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位名作家——富茶礼
时间:2020-08-19 09:52:08

  昨日回府她便去了富贵窝存放读者礼物的屋子。
  两年前起,她就有一个署名“无名”的读者,一直给她寄些千奇百怪、且派不上用场的礼物。
  之前她一直用来美白养颜、驱赶蚊虫的金疮药便是那人送的,除此外
  还有种种让人乍一看难以读懂的手写典籍,其中有关风水八卦的册子分了好几个层次等级,册子的主人以异常自大的语气在边角处做了许多批注,虽有卖弄学识之嫌疑,但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讲解十分通俗易懂。
  她早初只摸索了中级的,在建造秋府时便套用在了府邸的园林设计上,不过后来莫名被姜九黎破解闯入,便以为没用处,扔到一边。
  直到近日有性命之险,这才重新找了出来。
  昨日特意隐瞒没有告诉莲巧,就是为了想在她身上验证一下。莲巧武艺不差,行事又保守稳健,既敢这么跟她保证,必定是十拿九稳。
  反正她这些年没少过过死肥宅的日子,预计秦克耶的手伤少说要几日调养,等舞台剧的首映结束,她便宅在府里,筹备下本新书的内容,跟对方耗上一耗,就不信耗不赢了。
  心儿和婆婆原先只是按照小姐吩咐做事,并不了解个中缘由,如今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彻底绕糊涂了。
  “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方才说的秦克耶又是谁?”
  沈宴秋怕两人担心,挑拣着将事情说了说,只道自己在外头得罪了人,生怕报复。只字不提对方秦人的身份,她还砍断了那人的手。
  总之她会把一切安排好,无论发生什么,都至少不会把心儿和婆婆的安危牵扯其中。
  ————
  初七。月夜。
  风满楼灯火通明。
  士兵们脱下厚厚的盔甲,携妻带子,拿着入场券兴高采烈地在风满楼前排起长队。
  酒楼里的大厨们天未亮就开始准备酒菜,满堂的小厮来回上菜,香味扑鼻。
  等桌上的菜肴摆放好,大伙儿也差不多入了座。
  酒楼里的小厮、小保、大厨们也纷纷占了两张桌子,一同用膳看戏。
  左侧高台上的黑色幕布还没掀开,密不透风,莫名渲染开一股神秘的氛围,弄得大家兴致格外高昂。
  最初飘来的是一阵悠扬的笛声,婉转悦耳。
  这么些日子,城中百姓早已对这段旋律熟记于心,一开场便有孩童在底下大喊:“是须尽欢!是须尽欢!”
  幕布缓缓向左移动,坐在最右侧的乐人们率先映入眼帘,在短短的前奏过后,众音齐奏,管弦的音律交融在一起,辉煌异常。
  一首曲子奏完,高台上的景象彻底映入眼帘。
  场景布置的是繁华的闹市街头,饰演京城第一才女的秦香香女扮男装,在府中侍从丫鬟的追赶下,于人群中奔跑乱窜,场面喧闹嘈杂。
  顽皮的大小姐偶遇路边的一座华贵轿辇,趁人不察,便直接钻躲了进去。
  马车很大,车帘尽数撩到一侧,底下的人正好可以看到里头的景象。
  饰演首辅的闻竹正靠在榻上闭眼小憩,听闻动静,长眸微睁,近乎风雷电彻之势抽出佩剑,直抵秦香香眉心,嗓音清冽:“何人。”
  只是想要躲避家中下人、却不想性命受胁的秦香香惶恐瞪眼,几乎一秒认怂地双手高举投降:“少侠饶命!”
  ……
  第一幕的剧情相较话本有些许改动,把男女主人公的戏剧冲突画面直接放在了最前面,不一会儿就引着众人,跟随台上人物的一举一动,进入情境。
  沈宴秋几人在七楼的雅间,围长廊上看了几幕剧情,便回屋落座用膳。
  忙了好些日子,大家都累得筋疲力尽,沈宴秋以茶代酒,依次敬了虞优和司徒芊芊一杯,感谢两人筹办期间帮她做的诸多事务。
  司徒芊芊豪迈得摆摆手,一口将杯中的美酒饮尽:“这有什么,我还要好好谢谢宴秋你呢!要不是你邀我一起,我这辈子都没尝试做过这么有趣的事情!”
  沈宴秋笑:“只要您不责怪我免费使用您这个劳动力就好。”
  司徒芊芊说来就激动:“又不是真金白银才叫钱,你前几日送我的那盒全套周边,宫里芸姐姐、寻安姐知道后,别提有多羡慕我了呢。”
  所谓周边,除了沈宴秋与河平都庄大小姐签下的服饰协定,此外还另约了手工艺人,捏出此次舞台剧所有主演的泥人塑像,作为礼盒纪念装在风满楼柜台处售卖。给司徒芊芊的那盒是做出来的第一套成品,正式的还需几日后才在市面上流通。
  沈宴秋当时没多想就给了司徒芊芊一份,现下发现疏漏,不由懊恼地轻拍了下脑袋:“是我疏忽了。正好明天的首映日寻安姐她们一并会来,我届时再给她们补上,希望她们不会怪责。”
  虞优拉下沈宴秋拍自己脑袋的手,把她放到桌上,不甚在意道:“这有什么,她们白嫖的难道还有理了?”
