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越从宫女手里接过茶碗,撇了一下茶叶,“都有谁啊?”
“五长公主家的小爷,北静王府的世子爷,还有四王府排六的六爷,哦,还有亲家舅爷......”
“北静王府的人一向是读书好吗,风流雅致,说句不好听的,行弟的肚子里,可没几两墨水,两个人怎么交好了。”
老嬷嬷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啊,硬要她答出来的话,她也只能说,北王府羡慕承恩侯府荣宠,所以折节下交。不过这个理由也太扯淡,人家是王府,哪怕是郡王府,也比他们因为出了皇后没一点功劳的侯府强上几个档次,正常的说人家才不会折节下交呢。
“这......这......请皇爷恕罪。”老嬷嬷磕头如捣蒜,司徒越淡淡的笑了一声。
“起来吧,你不知道主人家的事儿多正常,只不过,行弟也快作新郎了,人家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成了家也该好好的把业给立起来了。他是外戚,不入科举,就是把书读出一朵花来,也只能当个名士。名士除了有名还能干什么,连口饱饭就吃不上。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明日收拾整齐了,来给朕磨墨,这个活总能干的好吧。日后等朕把手里的事儿处置了,自然会安排他做个闲官。”
老嬷嬷赶紧替主人谢恩。一脸喜气洋洋,连声音都透出几分兴奋来。
诸丹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请了安,一下子坐到司徒越左手边,司徒越把茶碗放下,摸摸他的额头,没有汗才放下手。诸丹晃荡着两条小腿,看着站着的老嬷嬷,“你是谁啊?那个宫的?”
“你不认得她,她是你舅舅府上的。”赵皇后换了衣服带着乔乔从后边进来,她们母女住在一起,乔乔刚才在睡午觉,如今醒来,脸上还有些竹席的印子。十分高兴的给司徒越请安,还走到诸丹哪儿捧着他的小脸看了看,贴着司徒越坐在了右手边,三个人挨着成了一排。
司徒越看了赵皇后头上横七竖八的插了一头的金首饰,捂着眼“夫人,你头上金光闪闪。”
赵皇后立即拉着乔乔又去了后殿,还带走了庞大的宫女群。
承恩府的老嬷嬷顺势跟着去了,大殿上没了人,诸丹问司徒越“父皇,刚才赏赐了舅舅什么?那婆子如此高兴。”
“赏给你舅舅了一个闲职,给父皇磨墨。”
“那岂不是所有的奏折他都能看到,且父皇的批注舅舅更是清楚,舅舅那人耳朵根子软,要是有心人,必是从他嘴里能打听到朝廷动向。”
“谁告诉你,你舅舅看到的都是真的。”
“父皇是想钓大鱼?”
“不,父皇是想撒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来大姨妈了,感觉老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第153章
说是出门吃一顿饭, 然而实际上,出门是在一个时辰之后了。
哪怕是微服,也要顾及着女眷不能被人看了去,还要带足伺候的人手, 暗处的侍卫, 零零星星的, 坐了五马车的人,就在这样, 还是精简了再精简的结果。
“哎,十分想念外卖的好。”司徒越歪在马车里, 看着赵皇后对着巴掌大的镜子抿了第二次口脂的时候, 忍不住的要叹气。
赵皇后疑惑的看了司徒越一眼,随即又对着镜子查看妆容了。
“别看了,越来越美了。”司徒越受不了的说了一句。
赵皇后放下镜子, 端坐着看着司徒越“皇爷, 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 当初您登基的时候, 还不许天下避讳您的名字,如今,连自个的名字自个都说出来了, 虽然咱们家的孩子知道避讳,但是......”
“一个名字而已,难道天下和朕同音的都要改。算了, 咱们心胸宽大点,一点小事别计较。”
赵皇后也只能打住不说。乔乔和诸丹在后面的马车上,司徒越昨晚上盯着地图看了半夜,如今在晃悠的马车里, 有点困倦,含糊的说了一声,“朕睡一会哈。”慢慢的睡着了。
南苑到京城,也就是两个时辰的事儿,到了下午,马车进了城,有太监在马车外请示去何处用膳。
赵皇后这二十几年都没正经的上过街,从纱窗里往外看,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些行人和店铺的门脸,外边的天气不是很热了,如今已经立秋,就是秋老虎在发威的时候,能看到一些女子露出半截胳膊,挎着篮子从街边走过去。再回头,司徒越还在呼呼大睡,只能推醒了皇帝。
“皇爷,咱回城了。外边请示在何处用膳?”
“哪儿不去,就在这儿等着,过不一会,行弟就该来了。”
“您是说,老嬷嬷回去......”
