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音:“……吭哧。”
江雪左文字抬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铃音憋笑憋的很辛苦,“只是外表完全看不出来,江雪竟然对家务活很感兴趣。毕竟……噗嗤……哈哈哈哈……”
“这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江雪左文字本来还想解释两句,但看着少女脸上笑颜如花,灿烂如阳光,又觉得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他原本期待的,难道不就是这种平凡又快乐的生活吗?这么说,这个本丸还真的很适合他。他认真想了想,最后回答道:“很喜欢。”
“什么?”
“可以自食其力,不用伤害他人……也不用注视任何人陷入悲伤的生活。”江雪左文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述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有多么温柔,“我很喜欢。”
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
铃音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然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
江雪左文字也后悔了,铃音明明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而已,他又说这些沉重的话题做什么。然而要让江雪左文字将气氛圆回来,大概比他冲出去杀人还难——后者不过只是违背了他自身的意志,而实际上,江雪左文字已经做到过无数次了;而前者……虽然他很想去做,却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个……阿嚏!”
铃音犹豫着开口,然而还没等她说出什么话来,一种不可违抗的力量就令她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这回就不是差点,那个惨烈的喷嚏直接让铃音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了。
之所以是差点。
是因为江雪左文字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好在江雪左文字无论做什么,脸上的表情都很少。即便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他的神色仍然是淡淡的。也幸亏如此,如果对方笑起来的话,铃音恐怕恨不得在地面上刨个坑出来把自己埋了——这该死的生病设定。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江雪左文字问她。
“还是睡一会儿吧。”母亲建议道,她说着,同时也打了一个哈欠,“我也有些困了呢。最近不知怎么,总是觉得没什么胃口,困顿想睡吧。”
“春困了吧。”铃音回答说。
她这个回答,让屋内两人齐齐看了她一眼。
铃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春困夏眠秋乏冬睡,不都是这样说的吗?”
“没听说过,你从哪儿听来的说法?”母亲好奇地问,好在她并不是真的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答案,被铃音的在书上看来的说法糊弄过去了。她大概是真的很困了,又打了一个哈欠,交代了几句就回屋睡觉了,她临走的时候,忍不住感叹道,“我也很久没有在这里,看到晴天了呢。”
很久没有看到晴天了。
铃音嘀咕着这句话,游戏里不会无缘无故给出奇怪的信息,而那场大雪……她之前就有些在意了,更别提现在更是明目张胆的提示。那么,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是什么导致了那场数年不停的大雪,又是什么让它停了下来呢。
线索真的太少了。
铃音无可奈何地被母亲赶回了自己的房间,然而讲道理,她又不是树獭,需要一天睡二十四小时的。她恼火地坐在榻榻米上,表示这样的开头是在是太考验玩家的耐心了:“为什么不多给我一点线索呢?这样慢吞吞的,到底猴年马月才能搞明白啊……”
“你想搞明白什么?”
铃音下意识地回答道:“……大雪。”
“这还不简单。”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里充斥着浓浓的鄙夷,好像是稀奇铃音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因为你成为了这座本丸的审神者啊。”
“什么?”
铃音愣了一下。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当惊讶,本来应当只有她一人的卧寝内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还是惊讶自己怎么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审神者——真的一点仪式性的东西都没给她啊,这么突兀地说她已经成为了审神者,这让铃音狠没有实感诶。
她下意识地抬头向发声处望去。
只见房梁上,懒洋洋地趴着一个白色带花纹的毛绒绒小动物。
“你是……”铃音歪了歪头,“小狐狸?”
“说狐狸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加一个小啊。”那位不明生物郁闷地在房梁上摇摇尾巴,“你好啊,新晋的审神者,我是这座本丸的狐之助。嗯,按照道理来说,大概是辅助审神者熟悉本丸的助手吧。别看我个头小小的,实际上比这座本丸还要大呢——这里的第一位审神者,就是我领来的呢。”
诶!终于来了一个新手教程了吗!
