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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底下传话的小内官确是熟识的, 他到了近前问一句什么事, 对方却也说不出来,只抬手一比, 兀自在前头带路, 请他跟上。
二人出拨云馆径直往东侧门去, 外头二百米之外便是车水马龙的大街, 穿过大街到街坊拐角处又左转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在里头七弯八拐地走到另一头临近出口处,小内官终于停下来朝他躬了躬腰。
“娘娘说了, 教晏先生在此等候片刻,稍后会有马车来接您。”
那头说完行过一礼, 便转身又隐进了昏暗的小巷里, 暖黄的一点灯笼光亮, 一拐弯儿就瞧不见了。
他心下狐疑起来, 不知她是要做什么, 在原地站了半会儿, 正想要上前头街口看看,便见那头车辕声响了一阵,一辆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巷口。
驾车的车夫并非侍卫,只是个普通人, 两步小跑过来瞧着他咧嘴一笑,殷切招呼着,“您就是小人要接的贵人老爷吧,夫人正等着您呢, 快请快请!”
夫人?
他一怔,随着车夫过去,踏上车辕伸手推门往里头瞧了一眼,顿时眸中光华灿然。
她在里头朝他招手,唤他进去。
车门阖上轻轻一声响,他在一侧的车榻上落座,里头不算很宽敞,两个人膝头抵在一起显得有些促狭。
车窗底下透进来一旁街市上的绰约光亮,他抬眸望过去一眼,她今日装扮极素净,卸下盛重地华服钗环,坐在那里,像枝柔婉的兰花。
见到她,他总是很高兴的,嘴角不自觉便弯起来,转念又想起她原本该在何处,忙问:“我先前听闻......听闻娘娘和皇上一道去了夜市,现下怎会在这里?”
她曲指在车壁上轻敲了两下,示意车夫催马,侧身拿起个包裹递给他,没答话,先反问了句,“你希望我同皇帝一起去游玩吗?”
他答不出来,私心肯定是不愿意的,甚至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将她藏起来,教旁人都无法染指分毫。但事实并不能够,很多话没办法说出口,他斟酌片刻,也怕说错话惹她不高兴,遂缓缓摇了摇头。
她看着觉得满意,挑眉轻笑了声,话说得很淡然。
“先前宫里差人来报,说是赵昭仪那边有动静,今晚怕是要生了,皇帝好不容易盼来头一个孩子,立时赶回去守着了。”
言语间,她抬手一指那包裹教他打开,“换上里头的衣裳,今日机会难得,就算出去玩,我也想和你一起,不行吗?”
她问得娇嗔,话音飘到他耳朵里,每一个字都是甜的,哪里还会说不行?
他脉脉看她一眼,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点点头,话音温软,“自然是娘娘想做什么都可以。”
马车在拥挤的街市中行得缓慢,时走时停。
他抬手将车壁两侧的窗户都放下,是准备换衣裳的架势,可手指放在环腰的衣带上了,才想起来有哪里不妥。
满心踌躇地朝她望过去一眼,她倒很悠然,手肘撑在一侧软枕上,目光坦荡平静,也很直接了当,不遮不掩,不打算闭眼回避的意思。
他没法子了,只好不动声色的侧过身去一些,开始解腰带和衣襟前的系扣。
外衫脱下来放到一旁,身上只剩下一件中单,正要去取那包裹里的衣裳换上,却听见身后的她忽然朝这边俯身,动作带起衣料窸窣的声响。
他回过头去看,却正见她伸手从堆叠地衣裳中捏着那支翡翠簪头缓缓抽出来。
但不知是不是下半晌看见她和皇帝站在一起时的那点别扭心理在作祟,他一霎觉得那礼物分毫都配不上她,来不及多想忙回身想要从她手中把簪子夺回来。
却不料他这厢刚才站起来几分,马车行在理应平坦的街道上却不知压到了什么,居然猛地颠了下!
他猝不及防,脚下重心一个不稳,不偏不倚径直将她扑倒在了车榻一角的软枕上。
这不得了,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再次被严重压缩,两个人几乎贴面挨在一起,鼻尖触碰到鼻尖,呼吸相互纠缠,他的气息中带点酒的味道,而她连闻起来都似乎是甜腻的。
他像是一头扎进了蜜罐儿里,猛然有些找不着北了,忘了起身,目光被她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红唇所吸引,那样的娇艳饱满,无端让他想起每年春日里盛开的第一朵牡丹花......
