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像是我们对不住你一般。”沈钰继续开嘲讽,“我也奇了怪了,我和陈师兄与你无冤无仇,怎么就让你恨成这样了?陈师兄前几回的‘意外’,也有你的手笔吧?”
孙昌沉默不语,半晌才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大有作为,我自认什么都不输人,为何总是落榜?苍天不公,我不服!”
你服不服关我屁事啊!沈钰简直想爆粗口,碰上这么个神经病,简直浪费自己的情绪。
沈二川原本还不知道沈瑾为何抓着孙昌不让他走,这会儿也听明白了,恨得直撸袖子,怒道:“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坏!就你这样黑了心肝的坏东西,让你考中了才是老天不长眼!”
说完,沈二川还狠狠往孙昌脸上吐了口唾沫。老实人一旦发火,气势便特别吓人。孙昌原本还想继续狡辩埋怨,都被沈二川的怒火吓了回去。
又有陈秀才,亲儿子被孙昌害的好几次县试出意外,更是将他恨得牙痒痒,奈何文化人也想不出什么出气的办法,就见沈二川已经抡了拳头准备揍人了,更是受惊不小。
倒是沈钰眼疾手快地拦了沈二川一回,在礼房门口暴打考生,就算自个儿占理,也要被人说嘴。
对于孙昌这等人来说,脸面可比性命重要的多,戳穿了他披着的那张虚伪面皮,让他名声扫地,有时候比杀了他还难受。
见孙昌脸上还挂着一抹冷笑,沈钰也不跟他客气,退后一步,以袖掩鼻,仿佛孙昌是什么污秽垃圾一般,袖子一挥不屑道:“耻与小人为伍!”
原本想来个帅气的割袍断义来着,然而沈钰觉得为了这么个神经病浪费一件衣服实在不值得,就改成了口头划清界限绝交了。
陈恪有样学样,想到前几次自己出现“意外”后的颓丧心情,还有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亦是将孙昌恨了个半死,要不是沈钰拦着,他也要冲上去暴揍孙昌一顿。
几人原先说话还压低了嗓音,这会儿绝交时,沈钰和陈恪都刻意提高了嗓音,引得周围考生纷纷看过来。沈钰却面沉如水,冷着脸径直向前走,看都不看孙昌一眼,只暗中给了沈瑾一个眼色。
沈瑾会意,立即大声道:“呸!亏我家族弟还觉得你是个大好人,没想到你竟然恶毒地在他考篮里放纸条,要不是我长了个心眼发现你动作怪异,我族弟就要被你害了去!呸!族弟说得对,耻与你这等小人为伍!”
沈钰心下偷笑,沈瑾的嗓门很是亮堂,这么吼上一嗓子,周围的考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大伙儿都是来参加考试的,一听到有人故意害人,那还不得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这么干?怎么都要记住他的脸,免得自己也被他给害了吧?
其中便有已经认出孙昌的考生大喊:“是孙昌!枉我还当你是至交好友,不成想你竟然这么龌龊!”
“耻与这等小人为伍!”
“没错!心术不正的小人,合该押了他去县衙!”
……
考生们怒火高涨,任谁听到有人想在背后暗搓搓地毁他们前程,心情都不会太美妙。更有那等考砸了的考生,本就心情不畅快,正好撞上孙昌这个混蛋。很好,出气筒就是你了!
孙昌大声的辩解声在众多考生义愤填膺的怒斥声中显得格外微弱,沈钰已经带着陈恪他们回了客栈,好好休整了一番,养好精神准备迎接第二场考试。
第二天一大早,沈钰去排队时,便听到不少人在讨论孙昌害人之事。因着昨天天色已晚,其他人并未看清楚沈钰的长相,就知道有人怒骂孙昌,而后一帮人跟着骂孙昌王八蛋。完全不知道,事件的另一个人主人公正淡定地站在一旁听他们聊八卦。
沈钰四下一扫,发现孙昌今天并没过来,不由冷笑一声,敢作就要敢死。这么一闹,孙昌的科举之路算是彻底断了,正如他想毁了沈钰一般,只能说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赵仁脸色惨白,视线根本不敢往沈钰身上扫。直到县试四场全部考完,赵仁才磨磨蹭蹭地走到沈钰面前,郑重地向沈钰赔了罪,又面露不忍之色,低声道:“这么一来,孙昌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沈钰眉头一挑,沉静如水的眼中泛起了寒光,冷笑道:“赵师兄,我们不跟你计较,不代表你也是清白的。陈恪几回出意外之事,有不有你的手笔,大家心知肚明。你是从哪儿来的勇气走到我们面前暗指我们行事太过分的?”
