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春——求之不得
时间:2020-09-01 09:09:14

  而后,翰林院宣旨,对殿中有功之人行逐一册封,譬如叶浙,顾云峰,还有尚未回京的许朗(许昭弟弟),也为范允一门平反,下旨接回范侯子嗣,留于中宫暂行抚养,成年后承袭爵位……
  范侯一事曾在京中是隐晦之事,如今沉冤得雪,子嗣由皇后亲自抚养,朝中心中对新帝品性更为敬重。
  柏炎早前便与叶浙商议过,叶浙觉得好。
  顾云峰早前并不知晓,而诏书一出,抬眸望于柏炎处,终于有几分明白,爷爷为何要举顾家之力,挺柏炎上位。
  柏炎军中出身,镇得住这四方的封疆大吏。
  废帝早前在朝中倒行逆施,残害朝中和军中忠良,尤其是逼死秦王的时候,百官心中愤怒到了极致,柏炎是朝中百官心中众望所归,只要他开口,百官附议。
  柏炎性情豁然,重情义。
  有该有的担当,亦有谨慎与理智。
  这京中,只有柏炎登基,京中不会乱,朝中不会乱,苍月亦不会乱,日后也不会轻易生出早前废帝动辄诛杀良臣之事。
  柏炎久在军中,看多了征战的杀戮,将士不易,更见多了边关的流离失所,不会轻易挑起战争。
  柏炎是这普天之下,皇位最好的人选。
  没有之一。
  宣诏之后,顾云峰在一众封赏功臣之中,齐齐向天子叩拜谢恩。
  新帝即位,至此往后,君君臣臣,又是另一番日月。
  今日登基大典,新后册封,朝中封赏皆近结束,群臣在朝中再行叩拜大礼。
  柳致远亦遂人。流,挥袖下跪。
  朝着殿中高高在上的凤位,重重叩首,垂眸再唤了声,“娘娘千岁。”
  再抬眸时,殿上之人业已起身,行至一侧凤位前,尊重伸手扶起凤位前的耀眼身影,她起身时,一袭端庄明艳,似夜空星辰,又似夏日骄阳,映得周遭黯然无光,仅剩了殿中这道绰约身姿,风华绝伦……
  柳致远阖眸。
  ……
  正殿出来。
  百官相互道贺,恭喜最多的便是叶浙和顾云峰。
  拥戴新帝此事中,获益最多的便是叶家和顾家,南阳王府眼下并无人在京中,当下,周遭都是朝两人道贺之人。
  叶家和顾家都是高门邸户,并不意外。
  但有一人,在此次封赏中似是分外引人注目,便是宴书臣。
  早前的严州知府宴书臣,在京中变天前,宴书臣被废帝调回京中,准备升任户部员外郎。
  端阳龙舟会当日,才晓宴书臣是新帝的人,
  宴书臣替新帝掩了云山郡驻军调动耳目,新帝回京之事也是宴书臣一手操办,更有小道消息,当时废帝在新帝身边有耳目,所以不少消息是通过宴书臣中转的,极其隐瞒。
  所以,宴书臣才是极得新帝信任之人!
  宴书臣是新帝搬到废帝的一枚重中之重的棋子,朝中知晓的人近乎没有,可见在新帝心中举足轻重的位置。
  眼下,虽册封仅为吏部侍郎,但兼任翰林院修撰。
  翰林院修撰掌文书,修正式,起文诏,议政事,这是为宴书臣日后的宰相之位铺路。
  一时间,这位严州知府,一跃成新帝跟前的香饽饽。
  群臣道贺走动,却见登基大典和新后册封仪式后,宴书臣却早早离了宫中,不见踪迹,就是连道贺都寻不到人。
  一时都不知道这宴书臣什么心性脾气,想投其所好都难。
  ……
  公主府外,禁军把守。
  如今废帝家眷早已下狱关押,早前英国公一门也受牵连于狱中苟且,待新帝登基大典后听候处理,唯安平公主摘除事外,在公主府暂行幽禁,坊间有传言,早前安平公主曾助平阳侯府行事,此次新帝登基,安平公主能暂时置身事外。
  只是事关废帝,公主府的事情也不敢妄议。安平公主的处置定论前,谁议论都是惹祸上身。
  宴书臣沉着眉头,踱步到苑中。
  “宴大人……”侍婢问候。
  宴书臣尚未应声,“啪”得一声茶盏摔来,直接砸到他身前,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衣裳,溅起的茶盏碎片,亦割伤他的指尖。
  侍婢吓得赶紧跪地。
  “出去吧……”宴书臣淡声。
  侍婢照做。
  屋内,只有安平与宴书臣二人。
  宴书臣沉声,“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泄恨?”
