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没见虞二跑来打搅他,是以好奇地朝人望了望。
“……”靠,来个人快把这狗东西拖回去,真特么丢人现眼。
只见成人射箭区一致二十米开外的靶区,却有一个靶子异军突起,格外突兀地出现在距离射区不过五米的位置——
除了距离违和,更违常理的是!即便这种情况下,箭靶上都一根箭都没有!
连站后头的侍童都看得尴尬起来了!
再来看看地面,呵呵,距离射区两米的前方散落一地的长箭,朝向各种方向的都有。
至于二爷呢,这当儿正烦躁地扒拉着弓身,将长箭往弦上递,时不时没端稳,箭身错位了出去,嘴边还低低骂道:“妈蛋,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搞……”又百折不挠地继续尝试。
郝光远抽抽嘴角,丫的还来劲儿了,真是稀奇稀奇。
就在郝光远和虞优靠边上由侍从打伞休息喝水之际,兵部侍郎摇头晃脑地转着把弓,左右四顾像是寻人般的悠悠荡来。
兵部家的小子陈谋看到父亲走近,只当是来给自己助威的,开心地叫人:“爹!”
并有意无意地想向人展示靶区上的成绩。
其实陈谋没有愧对在边境试炼的那两年时间,在世家子弟中虽然不敌摄政王和首辅,但位居上游,远甩后头一众人等。
然后他爹这个时候并没有兴致欣赏儿子的表现,套路地说了两句话,拍拍人肩以资加油鼓励,就继续朝前走去。
陈谋眼底黯了黯,却没说什么,继续拉弓向远距离挑战,一次射偏环,还要再重新拉一次,周而复始,不知疲倦,在太阳底下烤得衣襟都湿了边缘。
兵部侍郎来到摄政王和首辅边上,只当跟其他围观群众一样,负着手欣然观赏。
这会儿摄政王和首辅已经红心全中地打完了所有距离的靶区,开始变着法儿换花样的玩。几箭齐发的,蹭跑道半路劈掉对方箭身的……反正能想的出来的,都被他们做到了。
是以大家休息时,也不自觉聚到这处来,喝喝水,看看表演,叫叫好,多么轻松自在!
陈决一双三角眼闪着锐利的光,将薄易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对方没穿射服,又换了早间那件蓝色锦服,穿了件黑色的。乍一看,确有几分蹊跷。
不过薄易是个左撇子,打他两岁提笔起,他就从薄老先生那儿听说过了。但昨晚行刺他的人分明是用右手,所以听秦克耶推断是薄易时,他怎么也觉得不可信。
而且射箭时撑弓的手也要使不少力,但看他右手无论是抬起还是落下,都自然流畅无比,半点不像是有受伤的样子。
但想到出来前秦克耶的严辞要求,只好为了保守起见,再确认一遍。
趁着摄政王和首辅二人放下箭,正拿过侍从递来的水休息,陈决迈步子上前,恭维了两句:“早听老朽的那些精锐部下夸起,首辅大人在边境是如何震慑四方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薄易听言表情没什么起伏,不温不热地颔首:“陈侍郎谬赞。”
陈决不在意地笑了笑,闲聊似的道道:“常人中就没有几个是惯用左手的,即便是惯用左手的,恐怕也抵达不到首辅大人的威力。不过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平日右手吃饭写字惯了,不由有些好奇首辅大人右手较之如何,可否右手来发箭,让大家一饱眼球?”
在场中确实有世家子弟对此好奇的,跟着叫好了几句,使得陈决提出的请求不再那般突兀。
陈决眼珠子转了转,绕到边上的摄政王身上,心中只求这位不在其中插手,这样薄易就没道理反着大家的呼声拒绝。
不过看他一派自然地喝着水,视线眺向远处,确实不像要搭理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
薄易低调颔首,婉拒道:“薄某不擅右手,怕是会让众人见笑。”
陈决:“大人这是哪的话,在场哪有敢笑话您的主儿,不过是图个玩乐罢了。”
薄易没说什么,倒是边上看戏的郝光远冷笑一声,率先出了声:“陈老头,人都说了不擅右手,你哪惯的毛病非要逼人试。你一右撇子怎么不先给大伙儿表演个左手射箭?噢——本王爷想起来了,你的左手昨夜被刺客划了一刀嘛。啧啧,陈老头,看来你宝刀已老啊,连个刺客都招架不住,你部下那些精锐听了怕是都想换个主子跑路了吧?哈哈哈哈。”
虽说他从小看不惯小白脸装腔作势的模样,但这陈老头更不对他胃口,尤其是昨夜折腾得大家伙儿觉也睡不好,一时火力全开,集中猛攻。
陈决被对方这话气得顿时吹胡子瞪眼,全京城他就跟这位刺头王爷最不对付,成日管他老头长老头小的叫,他几次到圣上面前含沙射影,但圣上都跟听不懂似的只会感叹两句小王爷豪迈直率的热血性子,此外不予置评,搞得他拿这位世袭王爷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想到正事,还是深吸了几口气,把燥火压了下去。没理会人,和气地对薄易笑道:“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薄易淡淡垂眸,看向不到他胸口高度的兵部老儿,颔首道:“那薄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就要拿过随从手上拿着的弓箭,谁想被陈决拦住了。
陈决“欸”了一声,呈上了自己准备的,道:“大人那弓难使,不如试试老朽的。”
郝光远听他这不要脸的臭话都想踢人了,这特么又沉又钝的玩意儿也配叫弓箭?
