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黛尔岂不是要嫁给一个老男人了?”
珍妮没忍住插了一句,吕德太太用严厉的眼神责备她,皱眉的表情满是不赞同,珍妮缩了缩脖子。
“……这个再说吧。喝口水吗,阿曼德?”
阿黛尔不想看着她们为有的没的的事情争执。
“不了,不方便。”
吕德太太摇头,阿黛尔也不勉强。
她又说到,公爵先生有不少的私生子女,但真正得到他认可和一点点关心的只有一个,今年12岁的亚历山大·裘拉第。
这个私生子是公爵夫人放出去嫁人的侍女在死了丈夫做了寡妇之后,给公爵先生生的。
后来,她就一直是公爵先生的情人,这点公爵夫人也知道。
因为曾经的主仆情分,这个情人是唯一能够被允许进入白露庄园的。
再后来,夫人去世,这个情人也没有多活多久,但因为这个情人的临终恳求,考虑到曾经的一点情分,公爵先生有时候会把这个私生子亚历山大接到白露庄园住一小段时间,然后再送去寄宿学校上学。
几个人就这么说说话,偶尔吃一些点心,度过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到了巴黎。
在沿着勃朗峰街走了一段之后,马车驶入了一条看起来就非常高档的街道区域。
“这里是……”阿黛尔微微皱了皱眉,在努力地用这里的行状对应自己记忆里的地方。
“这是普罗旺斯街,名人居住之地,我们的白露庄园就在这不远。”
这么一说,阿黛尔就明白了。
珍妮也是似懂非懂地记着外面的路,进入繁华的巴黎的兴奋和喜悦很快就被即将到达公爵府的紧张感冲淡。
“就要到家了。”吕德太太主动帮她收拾了一下,又替她重新看过发型妆容。
“是,我已经迫不及待见到父亲了。”阿黛尔微笑,吕德太太赞成地点头又宽慰有些不安的她。
“别担心,公爵先生已经等您很久了,他对您绝对关心。”
马车驶入庄园,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
阿黛尔确定这里的设计和布置完全符合她的审美。
只是,在下了马车之后,在迎接她的人里,她并没有看到一直心心念念的公爵先生。
她下意识地看向吕德太太,她始终笃定的语气完全误导了她,而她冷静自持的表情也忍不住有一瞬间的僵硬。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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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庄园:名字源于著名的“枫丹白露”宫(朱自清先生译)。
普罗旺斯街,勃朗峰街:都是茶花女中提到的地名,其中普罗旺斯街当时在巴黎的高级住宅区内;著名人士如罗西尼、肖邦、乔治·桑、塔尔马、比才、大仲马等均在这条街上居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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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算科普的科普:
维多利亚时代,拥有给女性奢侈消费条件+贵族头衔的多是死了老婆的老爷们了(?),所以当时很多女性会选择去做续弦,嫁个四十多岁是很常见的事情,那个时候死亡率是很高的,可能生个孩子就不行了,接着就会考虑再娶。
年轻男人往往是负担不起奢靡的生活条件的,而能够从亲爹手里继承到大额财产的前提条件就是亲爹已经挂了(……)想要靠自己奋斗挣大钱挣爵位,在本土是很不容易的,除非冒着生命危险出海去非洲之类的,做个商人。
对于身份不太高的女人们,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做交际花(也就是妓女),同时由几个男人来养,一个人负担不起,多几个男的就负担得起了,即使是爵位高的有钱男人,也不一定能够负担得了交际花的奢靡生活的。
第5章
阿黛尔感到十分无语,哪怕她在恰到好处表达了自己的失望和无助之后掩饰了自己的伤感,但这种情绪确实也已经很好地传递给了这位女管家。
阿曼德·吕德太太难得感到了相当的窘迫和无语,伴随这种无语的还有些微的愤怒。
她虽然忠心耿耿,却不是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这段时间阿黛尔一直在努力地刷着她的好感度,而她也确实是那个看着她长大始终照顾着公爵小姐的女管家,自然而然的,在这件事情上会有一个情感的偏向。
以至于这个时候,除了被“揭穿”的窘迫和尴尬,她同时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些恼怒的情绪。
“公爵先生呢?”她看向庄园的大总管弗雷德先生。
