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这么好我也很尴尬呀![红楼]——宴宴
时间:2020-08-20 08:56:12

  贾母既心疼小孙女,可又不想轻易放过那冯氏。心里忖道:若是念春打定主意要放那冯氏一马,我暂且先依了她,不教小姑娘伤心委屈。至于那冯氏,哼,这府里天长日久的,随便择个错儿也能给她一顿好果子吃。
  想定了主意,贾母轻轻拍了拍念春的肩背,温声哄道:“那是自然,我们念丫头受了这等委屈,岂有不叫你亲自来做主的道理?”满口都是哄着小孩子的语气。
  元春眉心一蹙,正要开口劝老太太别依着小丫头胡闹,虽说她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若果真放过那冯姨娘,她到底不乐意。
  见贾母轻轻地冲自己摇了摇头,伸手背对着念春指了指小丫头,元春此刻哪有不明白的。心中不免为贾母一片慈爱之心感叹不已,只盼着念春不要太没气性儿才好。
  小小的胖爪子舒展了一下,比出了一个“五”字。
  “那、那老太太就打那冯姨娘……唔,五、五十板子好了!”
 
 
第5章 
  念春的小巴掌最终得到了贾母和元春的一致认可,虽然觉得五十板子有些多了,可贾母细想了想,只要不把人给打得残了,伤了,也不防事儿。只交代了赖嬷嬷和林之孝家的,板子打得仔细着些,如何做到不伤皮肉而伤筋骨,便是底下有经验的婆子们拿手的活计了。
  因冯姨娘此事闹得贾母院内人人皆知,待得贾政与王夫人回府,冯姨娘恰好被押在贾母院内。贾政夫妻二人赶到时,内院站满了被林之孝家的叫来的管家婆子、各院仆妇及丫鬟。贾政只略停了片刻,便携着王夫人进了屋子。
  贾母的屋子里暖意融融,此时正拉着元春、念春和宝玉在炕上,看念春和宝玉翻花绳玩。
  王夫人进屋第一眼便忙着先把元春上下打量了个遍儿,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纵然这些年未尝在自己身边多少日子,可一片慈母心肠打从听说元春被冯姨娘推撞了,自己心里便窝着一把火,也绞着一把刀。
  “你们来啦,坐吧。”
  贾母抬头看了他们夫妻二人一眼,指着西边的椅子命他们坐了。东边正是贾赦和张氏夫妻二人,下首坐着迎春和含春。身后邱姨娘拘谨的站着,另有娇红、翠云、嫣红也都服侍在一旁。王氏见状,不由得有些吃惊。这才发现西边站着赵姨娘和周姨娘,还有贾政的两个通房、两个妾侍。探春、慕春站在下首,并不说话。
  “老太太,这?”
  贾母睇了王夫人一眼,这才坐直了身子,向着众人道:“今儿个,为着这事儿我在这里便把家法重新立一立。甭以为是太太亲自开的脸,还是外头买的送进来的体面,便是我这里亲自命你们去服侍的老爷,也别把自己的心思给养大咯!”
  一句话,只差没指着冯姨娘的鼻子骂她不知进退!含春坐在迎春身侧,一口银牙几乎咬碎,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因冯姨娘此刻被人押在屋外跪着,半点不敢出声辩解。
  “孕育子嗣本是女人的天性,万不可因着生了哥儿姐儿的,便趾高气昂起来。我今儿个一句话撂在这里,若是哪个不要脸的偷摸爬了床,便是有了身孕,我也一概不认!”
  话音一落,贾政脸上一红,王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更是一个趔趄。
  见此情状,王夫人哪有不明白的,心里纵恨,却也觉得老太太这话十分解气。狠狠地瞪了那丫头一眼,只心里思忖着回去再收拾她。当务之急倒是要知道冯姨娘如何处置。
  “冯氏,既已抬了姨娘,断也没有打发她出府的先例。只是,这冯氏忒没规矩了些,今儿个,便当着所有管家婆子的面儿,我亲自发落了,打她五十板子,以儆效尤。也是叫各个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看看,这就是不敬主母,不分尊卑的下场。日后谁若再犯,你们可仔细了自己的皮肉担不担得起这五十板子!”
