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半年多的时间……
苏锦想起平城时,那个偷偷背着祖母和母亲去投从军书的运良,仿佛都是许久之前。
“夫人,今日辛苦了,回屋歇着吧。”白巧扶她。
今日京中出这么大的事,刚听说的时候,白巧都未反应过来。直至驻军入守,连翻的将领进入平阳侯府,白巧才知是侯爷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这京中还跟着变天了。
白巧早前悉数目睹了夫人在京中的不易,眼下,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苏锦其实也累了。
今日自见过柏炎起,神色一直都高度紧张着,观礼看台上的每一幕,都让人心中高高悬着,观礼看台上局势不停得翻转,直至最后惊险的一幕,她其实用尽了力气和注意力,但这一幕太快,她怕来不及。
那一根箭矢射出,她其实脚下都是软的。
眼下,躺在小榻,苏锦从衣裳里取下那枚引枕和着棉絮,终于不必再佯装了。
似是身上和心底都是一松。
白巧笑笑,“夫人歇息吧,我看着。”
苏锦微微阖眸阖眸。
她今日是真累了,也许久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眼下,许是终于可以安稳得打个小盹儿。
端阳节闷热,白巧上前推开窗户,让风透了几许入内,又隔着稍远处给她扇风。
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在耳旁响起,白巧既欣慰,又心疼笑了笑。
……
苏锦是未想到,她这一觉睡到翌日天明。
醒的时候,都过了巳时许久。
“白巧。”她轻唤一声,白巧入内,“夫人可算醒了。”
苏锦叹道,“怎么睡了这么久?”
白巧叹道,“侯爷回京,诸事尘埃落定,夫人是许久心中没这般安定过了,多睡些也无妨……”
倒是提醒了苏锦,“柏炎回来过了吗?”
白巧知晓她要问,“侯爷还未回来,只是遣人回了府中,说要处理的急事太多,暂时走不开,许是这几日都只能插空回来,又怕夫人担心,特意让人回府来说一声。”
苏锦点了点头。
白巧又道,“只是夫人,这几日在府中恐怕是也不能闲着了……”
苏锦抬眸看她。
白巧笑道,“礼部的官员来了,在苑中侯了些时候了,奴婢说要来唤夫人,对方非说不肯,说千万不要惊扰了夫人歇息,他们在外等候便是。”
苏锦眸间稍许不解,“礼部官员?有说来做什么吗?”
白巧掩袖笑了笑,忍俊道,“夫人可是糊涂了?侯爷要登基了,日后需唤称呼了,登基大典上,百官朝拜,礼服要提前做,礼部还有诸多的事情要同夫人交待,可不这几日都搭进去了?”
苏锦似是忽然回过神来。
她想的都是柏炎在平息京中骚乱和宫变之后的善后,却忘了朝中之事不可一日空缺。
眼下诸事都是权宜。
可朝事亦不会荒废太久,柏炎登基应当就在不日。
白巧扶她起身,一面扶她洗漱,一面叹道,“夫人,再等几日,奴婢也需改称呼了……”
温和的水拂过脸颊,苏锦怔了怔。
想起许久之前,他抱她坐于双膝之上,伸手挑起她的下颚,沉声道,“阿锦,若适逢乱世,或问鼎朝堂,或马革裹尸,可愿陪我一路披荆斩棘?”
她眸间微颤,伸手揽上他后颈,“只要是你……”
只要是你……
苏锦只觉有些恍若隔世。
白巧伺候她梳头更衣,遂才撩起帘栊,出了屋中,往外阁间去。
礼部的官员见她到了外阁间中,纷纷上前,掀起衣摆行跪拜之礼,“见过娘娘!”
苏锦在府中倒还不觉,一夜之间,这宫中和朝中其实都已换了称呼。
苏锦蛾眉微微蹙了蹙,又牵了牵,见他二人脸上着急的神色,苏锦没有扯开话题。
大抵便也如同白巧先前说的,登基大典在七日之后,时间紧迫,皇后的凤袍和头冠要花最长的时间,这期间都需赶制,今日稍后就会有宫中的女官来替娘娘量体裁衣,这两日礼部的官员也会来府中,同娘娘说起登基大典上的流程与礼仪,再有便是宫中的礼节。按惯例,登基大典前三日,帝后就需入主宫中。
眼下只有四日时间,娘娘就需迁入宫中去,稍后还会有日后在宫中伺候的内侍官来见娘娘,这宫中的喜好陈设都需按娘娘的意思提前准备了,这四日也勉强来得及……
苏锦听他二人滔滔不绝说了许久,整个核心就是急急急!