谁想薄易无甚反应,像是眼瞎看不出好坏,到了句“多谢陈侍郎”,便接过弓调试。
郝光远简直无话可说了,这小白脸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种破弓就算是右撇子都没几个人使得惯吧。
不过周围其他人没瞧出其中的名堂,还挺想看看首辅右手到底如何。若是落了靶,也好叫他们心里平衡些。
薄易先用左手调试了下弦身,不紧不慢,陈决怎么看都不觉得对方有半点慌张。
因为用的右手,所以为了“别太欺人”,将靶子的距离调回了二十米。
大家本以为首辅大人右手持物,需要适应好一阵子,谁想跟左手射箭时一样,弓一调好,也不跟人打招呼,箭就离弦射了出去,甚至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侧眸望去:
嗯……正中红心……
众人跪了,噢,这就是不擅右手。
作者有话要说: 把前两章易哥受伤的手改了一下,换成右手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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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薄易不紧不慢地放下弓箭, 对靶上的成绩并不在意,口吻疏离却又富有涵养地微微颔首:“让侍郎见笑了。”
陈决原本想着这弓又沉又钝,如果对方右手有伤, 起势时难免会露出破绽,但显然对方身体好着呢嘛, 一个左撇子把右手惯用到这种程度,简直恐怖的逆天。
干巴巴地讪笑两声,道:“大人当真名不虚传,让老朽大开眼界。”
薄易谦虚地应了声“侍郎过奖”, 突然抬眸看了眼边上一直悠悠看戏的姜九黎,意味深长地来了句:“若真要说大开眼界的话,还属当年有幸见得摄政王殿下左手射箭的天人之姿, 让薄某至今难忘。”
众人哗然, 这年头左、右撇子切换都已经那么随意了吗,一个左撇子惯用右手已经够瞠目结舌了,好好的右撇子也开始练用左手,还给不给常人留活路了。
连郝光远和虞优听了这话都有些出乎意料,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对这点可是半点不知。
作为正主的姜九黎却是蓦地哽了哽, 狭着眸刮了某人一眼:“……”
他不就是方才置身事外没出声帮衬一下么,犯得着这当儿跑来搞他?
什么天人之资、至今难忘, 说来都是扯淡。
薄易和他六岁起在太师院同出同入,那时还孩子心性,两人同为同辈中的佼佼者,难免起了一争高下的心思, 但又偏生样样不相上下。
于是两人相约了一次比武,心高气傲下都用的对方的惯用手,从弓、弩、枪、刀, 到剑、矛、盾、斧、钺……十八般武艺从头到尾比试了遍,最后状况自然是惨不忍睹。两人跟被水打湿了的纸片人似的,力道掺了棉花,轻飘飘地乒铃乓啷乱敲一顿,谁也用不顺对方的惯用手,把好好的比试硬生生变成了一场过家家。
姜九黎不喜欢浪费时间做效益不大的事,是以右手用的顺,便再也没练过左手,薄易那小子明知道这点,还非要膈应他,气得殿下当场就差冷呵一声了。
首辅大人却觉得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得加两分火候,于是将手上的那把钝弓递了过去,面上却是对陈决道的:“侍郎应该不介意将爱弓借给殿下一试吧。”
陈决哪里敢说声不,连忙哈腰应了下来。
首辅温润地笑了笑,一脸无害地对姜九黎道:“殿下,陈侍郎的这把弓不错,想来您一定会用的顺手。”
姜九黎:“……”
冷冷垂眸睨着薄易手上的弓,肉眼可见的嫌弃。
头疼地轻啧一声,隽逸的面容上大写的生无可恋和厌世感。
郝光远看他接过弓,没忍住讶异了一下,凑人耳道:“九黎,你真会使左手啊?”
