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一咬牙,恶狠狠地说:“如果哪天你觉得奈落很可恶,却不知道离开了他哪里能落脚的话……可以来找我。”
这番话仿佛耗尽了犬夜叉所有的力气。
犬夜叉也知道,他并不能替代整个团队下决定,戈薇、钢牙、外加他自己,以及一个飘荡在外的桔梗就已经够乱的了,再贸然对一个貌美的少女做出这样的承诺,指不定钢牙要怎样冷嘲热讽呢!
但是……但是他如何才能做到,看到一个人滑落深渊的时候,却装作视而不见呢!
犬夜叉说完这番话,不由自主地涨红了脸。像是生怕被铃音发现了自己的羞赧,他抬起袖子一捂脸,脚下略一用力,就直接从树梢上跳走,不一会儿就隐没在森林里,再也看不见了。
第二十七章
铃音返回人见城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远远地往城门口一眺望,就看见一个瘦长的人影矗立在门口,他如瀑布般披散的水蓝色长发几乎被阳光照得发白。
铃音突然很心虚。
在视野中只有拇指大的人影慢慢放大,最终,江雪左文字的面容出现在铃音面前。他看上去始终是冷冷淡淡的,铃音的不告而别或是去而折返,都仿佛只是微风吹过寂静的死水,甚至不曾起波澜。
但铃音就是觉得,江雪左文字生气了。
她对自己的直觉非常迷信。
铁碎牙仍旧不觉得这是一件事儿,他大大咧咧地往江雪左文字面前一横,随口道:“唉,被你发现了啊——总之这是我的主意啦,总闷在家里,对心情也不太好。”
除了表面上的理由,铁碎牙还有希望铃音别朝夕和奈落面对面的小心思,不过他也精明,知道总重复“奈落不是好人”这样的话,只能徒劳地惹人生厌而已,才动了将铃音带出去的想法——反正只是一个小孩子啊,心性不定,被外界的花花世界迷惑了眼也不奇怪。
就算遇到了坏蛋,再坏谁能坏的过奈落?
江雪左文字冷淡地扫了一眼铁碎牙,他的眼睛原本就细而狭长,透着一股阴郁的气质。他温柔和善的时候,尚且可以称之为慈悲,但褪去了这层温柔的外壳露出刀剑本身的锐利时,一扫过去就让被关注者会有肌肤都被刺破的疼痛感了。江雪左文字冷淡地回答:“你想多了,我只是一把刀,刀是主人的工具……主人什么时候要来,什么时候要走,要不带上我或者其他刀剑,这都不是武器应当非议的本分。主人心情抑郁想要出门转转,我也不可能会有什么意见。”
还说没有意见。
铃音惊讶地睁大眼睛——你很早就不再喊她主人了。
这分明是已经气到突破怒气槽了吧。
铁碎牙正准备客气两声——但还没等他开口,一道影子就从他身边扑了出来,将铁碎牙的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江雪左文字简直无可奈何,从他本心而言,他一点也不想被铃音扑到,但如果他闪开的话……
……大概会脸朝地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能脑补出来,铃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然后坐起来捂着鼻子,秀丽的双眼眼圈微微泛红的模样。江雪左文字立刻就心软了,明明已经长大了很多岁了,然而铃音的性格似乎仍旧如同十一二岁初见的那会儿,有着近乎无暇的天真烂漫。
如何才能生她的气呢。
——作为刀剑付丧神,这也太过于“丧权辱国”了。
江雪左文字接住铃音,下一秒,狡黠的少女就直接死死抱住了他,温热而柔软的少女身躯就这样被他捧在手中,那温度几乎要将他烫伤。
铃音还仍旧不知道,自己有多造孽一样的,抬起头眼睛闪闪地看他——她先是咬了咬嘴角,才小心翼翼地喏喏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江雪请不要生我的气啦,因为江雪是我非常非常在意的人,因为我让江雪生气的话,我会手足无措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江雪左文字几乎是一眼,就能从铃音眼中看出这样的言语来。她的眼睛清亮,仿佛是在深潭里自下而上看见的曦光。江雪左文字突然就有些想笑,铃音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其实她并不知道,就算她只是想要逃脱惩罚的撒谎,江雪左文字也会胜于千倍百倍地原谅她。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可他不是佛,他只是一把小小的刀,生于世界的最大意义,就是被一个人紧紧地握在手里。江雪左文字叹了一口气,他摸了摸铃音的头发,轻柔地将其凌乱地发梢梳理柔顺,他说:“好吧。”
“什么?”铃音死死地拽着他的衣服,神色执拗,“你不能搪塞我,我真的知道错……”
“我说……好吧,我原谅你。”
是真话,是假话?