大凡登基大典这样的时候,最难做的便是礼部官员……
好容易礼部官员这茬过去,宫中果然来了女官量体裁衣,除了登基大典当日的华服,三四日后入主宫中的衣裳和首饰都需做好。
女官中有负责衣裳的,有负责首饰的,还有负责日常寝食的。
除却在苏锦跟前伺候着,便是寻了白巧问娘娘的喜好和平日里的习惯。
翌日,宫中的内侍官又来了一茬。
苏锦认得为首的内侍官,唤作四平,昨日她见过他与柏炎一处。
四平见了她,恭敬执礼,“四平见过娘娘。”
只是他是柏炎的心腹,苏锦眸间多了一份亲切。
四平亦笑道,“娘娘,陛下让奴家日后在身边伺候娘娘,娘娘若是事,尽管吩咐奴家便是。这几日,奴家也都在侯府,陛下在宫中诸多琐事,实在走不开,让奴家同娘娘说一声,请娘娘务必好生歇上几日,这后几日,怕是得连轴转,会辛苦,陛下会心疼的……”
苏锦脸上笑容微敛,轻声道,“从昨日起,他是不是还未合过眼?”
四平未想过她竟如此一语中的,遂轻咳,“奴家出宫的时候,陛下是未来得及合眼。”
苏锦看向他,“四平,可否请你帮个忙?”
四平慌忙道,“娘娘折煞奴家,娘娘吩咐便是。”
苏锦莞尔。
……
丰和殿内,柏炎微微伸手,轻轻按了按额头,亦轻捏眉心。
百密一疏,还是险些放过了漏网之鱼。
又是一日过去,朝中的旧臣没少在京中使绊子,亦有人在宫中生事。
这些,都并非是驻军入京能解决的。
这钉子需得一枚一枚拔。
在宫中未彻底清查安宁前,平阳侯府在京中是最安全的。
“陛下,四平公公回来了。”丰和殿外,是内侍官的声音。
“进来。”他出声,他已让四平去了平阳侯府,他此时回来,应是替阿锦捎话,他早前吩咐过,眼下宫中不安稳,不要带阿锦入宫,四平跟了他许久,心中应当有数。
“陛下。”四平入内,柏炎抬眸看他。
四平手中拎着食盒,眼眸微微眯起,笑道,“陛下,娘娘亲手给陛下做了马蹄糕,让奴家给陛下捎来,说陛下的身子又不是铁打的,睡上一两个时辰也好,娘娘在府中安好,陛下不必挂记,只是陛下亦需照顾好自己,娘娘才放心。”
柏炎低眉笑笑,唇畔缓缓牵开。
四平上前,将食盒放在他跟前,又悄声道,“还有一句,娘娘吩咐,要小声些说——小阿锦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状态不好,未尽之事,后面再说,,
第159章 似蜜糖
四平回府时,苏锦还未歇下。
入宫的日期越渐临近,似是要看的东西还不少。
四平回苑中时,苏锦在外阁间看女官送的册子。
“娘娘~”四平入内。
苏锦抬眸看他。
四平不卖关子,笑着上前,“娘娘做的马蹄糕,陛下都用了,奴家离宫的时候,陛下也歇着了。”
苏锦放下手中的册子,启颜,“他说什么了?”
四平低头道,“陛下说,娘娘下回自己送来,马蹄糕他要,人也要。”
苏锦微楞。
四平掩了掩衣袖,笑了笑,继续道,“娘娘,陛下说了,小心肝说的话,他都听……”
苏锦脸色都彻底涨红。
他是越发的……口无遮拦了……
四平又道,“还有一事,陛下让告诉娘娘一声。”
苏锦回眸看他。
四平拱手道,“陛下已让人快马加鞭去云山郡,接两位小殿下回京,一家团聚……”
苏锦眸间微怔。
四平的话里,似是一股暖意注入她心底。
……
这一晚,苏锦睡得出奇得好。
好到梦见明月和阿照,睁着眼睛朝她笑,伸手要她抱抱。
她的心都融化了。
而后是柏炎,皱着眉头,又喜欢,又醋意横生,“怎么都这么像娘亲……”
梦里,苏锦似是都笑醒。
雨过天晴,梦里似是都如蜜糖一般,透着甜蜜。
……
翌日醒来,魏长君来了府中。
如今的平阳侯府,进进出出都是宫中和军中的人,却守卫森严。
京中和宫中都有余孽在,柏炎是再怕苏锦会出事,像捂鸽子蛋一般,将平阳侯府捂得严严实实。
魏长君来府中都费了不少功夫。
听说魏长君来,苏锦撩起帘栊,亲自来迎。
魏长君却笑,“你倒是连我们都瞒了,瞒得当真辛苦。”
她自是说的孩子出生的事。
端阳节当日险象环生,真难想象,若是两个孩子握在废帝手中,当日的情形会是如何?但魏长君心中清楚,会比早前难上千倍万倍,许是,两个孩子都会搭进去。
魏长君总算是明白,早前叶浙为何将朝中诸事都说与苏锦听。
她平日温婉平和,大事面前,却有魄力,亦有城府做柏炎的后盾。
至少,在京中,平阳侯府每个人到最后都安稳。
苏锦眼中却是歉意,“长君莫怪,并非有意瞒你和叶浙,只是怕露了蛛丝马迹,孩子在路上不安稳。”
魏长君却笑,“不必道歉,我与叶浙都佩服你,若换作是我,当日皆是慌乱了,只是你……”魏长君轻叹,“又念着柏炎,又念着孩子,还要抽心思对付这京中之事,你这月子里也未好好歇着,身子可还吃得消?”
