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队长点点头,嘱咐说:“分开走,我先去沙场。”
二人隔了些时间,先后到达沙场。
罗队长在训练场上吹哨子,戊班兵士集合,开始训练。
大业京营的步兵日常训练,主要是射箭、近战技巧和蹴鞠,骑兵和火.器营的兵士训练内容与他们不同,其余地方卫所训练内容,也因地制宜。
最近戊班一直以拳法为主,今天主要是练习射箭。
罗队长吩咐下去,今天先跑足圈儿热身,再开始射箭。
他自己坐在大树底下监督,让正管队和副管队先去列队里巡逻,打个考勤。
正管队重点盯着简玉纱,他跟锦衣卫的审犯人的眼神一样,在简玉纱身上扫了一圈儿,却在着装、站姿等任何细节上,找不出一丝错儿。
他撇着嘴挪开步子,继续看别的人。
陆宁通站在简玉纱身边,翻个白眼,低声说:“狗腿子。”
简玉纱肃然道:“准备跑步了,别说话。”
陆宁通站直了身体,目视前方。
正管队一声令下,几十个人开始在沙场跑圈儿。
二十圈数量不少,但是营卫里训练的死规定,谁也不能改。
搁平常嘛,戊班兵士谁真正儿八经跑二十圈儿啊?
都懒懒散散拖到差不多了,就算过了。
这回正管队盯得分外严格,兵士们跑够了十圈儿,他的目光还和恶狗一样凶,并吼道:“还差十圈儿,怎么都停下了?”
陆宁通见不惯正管队这样,跟简玉纱说:“公报私仇呢。”
简玉纱在营中训练有一段日子了,渐渐出了效果,十圈儿下来,气儿都不带喘的,气息平稳地说:“跑下去对你自己有好处的,别管别人怎么说。”
陆宁通打小吃的好,体格也好,累归累,却也还是能够跑下去。
二人一前一后跑着,愣是全班最先把二十圈跑完的两人。
其余的人实在跑不动了,在后面抱怨:“不就是为了中午摇色子的事儿吗,那俩都跑完了,还恶心咱干什么。”
戊班兵士们,怨气横生。
邓壮壮跑得脸色灰白,终于跑完二十圈儿,从列队里出来休息。
他走到空地上,大口喘气,嘴唇有点发紫,正要一屁股坐下歇歇,有人将他的手臂捞住了。
是简玉纱。
他皱巴着脸问道:“小伯爷,你拦着我干什么?”
简玉纱手上力气不减,她温声说:“你心脏不好,本来跑步都不应该,现在累成这样,不要猛然坐下,你身体受不了。”
邓壮壮揉了揉胸口,勉强笑说:“难怪我每次越坐下越难受。小伯爷,你怎么知道我有心病,你懂医术?”
简玉纱示意陆宁通过来帮忙,两人一起把邓壮壮搀扶着。
她说:“我只是略懂皮毛。”
陆宁通笑着解释道:“我恩衍哥头一次把你打趴的时候,就知道你有心病了,所以打你手腕儿你会疼。”
邓壮壮对当时的场面记忆尤深,当下恍然大悟,喃喃道:“难怪呢……”他话锋一转,又对陆宁通说:“我可没趴下,别瞎说!”
陆宁通笑道:“成,是我瞎说。”
三人正说着话,正管队走过来同简玉纱道:“闵恩衍,罗队长说你要跑够一百圈儿,你还差八十圈。你都过月考了,又要评优秀兵士,可不能给咱们戊班丢脸。”
陆宁通先不干了,冲上去就想和正管队干仗。
简玉纱摁下他,说:“一百圈是我自己答应的。”
陆宁通这才后退了一步。
简玉纱松开手,问邓壮壮:“你好些没?能站稳吗?”
邓壮壮点点头,笑着说:“我没事儿。”
简玉纱“嗯”了一声,继续跑圈儿。
陆宁通握着拳头在旁边看着,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看“闵恩衍”跑圈儿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这么难受。
待邓壮壮休息足够了,陆宁通说:“你自己站好吧,我也要去跑圈儿了。”
邓壮壮自己原地站好,说:“你去吧,我帮你们数着。”
陆宁通加入队伍,小尾巴似的跟在简玉纱身后。
简玉纱余光落在陆宁通身上,又迅速收回来,一呼一吸,节奏平稳,她说:“鼻吸口呼,深吸,慢慢呼。”
陆宁通按照简玉纱说的法子去做。
其实这些东西,刚入营卫的时候,大家都学过,但很多人没认真听,所以不会。
陆宁通跑到第二十圈的时候,喉咙里有种刺痛感,要放平常,这就预兆着他实在坚持不住了。
他看着简玉纱的背影,咬咬牙,加了把劲儿跟上去,跑着跑着,过了某个时刻,那种刺痛感完全消失,他的呼吸竟然和简玉纱一样的平稳,步伐也轻松如走路。
陆宁通欣喜异常,迫不及待告诉简玉纱:“恩衍哥,我不难受了!”