哪怕有着作弊器一样直觉的铃音,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江雪左文字没有就这件事继续扩散,反而批评起了铃音另一件事:“说起来,你还有身为审神者的自觉吗?”
铃音:“……”
总觉得这句话迷之耳熟。
……总觉得全世界除了我,谁都知道当审神者是怎么回事。
迷。
江雪左文字将铃音放下了,扶稳,紧接着曲起的手指就敲在了铃音的额头上,没放水,砸得是真疼。铃音哼唧了一声,委屈得不敢用手捂住额头。江雪左文字板起脸:“还记得久世家的家训吗?”
“……”其实早忘了。
一看铃音的表情,江雪左文字就知道,那些前人的血泪史从来都没有进入过铃音的脑海过。江雪左文字好气又好笑,他自己恪守规矩绝不往前迈一步,然而耐不住他家审神者根本就不曾往心底去过。
江雪左文字只好说:“第一条就是……不能和付丧神太过亲密,要摆正刀和人的关系,永远都是人驾驭刀,而不是刀反而驾驭人。”
“所以?”
“所以,”江雪左文字虽然面容上没有笑意,但眼角已经变得柔和了——所以你应当惩罚我那些不应当的妄念,告知我永远也不应当跨过的那条横线,他是刀,但更是妖怪,永远都不要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妖怪啊,“所以啊……你应当指引我的道路,而不是可怜巴巴地向我道歉啊。”
“但是……”
“嗯?”
铃音毫无自觉地歪头对他微笑:“可你是江雪啊。既然是江雪的话,我无论是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吧。物吉可能需要厉害的审神者,铁碎牙喜欢漂亮的女孩子(铁碎牙:诬蔑,凡是女孩子我都喜欢!),但如果是江雪的话……”铃音的眼睛里尽是江雪左文字的倒影,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就把那道影子悄悄地藏了起来,“……我是什么样的都无所谓了吧。”
“哪怕我是一个热爱杀戮的大坏蛋,江雪也会站在我的面前,一脸不高兴地把我的敌人全部斩杀殆尽吧。”铃音似乎被里面某个词逗笑了,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吭哧一声笑出来。
江雪左文字简直无可奈何:“好,好——”
“欢迎回来,铃音。”
人见城里仍旧空空荡荡,出乎意料的是,奈落罕见地出现了,经历了藏在地下室半周的时光,他看起来和之前几乎没什么差别,仍然是苍白着一张脸,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阴郁的像一道影子。不过,这次他身后带了两个女孩子,倒是让铃音颇为诧异。
看起来好像是两个妖怪。
第一个是捧着镜子的白发小女孩,穿着雪白的和服,面无表情,像是一道能被风吹散的幻影。奈落大大方方地指着她介绍:“这个是姐姐,叫做神无。”
另一个艳丽逼人,头发上憋着两根雪白的羽毛,手持折扇,她穿着湖蓝色的内衬,外面披着深浅不一的艳紫色和服,一双血红色的眼瞳注视着铃音,有审视也有稀奇。奈落介绍她道:“这个是妹妹,叫做神乐。”
奈落停顿了一会儿,铃音才匆忙想起来自己应当做什么:“江雪左文字……嗯,还有铁碎牙,都是我的刀。还有一把物吉贞宗现在不在城里,你们之后会看到他的,是一个很乖巧很可爱的孩子。”
神无不说话,神乐仍然在用那种审视而嘲弄的神色端详着铃音——直到奈落捅了她一下。神乐才不甘不愿地往前走了一步,打招呼道:“妈妈好。”
铃音:“……!”
铃音:“呃……我刚才应该没听错吧。”她苦恼地挠挠头,毕竟,看到一个长得比自己还要成熟妩媚的女孩子喊她妈妈,总给铃音一种非凡的压力,“虽然不太懂,但是我确实不是你的妈妈……”
神乐看了她一眼:“我是从奈落身上生出来的——”她对奈落倒是很不客气,“你是奈落的妻子,这么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她说的理直气壮,倒让铃音怀疑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神乐又说:“或者按照奈落的□□来算……”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奈落,即便铃音和她隔了三四米远,仍旧能感觉到那种不怀好意,“……这样的话,我应当也能算作……唔!”