……这来的也太迟了吧。
第五章
“我是狐之助。”
“引导新人审神者的狐之助——不是什么玩具……唔啊,也不是什么宠物,是狐之助!作为新人,你最好对前辈的态度尊敬一点——松手啦,再这么揉捏我我就要咬人啦!”
“摸一摸又不会少一块肉。”
铃音完全没讲狐之助的警告当回事,就在她正要认真研究一下,狐之助的性别时,这只不过巴掌大的小狐狸浑身的毛突然炸起来,尖利的小牙齿就亮出来了——铃音被吓了一跳,手一松,就只能不甘心地看着狐之助一转身跳到了高高的屋顶房梁上。
啧。
……真遗憾。
铃音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狐之助哆嗦了一下,这个外表甜美可爱的新审神者,骨子里简直和恶魔没有什么两样了,早知道,他就装死不出来了,反正现在传承遗失的差不多的久世家,也基本不知道它的存在了。
铃音暗自比划了一下一人一狐的距离,无可奈何地承认,如果狐之助想逃跑的话,她大概很难拦得住对方。因此,她也收拢了点,露出一副乖乖倾听的神色:“为什么说,我成为了审神者,大雪就停了呢?”
铃音察觉到,审神者的设定,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复杂些。
“顾名思义,就是聆听神谕,辨别神灵的存在。”
“哇,好厉害啊!”
“听起来是这样的,毕竟,这是政府当年坑骗人进坑的说法,当然怎么好听怎么来。”狐之助懒洋洋地说,用后腿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全然不觉得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就像是军队骗人去死的时候,总会给一些崇高的理由一样。”
铃音:“……”
喂,这样直白真的好吗?
“不过,现在政府也不在了。”
狐之助的声音低沉下来,连耳朵也一起耷拉下来。不过,这点伤感也就转瞬即逝,狐之助顺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解释道:“之前政府还在的时候,审神者就是供给刀剑灵力,然后刀剑和溯回军战斗,来保护历史不被修改——不过现在,没有溯回军也没有政府了,审神者仍然是刀剑的主人……”
“……也是这座本丸的主人了。”
“本丸?”
狐之助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事情:“本丸是独立于历史线的存在,脱离常规意义上的时间和空间。它的存在本身就是被审神者维持着,不过,之前那几位继任者……”狐之助摇摇头,吞下了那个过于尖酸的评价,“所以,当这座本丸有两个审神者的时候,它自然会选择更强大的那个。”
“强大?”铃音迟疑地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说我吗?”
当然了。
怎么可能是那位,连当炮灰都不会被政府选中的久世家主大人。
“好啦,你之后就会明白的。”
狐之助跳下,直接没入了木质的墙壁里:“……审神者对于本丸究竟有多重要。”
诶?
见到狐之助要跑了,铃音下意识地就扑了过去。可最后还是慢了半步,刹车不及,脑袋就笔直地撞到了墙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咚。
铃音:“……”
疼疼疼疼。
……
江雪左文字盯着满厨房的各类厨具,感觉到了非同一般的压力——在铃音和她母亲离开之后,这个地方就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药研藤四郎也不在。
这位短刀目前正在田里劳作。
理论上还有饲马和演练场的切磋,不过这两处地方也都已经荒废已久了。
没错,现在只有江雪左文字一人(刀),需要为久世一家的人准备好午餐——但这个……到底……怎么用呢?
江雪左文字用执刀的手法拿起了汤勺,却觉得怎么都很别扭。他沉默了一下,调转了一下方位……还是觉得很别扭。算了,这个不是重点。江雪左文字如临大敌地转头看向了另一些东西。
生米,水,木炭,锅,各类酱料等等。
这些……先放哪个?
江雪左文字:“……”
他蹲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深沉地用交叉的手指托起了下巴,突然觉得,原来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到来了,也绝不意味着简单容易——
不,还是有他能做到的!
江雪左文字将事先洗好的黄瓜捞了出来,眯起眼睛,刀光一闪——刷刷刷刷!手起刀落,几乎是瞬间,被切割成整整齐齐连宽度都一模一样的黄瓜片了。
一声轻响,江雪左文字将太刀收回刀鞘中。
……这些还是能够做到的……吧?