简玉纱说:“别说话。”
陆宁通点点头,继续跟着跑下去。
两个人一起跑足了一百圈儿。
射箭训练的时候,陆宁通脚步轻盈地走到简玉纱身边,和她共用一个靶子。
他握着弓箭,笑眯眯道:“恩衍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心里特别踏实。”
简玉纱拉满弓,搭箭,眯着眼看靶子,表情淡淡地说:“因为你没有虚度光阴,不用跟你的良心作斗争,你对你爹娘不愧疚,所以很踏实。”
陆宁通笑容不再,他也拉满弓,面无表情说:“是的,我今天头一次觉得,对得起我爹娘。”
二人同时放弓,都中了四环。
简玉纱笑着说:“可以嘛。”
陆宁通害羞道:“也就射箭拿得出手了。”
简玉纱继续射第二箭找手感,说:“还得再练练,百发百中,百步穿杨,不难的。”
陆宁通看着二环上的箭,抠着脑门儿道:“哥,咱才射中四环,不好意思说百发百……”
话音未落,简玉纱第二箭,就中了靶心。
陆宁通:“……”
简玉纱微微一笑,说:“手感来了,明儿去参加二十兵士训练,应该能拿甲等。”
陆宁通有点不信,他弱声说:“你再射一箭试试。”
简玉纱从箭筒里取出第三支箭,羽箭“咻”一下飞出去,又中靶心。
陆宁通:“……”
他对这位好兄弟,似乎了解的太少太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确定陆·神奇宝贝·宁通是皮卡丘了吗?=w=
第二十八章
陆宁通射箭术还算不错, 十发里,能有三四发命中四环,一到两发可中靶心。
简玉纱太久没摸弓箭, 只能十中七八靶心。
但这也足以让陆宁通五体投地。
“恩衍哥,你怎么做到的!”
“熟能生巧。”
闵恩衍和简玉纱一起去靶子那边捡箭。
简玉纱将她的箭从靶子上拔出来,说:“射箭一共三个要点,第一姿势要对,第二使力的方式要对, 第三心态要稳。”
两人捡了箭, 又往回走,简玉纱说:“你射箭,我来帮你纠正。”
陆宁通默默背下三个要点, 走到射箭处,拉满弓,搭上箭。
简玉纱拍直陆宁通的背,说:“别猫着身子。”又教陆宁通调整了一下捏箭的姿势,在他耳边说:“就是射一只箭而已,别老想着一定要射中, 便是不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宁通的箭应声射出,正中靶心。
简玉纱颔首说:“很好。”
陆宁通得了简玉纱的肯定, 松了口气,笑着道:“我再试试。”
他练了十支箭,这次有五支中了靶心。
两个人一起去捡箭的时候,有意数着靶心上羽箭的数量, 简玉纱不过比陆宁通多了三支而已。
陆宁通拿箭的时候,问简玉纱:“恩衍哥,歇会儿吗?”
简玉纱摇摇头, 说:“明天的训练规则还不知道怎么样,万一有人百发百中,我拿不到甲等,正式考核的时候要吃亏,我要迅速找回手感。”
陆宁通也不想休息了,他舔了舔发白的唇,说:“我陪你。”
简玉纱“嗯”了一声。
俩人一起训练到日落西山的时候,中间统共才歇息了半个时辰。
今天是陆宁通入营以来,最辛苦最勤奋的一天。
不用说,回帐子的时候,他早腰酸背痛,手脚酸软,腹中饥饿,满脑子都是“吃饭吃饭”。
简玉纱早就习以为常,她端着两人的碗,说:“你先休息,我去给你打饭。”
陆宁通喘了口气儿,从床上爬起来,说:“我跟你一起去,走一走兴许还强上一些。”
俩人各自拿着碗,去伙房排队打饭。
刚刚结束训练的点,四队的伙房门口人山人海。
简玉纱和陆宁通正准备找一支队伍排起来,邓壮壮端着饭菜,左顾右盼地走到他们俩身边,低声说:“我下午看到正管队和癞皮狗两人不知道在合计什么,肯定不是好事,你们小心一点。”
简玉纱冲邓壮壮点头,说:“谢了。”
陆宁通眉头皱着。
邓壮壮瞧了他们俩人一眼,便迅速走了。
陆宁通一脸不悦道:“恩衍哥,正管队准备使唤癞皮狗做什么?”