“你傻啊,回去肯定说,不仅说,就是行弟不在家,也十万火急的把人找回来。今儿去你娘家吃饭,晚了咱们就回宫直接住下,明儿朕去南苑接祖父回西苑。”
赵皇后欲言又止。刚刚看到外边新鲜景致的高兴劲一下子消散了。就如她自己说的,她和皇帝多少年的夫妻了,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话反着说也对,多少年的夫妻了,皇帝心里算计着什么,她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名义上的丈夫,向来是个城府深沉的人。不动声色,一步一步的问鼎宝座,从不见他急躁,也不见他得意,举止之间,不经意的算计好了。
“你脸色怎么了?看着不甚高兴。放心,就是听说了行弟如今还是个软蛋,今儿咱们去,帮他腾空了院子,顺便,好好敲打他一番,他明儿要去朕跟前当差了,你也嘱咐他几句,让他尽心尽力的,别整点有的没的。”
“这话我记着了......”
赵皇后还没说完,外边等着的太监又通报,“皇爷,娘娘,国舅爷来了。”
外边传来了赵行请安的声音,司徒越在马车里吩咐,“去行弟府上。”
“噫,你没记错,你姨家真的在这儿当官。”陈六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裤子,光着背,头发如鸡窝一般,手里还拄着一根棍子,看见远处的府衙,转头问福源。
福源和陈六一样,不过是裤子没成一条一缕的,上面也只是破了几个大洞而已,头发也是乱慥慥的,全身晒黑,一说话,只觉得牙齿是白的。
“没错,是这儿。不是我亲姨,是堂姨。我小时候见过她,也没见几面,大一点,我都是跟着我父王或是祖父,这两年,跟着我伯父。咱们今天来找的这个堂姨丈,我也没见过他,他还没单独面君的资格。”
“俺听明白了,就是你们谁也不认识谁是吧?要俺说,他肯定不认你,你想啊,你现在就是个要饭的,人家的认的亲戚是当官的,你就这么上门了,别说你那个堂姨丈,就是门子都不让你进去。听俺的,咱们两个要饭一路要到京城吧。反正这一路上就这么过的。过了长安,往里面都是好路,咱们一天走个百十里地,一个月就回京城了。”
“咱们没有官凭路引,越是到了京城盘查的越严,到时候,天下人都知道我当过花子了。”
“当花子有啥不好的。当花子又没饿死你。你还看不起花子了是吧。反正你要找你亲戚了,俺对于你来说没用了,你就这么对俺,哼,俺算是看透你了。”
福源一副你无理取闹的表情,也不说话,陈六看了,坚定自己的推断,往后退了几步,“俺不和你一起了,俺就是花子,一辈子认识的大官也就是京城的武侯,你去当你的小王爷吧,你们家都是当官的种子,咱们不是一个道上的人。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以后俺也不说俺认识你,你也别说你认识俺。”
气冲冲的走了。
陈六说了这么多,福源也是非常的生气,看着陈六走远,也不追赶,内心里,他还是觉得陈六是草莽,尽管看重他的本事,但是他还是想要让陈六明白,君君臣臣的的那一套,只有明白了,懂得了,才能放心驱驰。
福源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他要弄一身好衣服,再找一个能进的了官邸的借口,而不是在门口喊出来他是太子长子这个身份。
马车停在承恩侯府的正前院,司徒越下了车,后边马车上诸丹跳了下来,马车接着向后院正院驶去。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再接驾,司徒越看了一眼,赵家的人反而被挤在后面,眼前有很多勋贵子弟。了然的笑了笑,牵着诸丹手直接去了正堂。
正堂里自有一番富贵气象,司徒越在门口打量了一番陈设。正中放着上好红木的太师椅,中间一张波斯地毯,地毯上放着一尊童子大小的香炉,如今香炉里燃烧着甜腻腻的香料。红木太师椅上搭着全新的椅搭,正堂挂着一幅松鹤连年的画。
椅子是全新的,香料是不符合场合的,波斯地毯太花,不应该摆在这种招待贵客的严肃场合,说白了,这是一户新荣暴发之家。
司徒越牵着诸丹的手迈步走了进去,父子两个坐了主位,屋子里面站了一屋子的人,赵家的人都在后边,前半截是司徒越的一些表侄儿和年纪比较小的表弟,中间站着的是父祖在朝中做官的管家子弟。
众人参拜,司徒越免了他们的礼,大家分宾主坐下。赵皇后的伯伯叔叔们畏畏缩缩的坐在了第二排,家族的第三代人坐在了第三排。赵家后继无人。
等了一会,还不见人上茶,司徒越看着赵行,笑着问他“行弟,朕是你嫡亲的姐夫,自然不挑你的礼儿。但是如今坐了这么多的贵客,你们家的茶呢?”
