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新的颜色还有股天然的香,没有土豆爱好者能够抗拒。
“接着过筛就行了吗?”
“对。”
为了确保土豆泥入口有最细腻绵柔的口感,阿黛尔特地用上了之前定制的漏筛。
珍妮也是第一次见到她用这个,立马就转头看了过来。
这个过筛的工作很简单,珍妮其实是会的,但是第一次见她用新工具,就是看一个新奇。
把压好捣碎的土豆泥放在漏筛上面,用刮刀一点点刮着,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能够让土豆泥前后有天壤之别的差距。
入口即化不是说说而已,过筛后的土豆泥会更加丝滑爽口。
阿黛尔见珍妮想试,便把位置让给了她,自己用小勺子盛了一口处理好的土豆泥试吃。
舌苔一抬,轻轻地就在口中抿化了,余下便是口中黄油和土豆的余香,一点点盐味恰到好处。
眼见着苹果和土豆都还有剩余,阿黛尔想了想,干脆再做一道在德语区奥匈等地流行的小吃苹果酱炸土豆饼。
厨房锅碗瓢盆的声音混杂,各种食物的香味也交织在一起,最明显的就是菌菇和洋葱的味道,又浓又香,一下下地霸道地扑面,盖过其他食材的味道。
“珍妮,你那边继续弄,我再做一个苹果酱炸土豆饼。”
“好的。”
做苹果酱首先要做焦糖,之前的苹果丁有剩余,不过这一次不是混淀粉。
在放了少许水的热锅里加入大量的糖,一直搅拌,直到成焦糖状,丝丝甜味弥漫开时,加入之前的苹果丁,接着加入没过苹果丁的水。
“珍妮,这个苹果酱让它煮着吧,因为是苹果丁不是苹果块,应该很快就能煮软。你来切一下土豆丝,我去切个洋葱丝。”
“别,洋葱我来弄。”珍妮拿了三个清洗过后的土豆过来,就看见阿黛尔已经剥去了洋葱外皮,立马奔过来。
“放着让我来!”珍妮十分坚持。
“好吧。”阿黛尔只好听从。
三个土豆全部切丝,放在碗里加盐后,再加一个鸡蛋进去继续搅拌。
这时候,珍妮已经红着眼睛把洋葱切好丝了,阿黛尔好笑地看着她。
“快继续吧。”
珍妮摆摆手。
面粉混合进土豆洋葱丝里面,混合均匀,保持一个黏腻得当的手感即可。
“热油锅好了。”珍妮言道。
阿黛尔在一边用大勺子捞起一部分糊饼放入锅中,保持差不多的圆形、大小一致,一样是炸至金黄即可。
这个时候,苹果酱差不多也已经煮好了,用叉子把已经软烂的苹果丁压得更碎一点,最后加入柠檬汁搅拌均匀。
在捞出来炸好放凉的土豆饼上淋上苹果酱汁,讲究一些的可以滤一滤苹果酱,不过阿黛尔看时间差不多了,又都是自己吃的不待客,便没有再多这一步,毕竟苹果汁只是淋在饼上入味而已。
后续的收拾是珍妮负责的。
事实上,在阿黛尔示范好了之后,她就被“请”出了厨房。
随着众人开火准备多人晚餐,厨房的味道愈发重了,呆得越久身上越有可能留味道,哪怕开窗通风了。
阿黛尔也就不再勉强,先回房间收拾了一下自己。
在她房间门口的架子上,她拿起报纸,这是她了解外界的唯一途径。
最初也不是那么顺利的,不过经过了适当的抗争之后,她也终于有了读书和了解外面情况的机会。
对她来说,《新闻报》《世纪报》这样的报纸可阅读意义更大,这些还带着油墨味道的报纸更具有更大的参考意义,毕竟,这是一直延续到后世她的时代也依然存在的报纸之一。
当然一些八卦小报也有其价值,至少让她知道了不少贵族八卦和民俗风情。
哪怕是廉价小报,也不是人人都买得了的。
对于发愁吃穿的普通民众来说,读书买报纸实属奢侈小资行为,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士不识字的。
不过对于阿黛尔来说,这是必要的,也是她在这个时代继续生活的必须。
就这样,阿黛尔享受着美食,数着日子,终于等到了接她回去的马车。
女管家阿曼德·吕德太太为此奔走多日,落实了这件事情,对此她还是十分感激的。
“彭斯修女?”
