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可是。”药研藤四郎犹豫了一下,虽然公主抱好像不太合适,但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姿势——无论是抗在肩上,还是提着后领,似乎都更不合适的样子。他的动作让少女惊呼一声。然而药研藤四郎兔起鹘落,不过十几秒之后,就落回了内屋的门口,强行开门将少女塞了进去,“乖乖休息。”
“可是……”隔着夹门,铃音就趴在那里,她的声音轻柔糯软,“只待在这里的话,我就看不见你了。”
药研藤四郎感觉到关在门里的女孩子,真是一个全世界最可怕的敌人了。
他应该锁上门就离开的。
可鬼使神差地,药研藤四郎停留在门口,出神地凝望了好一会儿的落雪。而身后的门缝里,那些声音仍然坚持不懈地钻了出来:“你……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为什么要这么冷漠吗?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烦啊?
药研藤四郎皱起了眉头:“名字很重要吗?”
“当然啊。”铃音认认真真地回答,“名字是一个人独特的标识啊,独一无二的,和别的什么人区分开来——刀剑应该也一样吧,每一柄刀应该都是独一无二降临于世的。”
是……么……
药研藤四郎没有说话。
很长的一段时间,四周都只有风雪的呼啸声。
铃音很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就……走了啊。”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哀怨——可是这么小的小孩子,又哪里能懂的什么悲伤哀愁呢?徒然惹人发笑而已。然而药研藤四郎的脚却像是在这里生了根一样,半点也挪不开了。
再站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类这样重视过了——这不是说,药研藤四郎对如今的主公生出了什么不满。只是,那位家主大人严格遵守着祖传下来的条令,亲而不近,疏而不远。这确实是维持稳定关系的绝妙办法,但时间久了,却不免让刀剑都会觉得落寞。
毕竟,任何一把刀剑,都渴望主人细心呵护,认真对待。
药研藤四郎也没有在门口等待多久,听到了主母回来的脚步身,他就像是一个轻巧的燕子跳跃上了屋顶,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
药研藤四郎以为自己又将会有很长时间,不会再看见铃音了。
然而他错了。
……
“什么?”药研藤四郎听到这样的命令,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去把铃音带过来,带到锻造室里,让她选一柄刀剑吧。”男人又重复了一次,如果说第一次还有些不情不愿,第二次就开始认命了,“毕竟还是答应了她,有一柄刀剑去贴身保护她的安全也好。”
药研藤四郎疑惑地听着:“铃音小姐会是……下一任的审神者……吗?”
不是只会在男性手中传承吗?
“不是。”男人否决了这件事,“只是让她唤醒一把刀剑来护身而已。”
可是,成为审神者,和唤醒刀剑,这难道不是一码事吗?
药研藤四郎感到很疑惑,但是既然家主已经这样说了,他就不再多问了。
不一会儿,男人就把久世铃音领出来了。和上次见面不同,这一回少女规规矩矩地穿着厚重的和服,肩膀上还围着厚厚的围领,几乎将小小的脸颊完全埋起来了。她跟在父亲身后,很是规矩地走着,只是时刻乱瞟的眼睛,才体现出铃音激动的心情。
她当然很激动。
激动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苍天啊,大地啊,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硬生生地熬过了半个月的前奏。虽然理智上明白,这是给游戏玩家熟悉环境的时机,但再怎么说,半个月时间也太长了——甚至连个强行加速都没有,这游戏实在是太简陋了。
哦哦哦,这是上次见面的小哥哥。
然而药研藤四郎目光直视,掠过她,落在了家主身上,宛如不曾认识铃音一样——这样的态度,还是冷淡的让人难过。铃音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了这个游戏不应该这样玩。不惯其中的缘由是什么,如果按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她一辈子也不可能成功地攻略任何一个刀剑。
她不应当等待事件触发。
——而是应该主动触发事件。
