉:“婆婆, 您和心儿不能总想着帮我省钱,那我那些钱挣来可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花了。”
婆婆无奈,心中却是无比温暖熨帖,软声道:“好, 一切都依小姐说的。”
沈宴秋满意地点点头,又随意问了两句白天院里是否有发生什么事,婆婆一一作答, 末了道:“时候也不早了,小姐累了一天,早点去歇息吧。心儿在隔壁帮您铺了床,估计等了好一阵子该担心了。”
“嗯,那婆婆您也别熬太晚。”
沈宴秋应声后又从桌上拿了两块糕点才往里屋走。
穿过柜门来到隔壁秋府的院子,因为心儿提前来过,所以夹道上用来照明的烛火都被点燃了,灯罩外沁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清晰地映出一条小道来。
夏日的夜晚,月明星稀,园中飘着点荷香,影绰的灯火将院落装点的如梦如幻。
沈宴秋慢悠悠地啃着凤梨酥,朝主屋走去。虽然肚子已经被今晚的两顿饭撑得有些胀,但不吃点甜的总觉得嘴里缺了点什么。
心情正惬意着,来到屋前,刚用胳膊肘将房门推开——
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到手上的凤梨酥都往地上簌簌落了几层粉末。
只见心儿一动不动地拄在那儿,一柄锋利锃亮到反光的长剑直抵她的脖颈,两鬓处清晰可见地划下几道汗珠,也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僵持了多久。
看她进来,心儿悬在身侧的两只小手无处安放地抖了抖,声线颤颤巍巍地带着哭腔唤道:“小姐。”
而持剑的主人——
嗯,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是老熟人,和那白衣摄政王一并在宝兴巷遇见过。
初见时还觉得这个小兄弟眉目俊朗,虽干的杀人跑腿的活计,但为人礼貌涵养,十分里约莫可以打个八分,但现在只想收回自己优秀可贵的初印象。
清风也不知道为何沈家二小姐突然对他投来失望的眼神,但他此举实属被逼无奈,谁能想到他家殿下做事越来越没下限呢,抱歉地冲人颔了颔首:“沈姑娘,多有得罪。我家主子在里屋等候您已久。”
沈宴秋郁卒地仰头望天,怎么办,一点都不想进去。
晚间刚应付完一个虞少主,现下又跑来一个难缠的摄政王,她引以为傲的秋府就这么被人刨了根底,却没办法有半句怨言。天知道她现在只想扑到柔软的大床房上睡觉,哪有那个精力跟人斗智斗勇。
自暴自弃道:“罢了,我就不进去了。这位小哥要杀要剐直接来吧。”
心儿:“???”小姐,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清风嘴角抽了抽,不行啊,这沈家姑娘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好吧,我只是随口一说。”沈宴秋叹了口气,毫无斗志可言,但总归没忘了小丫头还作为人质在对方手上。
默默将手上的凤梨酥啃了个干净,道了句“心儿,等我”,便悲壮异常地朝屏风后绕去。
清风:“……”他家殿下也不至于这么差劲吧,赴死如归可还行。
沈宴秋这个人平日最爱享清福,所以书房里的配置基本都按最舒适的来,独家定制的软椅基本和现代的懒人沙发没啥差别,躺下去跟陷进去似的,慵懒至极,懒人必备。
绕过屏风往后,果不其然看到那个摄政王瘫在她的柔软椅榻上,让她无语至极的是对方手上竟还拿着她尚未送去给段老板发行的连载文稿!
奈何这天然的尊卑鸿沟差距,不得不低头欠身行礼,并暗戳戳地提醒道:“摄政王殿下,做人吃白食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意指快点把我的书稿还回来吧。
谁想后者轻飘飘地抬了抬眸,斜眼示意边上的三个大箱子,坦荡的脸上分明写着本殿下可是有备而来。
沈宴秋一时没太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这几个红铜色的长箱确实不是她屋里原先有的,迟疑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上前打开查看。
三大箱全是金灿灿的黄金。。。
身为古人能够具备知识付费的观念是件好事不错,但这年头有钱人的方式都那么简单粗暴的吗?
姜九黎看她脸上露出的震惊神情很是满意,不疾不徐地扬了扬下巴:“这是本殿先前同你说过的礼金,如果嫌少还可以再商量,现下可以把那三十六计全部告诉本殿了吧。”
殿下说的轻巧,东西却是清风里里外外辛苦搬了三趟才有的。可怜他腰板酸痛的厉害,最后一趟还让小婢女察觉了去,这才有了方才进门时看到的那幕。
好在沈宴秋事先有所准备,被对方问起这茬也没太慌张,将腰间的荷包摘了下来,从里头拿出先前已经备好的纸条,呈到桌案上:“所有计谋都写在上头了,礼金便不必了,只是烦请殿下不要把小女的身份以及这处宅邸的事情说出去。”
姜九黎不置可否,将手上看得差不多的新书手稿放到一边,拿过纸条拆开细看。
沈宴秋秉着息,生怕对方发现自己掺了几个成语进去鱼目混珠,不过看他视线扫到底了,也没什么异样,这才松下心神来。
姜九黎怡怡然地起身,绕了小半圈来到前面,半倚靠在桌沿处,淡淡睥睨着人问道:“空城计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