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来,不少官员都会自发去容光寺上香,给天家祈福。
柏炎竟也去?
苏锦记得早前在平城时,柏炎陪她去圣水寺便说起过,平阳侯府惯来不信佛。
那也断然不会无缘无故便信佛。
苏锦也不拆穿。
踱步送他至门口,他跃身上马,“回去吧,我晚间就回来。”
苏锦心底澄澈。去要半日,回来要半日,晚间便回,他应是打酱油去了……
苏锦颔首。
见他与柏子涧策马离开,苏锦也转身回了苑中。
陶妈妈正拿了年关时候的帖子给她过目,苏锦大致扫了一眼,虽然年关与国丧期冲突,但出了大国丧期,年关还是会有年关到的热闹。
苍月国中的国丧,分为大国丧期和小国丧期。
大国丧期为七日,这七日内,京中皆要素衣素袍,家中亦不能挂颜色鲜艳的绸缎和幔帐,朝中要休沐。
小国丧期便是指出大国丧期后的一月,东宫要登基,普天同庆,登基大典之后,仅会休沐一日,但京中要继续素衣素袍,国中不得嫁娶。依照惯例,小国丧期不会影响到年关时候京中各家各户的庆祝,反而这一日越是热闹越是吉利。
小国丧期,正月十五的灯会也会照旧。
所以,国丧期并不会影响到年关和上元佳节。
“就按这个备。”苏锦将帖子还给陶妈妈,陶妈妈应好。
稍许,白巧扶她在外阁间中的小榻坐下歇息,玉琢送了信笺来,说是驿馆给夫人的信。
苏锦接过,认出是运良的字迹。
苏锦拆信便阅,信笺不长,但字迹依旧工整,一丝不苟,仿佛他本人跃然纸上。先是问了她与柏炎好,又说起了这大半年自己在军中历练,原来和早前想象的完全不同,每日都要负重训练,每日都要出操,他从早前的跟不上,到眼下,都晒黑了好几分,也能一口气急行军下十余里不停。
苏锦越看,脸上笑意越浓,运良亦在信上说,请她代他多谢子涧大人的好意,但他未去姐夫军中,他从军是为了向父亲看齐,而不是寻一安稳处,等他假以时日,混出些许名堂,再告假来京中看她。
苏锦笑笑,末了,又见他说今年年关新兵轮值,怕是回不去平城了,有些想念祖母和娘亲,亦想念她。
落款是苏运良。
苏锦阖上信笺,不知不觉,才发现运良竟也长大的。
白巧亦笑,“是二公子?”
苏锦颔首,“去了军中,说诸事顺利。”
白巧叹道,“奴婢早前便同子涧大人打赌,二公子不会去侯爷军中,别看二公子模样有些单薄,性子却是个韧的,他既是去了军中,便不想攀附侯爷,想凭自己一己之力闯出些名堂来,同老爷很像。”
苏锦莞尔,亦想起了爹爹。
若是爹爹还在,今日应当也会坚定站在柏炎一处。
苏锦将信收好。
……
晚些,玉琢又抱了胖丁来。
由得早前胖丁的壮举,大凡侯爷在的时候玉琢都不怎么敢让胖丁进屋,怕惹恼了侯爷,侯爷这气性,同人置气有,同猫置气也是一个性子,恨不得一个眼神就将胖丁绞死。
柏炎不在,胖丁在屋中呆了好些时候。
苏锦在看书,它便懒洋洋依偎在苏锦一侧。
苏锦听太医的吩咐,每日要在苑中散步些许时候,胖丁便由玉琢带着,不怎么情愿和乐意地洗了个澡。
苏锦回来的时候,拿着逗猫棒同胖丁玩了少许,有些累了,才让玉琢带了胖丁出去。
快至黄昏,苏锦早些在散步的时候吃了些栗子糕,不太饿,便想着在小榻上眯一会儿,晚些柏炎应当就回来了。
不知可是月份逐渐大了的缘故。
近来她夜里不似早前睡得稳,有时会起三两次,也睡得不怎么踏实,白日里的时候大多都要寻时间补些瞌睡。
一睡便是个多时辰。
……
等醒的时候,迷迷糊糊问了声,“侯爷回来了吗?”
青苗上前应道,“侯爷回来了,方才见夫人还睡着,没有吵醒夫人,在外阁间。”
苏锦问,“在外阁间做什么?”
青苗扶苏锦起身,“逗猫呢!”