  说罢,径自吃了一口茶,耷拉着眼皮子不说话了。
  贾赦想到冯姨娘素日里与自己的情分,只觉此刻若不开口,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又忽闻得坐在最下首的含春轻声抽泣,不由得轻声道:“老太太,她到底是儿子屋里的老人了,又生了含春,好歹该给她些体面,是不是?”
  “哼。”贾母把茶杯重重一放,冷笑道:“你倒有脸来和我提体面?她生的好女儿,一心掰扯嫡姐、打压嫡妹。我竟不知,这是哪家的规矩!老大家的,你管的内宅,怎的连这些也不知道吗?”
  张氏一张芙蓉秀面此刻气得脸色铁青,听贾母喝问,只沉声道:“老太太教训的是,儿媳日后定好好管家,决不再生出这些事端了。”
  含春被贾母带到,再忍不住,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老太太明鉴啊,孙女儿哪里敢如此,定是有人在您面前嚼了舌头才有此一说啊!”
  贾母冷声喝道:“闭嘴!你说这话,竟是臊也不臊!我来问你,这个月才过去二十来天,你倒有十来天不曾到我这里来请安。你也不必狡辩,说是着了凉,不敢过了病气,只糊弄我这老婆子呢!我也找你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来问了,原来不是生了病,是眼红我送了念丫头一对芙蓉玉缠金丝的虾须镯,单只因我送了念丫头一人,你便着了恼,安也不来请,话都懒怠说,是也不是!”
  含春被堵得话也说不出来,只连连摇头。
  “哼!你不承认也无妨,我再来问你。上个月,元丫头送了你一对薄金镶红玛瑙坠子赤金柳叶耳环,送了念丫头一组羊脂白玉制的九连环,你便发作这个发作那个的,还背着人同你丫鬟说什么‘一对耳坠子,哪里比得那九连环值钱,大姐姐的心也是骗得没边儿了’,竟是半点不感激你大姐姐的心意,还要你丫鬟寻机打坏了你妹妹的九连环是不是?”
  贾母字字句句有根有据,又把认证物证,说话情状一一对质。屋内众人哪有不明白的,再看含春,心中不由得都发出:到底是被冯姨娘教养得上不得台面了,这等小心眼子,连芝麻大点的事情也都容不下。无怪乎老太太生这么大的气!
  含春几乎要哭得背过气去,膝行到贾母炕前,哭道:“老太太,孙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日后必不敢了。从前孙女儿是被猪油蒙了心,看不到姐姐们对我的好,只一心自怜自艾,觉得自己比七妹妹一无是处,心中嫉妒,才做了这些错事,求老太太千万饶了我这一回。”
  贾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既诚心认错,我也不罚你。你说说,冯氏今日可做错了没有?”
  含春咬了咬唇,低声道:“自是做错了。”
  “那我罚她,你可服气?”
  “自是服气的。”
  “好!”贾母点了点头,命珊瑚扶着含春坐回去,才对贾赦道:“现下你可要求情么?”
  “儿子不敢。”
  “琥珀,你出去告诉给赖大家的和林之孝家的,把冯氏押在院子里打板子,要众人都看着,警醒着!”