  安平轻嗤,“你不是如今平步青云了,殿中封赏,是柏炎那个乱臣贼子眼前的大红人吗?哪有时间在我这个前朝公主的公主府中闲晃?宴大人睡也睡过了,是还没睡够吗?”
  他眼底猩红,“安平……”
  “别叫我!”安平怒道,“宴书臣,我姓容!”,,
 
 
第164章 两难(二更)
  “是容鉴在殿上逼死你二哥,诸杀了你二哥阖府三百余人……”宴书臣看她。
  安平轻哂,“然后呢?柏炎登基,会留容家一条血脉吗?”
  宴书臣噤声。
  安平轻笑,“难道我还要感谢柏炎,感谢他起兵造反,杀了我大哥,灭了他一门,杀了容家所有子嗣,就因为我二哥的死?”
  宴书臣脸色越渐难看。
  安平讥诮,“宴书臣,我是前朝公主,我是容家血统之后,是苍月皇室,我难道要感谢一个灭我容家江山,杀尽我容家后人,置我容家于万劫不复之地的乱臣贼子?!朝他跪拜,给他叩首,称他陛下,对他感恩戴德,和助他造反的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那我有何面目去见我的父皇母妃?有何面目面对容家的列祖列宗?”
  宴书臣已面色苍白。
  安平轻笑,“我不会让容家蒙羞的,你赶紧让柏炎杀了我,我是容家血脉,也威胁他的江山社稷,只要我活着,他的寝榻就一日不能安稳,他就一日不能安身。”
  宴书臣喉间哽咽出一句,“你已经……不是容家的人了。”
  安平更笑,“原来宴大人是说英国公府?”
  他惯来知晓他的死穴。
  她一开口,宴书臣便知又是对他剜心刺骨。
  果真,安平上前,就在他跟前,清浅笑道,“宴大人想得果然周全,我都这么厌恶英国公一门,宴大人却还想着用英国公府儿媳的身份将我和容家撇清关系……只是宴大人,英国公府本就是容鉴的爪牙,容鉴倒台,英国公府的人一个也留不下。”
  宴书臣瞥目避开她,她哪能让他如愿!
  她伸手揽上他后颈,轻哂道,“宴大人,你是想英国公府一门获罪,好让柏炎名正言顺将罪臣之妻赏赐给你,可是?”
  宴书臣没有应声。
  她本就揽上他后颈,他避不开,她冷笑道,“我这具身子伺候了赵泽政四年,日日在他榻上安寝,宴大人,你不嫌恶心吗?”
  宴书臣恼意看他,双目猩红,眸间皆是怒意。
  她似是得意般笑笑,伤敌八百,自损三千,“我嫌恶心……”
  她松开他,“滚吧,宴书臣,日后别再来我府中!”
  他看她。
  她从袖间掏出那枚刻了臣字的玉佩,在他跟前摔得稀碎。
  安平转身,撩起帘栊往内屋去。
  身后,有人却倏然伸手,死死握紧她的手。
  安平不敢回头。
  她惯来觉得身后之人的声音好听,此时却听来尤其揪心,“这是第几次了,让我滚?”
  安平心底微滞。
  身后之人沉声道,“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安平眼角已满是氤氲,却未应声。
  宴书臣沉声道,“不是问我嫌不嫌恶心吗?”
  他攥紧她的手,哽咽道,“不嫌!从你嫁人起,我就没有一日能合眼,我一闭眼,就想起笾城行宫时,你非要去偷禁。书,结果我们二人被锁在暗室里,一整夜只有一个暗格的月光清透,安安……”他缓步上前,从身后揽紧她,“我记得月华清辉,映在你身上的每一处影子;我记得你每一个亲吻,落在我心间的位置;你的每一声叹息,每一处皱眉,我都记得;你的温柔、蛮狠我记得,你咬上我肩头忍痛,我记得,你胡言乱语说日后我们若是生个女儿就叫锦诺,若是生个儿子……”
  “宴书臣!”安平打断。
  宴书臣恼道,“我他。妈都记得!你还要怎么样!”
  安平忽得噤声,只剩抽泣。
  他揽着她,良久缄默,许久才道,“能不能改一改性子,就依我一回……”
  安平泣不成声。
  他揽紧她,“安安……不闹了,行不行?”
  他埋首在她绾起的青丝间,吻上她的修颈,而后是脸颊,额间,双唇……
  “宴书臣……”
  “安安,不想说话,就不说……”他总是猜得透她心思。
  五月初夏,苑中渐渐生出的鸣蝉声聒噪不已。
  他与她十指相扣,守得一轮轮清明。
  ……
  疲惫至极,她昏昏沉沉睡去。
  他伸手绾过她耳边青丝,吻上她额头,低声道,“就这一次,为我考量一次,不管什么容家皇室公主列祖列宗行不行?”
