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还是颇为硬气地回绝道:“不行,除了这个,其他都能答应。”
姜九黎轻啧一声,看她别过脸,一副“接下来你说什么我都油盐不进”的娇蛮样子,越发觉得女人这种生物麻烦。
罢了,届时再想别的法子。
姜九黎勉强松口道了句“行吧”,这才慢吞吞地看向俯首跪地的老太太。
老太太跪着半天,始终不见摄政王表态,正卸下心神打算稍稍伏起身,就听摄政王敛声煞有其事道:“确实罪该万死,沈老夫人擅取皇嫂赠给秋秋的手镯,未免太不把皇家威仪放在眼里。”
这句话差点让沈宴秋直接被自己的口水一口呛死,抬手就是往人腰间送去一拳,压低音量啐道:“你管谁叫秋秋呢,恶不恶心。”
姜九黎眯了眯眼,掌心包住她的拳头,让她动弹不了。
这女人哪儿惯的毛病,动不动就打人,难怪能一斧头把秦克耶的手砍劈了。
侧过脑袋,薄唇贴近她的耳廓边,凉凉道:“我若说我方才一时忘了你的名字,只记得十六管你叫秋秋姐姐,你信么。”
沈宴秋缄默一瞬,姜九黎这人实在太正直过头了,说出的话让她不信都不行。可他刚刚不仅跟她自称了“我”,还叫了声“秋秋姐姐”,虽不是直接唤她,但……
作为一个实打实的声控,沈宴秋觉得自己的老脸似乎红了。
好羞耻。
“姑且信你一回……”沈宴秋哼了哼,心头不合时宜地涌上一股恶趣味,当场想了个称呼膈应对方道,“姜姜?”
姜九黎脸色瞬间黑了黑,看她的眼神耐人寻味。沈宴秋则对着他皮笑肉不笑,挑衅十足。
两人明面上虽仍保持着手挽手的姿态,但暗地里却是较量了好几来回。
对此毫不知情的老太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惊肉跳,她本以为摄政王对沈宴秋最多是一时兴趣,谁想两人关系已经近到可以见长辈的地步。谁人不知,先皇去世后,当今圣上和皇贵妃对摄政王而言,长兄长嫂如父母,皇贵妃既送了沈宴秋手镯,岂不代表默认或者是看好两人的关系?
想到这儿,老太太只觉得脖间一阵凉意,一边将玉镯从手腕上摘下,一边爬身朝摄政王靠近,举着镯子惶恐颤声道:“殿下误会了,这玉镯是秋儿主动借我这个祖母戴的,老身怎么可能私自擅取呢。”
她说着拽拽沈宴秋的裙摆,暗自施压道:“是吧,秋儿,你快帮祖母在殿下面前解释两句。”
沈宴秋看见老太太的嘴脸就嫌恶恶心的紧,单手提过衣裙一角,躲过她的碰触,不咸不淡道:“父亲好歹也是朝廷从二品的官员,祖母您这一身小偷小摸的毛病,也是时候该戒戒了,免得日后传出府外,那才是真的败坏名声。咱们做错事讲究的是及时改正,您让孙女替您撒谎隐瞒,莫不是想陷孙女于不义不孝。”
她说着微探下身,只用两根指头夺过老太太手上拿着的玉镯,扬到身侧,对老太太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道:“心儿,拿去用热水泡泡,擦洗干净了再放回我屋里的首饰盒里。”
“你这个孽障!胡说八道什么呢!胆敢对我如此不敬!”老太太脑袋都要气晕过去,当即扑起身子想与沈宴秋撕打。
“放肆!殿下面前谁敢动手!”清风适时拔剑,挡身在前。
姜九黎这时候才不紧不慢地插声道:“若要人敬,先要敬人。沈老夫人往后的一言一行,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沈大人的仕途考虑考虑。”
老太太看到剑光的那瞬就软了身子,再听姜九黎提及儿子的仕途,再也不敢喘大气,连忙认罪:“是老身错了,还望殿下开恩,殿下开恩。”
沈宴秋将镯子将给心儿,即便这么羞辱了老太太,还觉得有些不够。一想到方才捏手镯的两根指头上还沾留了老太太的气息,就有些难以忍受,于是对姜九黎道:“有帕子吗,借我用用。”
其实沈宴秋面对家中的几位老活宝,鲜少这般锋芒毕露,许是今晚司徒芊芊的事让她想要找个发泄口出气,亦或是有姜九黎在场,让她真的没了顾忌。
姜九黎瞥她一眼,“自己去洗手”这几个字几乎脱到嘴边,但在她的眼神威逼下,还是默下声来,从袖子里拿出枚白帕来。
和宝兴巷里曾给过她的那张一样,白色的丝质纹理,底下绣着个“姜”字,简约干净。
沈宴秋慢条斯理地擦净手,浮夸地将帕子一扔,任其悠悠扬扬飘了几秒,缓缓落在老太太跟前,这才道:“好了,时候也不晚了,今日的事宴秋就不与祖母计较了,还望您往后不要再犯。我与殿下还有些话要说,祖母慢走不送。”
老太太看到飘到手边的白帕,喉间几乎闷出一口血来,却只能忍气吞声,再次冲摄政王虔敬地俯了俯首,这才敢唤身后的嬷嬷扶她离开。
婆婆担心老太太出院子绕进迷阵,找不到出口,又会大闹一场,便以送人的名义,一同跟着出院带了好些路。
人群一散,屋子顿显宽敞许多。
沈宴秋前秒扔帕子时还很霸气,这会儿怂兮兮地将帕子捡起来,本想直接还人,但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对姜九黎道:“要不等我洗了再还您?”