姜九黎面无表情,眼底一丝波澜不起地看他:“你说呢。”
郝光远:“呃……”
意会过来的小王爷猛拍大腿,我说呢嘛,果然又是那个小白脸从中作梗!
首辅没给殿下留退路,殿下只好将弓身拾了起来,全程瘫着张脸,充满不快。
不知情的围观者充满新奇,连皇帝老儿都翘了二郎腿,伏在案上,望向这边的景象。
姜九黎默默地拉了拉弦身,感受力度。
一秒后,他抿了抿唇,侧目死亡凝视了一下陈侍郎,引得后者连连冷汗。
要知道陈决先前敢用那番话糊弄薄易,是料定了在朝为官,对方不会和自己明面上过不去,但这位摄政王殿下可不是看谁面子行事的主儿,他要真不乐意了,光一张嘴都能埋汰死人。
哈腰擦着额间的涔涔汗滴,实在没胆与人目光直视。
许久,姜九黎方拉弓起势,也不着急,就这么吊着众人胃口,慢腾腾地瞄准。
约摸是找到点手感了,还非常傲地抬手让远处的侍童将靶子距离往后移了十米。
惹得薄易没忍住嘴角若有若无轻笑,看向别处。
潜在树上护卫的清风表示看到这幕一点都不担忧,他家殿下没正统学过左手射箭确实不错,但一个能把双刀流使得炉火纯青的人,有些身体的反应早就刻到骨子里了。
这不,就在郝光远和虞优商量着一会儿某位殿下丢了颜面、下不了台,他们该如何帮人救场时,长箭破势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抵靶心。
隔着远远的距离,大家听到一声木板的碎裂,紧接着只见箭靶穿破,长箭仍势不可挡地向后疾驰而去,最后定定地钉在南向的围墙上。
“……”
场上呆若木鸡几许,紧接着爆发出轰雷般的拍掌叫好声。
姜九黎却是臭着张脸,将弓扔回了陈决怀里,虽一句话没说,但显然看得出他对这把弓的意见很大。
郝光远望着箭靶上的圆孔,咽咽口水,惊疑未定。得嘞,果然是他操心太多了,还真没见过九黎是有什么事做不到的。
姜九黎射完这箭,便旁若无人地离了围场,没走几步就察觉到身后清风跟了上来。
斜眸睨人,有些不待见:“不是让你护在薄易身边么。”
清风耸耸肩,没想到殿下被薄爷坑了一把,还不忘惦记人,解释道:“薄爷右手的伤估计开裂了,属下想着一会儿带若雨过去给他包扎。”
姜九黎冷哼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添了一句道:“过一个时辰再带若雨去,让他多疼一会儿。”
清风被自家殿下的小脾性逗得几分好笑,唯首应下声来。
——————
一个晨间的箭术大赛浩浩荡荡地拉下帷幕,小儿组中七殿下夺得头筹,十一殿下位列第三,小太子则名落孙山。
摄政王殿下和首辅大人并列及冠组第一的佳绩,这让皇帝有些许发难。
他只准备了两颗长生丸,一颗给了小儿组的七儿子,剩下一颗却不知该颁给弟弟还是首辅。
正想着要不要回去再熬制一炉给人补上,就听两人低着声“相亲相爱”地互相谦起让来了。
弟弟:“你不是受伤了么,正好吃颗长生丸补补。”
首辅:“不敢当,殿下乃国之栋梁,大启不可一日无殿下,理当由殿下服下这颗长生丸。”
弟弟“呵呵”两声,不容置喙地下了最后通牒:“薄易,这是本殿的命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首辅:“……臣领命。”
虽然全程目睹两人相互推脱,甚至都没碍着他在场委婉一点,皇帝表示自己脆弱的心灵有些受伤,但最后给人嘉奖时还是非常兴致高昂。
薄易面带沉重地接过这份无法拒绝的厚奖,尤其是听皇帝老儿对他祝愿什么“千百年后希望你我还存于世间,做永远的君君臣臣”,内心更是复杂无比。
天子所赠,自然没有丢弃的道理。不过才到台下,便想出了法子,径直朝小太子走了去。
小太子以为师傅是因为自己没得成绩,特来教训的,蔫蔫地冲人行了个礼,主动认错道:“师傅,是孤让您失望了。”
薄易摸摸人脑袋,一本正经地宽慰道:“殿下还小,此番表现已属不易,为师欣慰,故而这是特意给您的嘉奖。”
小太子眼睛一亮,没想到没拿到名次也会有嘉奖,抬眸看到是头筹才会有的长生丸时,心中更是难言地感激澎湃,郑重地接过瓶子,慷慨激昂道:“多谢师傅,孤日后一定不辜负您的教训和期望!”
薄易耐人寻味地笑笑:“殿下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