苏锦倒是意外,她以为早前被胖丁挠了之后,有人的表情是恨不得将胖丁生吞活剥了。
撩起帘栊出屋,柏炎果真将胖丁放在案几上,自己坐在小榻上,同胖丁大眼瞪小眼,一人一猫眼就这么你瞪我,我瞪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苏锦这才信了。
只是不知他去了一趟容光寺,为何忽得转了心性。
其实,柏炎目光盯着胖丁,心中想得却是南阳王府。以南阳王府和平阳侯府的过节,很难让南阳王府置身事外。
但始终绕不过……
柏炎心中有事,亦不知苏锦何时来的。
见苏锦上前,他伸手揽她在怀中。
“想什么呢?”苏锦见他瞪了胖丁良久。
柏炎叹道,“在想,怎么将一只同你有过节的猫喂熟,让它不要没事挠你……”
苏锦似懂非懂点头,“喂鱼啊。”
柏炎恼火,“不想喂鱼,那多便宜了它。”
苏锦又道,“那没事多同它一处,摸摸它的头,顺顺它的毛,它就向着你了……”
柏炎肉眼可见的嘴角抽了抽。
……
剩余的五日休沐很快过去,柏炎日日都在万卷斋中忙得不见人影。
得了空就在屋中研究如何不费唇舌,要同胖丁和睦相处。
中途一日,还去了大理寺接叶浙出狱。
五日休沐后,便是东宫登基。
东宫在殿中受百官朝拜,象征着九五之尊的冕旒摇曳着,东宫在朝拜声中步步踏上阶梯,拂袖在龙椅上缓缓落座。
君临天下。
柏炎缓缓垂眸,同周遭一道行跪拜大礼,高呼了几声万岁。
……
登基大典成,柏炎与叶浙并肩从内宫门踱步至中宫门处。
叶浙低声道,“你小心了,登基大典一过,有人便会腾出空闲来对付你了。”
柏炎应道,“彼此彼此。”
叶浙轻嗤。
柏炎忽得转眸看他,“叶浙……”
叶浙轻笑,“怎么,你这幅正紧语气,我有些不习惯。”
内宫门至中宫门处只有他们二人,叶浙脸上笑意微敛,便听身侧低声道,“我要起事……”
叶浙脚下僵住。
柏炎目光如炬,“我认真的。”
叶浙脸上笑意全敛。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来啦~本周最后一章有红包哈——————————————————
抽奖貌似开了,随机这项好像特别不公平,下次选按人头,我们下周末再来一次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末愉快
明天不想上班,,,,
第114章
周遭没有旁人,叶浙轻声警告“你犯什么浑”
柏炎冷目看他,“你看我像犯浑吗”
他这般神色,叶浙再清楚不过,当下,叶浙脸色都沉了。
此时还在内宫门出中宫门的路上,柏炎拽了他的衣袖,拽着他继续往前。
叶浙继续沉着脸色,两人并肩踱步。
良久,叶浙才开口,“这不是杀个封疆大吏,是谋逆”
“嗯。”柏炎言简意赅。
叶浙恼火道,“凡是谋事皆需理由,你有什么理由让旁人信服你是殿上赐封了你二哥恶心你还是逼死了晋王还是秦王”
他应当心知肚明,哪一条说出来都站不住脚
名不正则言不顺,造反是灭门的大事
叶浙脸色越渐难看。
柏炎反问,“那你信范允谋逆吗”
叶浙骤然僵住。
柏炎轻声继续,“你我不信又有何用范允发妻被辱而死,京中范家悉数灭门,是范允要谋逆,还是被逼得谋逆,如今看来重要吗”
叶浙语塞。
柏炎转眸看他,“人头都已落地,名正言顺又如何”
叶浙一时无力反驳。
两人脚步未停,周遭有宫人经过问候,两人颔首,正好趁这空隙缄默,将早前的压抑咽下喉间。
稍许,等宫人过去,柏炎继续,“范允身前最后一次同我骑马,便对我说该早作打算,他是担心自己无法全身而退,让我帮他保条血脉。前后不到半年时间,范允便身首异处,还被扣了谋逆的罪名。时局逼人,人亦会被时局逼得走投无路。我若等到被逼上绝路才起事,我与范允的下场会有何不同”
叶浙彻底噤声。
许久不语,正好踱步至中宫门处。
两人的马车都在中宫门处等候了。
中宫门处,不少官员都在一处说话,人多眼杂,叶浙上前,细到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庐阳郡王可是从你云山郡借道的”