姜九黎:“……不必,送你了。”
沈宴秋也没客气,看看屋里沙漏,几近凌晨,奈何姜九黎没有分毫要走的意思,委婉道:“您看,我人也安全到院子了,您日理万机,是不是也该回宫歇息了?”
即便一个晚上问了无数次,姜九黎还是不死心,甚至搬上了老太太的借口:“确定不跟本殿回宫?倘若明日老太太还来刁难你该如何。”
他承认,院外的迷阵即便是辛小芝都不曾从师傅那习得拆解之法,更遑论秦克耶一类的莽夫。但他做事素来不喜未知、风险,把人放在眼皮底下,是他所能想到解决事情最高效了当、安全无虞的方法。
沈宴秋还是原先那个答案:“放心吧,您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名号有多好用,有今晚这么一吓,老太太至少个把月不敢来招惹我。”
她说着不知想起什么事来,有些介怀道:“对了,心儿之前说的宫里请帖是怎么回事……我这个人吧,虽然也没那么想去,但您这么刻意给我穿小鞋,是不是有些不厚道?”毕竟名单里若是有她,只不准就能免掉老太太今晚这遭了。
“宴请的名单不归本殿管,约摸是皇嫂单独给你拟了份贵客帖,你再等两日,倘若没收到,本殿再送你一份。”
听他这么说,沈宴秋顿觉自己方才那段错怪的话有些过分,尴尬地轻咳两声,决定邀他留下来喝杯茶,作为赔罪。
谁想姜九黎直接拒绝,淡淡道:“不了,既然你不愿去宫里,本殿也没有多呆的必要,困了,走了。”
说着扬扬衣袖,直接穿过屋门,消匿在夜色中。
沈宴秋咋舌无言,这年头做人目的性都已经那么明确了嘛。
边上清风抱歉地冲她颔颔首,也跟了出去。
————
上泉苑外。
走至出口时,姜九黎脚步蓦地停了停,对清风道:“本殿还有件事忘了与她说,你先走一步。”
清风想到主子与姑娘今夜的过近接触,有些欲言又止,但终是无法说出什么,欠了个身,便告辞离开了。
姜九黎根本没折身往回走,停在原地,望着清风的背影一点点远开,眸底如同一团纷杂的乱墨,格外晦深莫测。
直至方圆百米感知不到人气,这才出手将迷阵里的阵法布局改了改。
路径没变,破解之法却是大变……
他不喜欢用风险去赌一个人的忠心。
不拆穿,已经是他给的最后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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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次日, 夜里上泉苑发生的事很快传遍了沈府的各房各院。
在场的嬷嬷、随从将事情添油加醋地往外传,只道摄政王殿下与二小姐孤男寡女,于深夜相约私.处一室, 若非老太太误打误撞等在屋里,或许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传到最后, 直接变成了沈府喜事将近,府里多了个将要做摄政王妃的二姑娘。
沈群一开始对此事并不知情,他天没亮就做了轿辇去皇宫参加早朝,还是退朝后摄政王对他意有所指地道了句“管好府中大人, 莫要对小辈的东西贪得无厌”,他起先没懂,塞了几枚银子向清风询问, 这才知道昨夜摄政王曾造访自家府邸, 他那不争气的娘贪图二女的衣裳珠宝,被人当场抓了个正着。
沈群每每忆起摄政王说那话时的语气和眼神,就感到一阵丢脸羞惭,他好歹一届朝廷命官,家中母亲如此贪得无厌、毫不遮掩, 实在是让他下不去台阶,面子里子碎了一地。怒气冲冲地回到府中, 二话不说便朝老母的院落走去。
老太太这时候还在院子里气急败坏,如今全府都知道她在沈宴秋面前出了多大的糗。人言如流水,破坝而出拦都拦不住,一半的人在嘲笑她这个老人家, 一半的人则趋炎附势地商量着如何讨好那个孽女。
气到头上,只能靠丢杯子聊以解气。
“那个孽女当真以为自己攀龙附凤,就一辈子骑到我头上去了?就凭她那货色, 摄政王妃?呵,能做个妾室就感恩戴德去吧!”