“公爵先生之前有事离开了。”头发已经花白的老管家弗雷德精神状态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他腰板挺得很直,没有一点苍老的疲态,尽管容貌上早已经不再年轻。
管家先让其他的佣人伺候着阿黛尔回房间了。
看出他不想要在她的面前谈论这个,阿黛尔接受了这份心意——
当面戳穿她没有及时得到父亲关爱的事实,对她这样一个小姑娘来说确实是很难堪的一件事情。
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久未归家在外治病的女儿终于病愈,回到家里却是冷冷清清,这个样子要说她多么受宠让人无法信服。
但如果真的就这么被揭穿了这个暂时被好些人维持着的表象,对她来说只会更加糟糕。
再说,旅途的马车坐得她浑身酸痛难受。
也不知道是身体太过于虚弱,还是她不习惯。
吕德太太保持着挺胸端坐的样子差不多撑过了全程,阿黛尔坚持了半程就已经受不住地靠在座位上,半眯半睡地坚持过了后面半程,直到进了巴黎,路好走了一些精神也勉强回了一点,才重新坐起来。
珍妮比较皮实没有太大的影响,还给她拿了靠垫毯子,给她拿了酸梅止一止晕乎呕吐的感觉。
她精神和身体上都已经很疲惫了,能够再点回房间休息也好。
“是多久前离开的?小姐回来这么大的事情……”
吕德太太一边让那些搬行李的奴仆轻一点动作,一边小声地询问老管家。
老管家似乎是应了什么,看样子吕德太太也是有一些威信和权利在的。
只不过隔得有些远了,阿黛尔也没有听清楚他的回话。
“珍妮,一会我回房间直接休息一下了。”
阿黛尔一手搭在珍妮的手臂上,任由她搀扶自己在佣人的带领下往房间去。
“嗯。”珍妮悄悄地观察着这富丽堂皇的庄园建筑。
阿黛尔有些疲惫,虽然心里有些震撼,但实在没有精力再逛,再说她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住在这里,不急这一时的功夫。
“一会你也回房间休息一会,若是不困就自己去逛逛,不懂得都可以找阿曼德问。”
“你刚刚来应该也不会安排事情给你做,所以你尽可以放心,就是行事小心一些,别一来就出了错……当然出错也没有关系,只要你不是把那十几万法郎的古董砸了,我都还是兜得住的。”
“不会不会。”珍妮笑了,忙不送迭地摇头。
其他几个听见她们俩说话的佣人各有思量,不过见阿黛尔也笑了,也都很给面子地跟着一起露出善意的笑容来,并且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珍妮。
“彭斯小姐的房间就安排在小姐您的隔壁。”其中一个栗色头发的女佣笑着打趣,“玛丽还哭了好久,生怕她一来就让她在您面前失宠了。”
“玛丽?”阿黛尔故作疑惑地扫了扫来引路和拎送行李的佣人。
“她把眼睛哭肿了,正偷偷地收拾着呢……”她如此回话,又补充道。
“您的房间都是她按照公爵先生的要求布置的。”
“我的房间?”阿黛尔想了想换了个问法,“玛丽是我的贴身女仆吗?那我的珍妮怎么办?”
“是嘛,她不就是有个好干妈……”其中一个可能是有拉丁血统的深色皮肤的女佣不以为然地反驳,但很快被最初说话的那位打断。
“是,公爵先生前段时间提了她做贴身女佣,和这位彭斯小姐一样是专门服侍您的。”
“叫我珍妮就好。”珍妮连忙摆摆手,表示不用这么客气。
“我还有好多不会呢,劳烦诸位姐姐多带带我。”
阿黛尔的房间有好几间,这次先带她过去的就是卧房,卧房旁边连着的就是一间巨大的衣帽间。
另一侧不远处是专门给她的贴身女佣安排的房间,不过只有一间,眼下需要珍妮和玛丽一道挤一挤。
本来贴身女佣只有一位的,只是没有想到阿黛尔会自己带一个心意的回来。
当时布置的时候也没有多想,眼下她表达出了对珍妮相当的重视,这样他们也不好随便地分个位次,便干脆让两个人都作为贴身女佣。
根据栗色头发的女佣的说法,两个人以后是轮班制的,不过她有任何需要摇铃就行,两个人都可以过去伺候。
阿黛尔这才见到那个据说哭红肿了眼睛的女佣玛丽。
身材较一般女性略显娇小了,皮肤不知道是过敏还是如何,白皙的脸蛋上甚至有一些红血丝,因为哭过而没有上妆盖住,故而十分明显。
一双眼睛也红肿得厉害,本来就显得有些金鱼眼的双眸看起来愈发肿胀了。
从神态和气质上都不难看出,这是个性情很脆弱的姑娘。
她并不算多么大气美丽,真的要形容更像是娇弱的小百花,和珍妮这样的野雏菊明显不是一个路数的。
“玛丽?”阿黛尔笑着上前抱了抱玛丽。
“是的,小姐。”玛丽十分感动地望着她,似乎又要哭出来了。
在佣人放行李给她收拾布置东西的时间里,阿黛尔忍着脑袋突突的疼痛,听着她哭诉了十几分钟,来表达自己对她的不舍、对她病愈的祝福、对未来的期盼,最多的就是她是如何如何忠心能干,仿佛下一秒就要听到阿黛尔让她从贴身女佣职位上下来的不幸以至于急于表达自己。
“好了好了,玛丽,我相信你。”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阿黛尔再度安慰她,玛丽勉强忍住了哭腔。
“现在我有些累,想睡一会,你能为我准备一些蜂蜜柠檬水吗,我醒来可能会喝一点?”
