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若却严肃道,“若是输了,我的红丝砚就归他了,怎么能输?”
那方红丝砚是爹从青州带给她的,虽然小丫头并不喜欢读书习字,却十分宝贝自己的东西。
然而没办法,她若不以红丝砚为约,明瑜又不肯陪她玩,事到如今只好面临如此窘境。
安若无奈又好笑,但即已经被拉了来,又不好不管她,只得坐了下去。
哪知明瑜却不干了。
“二姐怎可请那么多救兵?长姐棋艺比我好得多,这不公平。”
芳若得意洋洋,“你又没说不能请救兵,有本事你也去请嘛!”
明瑜一咬牙,“好。”
竟真的起身去找人了。
没过多久,把独孤珩领了过来。
安若,“……”
芳若,“……”
赵达,“……”
独孤珩已经从明瑜口中知道了原委,但见棋盘的一端,少女颇为诧异的看他,便颔了下首道,“表妹承让。”
随后,便坦然坐了下来。
安若,“……”
真的要与他下棋了吗?
她辈子从未与独孤珩下过棋,并不知他棋艺如何,但想来他精通兵法,应该不会差吧。
此时与他面对面坐着,又见他一副信手拈来的模样,说实话,她其实有些紧张。
然棋盘边却已经围起了观众。
明瑜芳若及他们的“舅舅”赵达皆是一脸期待的样子,红菱小竹勤快的端来了茶水,还切了几只香瓜。
安若,“……”
哎,早知如此,她便留在房中不出来了。
这么多人看着,若是输,得多丢脸。
第21章
不论如何,来都来了,安若也只得硬着头皮上,接着妹妹的白子下了起来。
只是没几招过后,她也果然发现,独孤珩走棋很是凌厉,步步紧逼,是个高手。
不过她拿出十二分的精力面对,竟也与他周旋了许久。
一旁的“观众”也看得十分认真,中间芳若与赵达偶有不懂,明瑜还小声解释给他们听。
这种境况下,安若愈发绷紧了心弦。
棋局过半,她忽然想到一步妙棋,便悄悄抬眼看了看独孤珩。
却见他敛眉沉眸,似乎没有发现她的打算。
她稍稍犹豫一下,便将棋子落了下去。
哪知就在瞬间,对面的人忽然一笑,还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安若心间一惊,他难道是看穿了她的打算?
这可不妙,如若他看出来了,她极有可能就此陷入困境。
少女不由自主的禀起呼吸,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手里的棋子。
出乎意料的,他却将棋子落在了别处。
看起来是并未发现她的打算。
安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愣一下,忍不住又去看他。
独孤珩做无辜状,还问道,“怎么了?”
安若,“……”
他是不是,在故意装傻?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然他方才笑什么?
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却又无法拆穿他,只好轻咳两声,“没什么。”
硬着头皮继续下。
至此,结局已经没了悬念,没几步后,她果然赢了。
芳若顿时欢呼起来,“太好了,砚台还是我的!姐姐真厉害!”
明瑜却有些不敢相信,“表哥”看起来该是很厉害的样子,怎么会输给长姐?
然独孤珩却一脸歉疚道,“辜负了你的期望,对不住。”
明瑜只好大方说没事,“表哥能来帮忙,我已经感激不尽,不要紧,不要紧的。”
而一旁,安若冷眼看着独孤珩,却愈发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人,真的是她上辈子认识的独孤珩吗?
“表妹在看什么?”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又抬眼来看她,眼底有一丝微弱笑意。
安若长睫闪了闪,颇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谁料就在此时,河道上忽然传来了声音。
“官府查船,靠岸停船……”
甲板上的几人都是一愣,赶忙循声望去,见不远处的河岸上果然站了许多官差。
“有查船的。”
安若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独孤珩,声音里带了些紧张。
这还是此行第一次遇见查船。
独孤珩则淡声道,“我们有路引,无妨。”
是,有路引还怕什么?
安若这才惊觉自己反应有些过大,便不再作声,继续装模作样的摆弄棋盘。
他们此时就在甲板上,显然已经进了那些官差的视线,如若躲起来,反而叫人起疑。
船很快就靠了岸,有五六个官兵登上了船,腰间都挎着刀,面无表情的在甲板与船舱间搜查。
阮青岚与秦氏也出来了,那几个官兵上下查过一圈,踱步到了众人跟前,打量他们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路引可在?”