“不行,我一定要把卿儿送入宫中,狠狠压她一头!”
“贱蹄子,你就等着和你那早逝的娘一样,身败名裂而死吧!”
沈群刚进屋,只听到一声破口大骂,紧接着一个青瓷杯落在他的脚边,摔成无数片,发出刺裂声响。
抬眼望去,大厅里更是混乱不堪,难以入目,连个落脚的地方都难以找到。
眼看着老太太又要抱起一个古董花瓶朝地上砸去,沈群严声呵道:“够了!您还要丢脸丢到什么时候!”
老太太似乎被吼得懵了懵,脸上出现一丝恍惚,仿佛天塌了的神情,脚下一软,无力地撑着一旁的桌案,不敢置信道:“连你这个做儿子的都嫌我丢人?”
沈群脸色黑沉,没有因为老人一时露出的可怜相感到丝毫心软,自顾抬手呵退守在两道的下人。
屋里的嬷嬷和丫鬟们因刚才那声吼,都吓了一哆嗦,早就想着逃离这是非之地,一得到指令,连忙垂首纷纷退了出去。
……
屋门一阖,里头发生了什么便无从得知。
守在院外的下人只听屋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大约一炷香后,沈群愤愤甩袖离去,而嬷嬷进屋服侍时,只见老太太瘫坐在地上哭作一团,涕泗纵流。
沈宴秋听心儿手舞足蹈地跟她讲起这件事时,好笑之余只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老太太一直以为自己儿子是个大孝子,不论做什么都会千依百顺地由着她,殊不知沈群实际是个大男子主义者,丢了脸面比要了他的命还严重。平日里私下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可一旦把事情闹到外人面上,尤其是皇室中人,估计连要了她这个母亲性命的心思都有了。
晚上风满楼正式首映,沈宴秋没打算出席,但司徒芊芊那里总归是放心不下,所以还是带着莲巧外出了一趟。
镇远将军司徒允文叛国一事在早朝时便传遍了朝廷上下,即便有骠骑老将军死守边线、守家卫民,依然对司徒家产生了巨大的打击。不少命官想借此削弱司徒家的势力,据说还是姜九黎在朝堂上力挽狂澜,才免去司徒芊芊被押送至大理寺审问的环节。
到了将军府,府里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透出颓丧消靡的气息。
门口带路的侍从告诉沈宴秋,夫人天亮才回来,进府后便一直呆在祖宗祠堂里,谁也不接见,一天下来滴水未进。同来拜见的南阳小王爷、摄政王、长公主一众也只能候在外头。
进了院子,还是长公主姜寻安先看到她,迎上前来,软声道:“宴秋,你也来了。”
沈宴秋颔首,看向紧闭的祠堂门:“芊芊姐还没出来吗?”
姜寻安长叹了口气,有些心力交瘁:“这孩子平日里随性洒脱,唯把司徒允文一人最放在心上,如今遭到心爱的人背叛,不知要多久才能放下往事走出来。”
沈宴秋又听姜寻安絮絮说了说,才知司徒芊芊昨夜回了白府——也就是她真正的娘家,呆了一晚。
司徒芊芊原名白芊芊,出身武家,三岁时父母便战死沙场,成为遗孤,是司徒允文牵着年幼的她带回家中,养在身边。对她来说,司徒允文是她的全部,成为他的妻子曾是她最为骄傲的一件事,她无比欢喜能在自己的名字前贯上他的姓氏。
如今,欢喜不复,骄傲不复,剩留下来的只有无尽的伤害与痛苦。
沈宴秋从前只知他们夫妻俩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还不知晓中间的这层缘故。
沉默片刻,道:“我进去劝劝她吧。”
天边的日头已经渐渐下移,再这么放任她独自待下去,只怕身子先一步承受不住。
姜寻安犹豫,朝自家弟弟看了一眼,姜九黎默许地冲她点点头,这才让开身来。
……
沈宴秋进屋后,没过一盏茶时间就将司徒芊芊带出来了。
姜寻安原本还愁眉不展地来回踱着步,被郝光远示意提醒了下才发现,不由面露欣喜,上前拉过司徒芊芊的手,又气又骂地责怪了一通,说到最后眼眶都红了,开始抱着人哭鼻子。
司徒芊芊拍着姜寻安的背,周身的气质都变得内敛深沉了些许,也不知是谁宽慰谁地安抚了她两句,这才让姜寻安在一边稍等,独自朝姜九黎走去。
“殿下,芊芊有个不情之请。”
司徒芊芊异常庄重地行了个叩首礼。
姜九黎默了默,眼睑低垂,眸色漆黑:“你说。”
司徒芊芊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想去洪化,请您把我编入征战秦国的军队中,我要亲自将叛领司徒允文带回朝中,向大启百姓谢罪。”
“芊芊姐你疯了!”郝光远第一个跳出来不答应,“洪化州现在情势那么焦灼,你一个姑娘家,倘若遇到危险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