就像是之前,如果铃音乖乖地等在屋子里,就绝对不会触发之后的剧情了。也就是说,要抓住一切机会……吗?铃音隐蔽地扫了一眼守在父亲身边的短刀少年,并没有和他搭腔。虽然暂且还不明白这个背景设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对方装作不认识自己,平时又根本不在自己面前出现——铃音怀疑,这里大概有什么禁令存在,一旦违背对方很可能受到惩罚。
况且,她马上就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付丧神了。
“就是这里了。”
男人停了下来。
如果不是他这样说,铃音还真的看不出这是一间锻造室,房门上铺着一层灰,上面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根封条——然后被男人一下子扯了下来。铃音怀疑那封条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门被推开了。
地上的灰尘被吹起来。
铃音被呛了一口,她捂住脸,猛然咳嗽起来——就在这个时候,铃音感觉到自己的背部被轻柔地拍了拍,但等她抬起头往后看的时候,药研藤四郎又淡漠着一张脸,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是意外的温柔呢。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点亮了右边台子上的油灯,昏暗的光线照亮了整间屋子。四座锻造台冷寂地坐落在东南西北四面墙壁上,角落堆满了木炭和玉钢。而在墙壁上,挂满了长长短短形态不一的日本刀,大太刀,太刀,打刀,胁差和短刀分门别类地悬挂整齐。它们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看起来干干净净,没有堆积尘埃的存在。
灯光照耀过去,那些光滑的刀鞘还在闪闪发光。
宛如无数双眼睛,凝视着闯入这里的不速之客们。
铃音第一眼就落在了位于最中央的那把太刀,她原本就是彻头彻尾的颜党,而那把太刀又是那么漂亮,金光闪闪的刀柄,黑色的鞘绘画排列着月亮的图案——从上至下分别以上弦月,下弦月,满月,月食的顺序排列着,仿佛在昏暗中渡了一层柔光。
而这柄刀也恰恰是刀身上缠了最多符箓的存在。
——这几乎是明摆着在说,自己到底有多么特别了。
铃音下意识地抬起手指了指:“那是什么刀?”
男人没有回答她,反倒是一直都在装作不认识铃音的药研藤四郎开口了:“那是三日月宗近。”他顿了一下,“天下五剑之一,号称最美的刀。”
铃音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男人一看到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断然拒绝道:“不行,太刀太危险了,而且他们需要的灵力非常强大,你还小,支撑不了的——你可以选一把短刀,平野藤四郎或者前田藤四郎应该都不错……”
铃音的眼珠子还是落在那些大而美丽的长刀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就是美,多就是好。如果刀剑付丧神化形出来是漂亮的女孩子,娇小的身段肯定是加分项。可她是来打乙女游戏的啊,如果男方长得比她还娇小可爱惹人怜爱,她……只会将对方当弟弟看待的。
对,这个也要记在小本本上。
——开头可选择的男性类型也太少了吧。
“铃音!”男人提高了音量,将铃音从走神中唤醒了过来。这位久世家的家主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强调道,“唤灵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集中点注意力——等会儿,你把手放在刀身上。他们会自动汲取你的灵力,如果感到头昏目眩就赶快停下来。”
“不过,只是一柄短刀,铃音应该能承受得住吧。”
男人在好几把短刀中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取下一柄刀,放在铃音面前:“就这把吧。”
“我不想要短刀。”铃音咬了咬牙,“我能唤醒那些吗?”
她指着太刀打刀的方向。
“不可以……诶,铃音!”
几乎是男人拒绝的同时,铃音转身就跑,直接扑向那柄三日月宗近——然而她个子原本就娇小,又穿了不方便行动的厚厚的和服。几乎刚走两步,她身后的男人就追了上来。按照这样的速度,铃音还没有靠近那柄三日月宗近三步之内,就会被她父亲像是抓兔子一样地逮回来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
那么现在就只能是——
铃音陡然拐弯,脏兮兮地往地上一滚。她身后的男人没能料到她竟然突然改变方向,冲势让他往前多跑了两步,等他转过头来的时候,铃音已经连滚带爬地直接往最近的那一柄太刀扑了过去。
——危险!
