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府上伺候的佣人们说,听到公爵小姐就要回来,公爵先生最初是很兴奋很高兴的,收到来信的时候,他甚至高兴地在书房大笑,很多佣人都听见了。
但后来他就表现得非常焦躁,亲自安排人给布置房间不说,还想自己指点江山地给布置,但实在是他那种什么东西都往房间搬的举措不妥,被老管家劝回去了,在她回来的前一天,他还特地淘了一个英国货的洋娃娃给她,亲自偷偷地放到了她的床头。
阿黛尔昨天看到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当时洋娃娃被床幔遮掩,她没有注意到,一转头看到自己床上有个金发娃娃,她差点被吓到。
这个娃娃是她昨天唯一收起来的东西,她年纪不小了不需要这个,而且这个娃娃在她看来做工粗糙,似乎有种越看越渗人的魔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乱七八糟的影片看多了。
结果没有想到,昨天她即将回来了,公爵先生反而找了借口出门了。
大家都不觉得他下午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玩到半夜十一二点对已经逐渐养生的公爵来说也是很少的,更像是故意的。
阿黛尔纠结了一下,胡乱琢磨了他的心理,但在他本人没有出现之前,一切都是白搭。
洗漱之后,她拉开了窗帘。
“倒也不错。”
这间房间的窗口正对庄园前院,标致的景色看起来赏心悦目。
今天的阳光很舒服,碰上金线绣了花鸟的宝蓝色天鹅绒窗帘,仿佛有了几分热意。
一切都处在井然的秩序之中。
眼下时间还早,晨气还未散去,前院花园只有零星两个园丁在做最后的打理。
前院是各家的马车要进来的地方,正对大门,是整个白露庄园最重要的门面之一,就连那门口的喷泉都得要保证水质清澈。
阿黛尔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重新回到梳妆台前。
昨天匆忙一扫,她这才有功夫看看究竟给她布置了什么。
她自己安排用米粉做来的粉妆就不说了,新旧的粉末盒子区别明显,但对那些可能含铅的东西,她是肯定不会用的。
那些所谓价值高昂的东西都被她收到了一边去,再看梳妆台,似乎是真金白银的,雕花也很漂亮,玻璃镜子就不说了,打开抽屉才是吓了一跳。
耳环、项链、戒指等饰品按照门类不同放在不同的抽屉里,每一个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这放在梳妆台抽屉里的还是不那么昂贵的,等她拉开桌子的抽屉,里面有两层,上层的分成了一个个格子,依然是首饰,下层则干脆不做区分,只垫上了天鹅绒的垫子,上面摆着成色极好、分量也不轻的各种珠宝项链和发饰。
阿黛尔昨天看到的粉钻项链也是从这个桌屉二层看到的。
这还不止,她从桌面上拿起钥匙,随手开了一个看起来有些重要的放在一边的小盒子,里面一盒子色泽透亮、形态饱满的大珍珠少说也有百颗,以这个大小,阿黛尔都不好估计这么一盒子的东西在现在价值多少。
除了这么一盒大珍珠,她还看到了一小盒子未加工成首饰的切割宝石,颜色也比较混杂,在里面她还看到了几颗名贵的黄色猫眼石,混在其中仿佛一块普通圆形石头。
“这可真是……”
阿黛尔眨眨眼睛,随即便合上盒子,重新上了锁。
等到给自己上好妆,阿黛尔才摇了铃铛让女佣过来帮自己梳头和穿这个繁复的衣服。
巴黎的温度比巴涅尔低一点,虽然到了春季,但在长裙外面,她还是加了一件稍微厚实一些的披肩。
她也算发现了一个玛丽的好,这个哭哭啼啼的女佣在梳头发装扮上面的品味和技能都不错,至少比珍妮那个粗糙的丫头要好上不少。
大概是急于表达忠心,她给阿黛尔说了不少事情,果不其然这一房间包括一桌子的珠宝都是公爵父亲置办的,他还特地把钥匙留给了她,而不是直接给她的女管家阿曼德。
“一会用了早餐之后,我想逛了逛,你问问阿曼德能不能安排一个了解一点的人……我离家许久,加上当时病得厉害,已经不太记得了,这里什么变化我也都不清楚。”
阿黛尔收拾好自己之后吩咐,她已经弄清楚了,原主基本也是生病迷糊的时间居多,而且性情闭塞,连房间都不爱出,别说社交了。