赵行慌慌张张的开始张罗茶水,现场尴尬至极,有些人的脸上就带出几分讥笑来,倒是北王府的世子水琛站起来替赵行圆了场子。
“陛下,是国舅爷家里如今没个正经夫人,没人打理家事。再则,刚才国舅爷急急忙忙的让厨房里备下了席面,样样过问,就怕对娘娘招待不周,还说,这是娘娘第一次回娘家省亲呢。一番赤子之心,臣等自然也不会埋怨多等了一刻茶水。”
赵行看水琛的目光十分感激。
好话都让你说了,别人还说什么。一些长公主府出来的皇亲国戚不屑的看了水琛几眼,也不接话。
“如此最好。朕呢,也是临时起意。再则,一个女婿半个儿,虽然岳父不在了,朕和行弟也该有几分手足之情。朕今儿在这儿说了,行弟家里没个正经夫人,还请各位见谅,一杯茶水,喝完咱们就入席。”
下面轰然应是。
司徒越笑着对水琛说“最近也不见你到宫里去,朕前天还同你父王说呢,说你最近文章长进了不少。就是朕这种不读书的人,读起来也觉得十分的顺口,比那些佶屈聱牙的文章读起来更觉得气势恢宏了。”
水琛似乎十分的腼腆,直说过奖。
“说来,咱们京城的世家子弟,朕也没见过几个和你这般聪慧的。朕还在王府住着的时候,你父王去朕哪儿,总是显摆你的文章写的如何了,诗词又得了哪位大儒的夸奖。那个时候,福鸿还未出生,惹得朕是羡慕连连,恨不得把你抢到家里养起来。”
地下的人配合着笑了起来,不过似乎君王的一句玩笑话,因为出自君王之口,玩笑话就不能单纯的当做是玩笑。很多人都觉得皇帝此言必有弦外之音。
水琛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一边说谬赞,一边又引着皇帝把话题转到诸丹身上。“臣也不过是认得几个字而已,臣幼年的启蒙师傅如今在学宫当差,常常听他说,大皇子如今文武双全,且待亲人至孝。无论寒暑风雪,皆是天不亮就步行给老圣人请安,实乃臣等楷模。”
司徒越摸着诸丹的冲天辫,笑着说“他啊,和朕一样,不爱读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心情莫名的不爽,排解不爽的方法以前是吃,现在不敢多吃了只好改了个昂贵的方式,买。
买了两支mac豆沙色口红,色号不一样,买了一支迪奥999,买了一支杨树林的斩男色,还有一支芭比布朗的5号色。
但是买完之后回到家觉得自己更不爽了。
第154章
水琛一人跟着皇帝侃侃而谈, 想要趁机向皇帝毛遂自荐的人颇多不满,因着是下午,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纵然是有心计的人, 也知道此时不是插嘴的好时机, 司徒越和水琛你来我往的说了一些废话, 便换上一副疲倦的神色,众人知情识趣的告辞走了。
而诸丹确实是饿了, 刚才满屋子的人,他还知道轻重, 用他自己的话说, 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想吃便吃,不顾忌场合了。此刻眼前都是赵家的人, 诸丹也就没再掩饰, 揉了一下肚子, 可怜巴巴的喊了“父皇, 儿臣饿了。”
赵家的人顿时找到了献殷勤的机会。
赵行的几个侄子立即表弟长表弟短的在一边攀谈,赵行立即让人摆饭。
“不急,孩子小, 朕待得娇气,送到皇后哪儿就行了,让她们先用午饭, 朕该去给老太爷和老太太问安,怎么说朕也是孙女婿,该拜会一番老人家。”
交代了太监们看顾好诸丹,赵皇后的几个叔伯带路, 去给赵皇后的祖父祖母问安。说是问安,两个老人家战战兢兢,待司徒越坐下了,赶紧大礼参拜。
司徒越含笑和赵老太爷说话。
“在京中几年了,朕一直忙,也没拜会过亲戚,不知道您在这儿过的怎么样?”
赵老太爷说着一口江南方言,好在司徒越能听懂,老人家哆嗦了一会,才缓缓的说“我......草民想回老家去。”
他的儿子们立即急了起来,纷纷咳嗽跺脚,提醒老头说错话了。
司徒越顿时感到意外,放下茶盏,真心实意的问他“可是哪儿住着不舒服,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念头?要是行弟伺候的不好,您只管说,好在朕是他姐夫,还能教他几句。”
“不是,不是......”老人家缩成了一团,最后才挤出个理由。“这儿冬天太冷,不习惯。”
“北方是干冷,南方是湿冷,相比而言,朕还觉得这儿更好一点,听说,南方临水的地方,冬天很多人冻烂的手脚,还有人冻烂了耳朵和脸。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老人家的儿子们纷纷说是,把南方的冬季说的凄惨十倍不止。司徒越看出来了,老人家尽管是老了,但是心还不糊涂,但是子孙们被繁华迷了眼,不愿意再回到乡下了。
“您啊,放心在这儿住着吧,其他不论,看在皇后的份上,朕也会挂念您的,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您啊,操不了他们的心了。”
老人家抹了一把泪,脸上的褶子一道一道的,手指因为干活变形粗糙。他尽管一辈子没去过多少地方,在乡间讨生活了许久,供出来一个进士,好日子没过几天,当了进士做了官儿的儿子命丧黄泉,继而又开始了苦难的日子,但是有些话,他还是听得出来的。皇帝的意思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以后他会善终,但是他的儿子们孙子们,要是作死,皇帝不会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