都是过来人,旁人哪个不是生完孩子时,都在府中将养着……
她哪里将养得好?
眼下刚出月,端阳节又是惊心动魄的一幕。
魏长君是真心觉得她不易。
苏锦宽慰笑笑,“韩成都在府中,诸事都有他照看着,我歇得很好,没怎么吹风,没着凉,也都有好生将养。”
魏长君知晓她是宽慰,遂也笑笑,“雨过天晴了,旁的事情就留于柏炎去做吧。”
苏锦莞尔。
魏长君叹道,“这几日也有得他们忙的,叶浙都是寅时回府,卯时便离府,朝中的事惯来牵一发而动全身,需平衡的利益,善后的事情太多,柏炎眼下也定是焦头烂额,听闻前两日宫中出了事,他可有告诉你?”
苏锦倒是怔住,愣愣摇头。
魏长君叹道,“他应是怕你担心,才瞒着你,也就这几日,刺杀了三两回,投毒了一回……”
苏锦听得心中揪起,“怎么会?”
魏长君道,“废帝废后在宫中多年,总有些心腹和死士在宫中,不稀奇。倒是柏炎这里,是怕隔两日你入宫有危险,想尽快将宫中肃清,安稳迎你。”
苏锦微微敛了目光。
这些事,他都未同她说过,他让四平告捎的话,都是报喜不报忧。
魏长君宽慰道,“不过貌似这两日已经清净了,顺藤摸瓜也不是什么难事,废太子已死,废帝没有旁的子嗣,这些刺杀和谋逆都是昙花一现的事,只是处处都需谨慎小心了,等过段时日便安稳了。”
苏锦颔首,心中想的都是柏炎。
不是早前不合眼,而是时时都需警醒着……
他在宫中,未必有她在府中安稳。
他惯来为她考虑得多。
……
等到翌日晌午,凤撵来了平阳侯府外,接苏锦入宫。
依照习俗,皇后入宫,是要乘凤撵的。
但乘凤撵,便比马车要危险上许多。
沿路围观的人群自是拥堵,有禁军值守,亦会参杂着危险和冲突。这一路从平阳侯府入宫,需途径几处最主要的主干道和街市,围观人群诸多,沿路虽然都有禁军和侍卫护送,但仍不容掉以轻心。
这几日长翼都不在侯府,应是早前柏炎交待了事情与他。
今日凤撵入宫,长翼才回,就跟在凤撵一侧。
青木亦在。
足见柏炎的担心。
凤撵不似马车有屏障,四围都是垂下的轻纱,若是被人伏击,很难避开,亦怕弓箭和强弩。
长翼和青木都未吱声,注意力都在四围。
虽然早前已有人排查过,仍怕有人放冷箭。
今日容不得出错,二人比旁人都更谨慎。
中途果真出了些小骚乱,但很快平复,亦未影响入宫的行程。
等到临到外宫门,长翼眸间才似松了口气,苏锦悬着的心也才稍稍放下。
凤撵不似马车,马车行到中宫门处就需折返,凤撵一路从外宫门抬到内宫门。
凤撵到,内宫门打开,周遭的内侍官和宫婢跪了一地,叩首唤着,“恭迎娘娘。”
苏锦想起前一次入宫,正是大理寺劫狱当日,她心中忐忑不安,眼下,似是恍若隔世。
只是皇后的正殿,惯来都是凤鸣殿,早前在凤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