敲门进来的不是珍妮,而是她姑姑彭斯修女,阿黛尔有些意外。
“先前您说的事情……”彭斯修女身着一身洗得有些掉色的黑色修女服,她的神态一如既往的平和,然而一双与珍妮相似的棕色眼眸深处,却隐约有些焦虑。
“是的?”阿黛尔站起身,也不卖关子。
她与彭斯修女前后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但不论是从别人口中,还是她自己观察的,她都只把她当做一位态度温和、行事严厉、严守教规的修女,甚至对自己之前的冒险开口有些迟疑。
“我想,珍妮有出去看一看的权利,我是挺喜欢她的,而且她也到了年纪……”
“您介意多一位女佣吗?”
彭斯修女直白的话语让她一愣。
阿黛尔原本想的不过是带着这个憨实可爱的姑娘看看外面的世界,但不想,彭斯修女居然舍得让她作为自己的女仆跟在她身边。
“您是认真的吗?”阿黛尔不得不反问一遍。
“这段时间,我目睹您的变化和成长,我相信您是个品行端正的出色的贵族小姐,跟在您这样善良的人身边,珍妮不会落得个太糟糕的结局,比起跟在我身边,老死在这里,作为女仆兴许还能够博得一个前程,又有公爵府的庇护……”
这是阿黛尔第一次在彭斯修女身上看到了除了那种不真实的包容、温和和一丝不苟的恪守教条以外,切切实实属于人类情感的算计和情感,但她并不反感也不讨厌。
“既然如此,”阿黛尔也不客套废话,“我可以向您保证,一定好好待她。她尽可作为我的贴身女佣跟在我身边,如果未来有需要,我也会安排她嫁一个好人家。”
“那么,感谢您的慷慨,愿天主保佑您。”修女听罢便告辞离开,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仿佛过来一趟只是为了这一件事情,事了她又是那位一心侍奉天主的中年修女。
阿黛尔从窗口注视着彭斯修女离开的背影。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银色的月华。
她看起来一如既往的虔诚、平静、无私。
直到坐上回去的马车,耳边是珍妮惊喜的声音,阿黛尔还是有些沉默。
彭斯修女脸上始终没有流露出半分的不舍,她只是严肃地和珍妮嘱咐了两句,接着和神父、医生、院长一道微笑着说着祝福并目送他们离开。
豪华的白底金色花纹的四轮马车向前行驶,他们留在原地的身影在她的视野里逐渐变小至完全没有。
阿黛尔在心里琢磨着彭斯修女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又是如何的一个人。
最终,也无法琢磨出这令人好奇的真相,从珍妮天真的笑容里也看不出一点线索。
“小姐,我们要回去了。”
吕德太太提醒她。
“是的,要回去了。”
阿黛尔微笑着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
关于世纪报:《世纪报》创刊于1836年7月1日,与《新闻报》一样,是1830年法国七月革命之后,政府放宽对出版管制的产物。它由杜塔克创办,定价为40法郎。《世纪报》创始人杜塔克曾经与《新闻报》创始人吉拉丹共同办过杂志,分道扬镳之后独立创办《世纪报》,发行量一度超过《新闻报》,居巴黎廉价报纸首位。(以上内容摘自百度百科)
选这份报纸是因为:1838年5月3日到6月23日,《世纪报》连载了大仲马的中篇小说《保尔船长》。
第4章
马车缓缓向巴黎的方向驶去,也不知路途有多久。
尽管这是公爵府上的豪华马车,但再怎么豪华,也掩饰不了这种由两匹乌黑锃亮的好马拉的马车是一定会颠簸的事实。
而这一路上,过了平原地方,自然会路经泥淖之地,能够匀速地前进已经很不容易了。
珍妮在最初的兴奋之后,也渐渐地冷静下来。
“不知道修女会不会想我……”
从知道自己要作为公爵小姐的侍女离开之后,她就改了口,不再称呼姑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提点过。
阿黛尔把这件事情通知给女管家阿曼德·吕德太太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示出什么反对,只是提醒她——
珍妮是个比她还要小的姑娘,也天真得过分,虽然这方面说还是挺可爱的,但也并不是一个侍女的最好人选,而公爵府上必然有为她准备好的女佣。
这个侍女可能需要调教一段时间才能够带出门,但如果她只是想要把她安排在府上,那他们也并不会吝啬给她安排一个好位置。
当时,阿黛尔也是明确表示,只有珍妮对她来说意义是不同的。
她陪伴自己在疗养院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之后又为她买来了报纸、为她做饭、给她讲故事解闷……做了很多事情,就算是这份情谊,她也不可能把她随便地撂在府上不管了。