  沈宴秋和司徒芊芊相视一眼,忍俊不禁,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这场演出大约持续了两个时辰,结束时外边的天都黑透了。
  沈宴秋和司徒芊芊先下去与秦香香、闻竹他们慰问了一番,让他们吃完宵夜早些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晚的那场,便和大家告别,随着人潮往外走。
  不知酒楼外发生了什么,人群突然堵在一处,还有不少男子纷纷下跪,一脸恭敬肃穆模样。
  司徒芊芊因为开心,喝的酒有些多,神经慢半拍地没发现异样来,牵着沈宴秋的手,嘴上还叽叽喳喳地道着:“我的马车就在外面,一会儿先送你和莲巧回府……”
  “咦。”司徒芊芊往外挤时,这才瞥见旁边空旷道上的白马,以及后头两列整装待发的侍卫随从。
  她没将这些与自己联系起来,朝人指了指,笑嘻嘻地覆到沈宴秋耳边道:“宴秋,难道摄政王今晚也是过来看你舞台剧的吗?”
  沈宴秋脸上却有些笑不出来,她似乎从姜九黎的脸上看出了某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果不其然,清风上前,冲两人依次行了个礼,最后冲着司徒芊芊的方向道:“司徒夫人,我家殿下有要事与你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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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许是女人生来的第六感, 司徒芊芊嘴角的笑容僵了僵,仿佛预感到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干笑着指指自己:“是来找我的?”
  清风颔首, 脸上露出晦涩抱歉的神色。
  沈宴秋眼皮微跳,寻求确认般地朝不远处的姜九黎望去。
  后者眼波清冷, 一如既往的沉敛、不露声色。若非发生十万火急之事,他不会挑在今夜找上这里。
  像是已经确认发生了何事,沈宴秋的一颗心无限下沉,攥着司徒芊芊的手也紧了紧。
  到头来一行人还是退步回到了风满楼。
  围观人群众不明所以, 被姜九黎带来的皇家侍卫驱散开。
  酒楼装潢的明灯彩帐还没撤下,鲜丽的场景里,门边包围水泄不通的侍卫们为其染上浓厚一墨, 空气沉重压抑。
  姜九黎和司徒芊芊单独进了一间屋子, 沈宴秋候在外头,心情难以言喻。
  明明一盏茶的时间前,大家还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此刻却是变故降临, 将过往伪装出来的平静打破的丝毫不复。
  虞优方才到后台安排闻竹他们下去休息,回来时才发现沈宴秋去而复返, 大堂里还多出了许多神情严肃的侍卫,问了管事才知是姜九黎的人手。
  犹疑地打量四周,朝沈宴秋走近,刚巧发现站在一旁的清风, 于是问话道:“清风,你家殿下呢?”
  清风眼观鼻鼻观心地秉声道:“殿下与司徒夫人进屋商讨要事去了。”
  虞优讶异挑眉,不明眼下状况, 自顾调侃道:“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近到可以共处一室了?”
  清风苦笑:“还请二爷一会儿莫要在夫人面前说起这样的玩笑话,司徒家已陨,镇远将军他……”
  他低垂着脑袋,沉沉道出最后两个字:“叛了。”
  这句话有如平地惊雷,震得一室无声。
  边上始终一言不发的沈宴秋瞳孔轻颤了下,即便事前有心理准备,但听到最后通牒时,还是没忍住一阵波澜。
  虞优只当自己听错了,一边扇扇子,一边干笑道:“清风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司徒允文和司徒老爷子一同戍守边境,有当爹的镇压,他这个做儿子的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况且城里还有个美娇娘等他,谁会这么想不开的抛国弃家。”
  清风不忍道:“镇远将军爱上秦国公主,数月前便与骠骑将军决裂。如今洪化州一分为二,两军对峙,向京中传信的兵马屡被拦下。直到此番殿下察觉,派了镜夜他们前往打探。晚间镜夜刚回临安,身受重伤,将骠骑将军的书信呈给殿下后便昏迷过去,如今生死未卜。”
  沈宴秋震撼,她从未想过芊芊姐的丈夫是先背叛了两人的感情再背叛的国家,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其中的打击远远大于先叛国再叛家。
  虞优深吸几口气,仍是难以消化眼前这个消息,啐骂道:“司徒允文这个畜生……”
  骂人的话刚脱出口,便被沈宴秋拉着胳膊阻止下了。
  只见屋门打开,司徒芊芊与姜九黎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司徒芊芊看上去除了脸色苍白了些,还算沉静,眼睑低垂,仿佛只是喝醉了酒,变得几分寡言少语。