阮青岚从容不迫的拿出路引给那几人过目,又答道,“鄙人从汴京出发,要去临安老家,路引在此,请官爷过目。”
那路引上头的官印货真价实,人数也都对得上,官差挑不出毛病,又将纸张还给了他。
众人悄悄松了口气,以为已经过了关。
哪知领头的却又将他们审视一遍,问道,“这么多人,要去临安做什么?”
阮青岚倒也从容不迫,答道,“我们都是江南人,一来回去省亲祭祖,二来运些布匹回汴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还望官爷明鉴。”
路引上交代了阮青岚是汴京的布商,这个说法,官差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然他并不死心,又将目光投到了独孤珩与赵达的身上,眯眼问道,“这两人是……”
安若只当对方看穿了他们的伪装,不由得紧张起来。
阮青岚尽力叫自己神色如常,答道,“这二位是鄙□□兄与妻侄。”
“哦?”
官差头子仔细打量着二人,许是觉得他们的体格健壮,目中疑虑越来越重。
“是哪里人?”
“他们都是汴京人士,家就住在东城。”
阮青岚已经想好,此时万不能说临安亦或是外地,否则这人要看他们来时的路引,就麻烦了。
然这官差却又问,“既然是汴京人,跟你回临安做什么?难不成也去祭拜你的祖先?”
气氛悄然紧张起来,安若悄悄在袖中捏紧了手,芳若与明瑜也不敢造次,不由得秉紧了呼吸。
阮青岚却忽然一笑,对官差道,“实不相瞒,我与妻兄正在商谈孩子们的婚事,鄙人虽出门在外,老母与长兄还在临安,此番妻兄与妻侄正是遂鄙人前去拜访长辈的。毕竟婚姻大事,当长辈面提亲,才合规矩。”
赵达反应过来,也赶忙点头说是,官差挑不出破绽,终于不再多问,待又将船检查了一番,领着人下了船。
船重新起行,渐渐将岸边的人事抛远。
然而阮青岚说过的话,还回响在每个人的脑间。
芳若觑了觑自家姐姐,又觑了觑人高马大的“表哥”。
——啧,爹方才说,要带姐姐和表哥回去议亲……
而安若垂着眼眸,神情显然有些不自然了。
见此情景,阮青岚忙开口叮嘱下人与儿女,“方才不过形势所迫,我所说的话,你们勿要放在心上,下船之后也不可对外胡言,否则,定不轻饶。”
众人忙点头应是。
安若当然也明白爹的苦衷——方才独孤珩的身份是被看穿,别说他自己,他们这一船人的麻烦都不会小。
便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然紧接着,她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爹不惜以她的婚事为借口帮着独孤珩打掩护,莫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正思量间,却听见独孤珩对爹道谢,“多谢姑丈,此次也难为表妹,他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安若眉心一跳,他怎么又要报答……
所幸爹替她客气回道,“权宜之计,官人不必在意。”
他总算没在说出吓人的话来。
~~
如此,此事就算揭过,芳若和明瑜已经知道好歹,几个下人也都是家中老人儿,接下来的几日,并无人再提及此事。
只是眼看余下的行程还有十几日,码头也有不少,为尽力避开官差登船,阮青岚吩咐船工调整船速,尽力在夜间过接下来的码头。
只是船速一快,颠簸就变大了些,男人们身强力壮,大抵并不觉有什么影响,秦氏也还好,安若与芳若姐妹俩却有些晕船。
两人连着两日都窝在舱中,连吃饭都没了胃口。
芳若白着小脸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为何爹跟明瑜没事,娘与阿皓也没事,就我与姐姐不舒服?早知如此,我不如自己留在家里,下回再也不来了。”
安若虽然也不舒服,却尽力安抚她,“或许再过几日会好,你且再忍忍,实在不舒服就闭眼睡一会儿。”
芳若唔了一声,又合上了眼皮,现如今除了躺着也没有别的办法,但愿如姐姐所说,再过几日就会好吧。
正在此时,门外忽的响起叩门声,“大姐二姐,你们在休息吗?”
咦,是明瑜?