赵仁默默无言,转而向陈恪行了大礼,羞愧难当:“往日,是我猪油蒙了心,见你们学问极好,便生了嫉妒之心,做出许多畜生不如之事,还请恕罪。”
“恕罪?”沈钰的话语极为犀利,“毁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是你这一句道歉就能抵消的吗?专挑年轻人下手,你们可真行,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去了!怪不得屡试不中,可见老天还是长了眼。”
赵仁不敢辩解,只是苦笑道:“选年轻人下手,也是看他们年纪轻,心性不够稳重,添油加醋说上一二,就能让他们大失分寸,即便动了些微手脚,他们也察觉不出来。你骂得对,我确实失心疯了,被县试逼疯了。”
沈钰摇头:“你们不是被县试逼疯的,而是被自己内心的嫉妒逼疯的。”
赵仁神色落寞,挺直的脊背瞬间弯了下去,仿佛精气神全都被人抽光了,呆呆道:“是啊,是我的嫉妒心害了我啊!前程尽毁的孙昌必然会把我供出来,我这辈子……也没脸见人了……”
说罢,赵仁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佝偻着的背,显得整个人格外凄凉。
陈恪忍不住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他这回也算帮了我们一次,要是被孙昌攀咬出来,其他读书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一家老小都得跟着他受人白眼,也是可怜。”
沈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冷哼道:“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他可怜,那些被他害的不能考试的考生就不可怜了?想想你前几次受的苦,你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
陈秀才同样给了陈恪一巴掌,再次为这个傻儿子发愁。看向沈钰的目光更为殷切,要是能同沈家结亲,有沈钰这么个小舅子提点着,傻儿子怎么也不会犯糊涂吧?
沈钰只觉得背后一凉,总觉得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回家后,沈钰安抚了钱翠花等人,回房倒头就睡。考试委实伤神,接连四天神经紧绷,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他这一睡,倒把钱翠花唬了一跳,心疼得差点掉眼泪,直说宝贝孙子遭了大罪,二话不说抓过家里养着的那只最肥的老母鸡,咔嚓抹了脖子,指挥着李巧儿和沈梅拔毛,自个儿去厨房烧了火准备做餐好吃的给沈钰补补。
再次醒来,天已经彻底黑了。沈钰晕乎乎地起床,一打开门,就闻到了满院飘香的鸡汤味儿,还有香喷喷的肉味儿。沈钰这几天都吃得不大好,尤其是中午,吃的都是冷食,还硬巴巴的。这会儿闻到了肉味儿,那真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钱翠花早就做好了菜,鸡汤都在火上温着,就等沈钰醒来开餐。
沈钰一到,大家都露了笑脸,赶紧招呼着沈钰入席,半点都不提考试的事儿。
钱翠花还在那儿嚷嚷呢:“赶紧先喝碗鸡汤,瞧瞧,才去了四五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得好好补补!”
李巧儿赞同地点头,伸出筷子给沈钰夹了个大鸡腿。
沈钰当真饿了,低头扒了两大碗饭才停了下来。钱翠花这才试探地问他:“县试算是考完了,多久放榜呢?”
“过个四五天就能放榜了。”沈钰擦擦嘴,“明天考官们就要开始改试卷,他们还得争论一下试卷的评判,四五天也够了。”
“那行,到时候让你爹去县城看看榜上有不有你的名字。”
沈钰失笑:“我自己去就行,还有陈师兄呢。”
说到陈恪,沈梅的脸色就红了红。沈钰正巧坐在沈梅对面,一见她这个表情,又想想陈秀才暧.昧的态度,心下便暗道一声糟糕,看来陈恪那二货还真的要当自己的姐夫了,这么看来,自己还真是个操心的命。
孙昌使坏的事情,沈钰并未告知钱翠花,免得她们担心,没成想沈瑾是个大嘴巴,第二天叭叭叭将事情全说了,气得钱翠花当场拿着扫把就想跑去镇上同孙昌拼命。
沈钰好不容易把钱翠花拦了下来,就听到了极富特色村霸骂人的话:“瞎了他的眼,竟然敢害我孙子!生了儿子没屁.眼的混账玩意儿,心肝比锅底还黑三分,拿去喂猪猪都嫌弃,脚底流脓脸上生疮的家伙,坏透顶了!”
沈瑾在一旁听得直叫好,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像老太太学学骂人的话,下回碰上孙昌那个王八蛋再喷他一脸口水。
沈钰无奈,见钱翠花骂得高兴,也不再管她。倒是李青山那边,听说了沈钰差点被人暗害的事,还特地过来关心了一回,又带了十个鸡蛋,说是给沈钰补身子,加上沈钰赴考前他们送来的肉干,也算是一份厚礼了。
对于李青山这个大舅舅,沈钰还是挺尊敬的,就凭对方拎得清,又帮他解决了烦人的李河一家,按住了想要继续向他娘洗脑的刘香桂,沈钰就发自肺腑的感谢他。
沈钰的谢礼也很实在,知道李虎念书不开窍后,直接问李青山:“若是让虎子跟着大柱叔学劁猪,您乐不乐意?”