江雪左文字又坐回了板凳上,再度用交叉的手背抵住了下巴,沉思道:“就算如此,我也无法高兴起来,毕竟这是出自战斗的……”
“咚。”
隔壁传来一声轻响。
瞬间,江雪左文字就将大拇指按在了刀柄之上,出于一种本能的敏锐,他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那是铃音的房间——而紧随其后的,小姑娘压低了声音的呜呜声,也被警惕起来的江雪左文字捕捉到了。
没有任何动摇的。
江雪左文字消失在了厨房里。
……
铃音还捂着额头,蜷缩地半蹲在地上。哗啦一声,横门就被粗暴地拉开了,一道人影映在地面是。铃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第一眼只看到被风吹的飘起来的袈裟。
“江……雪?”
铃音迟疑地说。
下一秒,她就被这柄太刀毫不犹豫地护在了怀里。江雪左文字警惕地环顾四周,在确认了视野里并没有什么敌人之后,他才慢慢松懈下来,向铃音道歉道:“抱歉,我之前听到你的惊呼……”
“哦。”铃音点点头,伸手比划道,“刚才……一只白色的小狐狸,然后它就跳进墙壁里不见了。”
她的描述让江雪左文字愣了一下。
那是……妖魔吗?
江雪左文字再度警惕地环顾一圈,很遗憾,仍然一无所获。对于常人而言,也许妖魔是很难以发现的存在,但对于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们,那种污秽又浑浊的力量,仿佛白纸上的墨点一样醒目。
然而没有。
恰恰相反的是,呼吸之间,全是小姑娘无意识散发出来的灵气——又干净又清冽,宛如初春白雪融化在山涧之中欢唱的水花,也像是清晨天光将明未明时鸟雀的第一声的鸣叫。
江雪左文字冷静了下来。
他现在才隐约地察觉,虽然自己从来厌恶战争,但对于梦想中的和平生活,始终处于一种极端不安的状态,仿佛一切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一睁眼一切就会消散开来。但是,这样毫无道理的隐忧,又怎么可能和铃音诉说呢?
江雪左文字低头看了一眼铃音。
这位容貌姣好的小姑娘,正乖巧地伏在他的胸口。刚开始,江雪左文字的破门而入无疑吓到了她,可这会儿,她又睁着明亮又动人的眼睛,没有半分少女应有的羞涩地直视着他,仿佛那就是一汪映着天光的泉水,清澈明亮地倒影着江雪左文字的身影。
像是幼兽般孺慕的眼神。
这感觉委实很古怪。
江雪左文字将铃音放下来,她落在地上的时候,还摇晃了一下,顺势就抓住了江雪的手臂——在隔着那件看起来颇为累赘的蓝色僧衣之下,他的手臂比想象中的更为清瘦,但也稳固。江雪左文字僵了一瞬,随即调整了一下姿势,更方便于铃音借力。
“真是谢谢你啦。”
铃音又揉了揉额头,她猜,额头大概已经肿了起来了:“那只狐狸……找不到就算啦。”反正如果有必要的话,铃音想,狐之助定然会再度出现在她面前的,“倒是江雪你……唔,我能叫你江雪吗?”
理所当然的答案,回答的时候却很艰难:“……自然是,可以的。”江雪左文字低下头,他很不适应少女对他表达的亲近,像是他这样厌恶战斗,总是说一些扫兴的话的付丧神,应该被主人疏远才对吧。但奇妙的是,轮起年龄和力量的话,应当是他照顾年幼的审神者才对,可事实上却微妙的反过来了。
铃音以一种无缝不入,宛如潺潺流水的姿态,悄无声息地腐蚀了他。
奇怪,明明他们认识还没有多久,不是吗?
“江雪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
“……”江雪左文字还没有给出一个确定的答复,他就被铃音狠狠地扑了过来——偶尔,他得说,铃音这种一惊一乍的性格很容易将人吓一跳——铃音死死地抱住了江雪左文字,因为身高差,即便是努力垫脚了,仍旧只勉强地够到江雪左文字的腰间。江雪左文字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才迟疑地将手掌放在铃音的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