外间喧嚷的街市突然沉寂下来,两个人四周仿佛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壁垒,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四下静得连彼此心跳鼓动的频率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扑通扑通扑通......越来越快,但是谁的更剧烈一些,分不清了。
过于近的距离,他看到她的面容甚至有些朦胧,如同蒙上了一层雾气,让他想要再凑近些,好去看清楚。
先头喝过的酒也骤然从身体深处翻涌着燃烧起来,而她柔软似水,只有紧紧贴合在一起时,他才能感觉好受些。
“娘娘......”
他不可抗拒的沉溺在她的温软里,如今是回过神来也不想起身了。
支撑在她身侧的双臂在一点点屈服于身体的本能,一点点放任自己沉下身去贴近她。
是冒犯的举动,所以低低唤她的声音都带些恳求,想知道可不可以就这样先不要动,他想要抱着她,就一会儿会儿。
甚至想开口教她来触碰他,就像上回一样,他其实很喜欢那样的亲近,但这样的话太过难以启齿,他说不出来,只会被动地等待。
她从突如其来的惊讶中回过神,望着他片刻,问:“怎么了,想说什么便说出来。”
“我想......”
要说出来着实很艰难,他变成了一只缺水的鱼,双唇开阖,踌躇良久才出声,“我想抱着娘娘,一会儿就好。”
她听着轻轻笑起来,“所以是故意扑过来的吗?”
这误会可太大了,他连忙要辩解,却还未等开口,她不知是否是心有灵犀读懂了他的渴望,伸出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和腰背,手掌隔着一层细软的中单顺着脊骨缓缓游移,每过一寸都激起他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
他深深吸气,又听见她问:“那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老实说来。”
言语间,指尖轻轻挑起他宽松的上衫衣摆边缘,探进去,手掌触及到他灼热的皮肤上,从腰间流连到肋下,再往上几寸,在那一点停留下来,指腹轻轻揉/捏了下。
他一瞬间便毫无招架之力,难耐地“唔”了一声,话说得一五一十,“那原本是我要送给娘娘的礼物......”
“那为什么方才又不想让我看到?”
他想要思索下再回答,她却不依,指尖又微微动了下,他实在消受不住了,手忙脚乱地一边答话一边去捉她的手。
“是......是因为我方才又觉得此等俗物配不上娘娘,所以不想让娘娘看到,娘娘快别动了。”
她倒也不挣扎,由他抓住手腕从衣裳底下拿出来,却还没等他直起身,忽然又伸出另一条手臂勾住他的脖颈,扬首在他下颌处亲了一下。
亲完了,她好整以暇停下来看着他,“那礼物我倒不觉得俗,便收下了,这算是我的回礼,你以为如何?”
他哪里还说得出什么“如何”?
眸中动摇了,心底克制自持的壁垒在一瞬间崩塌地厉害,一点星星之火烧成燎原之势,势不可挡地蔓延到他全身上下四肢百骸,再在他的心底聚集成铺天盖地的欲/望席卷过一遍又一遍。
她有时候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菩萨,有时候却又是魅惑人心的妖精。
他脑子里昏沉地厉害,没有办法思考,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红唇,再也不想克制,不想什么对错,只顺应自己最原始的意愿,猛地低头覆了上去。
他吻她,可不再是像她那样轻轻触碰一下而已,而是唇齿相依,攻城掠地,狂风骤雨。
食髓知味之后,浅尝辄止更亦是不够的,长久压抑的情愫一朝放出来,顿成滔天洪水,翻涌着将两个人淹没。
他揽住她的腰肢将人半抱起来放到腿上,手臂紧收,简直教她要倒不过气来了。
她恍然有种溺水的错觉,双臂下意识更加紧地环抱住他,却带起他越加急促的呼吸,越加执着地索求。
最终还是他察觉到了她似乎不太正常的反应,让自己缓缓温存下来,手臂放松,轻轻拍在她背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不敢退开看她一眼,回过神儿倒先自己把自己羞得无地自容了。
“我......”他左思右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耳边听着她微微的喘/息,只好问一句:“娘娘还好吗?”