沈钰也不怕沈大柱不同意,早在沈大柱前来谢他时,他就向沈大柱要了个承诺,为的就是给大舅家的儿子留条路。
这不,正好用上了。
李青山哪有不愿意的,劁猪这活虽然又脏又累,但它能挣钱啊!多少人求着沈大柱收徒沈大柱还不乐意教呢,如今这块馅饼啪嗒一声落在自己面前,李青山喜得直搓手,连连谢了沈钰好几回。回家路上脚步都打飘,喜气洋洋地进了屋。
夫妻俩一商议,偷笑了一回,生怕夜长梦多,等到沈钰递了消息过来,立即带着李虎去沈大柱家给沈大柱磕头拜师。拜师礼很是丰厚,沈大柱的妻子原先还有几分不满,见了那满当当的肉和蛋也笑开了,看着李虎的目光也亲近了不少。
李虎拜完师,县试也该出榜了。
陈恪一大早就跑来沈家门口等着,恰巧跟开门的沈梅打了个照面。沈梅闹了个大红脸,陈恪心里却是一喜,觉得不枉自己起个大早特地赶过来。
沈钰看着浑身直冒傻气的两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们敢再傻一点,再明显一点吗那我
再看看不远处神色莫名的钱翠花,沈钰默默给陈恪点了回蜡,觉得这家伙确实有点欠虐。
出了门,沈钰实在没忍住,揉着眉心问陈恪:“你特地跑来我家等我,怕是别有所图吧?”
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心思的陈恪登时傻了眼,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耳尖都红得能滴血,期期艾艾道:“你……你看出来了?”
沈钰简直想翻个白眼给他:“就你那眼神,瞎子才看不出来!”
那岂不是说,沈家人都知道了?纯情少年陈恪更害羞了,磕磕巴巴道:“我……我已经同我爹说了……绝对……绝对不会害了你姐姐的名声的。”
沈钰心里一合计,十里八乡还真没比陈恪更合适沈梅的人。陈家家底也不赖,师母也是个温柔知礼的,看着对其他儿媳妇也很是温和,想来并不是喜欢刁难儿媳妇的恶婆婆。陈恪虽然傻白甜了点,心性倒是不错,不失为一桩良缘。
这么一琢磨,两人还挺配。不过女儿家自然要端着些,沈钰也没给陈恪透个底,只淡淡说了一句:“先看看这次县试如何吧?若是能一口气过了府试院试中秀才,那才是美事一桩。”
提到考试,陈恪的心思瞬间放在了另一件事上,笑着问沈钰:“你给我露个底,这回你到底考得怎么样?我看你刚出考场那模样,应该不差吧?”
沈钰微微沉吟:“若是夫子分析得不差,我这回应当能在头几名吧?反正题目都规规矩矩地答了,文章也有出彩的地方,就看运气了。”
陈恪立即放了心:“你运气素来不差,没准这回还能拿个案首呢!十五岁的县案首……嘿,这该是新安县头一个这么年轻的案首吧?”
沈钰无语:“你以为案首是我碗里的菜,我想吃就吃呢?”
事实证明,陈恪还真有当神棍的潜质。
沈钰他们到县城时,已经过了中午。县试一大早就放了榜,如今榜前也没多少人,沈钰抬头一看,嚯,打头第一个名字不是自己又是谁?再往下一看,陈恪的名次也不差,排在第十。不得不说,这几年不断的考试失利,也让陈恪收获良多,底子打得特别扎实。从头到尾细看一遍,赵仁和孙昌全都榜上无名,也是报应。
陈恪喜得跳起来,眼眶都红了,喜气洋洋地嚷道:“中了中了!我们都中了!可算是考过县试了!”
乐了好一会儿,理智回笼的陈恪又得意地看了沈钰一眼,擦了擦眼角,乐滋滋同沈钰开玩笑:“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县案首真是你啊!恭喜你了,咱们新安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案首!”
沈钰也有点懵,知道自己考得好,越到后面考试状态也好,没想到竟然能拿下第一名,真是意外之喜。
事实上,沈钰这个案首,也有一部分运气的成分。
还记得那个送了沈钰一套书让他抄录的梁县令吗?这位大人委实不大走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能往上升一升。他不升职,主考官就是他啊。一堆考官为了两份试卷谁该拿第一争了个脸红脖子粗,闹到梁县令面前来让他做决定。
沈钰可是看过梁县令批注的家伙,写出来的文章自然极合梁县令的心意。再一看,字也不差,很有一番风骨,文章也言之有物,比另一篇实干得多,当为案首。
很好,就你了!
而后一拆卷,看到案首的名字后,梁县令就笑开了,倒是没想到,自己同那个孩子,还有这般缘分。
沈钰自然不知其中内情,只觉得惊喜来得太突然,到底没能压住不断上扬的嘴角,同陈恪一起好好乐了一回。
可算是踏出科举入仕发家致富的第一步了,这个头开得可真好!
两人也不多待,火急火燎地往家赶,等不及要跟家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消息传回去后,沈家村轰然炸开了。第一名啊!全县那么多考生,沈钰还能考第一名,果然是祖宗保佑,咱们老沈家要出个大官啦!
啥都别说了,赶紧向祖宗道喜去啊!
对沈钰有迷之自信的钱翠花早就杀好了鸡,就等着沈钰的好消息。这会儿一听到沈钰中了头名,钱翠花麻溜地将鸡肉扔进锅,转身给祖宗上了三炷香,嘴里念念有词:“祖宗保佑,让咱们二娃一路高中,中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