安若忙应了一声,撑着身子开门去看。
——红菱和小竹也晕船,她不忍再叫二人在旁伺候,叫她们去休息了,当下只能亲力亲为。
说来明瑜也已经两日没见姐姐们出门,此时见她出来,忙关问道,“大姐,你跟二姐可好些了吗?”
安若白着脸努力微笑,“好些了,你怎么样?”
明瑜忙道,“我没事,对了,表哥那里有治晕船的药,知道你同二姐不舒服,特意叫我拿给你们。”
说着将一只小巧的瓷瓶递到了她手中。
安若迟疑的接过,“这是……治晕船的?”
明瑜点头说是,“听说很是管用,你跟二姐快些试试。”
她却还有些犹豫。
房中的芳若听见有药,已经支着爬了起来,问道,“有治晕船的药?姐姐快拿来给我。”
安若这才只好把药拿进了房。
那瓷瓶看来很精致,想必是王府所用,安若试着取出里头的药丸,同妹妹分别服下,没过一会儿,不舒服的感觉竟果然消退了不少。
芳若试着晃了晃脑袋,一脸惊喜道,“姐姐,我不晕了也不想吐了。”
安若同她一样,也笑着点头说,“我也是。”
小丫头笑道,“表哥可真厉害,连药都这么管用。”
芳若同明瑜一样,如今已然陷入了对独孤珩的崇拜中,不仅将“表哥”这个称呼叫得愈发顺口,现在这语气,就仿佛这药丸是他自己配的一样。
但这药确实管用,安若便没做争辩。
只是悄悄思忖,他莫不是也晕船,所以随身带着晕船的药?
垂眼瞧了瞧手里的瓷瓶,能看见里头的药丸还有许多,不知他叫明瑜送了这么多过来,自己可有留下?
正在暗忖,却听芳若又道,“咦,船怎么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王:岳父大人一言九鼎!
某若:什么啊,不许耍赖皮!
某王不服:你爹亲口说的。
某岳父:什么?啥?风太大听不见……
某王:……
周末愉快宝贝们,么么啾~~
第22章
两个女儿都不舒服,阮青岚当然心疼,在请示了独孤珩后,便叫船靠岸休整。
正好食物也需补给,眼看已是午后,他索性叫船停个半日,待入夜后再起行。
这个码头不大,又正值午后倦怠,仅有三两个官差上船随便看了看,就又回去了。
安若姐妹俩放了心,终于从房中出来了。
凉风扑面,加之先前晕船药的功效,终于将姐妹俩的不舒服消失殆尽,芳若长长叹了口气,同安若道,“姐姐,我终于又活过来了。”
安若被她逗笑,挪眼去看岸上的人来人往。
这码头连接着一座小城,虽比不得汴京富庶,但很有生活气息,有商贩摆摊售卖蔬果米粮,渔夫从鱼篓中轻点才捕到的鲜鱼,还有挑工挑着货物匆匆忙忙的赶路。
姐妹俩没干别的,就如此看人,竟也看了半晌。
没过多久,明瑜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红菱与小竹便去端了茶,切了新鲜瓜果,伺候小主子们舒服赏景。
秦氏也是心疼孩子们,待到晚饭时,索性叫人把饭菜摆到了甲板上,大家吹着凉风,又有新采买的蔬菜鱼肉,倒是难得都胃口大开了一回。
眼看吃完饭,天气渐渐暗了下来。
芳若还不想回房,便去央求秦氏,“娘,我们能不能下去走走?才吃完饭,消消食也好。”
秦氏自是不应,只道,“阿皓就要困了,你爹还有事要忙,谁陪你下去走?人生地不熟,万一迷了路可怎么办?”
芳若不死心,去拉了姐姐过来,“姐姐可以带我。”
这话一出,明瑜也心痒起来,忙也凑过来道,“我也想去。”
秦氏好气又好笑,“你姐姐哪里成?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安若也为难道,“天都黑了,若是碰上坏人怎么办?还是别去了。”
咳咳,虽然她也想上岸走走,但她胆小,还是安全当先吧。
明瑜失落的哦了一声,芳若却仍不死心,余光一瞥,正瞧见了出门透气的“舅舅”,灵机一动间赶忙跑上前去问,“舅舅,你想不想下船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