“我明白了。”
当时吕德太太依然正色地点头,阿黛尔也不知道她究竟听懂没有。
但如果连这位她的贴身女管家太太都不站在她这一边、尊重她的决定的话,那她对自己在公爵府上的实际地位和话语权也要明确地打上一个问号了。
尽管,她对自己的地位,已经十分怀疑。
“阿曼德,为什么父亲没有来?”阿黛尔转头看向她,反正已经上了回去的马车,这时候发难也不至于直接把她送回去。
珍妮敏锐地觉得车里的气氛有一些奇怪,她明智地闭上了嘴巴,只是偷偷地从马车的车窗外窥探着外面的田园风景。
“公爵先生有一些事情。”吕德太太的神色有几分微妙,但她很快又回到了自己一如既往板正的神态里。
阿黛尔思索了一下,再次肯定,这种天然的隔绝感果然是她非常不喜欢的。
哪怕她在现代亦是出身富贵,她也依然不能够十分接受。
现在的贵族,或是接受过此类教养的人,不论怎么表达亲和,都会显示出一种天然的傲慢与隔绝。
也不知该不该称之为趾高气昂,毕竟文化背景前后不同,但总归那种仿佛隔着云雾和人交流的模样,让她很不舒服。
“好吧……”阿黛尔从善如流地揭过这个话题,十分体贴地不让管家太太为难,“我真想快点见到爸爸。”
“当然,公爵先生也思念您许久了。”吕德太太点点头,脸上稍微带上了一点笑意。
阿黛尔亦是满意地微笑,在恰到好处地表达过对父亲的思恋之后,她借着粉色的绢布手帕掩唇的动作,不经意地看向珍妮。
珍妮接到阿黛尔的眼神暗示之后,立刻上道地询问,脸上是属于她的憨实的笑容:
“能为我讲述一下府上的事情吗,吕德太太?”
阿黛尔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珍妮果然是个可造之材,小姑娘不会乱说话,又很听话。
虽然天真了一点,也不太懂得贵族的那一套规矩礼仪,但好在她对她而言,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发声筒。
她对自己回到公爵府的生活一点底都没有,没有任何记忆,也没有生活经验,对这时候的贵族生活也是完全抓瞎,甚至不知道一些珍妮都知道的常识。
她已经很努力地观察、学习,之前是少说多看,现在是她不得不表示出一些什么,作为被关注的主人家和府上唯一活着的婚生子女公爵小姐。
“……”吕德太太看看珍妮天真的小表情,又看了看正低垂着眸子,琢磨着手帕上花纹的阿黛尔。
“当然。”她没有拒绝。
“公爵府现如今只有公爵先生和阿黛尔小姐您两位主人,公爵先生曾经跟随拿破仑皇帝陛下,将裘拉第的名字发扬光大,裘拉第的名字在贵族中也是十分显赫的。顺便一说,我们的白露庄园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具体可以由管家先生为您讲解,如果小姐您想知道的话。”
阿黛尔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才会这么详细地解释,但总归这些信息对她都是有用的。
她在心里重新估量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女管家,也许她确实有这个实力和眼力,只是她从不会多说而已。
“至于你,珍妮,你随便问一个佣人,他们就能够说上不少庄园的事情。”
珍妮并不介意这种区别对待,反而是十分乖巧地点头。
“还记得小姐您非常喜欢在庄园的花园里玩耍,在您年幼时公爵夫人也会带您捉迷藏玩游戏,可惜,公爵夫人不久就缠绵病榻,而您的身体也算不上好,在一次大病之后,也就基本减少了外出和社交,巴黎的贵族们对您还是不熟悉的,不过如今您病愈回来,也是该重新加入圈子了。”吕德太太与她微笑。
“相信公爵先生会为您安排妥帖的,但不得不提的是,您恐怕要尽快考虑婚嫁的事宜了。”
她体贴地隐下了对她年龄的讨论,阿黛尔已经成年,却还没有在社交圈子里打开局面,绝对是晚了。
“尽管有公爵先生为您考虑相看,但以他疼爱您的程度,我相信您个人的意见也一定会被纳入考量。”
“我们公爵府绝不会是那种卖女儿求荣的那些不入流的货色,公爵先生也早有说过,并不需要您联姻或是屈尊,您尽可选择一位中意的对象,当然前提是门当户对。”
阿黛尔不好意思地用帕子遮了遮脸,又看出她的言下之意而肯定了她的话。
“是的,门当户对。”
“是的,也许那位小先生不太富裕,但一定要有出色的血统,贵族头衔是必须的,最好还是老牌的,波旁家族统治时代下的或者拿破仑皇帝陛下封赏的,这一定是优先的选择,至于说后面的……”吕德太太一点点的嫌弃被阿黛尔捕捉到了,她心里记下了却没有多问。
“那些赚了点小钱就自诩厉害的新贵族,恕我直言,并不是您这样高贵富裕的小姐优先考虑的,当然如果对方既有高贵的身份又有充足的资产,这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