神乐捂住胸口,陡然跪在了地面上。
铃音被吓了一跳,正要去扶神乐,她伸出的援手就被神乐甩开了。奈落仍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不用管她,她过会儿就好。”
“可是——”
“不懂分寸的妖怪,受点惩罚也没什么。”奈落轻描淡写地跨过了这件事,“我只是觉得我们这边的人太少了,所以制造了点帮手而已——如果她们冒犯你,就是不听话的属下,需要惩罚。”
铃音听见奈落的话,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她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奈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些露骨,微微低下头,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无瑕的忧郁微笑,他说:“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现在……没有力量是不行的,我只是为了摆脱半妖命运的悲剧而已。”
他仿佛涂了蜜一样,吐出甜蜜的话语:“别担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一切都会顺顺利利地结束的。”
尽管奈落这样解释了,然而,铃音仍旧无法描述出那一瞬自己的恐慌从哪里而来。似乎是跪坐在铃音身边的江雪左文字给了她勇气,铃音神色如常地点点头,微笑着说:“我相信你。”
这是她第一次说谎了。
第二十八章
黑夜。
铃音头顶上披着一件深黑色的外罩,她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抠出一个缝隙出来。外面无星也无月,寂静到死寂。
她刚刚把江雪左文字和铁碎牙都支走了。
相应的,神无和神乐也不在,似乎是被奈落派遣出去了。
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无法顾虑到她的情况下,铃音像是一只小仓鼠一样钻出了房间。走道里只有她自己的鞋子踩出来的回荡声——铃音小心翼翼地用外罩盖住手中的油灯扩散开来的大部分光,仅仅只是投射在眼前的道路上。
风很冷。
铃音裹了裹自己的外罩,她的目的地并不遥远,甚至,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向奈落提出要求,那位看起来有求必应的青年定然会主动领着她看遍地下室的每一个角落。
但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铃音想知道的是真相——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铃音几乎没废什么心思,就用偷来的钥匙将沉重的大门推开了。阴冷的风从地下室里出出来,裹挟着滚滚恶臭。
……这感觉仿佛在走进粪坑。
当然,那种恶臭和粪坑的臭味也是不同的,那是一种腐烂而阴冷的味道。铃音屏住呼吸,硬着头皮走下去。很快,在楼梯尽头,她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一切。
死人。
整个人见城的人都死在了这里。
铃音下意识地想要抽噎一声,然而几乎冲进口鼻的腐尸之臭硬生生地又将其逼回去。铃音注意到,甚至有几个人她还能依稀辨认出对方的面容——这让她感觉更反胃了。
冷静点,铃音。
这只是一个游戏。
……妈的,她还是讨厌一切重口味的攻略游戏,说好的普通(重音)正常(重音)的恋爱攻略游戏呢!
反正她对奈落的好感是彻底的消失了。
“窸窣,窸窣……”
一些细微的声音传来,铃音连忙躲起来。好在地下室里构建非常复杂,她很轻易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障碍物。而跟在铃音身后拜访这里的不速之客,也乘坐着羽毛落了下来。
重物摔倒在地面上的声音。
“可恶……犬夜叉……还有奈落你……”神乐趴在地面上,往前蠕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她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但光线不好,铃音看不太清楚,只能依稀听见她低声的咒骂。
她好惨。
那么重的伤势应当好好包扎一下吧。
但还没等铃音走出来,另一个脚步声又响起来了。和神乐不同,那是从地下室的深处传出来的。奈落提了一盏油灯慢悠悠地从无数狰狞的尸体间走过,他仍然优雅,甚至连衣摆都不曾沾染上尘埃。他打量了神乐好一会儿,宛如在嘲讽:“真是狼狈。”
神乐被他激怒了:“分明是你隐瞒了……是了,你就是用我去测试……唔嗯,我……我知道错了。”
见到神乐服软,奈落才开口:“这么怨恨你的父母……别忘了,你的心脏还在我手中,你除了乖乖听话,没有别的选择。”
“我知道了。”神乐服了软。
铃音躲在障碍物之后,努力蜷缩起身体,消灭自己的存在感。这样的奈落和平日里的感觉截然不同,但诡异的是,铃音又觉得他现在非常正常——仿佛过去的那个阴郁又温柔的奈落是扭曲的假象,而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邪魅气息的男人才是真实的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