  琥珀应了一声,打起帘子出去了。片刻功夫,屋外便响起了板子打在人腰股间的声音。公侯门第,向来不轻易刑罚。若不是要让大家都吃个教训,贾母也懒怠费这周章。毕竟把裤子扒了,大庭广众之下打板子也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儿,更何况,被打的,大小还算是个主子。
  贾母只想着,经此一事冯姨娘失了颜面,从此后能夹起尾巴做人。至于含春,小小年纪,未必没得改正。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五十记板子已尽数打完。林之孝家的便进来回话说:“冯姨娘因受不住,打了四十记板子便晕过去了,此刻已经罚完,冯姨娘院内的嬷嬷已把人搀回去了。”
  贾母等人脸色平静,张氏神色淡淡,王夫人心里大呼痛快。虽也知,贾母此举亦有维护念春的缘故,可到底也有为元春出气的意思,心里便把那一丝芥蒂放下了。贾赦和贾政皆不言语。迎春、探春、慕春虽觉处罚过重,可归根到底也是冯氏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只略唏嘘一二句罢了。
  唯独含春哭得眼睛红肿,哽咽难言。
  贾母看了她一眼,神色微沉。
  “前儿个珍哥儿媳妇儿来我这里说,五丫头素日都一个人在家,轻易不出门的。小小年纪,不爱花儿粉儿的,偏喜爱同些小尼姑谈经论道。明儿个她要接了五丫头回去,又怕五丫头心里不舒服,心里焦急得很,偏嘴笨又说不出。只是瞧着五丫头在咱们府上住着,反倒受用些。因到我这里来,求我拿个主意。”
  “我倒可怜她一个做嫂子的,为着小姑子这般奔波忙碌。要我说,宁荣两府,同气连枝,五丫头也是我正经嫡亲的孙女儿。珍哥儿媳妇儿此番要接她回去住着,我也无话,只是想在你们姐妹里挑一个素日同她亲近的一同过去住些时日,不知你们什么意思?”
  张氏眼皮子一跳,慢慢地抬起头,清丽秀美的脸上似是有几分不确信,“老太太的意思是?”
  “老二家的,你说呢?”
  王夫人瞥了一眼手边坐着的探春和慕春,见她二人紧张地攥紧了帕子,不由地抿了抿嘴,只淡淡笑道:“老太太说笑了,三丫头和四丫头向来嘴笨又不会奉承人,怕什么时候得罪了人也未可知。说句不怕老太太笑话的,便是她们自己要去,我也不敢放她们去呀。何况我冷眼瞧着,五姑娘倒是和六姑娘、七姑娘年纪相仿些,常日里更有话说。”
  贾母笑道:“难为你平日里管家还操心这些。老大、老二,你们的意思呢?”
  贾赦和贾政哪里关心这些内宅琐事,按着贾母的话来说,不过挑个姑娘去宁府小住些日子,又有什么打紧的。便都答道:“由母亲做主吧。”
  说罢,似是想到什么,贾赦忙忙又添上一句:“母亲好歹想着念丫头身子骨弱,轻易换了地方住,只怕她住不惯,到时候反给珍哥儿他们添麻烦。”说着,也懒得装模作样了,腆着脸凑近了贾母说,“母亲可别笑话儿子,我这一日瞧不见念丫头,心里就怪不踏实的。这要是让她离了我们去珍哥儿那里住着,只怕儿子也得收拾收拾,一起过去了。”
  念春听到亲爹提到自己名字,这才抬起头来,憨憨地冲着自家老爹咧嘴笑了笑。可怜她一双眼睛此刻已是肿得连缝儿都没有了,笑起来恁得磕碜。可看在贾赦眼里,只觉得自家闺女怎么看怎么好看。
  贾母嫌弃地瞥了一眼大儿子:这说得简直是废话,她能舍得把念春给送到宁国府去住吗?