  她走到沈宴秋跟前,扯扯嘴角:“抱歉啊宴秋,我可能没办法送你一起回府了,我还有别的地方想去一下。”
  沈宴秋有些不放心她一人,欲言又止,看了眼后方的姜九黎,对方冲她点点头,只好佯装无事发生,道:“你今晚喝了不少酒,别在外面呆太晚,早点回府,然后好好睡一觉。”
  “嗯。”司徒芊芊冲她笑了笑,侧身走开前,脚步停顿,终是没忍住,回身拥抱了她一下。
  沈宴秋感受到司徒芊芊抱自己的手在颤抖,耳边甚至能清楚听到她克制隐忍的呼吸声。纵然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抬手搭上她的脊背宽慰轻拍。
  司徒芊芊隔了那么几秒,便松手放开了沈宴秋,脸上已然恢复为平日那副轻松欢快的模样:“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沈宴秋没拆穿她强撑出来的面具,跟着扯出抹笑,如常与她告别。
  等人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这才彻底松颓下来,揉揉眉心,说不出的疲惫。
  姜九黎缓步走到她身侧,宽声道:“我会派人跟在她身边,不会出事的。”
  “嗯。”沈宴秋低低应了声,情绪低迷。
  今晚的喜悦在这场变故下冲刷地一干二净,连周围的彩帐映入眼帘都变得刺眼,拉上莲巧和虞优告辞,便离开了酒楼。
  虞优没阻拦,毕竟他自己都还没从中晃过神来。
  莲巧安静地跟在沈宴秋身后,她早初跟在薄爷身边做事的时候,便对此事知晓一二,看姑娘伤心,心中也有些不好受,但那些宽慰的话由她说来只会显得苍白无力,是以只是默默陪伴,没有出声。
  时间几近子时,偶有晚风吹过,街道上萧凉无比。走出几步,连人家的灯火都黯淡下来。
  只听身后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窸窣轻响,不等回头,就见月光下一匹毛色如雪的白马高扬马蹄,嘘地一声在身侧停了下来。
  如练的月色里,姜九黎居高临下地冲沈宴秋伸出手,言简意赅道:“上马。”
  沈宴秋默了默,再看看后头的皇家侍卫队列,没反应过来:“……嗯?”
  姜九黎以为她是不愿意,烦躁地轻扯眉梢:“或者你自己会骑马?”
  他说着抬手,命令清风下马,让出马匹来。
  “不,不是……”沈宴秋打断,被姜九黎这出弄得都忘了原先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试图缕清思绪道,“殿下让我上马是要作甚?天色已晚,您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
  “送你回府。”
  姜九黎不自然地别开眼,继续道:“秦克耶这些日子应该就会找上门来,其实你跟在我身边最安全,你若愿意的话,今晚与我回宫也是可以的。”
  沈宴秋惊得呛了呛:“多谢殿下好意,不过宴秋一人应付的过来,就不劳烦您了。”
  姜九黎蹙眉轻嗤:“你靠什么应付的过来,就靠这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小丫鬟?”
  突然中枪的莲巧:“……”
  行吧,被古往今来第一人的摄政王殿下说做三脚猫功夫,似乎也还可以承受得过来。
  莫名被人看扁了的沈宴秋顿时没好气,于是换了种阴阳怪气的语调道:“那您又靠什么护我周全,上回陷我于危险境地的可是殿下您。”
  姜九黎狭着眼,舌尖不动声色地抵了抵后槽牙,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就在沈宴秋以为他要恼羞成怒、大下杀手时,却见姜九黎不耐地轻啧一声,竟是翻身下马,妥协道:“你不必说这些话来气我,我说了会护你周全,便一定会做到。你既不会骑马,又不愿与我共乘,那就徒步回去吧。”
  说着自顾上前带路,像是默认她答应下来。
  清风看主子走开,冲沈宴秋比了个“请”的手势,后方的数十位皇家侍卫也一同躬身,以示恭请。
  沈宴秋倍感压力,抚抚额梢,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漆黑的夜路突然多了那么多人同行,沈宴秋不得不承认确实让人感到“安心”许多——
  沿街许多睡下的人家,听到街道上的动静,纷纷点亮烛火,隔着窗纸偷偷往外探视。
  到头来,大半座城池的灯火都亮了,亮如白昼,夜路清晰,可谓前所未有。
  沈宴秋暗暗挖苦:“殿下不觉得此举极有扰民之嫌吗。”
  姜九黎凉凉瞥她:“是你不愿与本殿回宫,若是走了官道,岂会有现下这般困扰。”
  沈宴秋凝噎,竟发现自己无力反驳,只好发挥那套胡搅蛮缠的耍嘴皮功夫:“您这是把罪责推到我头上来了?从古至今,男子与女子说话素来只有‘是是是’、‘好好好’,以及‘我错了’,殿下你到底懂不懂与姑娘家的相处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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