她提出要逛庄园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昨天阿曼德没有答应让珍妮直接去厨房来专门负责她的食物,但答应了带这两个丫头作为助手,并且说会重点教导不太懂规矩的珍妮。
阿黛尔忍着面包的干涩和硬实,靠着一小口面包一口甜汤,才勉强用完了早餐。
“父亲呢?”她看向管家。
“还在睡觉,”老管家微微一鞠躬,回道,“公爵先生一贯是下午一两点起的。”
阿黛尔点头表示知道,意外地看到,给她领路介绍庄园的居然是老管家本人。
也不知道阿曼德是怎么和他解释的,似乎庄园里的人对她对一切的陌生都不奇怪。
既然如此,阿黛尔也就不再多做伪装,自作聪明假装了解了。
老管家的声音带着一点奇怪的口音,阿黛尔已经知道这是这个时代巴黎人的特有了。
他说话的语速并不快,在她露出一点思索的神情时会恰到好处地停顿和等待。
这确实是个人精一般的老管家,脸上一贯的笑容也看起来十分平和。
白露庄园有前后两个大花园,房间有上百,其中正在使用的不到一半。
不过由于收藏众多等原因,定期管家会安排人打扫庄园内的每一间房间,其中相当数量的客房是几乎每周都要重新整理的,有舞会或是晚宴活动时,也会特别布置,以防有客人留宿没有适宜的住处。
由于主人家目前只有公爵先生和公爵小姐两个,所以主人家的房间用的是并不多的。
阿黛尔比较关心的是和她有关的房间,她理论上有三个卧室,除了她目前住的那个,还有两间,一间是她童年时候住过的,另一间是三楼备用的。
除此之外,搭配卧室的还有好几间专门放置她衣服和收拾的房间。
“我知道了。”阿黛尔重点记住了常用的几处,同时主动提出要看画廊和画像处。
庄园光是餐厅就有三处,仅仅一楼楼就有三处厨房,一间主厨房,一次辅厨房,还有佣人用的厨房。
“画廊旁边的是收藏室,那一边是画室,在距离您房间不远也有一间小画室。”管家接着伸手为她打开了几个房间。
她默默地记下了管家对裘拉第家族先祖们的介绍,把画像上的名字一一都牢记在心里,随后问了一些家里目前的亲属关系。
对于公爵和先祖们的收藏,她不过是扫过一眼,今日不是细看的好时机。
只能从各种画像、瓷器、古董、银器的收集里,隐约判断出家里比她想象的还要富庶一些,而且也不是那种没有底蕴的暴发户。
“这是音乐室,现在您长大了已经不记得了,小时候您经常在这里和夫人家里几个姐妹弹钢琴。”
“钢琴?和我的母亲、还有表姐吗?”阿黛尔惊讶地看着房间里的乐器,最瞩目的就是那架写有约翰内斯·楚姆佩名字的钢琴。
“是的,最多的就是和现在的昂立夫人,玛丽安娜·昂立,您的表姐。”老管家见她对钢琴好奇,便介绍道,“这是‘英国式击弦机钢琴’,庄园里还有一架‘维尔纳式击弦机钢琴’,您可以根据乐曲需要进行练习。”
他恰到好处停顿一下,给阿黛尔消化的时间,接着他解释,她是有专门教授钢琴的女家庭教师的,不过目前并没有课程安排,如果她需要,随时可以继续学习。
阿黛尔懂音乐,他介绍的内容都听得明白。
但如果能够有钢琴老师也好,不然她担心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她可一点不想被人当成什么魔鬼附身或是和魔鬼交易了,她没有兴趣去做什么浮士德。
她继续跟着管家往前走,过了一个拐角,在经过一间看起来有些旧的房间时,她好奇地问:“这房间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装旧乐器的,里面有一架羽管键琴、旧提琴,平时不大会用,只是惯例打扫庄园的时候会简单打理养护一下。”
“那还有管风琴吗?”阿黛尔不过玩笑一问,没想到管家居然点头了。
“是,庄园里有出自卡伐叶工厂的小型家庭管风琴,”老管家十分肯定地应下,“管风琴用的几个小风箱都在这间旧物藏室里。”
“也就是说,现在没法用?”阿黛尔有些好奇了。
尽管自己不会管风琴,但这并不妨碍她想要亲自实践一下,以前在唱诗班的时候也不会让他们小孩子去碰教堂的,而且那声响多大,不是小孩子能玩的,而她家里虽然富有,但特地买一架占地方又笨重贵的也没有必要,没想到裘拉第庄园里会有。
看出了她的好奇,管家立刻答道:
“我会联系管风琴乐师和修理员过来调音的,到时候同步为您联系教师,如果您感兴趣,就学一学也没有什么关系。”
“真的可以吗?”