简玉纱淡然说:“无非是些偷鸡摸狗的事,回去把咱们的床铺检查一遍,这几天进进出出的时候,不要落单。”
陆宁通咬牙说:“敢陷害我,老子拿银子砸死他们!”
简玉纱怪异地看着陆宁通道:“你怎么总是和银子过不去?”
陆宁通后知后觉地摸着后脑勺:“恩衍哥,你是在讲笑话吗?”
简玉纱已经大步走到队伍后面开始排队了。
前一世简玉纱打理闵家,不光贴了嫁妆,还要为闵家收入殚精竭虑。
管过家的人,最知道柴米油盐贵,简玉纱不会贪不义之财,但是她很知道银子的重要性。
俩人打了饭回帐子,先把床铺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问题才开始吃饭。
他们一人一个小马扎,陆宁通刚吃饱就开始犯嘀咕:“床上怎么会没有东西?”
简玉纱擦了擦嘴,拿上干净衣服,出去洗澡洗碗洗衣服,陆宁通赶紧跟上。
帐子里人来人往的,癞皮狗不会动手脚,他们洗漱完了回来,简玉纱便穿着干净衣服,系上蒙眼的纱布,在床上躺着养神。
陆宁通辗转反侧,无法定神。
简玉纱听得见陆宁通呼吸声不稳,便说:“回忆下午射箭的手感,把属于你自己的经验总结一下。”
陆宁通的脑子里好像出现了一根绳子,他的想法不由自主地顺着绳子的方向前行,他开始照着简玉纱说的话回忆下午的射箭过程。
两个人都闭着眼睛,简玉纱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癞皮狗还穿着今天训练时候穿的衣服,朝她扑过去,嘴里大喊着:“你还我银子!”
简玉纱反应极快,她借着眼底微弱的光,确定了癞皮狗的大致位置,一脚踹在他胸口,把人踹到对面床铺仰倒。
她扯下纱布,从床上坐起来,陆宁通也睁眼坐着,死死地盯着癞皮狗。
癞皮狗躺在别人床上,揉着胸口“哎哟”直叫,哭道:“还我银子,还我银子,那是我的娶媳妇儿的本钱!”
陆宁通冷笑道:“你下午已经把你媳妇儿输了,你打一辈子光棍儿吧!”
床铺的主人一把扯开癞皮狗,嫌恶道:“你他娘都没洗澡就到我床上去,你想死啊?”
癞皮狗站在走道中间,捂着胸口继续“唉哟”。
简玉纱打量着癞皮狗,半晌才问道:“银子是宁通拿去的,也是宁通分出去的,你找我干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癞皮狗眼神一闪,手还放在胸口处,梗着脖子说:“我就找你!就是你的错!”
说完,他便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简玉纱重新躺下去,这次却没再系蒙眼的纱布。
陆宁通也是一头雾水,他侧躺着,撑脸颊问简玉纱:“癞皮狗发什么疯?”
简玉纱没说话,在勾心斗角这件事上,男人女人都一样,无非是女人的事儿,显得鸡毛蒜皮一些。
陆宁通见简玉纱不语,便也没再管癞皮狗突如其来的疯癫行为,他喜滋滋笑着问简玉纱:“恩衍哥,你刚叫我什么来着?你再叫两声,我怎么觉得还怪好听的。”
简玉纱随手砸了一团袜子过去,道:“睡觉。”
袜子正好砸到陆宁通的嘴巴,他“噗噗”吐了两声,刚要说臭,拿近闻了两下,说:“咦,你拿什么洗的袜子,怎么还有香气?”
简玉纱翻身侧躺,背对着陆宁通。
用胰子洗袜子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帐子里准时熄火,累了一天的兵士们老老实实休息,包括癞皮狗也躺在床上睡觉。
次日早晨,简玉纱比戊班的兵士早起半个时辰,抓紧时间去伙房吃了早饭,便赶去了上次的那片沙场。
简玉纱起的很早,但有人比她起的还早,一司二司的十个兵士,早就在沙场站着,个个挺胸抬头,器宇轩昂。
三司和四司的人,还没到,简玉纱是三司四司里,第一个到的兵士。
她走到队伍最末,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着。
天边渐亮,深蓝的天空晕染出白色的光芒,映照营地,像在沙场上空铺开一幅画卷。
二十个兵士,全部到齐。
秦放从远处的大树下走来,他手里拿着名册,记录下刚才兵士到达的先后顺序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