  于是,老太太一锤定音,拍板定案——
  “既是如此,那就让六丫头去吧,珍珠,你今日便去帮着六姑娘收拾好东西,明儿个一早珍哥儿媳妇儿过来接五丫头,便让她们一同过去就是了。”
 
 
第6章 
  单只论大房这边,念春上头就有三个哥哥。
  大哥贾瑚,今年十七,老成持重,读书是一把好手。用贾赦常念叨的话是:活似张家老太爷再世投胎来的,性子没有半点遗传到他这个老子,反而同张氏那个做太傅的祖父脾气秉性一模一样。
  二哥贾琏,十五岁的年纪,生得反而比几个姐妹还漂亮些,天生一段风流韵致,把张氏秀丽艳美的五官遗传了十成十。尤其生就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万般风情悉堆眼角,平日里在外面也不知有多少姑娘家芳心尽数暗许了他去。
  还有一个三哥贾琮,只比念春大三岁,和宝玉一样的年纪。因与念春年纪最是相仿,二人吃喝玩乐都在一处,把个贾府都要闹腾了个遍儿。两个小家伙惹了几次祸,被贾瑚逮着训了几次,贾琮倒是收敛了许多,现正跟着贾瑚念书。
  念春被张氏牵着手带回来的时候,贾瑚早站在门口等着了。一见念春肿得看不见缝儿的眼睛,贾瑚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依着礼数给贾赦和张氏行了礼,又听着张氏嘱咐了两句,才从张氏手里小心翼翼地牵过小丫头。
  贾瑚生得眉清目秀,身姿挺拔,偏偏他性子沉稳得很,常日里又一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一路走来丫鬟小厮俱都屏气凝神,不敢言语。满府里众人皆知,贾瑚素日最疼的便是念春这个幼妹,若是磕着碰着哪儿了,也能冷着脸好些日子。何况今日,显然是七姑娘吃了亏,被欺负了,依着大爷素日秉性,岂有不生气的。
  念春蔫嗒嗒地垂着脑袋,到了贾瑚平日读书的书房,如同平日一般寻了椅子要坐,还没挨着椅子就听贾瑚声音冷冷地说:“站住了,我有话要问你。”
  念春抖了抖肩膀,抿着唇转过身来。她对贾瑚这个大哥真是又敬又爱又怕,此时听到他发话,更加不敢动作。轻轻地皱了皱鼻尖,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大哥哥。”
  “昨日的晚课不曾做,今早的书也不曾背,想来我让你临的字帖也没碰了?”贾瑚的声音没多少起伏,可越说到后面越是沉郁了,再看念春蔫蔫儿地耷拉着脑袋在那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大早的,巴巴儿地去老太太跟前请安也罢了,哭成这样还好意思回来!”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妹子,就出去了一趟,可怜被欺负成这样!与其说是气念春,还不如说是气自己没护得好她。
  “大哥哥,你别生气,我这就回去把晚课补上。”念春小跑几步凑到贾瑚身侧,小爪子扒拉着贾瑚的袖子,一副告饶讨好的口气。“大哥哥,你别生小七的气。”
  “瞧你这眼睛都肿得什么样子了,睁也睁不开,如何写字!”
  到底心疼,贾瑚俯身仔细看了看念春的眼睛,看出她只是哭得狠了才如此,心里虽气她不爱惜自己,却更气冯氏母女不省心。只是如今既有贾母出面发落了那二人,贾瑚也就先按捺住了气愤,只交代念春说:“日后少往外头跑,和你说过多少次,老实待在院子里不比出去疯玩好?”
  念春一个月里倒要被贾瑚训上十来次,大多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早就习惯了,并不觉得如何。何况就算她自己不出去,贾母也会让婆子丫鬟来接她,这交代等于没交代。嗯,不过听着贾瑚这样说话,念春心里也踏实了不少。至少贾瑚肯训她,按着素日里的惯例来说,这就是不生她气的意思了。
  贾瑚还要说些什么,门口忽然有个小厮扬声道:“大爷,老爷请您去前院一趟,说是有客来了,请大爷去见见。”
  “知道了。”贾瑚应了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念春头上的小花苞,沉声道:“老实待着,不许乱跑。在这儿等我回来,我亲自送你回去。”
  念春点了点头,她才不会乱跑。再说了,她也没胆子在贾瑚跟前放肆。
  满意地摸了摸念春的小脑袋,贾瑚临出门前还不忘嘱咐门口的丫鬟去拿了冰帕子来给念春敷眼睛。念春站在屋子里百无聊赖,贾瑚让她老实待着,她既然答应了,自然照做。本来想回去睡觉的,这时也不动了,就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等贾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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