  她迷迷糊糊应声。
  他欢喜吻她,“安安……”
  她脸上绯红尚未褪去,忽得睁了睁眼眸,眸含春水,“宴书臣……”
  他本就与她一处。
  他深入浅出,在她耳边低声道,“安安,信我。”
  他还是那个掌握她喜怒哀乐的宴书臣,她不出声,不应声,直至精疲力尽睡去。
  ……
  安平醒的时候,身侧已经无人了。
  侍婢入内伺候,见得屋中狼藉,都心知肚明。
  安平看她,厉声道,“今日之事,你若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侍婢连忙下跪。
  安平从鬓间取下一枚簪子,扔到她跟前,“拿去给外面的侍卫,就说我要见苏锦。”
  侍婢诧异。
  安平恼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侍婢吓得赶紧捡起簪子出了屋中。
  安平撑手起身,身上的酸痛遍遍提醒她,她和宴书臣方才如何沉沦。
  她骗了他,赵泽政根本就不会碰她,他好得是南风。
  自始至终,她取悦过的只有他一人。
  从年少时起,她心中就只有他一人,也只装得下他一人。
  她每回同他一处都舍不得合眼,怕天明就是一场梦,这样的梦,她一连做了好几年,才一直让自己记得他的脸……
  他还是早前的宴书臣,为了她不计后果的宴书臣。
  早前是,现在还是……
  他怎么会想不通透,若是她在,他终有一日会遭猜忌。
  便是今日的江山是他助柏炎一道拿下的,但时过境迁,她便如一根芒刺,让旁人忌惮。
  也会要了他的命。
  她忍住身上的酸痛,撑手起身,早前的衣裳零散落了一地,他同她做了三次。
  小榻上,案几上,最后才是床榻。
  但许是,她最后一次同他亲近……
  她半蹲下,拾起地上那枚碎玉,应是被婢女打扫过,早起残缺不全,她只拾得落在案几下的几片碎片,湿了眸间。
  ……
  御书房内,大监将轮椅推至跟前,而后退了出去,从外阖门。
  “老师。”柏炎上前。
  沐敬亭伸手制止,“你如今已是殿上,不应再同我行礼……”
  沐敬亭言罢,忍不住握拳轻咳了两声。
  柏炎上前,“可是早前风大?”
  沐敬亭双腿很早就断了,惯来畏寒,腿上也常年覆了一条薄毯,当下只是摆手,“不是受了风,是我的时候快到了……”
  柏炎微怔,蹲下身来于他同高,“老师……”
  沐敬亭不以为然,“人都有这个时候,我能活到现在,能亲眼看你登上这个位置,我已经知足了。人活得再久,没有牵挂都是可怕的,能安然走,我心中已做平常,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这里。”
  柏炎眸间氤氲,淡声道,“那您就一直挂心着,就在京中不走了,让学生尽孝。”
  沐敬亭没有儿女,柏炎是他唯一的学生。
  情同半个父子,他才为他奔走。
  柏炎亦知晓,他心中拿定的事情就没有旁的转机,鼻尖微微红了红。
  沐敬亭拍拍他的手,“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妻儿,我是风烛残年了,只想找一处清净之地,好好回忆早前的人和事,看看是否有漏掉的。阿炎,你从高峰跌落过低谷,亦从低谷爬起来过,应当更明白老师说的……这些都是付出血的代价才换来的你妻儿安好,国中安宁,切不可因一丝恻隐之心,留藏祸端。”
  柏炎听着。
  沐敬亭沉声道,“容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容鉴的女儿不可以,安平也不可以……”
  柏炎抬眸看他,“安平救过柏远,而且宴书臣……”
  沐敬亭一针见血,“那是因为她不知道你要反。”
  柏炎噤声。
  沐敬亭继续道,“宴书臣是个难得的人才,你若要用他,更不能留安平。安平在,前朝的人心便不死,随时会死灰复燃,宴书臣再执掌大权,你在位时即便可控,你若不在,你的儿孙危矣。上位者,有所为,有所不为,但绝不能明知危险还立于高墙之下……”
  柏炎微微垂眸。
  沐敬亭的目光好似将他看穿一般,“阿炎,帝王之心,要坚定,否则你走上这个位置,只会让自己登得越高,跌得越惨,你的妻儿亦会跟着你,荣辱与共。你若不在这个位置上,昨日的傅瑶,便是明日的苏锦,昨日的太子,便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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