柏炎也不隐瞒,“是。”
叶浙垂眸,光是这一条,平阳侯府便已触了殿上逆鳞。
当初范侯何尝不是在私下场合说了一句晋王更仁厚
叶浙再次近身,“许昭的父亲早前是公开支持晋王的,许老将军过世,殿上一定会趁许昭羽翼未满之时,将许家连根拔起”
除非他不顾许家,不顾许老夫人,任由许家被灭门,那他便也不是他认识的柏炎
马车临到跟前,柏炎抬眸看他,一语双关,“上车吗”
叶浙瞥他良久,重重叹了一声。
马车内,两人却未作声。
叶浙看着马车窗外,心中想的是,比起范允,殿上更忌惮柏炎手中的兵权,否则不会想借柏炎二哥的手来对付柏炎。早前秦王自戕,殿上要斩草除根,一直到柏炎站出来说话,百官才跟着响应,以平阳侯府在朝中的威望,殿上必定寝食难安。
柏炎的顾忌没有错。
“你想怎么做”叶浙沉声开口。
“你得帮我。”柏炎开门见山。
叶浙轻哂,“我是想帮你,那也得我们家老爷子肯点头他是看不惯殿上,但看不惯是一回事,要不要伙同谋逆又是另一回事,你要让我去说服老爷子,至少得师出有名,否则还能凭空让我家老爷子挺你造反不成”
柏炎看他,淡声道,“秦王家眷的事,你也有份,前一个是我,后一个是你”
“”叶浙再次语塞。
柏炎紧逼,“若不是见你下狱,我本不准备在殿中出头,我这一出头,才有了后来朝中官员响应,更坐实了殿上心中的忌惮,你才是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叶浙这么好脾气的人都气得恼火。
柏炎轻笑,“帮不帮我”
“”叶浙脸色都气变了,最后怒道,“我方才就不应当上你的车”
柏炎笑而不语。
叶浙敛眸,“老爷子处,也不是没有办法。”
柏炎笑着看他。
叶浙叹道,“范侯一事,这国中只有一人能说,且能说动旁人,若是他肯帮你说话,我家老爷子一定听”
柏炎眉头微皱。
叶浙轻声道,“范侯的姑父,苏晋元,苏老。”
柏炎有印象。
叶浙继续,“我家老爷子同苏老自幼便是玩伴,几十年交情,苏老开口,老家老爷子定当同意。”
柏炎微微敛眸,远洲苏家
未及思绪,叶浙又道,“柏炎,我老家老爷子即便不开口帮你,却也不会为难你,这朝中,你最应当考虑是南阳王府和顾家”
柏炎看他。
叶浙严肃道,“以你平阳侯府同南阳王府的关系,南阳王府能袖手旁观,不给你使绊子都非易事,更别忘了还有顾家,顾云峰的爷爷顾老将军,是如今南阳王的舅舅,有这层关系在,你需啃得动这两座大山,再徐徐谋之。”
柏炎没有应声。
叶浙又道,“如今的殿上在东宫时城府就极深,他既要先除你,势必会拉拢南阳王府与顾家,他是不会与这两家起冲突的,你也不能指望殿上与南阳王府和顾家翻脸,倒逼这两家帮你,殿上不傻,他便是要动这两家,也会在动完平阳侯府之后”
柏炎淡淡垂眸。
回到平阳侯府,柏炎的脸色一直沉着。
下了马车,门口有侍从上前相迎,见了柏炎问候,柏炎轻“嗯”了一声。
心有旁骛。
叶浙方才在马车上说的,句句属实,哪怕平阳侯府再手握重兵,哪怕朝中对殿上不满的大有人在,但这些人未必会选择他。
南阳王府和顾家是最大的阻碍,先且不说,光是叶老爷子这里,就是个滴水不进的人。叶浙今日提起的苏晋元苏老,他是听老师提起过,是白老夫人的表弟,许是能通过钱老的关系照面,但钱老不会干涉苍月朝中之事,要通过钱老的关系见苏老,再赢得苏老的信任,比说服叶老爷子还要难起兵不难。
但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带兵攻入京中,是最下策。
柏炎踱步回到苑中,外阁间有笑声传来。
柏炎收起思绪,见青苗,白巧和玉琢几人都围在外阁间中,同苏锦一处。
柏炎不知何事。
“侯爷好”听到脚步声,几人纷纷回头,都福身循礼问候。
苏锦亦抬眸,“回来了”
柏炎看着案几上大大小小瓶瓶罐罐,满满一桌子的酒,其中还有府中三十年的陈酿,先前的氤氲似是扫去了八九,忍不住笑,“这是做什么”
她有身孕在,他断然不信她心血来潮要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