阿黛尔笑了,她倒是真的品出两分公爵小姐的贵族生活的美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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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管风琴师、制作师戈特弗里德.西尔伯曼,在1730年根据一份绘制极不准确的意大利钢琴草图,借鉴克里斯托福里的发明,制造出德国第一架钢琴。
西尔伯曼的名徒被称为“十二弟子”,他们分别制造出两种不同风格的钢琴,即“维也纳式击弦机钢琴”和“英国式击弦机钢琴”。他们具有不同的机械性能和不同的音响效果,由此形成两大不同的钢琴制作流派。这两种流派,也对当时的音乐家们产生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影响。“维也纳式击弦机钢琴”的键盘触感较轻,能够弹出快速的音符,音色变化细微,在与管弦乐队协奏时,音色对比清晰。这正符合莫扎特温文尔雅又富有歌唱性的快板的音乐需要。
约翰内斯.楚姆佩是西尔伯曼的名徒之一,他于1760年来到英国,成为著名钢琴制作师;他的产品被称为“英国式击弦机钢琴”。这种钢琴触键感觉较重,但声音浑厚深沉,正适合于克莱门蒂那坚实有力的音乐风格。莫扎特和克莱门蒂当时是名声同噪的钢琴演奏家,由于他们演奏风格的不同,他们分别使用结构各异的维也纳式和英国式钢琴。1789年1月,莫扎特和克莱门蒂在维也纳奥国国王的王宫里举行了世界上第一次钢琴演奏比赛,成为轰动一时的大事。这次比赛对提高钢琴在诸乐器中的地位起了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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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法国工程师卡伐叶(Aristide Cavaillé-Coll,1811-1899)开始试验工厂化生产管风琴。巴黎圣丹尼斯大教堂、斯特拉斯堡大教堂、巴黎圣母院等20余座教堂的管风琴都出自卡伐叶的工厂。
(以上内容摘自百度百科)
浮士德内容就不多叨叨了,1832年德国歌德写的诗歌(第一部 1808年出版的),上帝和魔鬼打赌,在主角浮士德身上实践,浮士德克服诱惑,最终被上帝拯救。
第7章
下午时候,阿黛尔终于看到自己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
这个时代的私生子是相当没有地位的,没有正当的继承权,所能够得到的完全依赖于父亲或是母亲所能够赠与他的东西。
而对于一个有权有势的老爷来说,有一个甚至数个情人不值得奇怪,有数个私生子也不奇怪,同时因为一个交际花可能同时接待数个男人的情况,并不是所有私生子都能够得到认可,那种生下了孩子却连一法郎都拿不到的女人和私生子也有很多。
阿黛尔这个弟弟亚历山大毫无疑问是公爵所有私生子里的幸运儿。
他因为母亲曾经的侍女身份和公爵不多的一点关爱,勉强得到了抚养费用,在母亲死后也有人照料。
阿黛尔对他并没有什么偏见和不满。
她对自己继承不了公爵所有的爵位和财产早有预料,而这份她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归属到这个不被教会和法律认可的私生子身上。
尽管在上流社会乃至整个社会,活跃的私生子也有很多,但他们依然是被主流鄙视的存在,是违背了神圣的婚姻的存在。
“姐姐好。”
亚历山大是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也许是因为要到公爵府上生活一段时间,他身上勉强地被收拾过,他的女佣局促地站在一边,几乎不敢直视她,带着明显的畏惧。
和中年女佣对比分明的这个12岁的小孩,他有一双算得上狠厉的眉眼,嘴角还有大概是打架留下的伤痕,人虽然瘦小,但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脊梁骨挺直。
“……你好。”
阿黛尔将他眼里的疏离看得分明。
眼下的会面还是有点出乎预料。
她十分清楚,所有的过错是不该被归结到一个不知情而降生的小孩子身上,但对方对她格外的冷淡和隐约的敌意也让她对他所有的同情和兴趣完全打消。
她不会刻意地去为难这个过分瘦小的男孩子,只希望他们暂时能够安稳地度过一段共处时光。
晚餐时候,阿黛尔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裘拉第公爵。
“父亲。”在距离三四米的地方,她礼貌地行礼。
这是个有啤酒肚的老公爵,虽然看起来六十多了,但看起来还没有这么夸张。
他脸上身上的肉都不少,但算不上肥硕,只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精致。
他也有一双很有神的深蓝色眼睛,这点上阿黛尔倒是完美继承。
“诶。”他干脆地应了一声。
原本似乎是想上前抱她的,但看阿黛尔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又收回了踏出去的步子和伸出来的手,转而用手掩饰性地遮了遮嘴巴,咳嗽了两声。
“回来了啊……”他说完觉得不妥,描补了一句,“人没事了就好。”
说话也是干巴巴的,阿黛尔关切了一句“父亲如何”,他回了一句“都好都好”之后,瞬间冷场。
阿黛尔眨眨眼睛,跟在他后面一道往餐厅去。
她是出于谨慎才稍稍落后他一点,结果没想到他那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小眼神几次往后瞟了几回,似乎是在打量他,还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似乎还是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