“好的,没有问题小姐。”
玛丽十分得意又自以为隐晦地瞪了珍妮一眼。
珍妮不知道是接没接收这样的挑衅,还是一脸茫然的微笑。
“然后,珍妮,我之前也嘱咐过你了。”
“你先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阿黛尔想了想道,“也不必和玛丽挤在一个房间,我们府上又不是差一间贴身女佣的房间。”
“叫阿曼德给你再安排一间旁边的房间,也不要离得太远了……”
“小姐,我可以跟着吕德太太吗?”珍妮主动地提出请求,“或者,我可以为您做一些食物吗?”
玛丽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大了,她将此视为了一种挑衅,却不知珍妮只是隐晦地在问她能不能够像之前在疗养院里那样让她负责一些厨房工作。
“这个……”阿黛尔虽然不了解庄园的管理情况,但也知道厨房之类的地方不是那么好插手的,而且她也没有得到管家的许可。
“你先问问阿曼德吧,让她给你安排一下,至于房间就不要挤在一起了,分给你一个小房间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也尽快收拾了休息一会吧。”
“当然。”面对阿黛尔眼神的询问,那位栗色头发的女佣点头应是,看出她的迟疑,她反应过来介绍,“我叫普利斯,专门负责庄园二楼的相关事宜。”
“好的普利斯,麻烦你了。”
阿黛尔随即进了房间,面对房间里似乎是无处不在的粉色元素,她好像隐约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衣裙帕子里面,总有这么数量不少的粉红色。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帕,是前几日阿曼德为她准备的,当时她脸上就有几分满意的神色,现在想想,兴许是和这屋子里那些粉红色衣服的洋娃娃、粉红的坐垫包括首饰盒子里的粉钻一样,都是公爵先生给安排的。
阿黛尔不知道原主的口味是如何的,但总归,她并不讨厌粉红色。
她对任何颜色都没有偏见,虽然确实偏爱明艳一点的色彩,但好看又昂贵的东西,什么颜色都会是讨人喜欢的。
阿黛尔握着硕大的粉色钻石项链,默默地掂了掂分量。
第6章
暖阳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的时候,阿黛尔才终于从迷蒙的睡意中转醒。
她注视着头顶华丽的金线和红线刺绣的墨绿色底纹帐子,慢慢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已经回到公爵府白露庄园了。
她舒了几口气,让自己的思维苏醒过来。
她刚来到这里,作为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的人,她不想给大家留下一个怠惰的印象。
她勉强从松软舒服的床榻上支起身子。
入眼依然是看起来很令人震撼的豪华房间,她对家具不太了解,但能够简单判断这些木材、雕工加上不知道是不是镀金鎏金的工艺的物件,都非常昂贵。
这个时候,瓷器、丝绸依然是稀罕的奢侈品,能够给她大面积当做床帘被子用上的,可见是花了心思。
昨天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下午,直到晚餐的时候都没有见到公爵先生,本来说要过来的私生子亚历山大·裘拉第和干姐姐茶花女玛格丽特·戈蒂耶也没有看见。
她昨晚勉强爬起来吃晚餐的时候多问了一句,当时老管家解释的是,弟弟要明天下午过来,那位干姐姐暂且不明情况,可能是随公爵一道回来——
这就更加可气了。
她这个亲生的女儿都没有享受到这样亲自接人的优待。
也许是她当时的情绪表现得过分明显了,事后女管家阿曼德破天荒地和她解释,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只是他们确实可能顺利,但绝对不会是公爵亲自接她回来。
至于昨天公爵晚餐时候为什么没有出现,她也托珍妮打听到了,是去了他的一个情人罗尼小姐那里,最近他还是很信赖这位年轻的小情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