男人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看管好铃音了。
在这间锻造室里,确实有很多强大的刀剑付丧神存在着。但相应的,他们同样需要审神者强大的灵力供奉——而久世家族里,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拥有强大灵力的人了。男人已经是他这一辈人里灵力最强大的那一位了,然而单独只供应药研藤四郎一人的灵力,他偶尔也会感觉到力不从心。
刀剑是分辨不出主人的极限的。
那柄太刀会直接将铃音抽成人干的——想到这样的场景,男人甚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
铃音的手终于紧紧地抓住了那柄不知名的太刀的刀柄。
思维空白了一瞬。
恍惚间,铃音似乎看到了一瓣柔软的樱花花瓣,落在清澈蔚蓝的水面上,涟漪顿起。冥冥之中,一双带着淡淡悲戚的眼睛张开了,清澈如水,清净如莲,就这样直接地与铃音四目相对凝视。
第三章
烟雾散去。
——身披袈裟,手缠佛珠。
一头浓密宛如绸缎的天青色长发,随着主人垂头的动作,在他的脸颊边垂直地滑落,颤抖地晃动着。铃音还趴在尘土里,从下往上仰望,仿佛那一根根晶莹透亮的长发是垂落而下的光线,平白无故地晃人眼睛。
这位僧人打扮的刀剑付丧神,低着头注视她:“……在下,江雪左文字。直到何时,战争才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呢?”
……哈?
这是什么意思?
铃音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之间都没能想好回答的话语——就直接被身后追来的父亲抱在了怀里。这个男人平时看起来很不近人情,但这个时候的关切却是做不得假的。他翻来覆去地将铃音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定了她确实是完好无损的之后——
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可能?难道她……
男人一个失神,铃音就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虽然没能理解这位付丧神说出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并不妨碍铃音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你好,我是久世铃音,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主人了。”
她灿烂的微笑让江雪左文字恍惚了一瞬。
叹息。
她又……又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
然后铃音感觉到一只手抚摸在自己的头顶上,她还能感觉到男人手上缠着的佛珠,凹凸不平的触感。真奇怪,这把刀剑为什么会露出这么悲伤的神色呢:“连这样的孩子——也要举起刀剑了吗?”
铃音:“……”
这是嫌弃她年龄小吗?
好、好过分!
铃音郁闷地皱起了脸,然而还没来得及和这位新降临的付丧神辩解几句,她就被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铃音几乎被这个巴掌打懵了,从小到大,她爸妈都没有打过她,第一个巴掌竟然是一个游戏里的角色给她的,这种意外的情况,让铃音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我是怎么教育你的?”
“谁准你乱跑了!”
男人显然是气疯了,甚至口不择言地说:“放弃这柄刀,用我给你选的。”
即便是被人这样当着面,命令他的主人舍弃他——然而江雪左文字的并没有丝毫动怒,他右手竖立在胸前,上面缠着颗粒圆润色泽朱红的佛珠,目光微微下垂。和大多数刀剑不同,江雪左文字并不渴望战斗——相反,他还是少见的和平主义者。
如果能够就这样沉睡下去,这样远离战斗。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在这方面,铃音也比她“父亲”想象的固执多了:“绝对不要!”她说着,一边死死地抓紧了江雪的袈裟,抗议道,“既然已经选中了江雪了,我就绝对不会再要别的刀剑了——”
“你……”男人也是大怒,“你还听不听话了?”
“不听不听不听……”
作为违背父亲想法的代价,当天晚上,铃音就被关进了小黑屋。说是小黑屋,其实也只是一个被遗弃了很久的屋子。在这座本丸——是的,铃音终于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了,就叫做本丸,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在这座本丸里,这样被废弃的房屋数目很多。
作为被惩罚者,铃音被勒令不准吃饭不准喝水。
除非是她诚心悔过,否则不准离开小黑屋。
呃,这个……不吃就……不吃饭了呗。
铃音倒是对这方面很看得开,虽然现在的科学早已经发展到游戏和真实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但作为游戏玩家,她还是有不少特权的——诸如会自动屏蔽掉过于血腥暴力的画面,各种负面状态反馈减少百分之八十之类的。饥饿和疾病自然也属于这个行列中,所以,虽然她建立的这个角色身体不太好,但铃音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感的。
不然她也不会做出在冰天雪顶中跑出去的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