她有好一会儿没答话,他等得实在忐忑,想向后退开看一眼,刚才动一下,她环在他脖颈上的手臂使了下力,教他别动,就那样坐在他腿上,忽地问:“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何不那样唤我?”
她的名字,姜扶桑是众人皆知的,却只有“皎皎”,放眼阖宫恐怕也只有他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只是一个称呼都足够教他心弦颤动,他酝酿了很久才终于开口唤她,“皎皎......”
简单的两个字,真正说出来那一刻,却无比动听,于是忍不住又重复唤了两遍,这一刻,皇后是天下人的国母,而皎皎,只是他一个人的。
他盈盈笑起来,声音轻柔却郑重,“我喜欢皎皎。”
她嗯了声,说知道,“皎皎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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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她的喜欢, 是天底下于他而言最珍贵的礼物。
他的心整个儿都安定了, 头一回怀抱着她竟也不会觉得忐忑,就这样揽着她, 双臂环在她腰背上轻轻的拍着, 好将她依靠在胸膛上的分量再压一压, 身体靠得越近, 心也就越踏实。
马车行了约有一炷香了, 外头喧嚷声愈盛,晏清稍稍侧身, 推开车窗从缝隙里往外头瞧了一眼,估摸着快要到了, 遂低头温声唤她, “皎皎......”
这两个字真是能教人上瘾, 他一开口总觉得唇齿间都是满满的甜, 直浸到骨子里去了。
她从他颈窝处抬起头来, 就着车壁两侧昏黄的烛火袅袅望过去, 眸中倒映着摇曳光华,恍然如粼粼湖面上的月色。
目光交接,他果然还是先不好意思的那个,笑容里带些害羞, 像个情窦初开,莽莽撞撞亲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之后不敢见人的少年郎。
“快要到夜市了,我得换衣裳,你在旁边自己坐一会儿, 行吗?”
她还没有完全从方才疾风骤雨的纠缠中抽离出来,四目相对,也略微有点脸红。
毕竟也是头一回领略到那般强烈的渴求与索取,那样全身酥软毫无还手之力的沉沦感教人心头悸动,所以才会连喘不过气了都还贪恋着不肯放手,勾魂夺魄的效用,简直像是惑人的蛊药!
好在依托于马车中的灯火并不明亮,足以将一切促狭掩盖在昏暗之下,她点点头,由他抱着起身往一边的坐榻上放。
他还是那么个温柔得没边儿的模样,对她轻拿轻放,安置好了,正要转身去拿那边的衣裳,衣袖却又被她拉住了。
他转过头去看,见她面上迟疑了下,又郑重嘱咐了句,“你的身、心从此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切不可再教旁的任何人碰了去,记住了吗?”
这大概是女人都会有的占有欲,却教他胸怀中一霎酸楚莫名,片刻没能说出话来。
身为内官,这辈子原本就注定只能是个孤独终老的命运,世上怕也只有她,才会拿他当个奇货可居的宝贝,忧心他会被别人染指了去。
他牵唇笑得苦涩,拉住她的手放在胸口,第一次将自己的心完完整整袒露出来,伤口与爱意并存,余生都交给她来保管。
“皎皎,我是个残缺之人,理应当不起你的厚爱,更加不该妄自爱你,但我或许生性自私贪婪,初时逃不开你是因我不想逃开,后来放不下也是因我根本不想放下。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长久伴着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想。所以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竭尽所能地给你,哪怕有朝一日你厌弃了我,你也依然会在我心里,直到我老、直到我死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变。”
他的话,一字一句珍重无比,她都听进心里了,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婉婉地笑着,话音却哽咽,“我喜欢的人,就是世上最好的,只许你一辈子陪着我,不许你妄自菲薄。”
她眼角微红,言语间,余光瞥见掉在坐榻角落的簪子,深吸一口气侧过脸去拿过来,递到他手上,“不是说送我的吗,我看不见,你来给我簪上。”
晏清答应了声,俯身凑近些,仔细在她的发髻上斟酌了个位置,将簪子斜插上去。
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问他:“好看吗?”
他点头,由衷笑着,“你最好看。”
换好衣裳后约莫又行了半盏茶,马车缓缓停下,便听车夫在车门上敲了两下,殷勤在外头说到了。
她今晚也很开心,欣然从车壁的木钩上拿起帷帽带上,便将手交到他掌心,十指相扣,由他牵着下了马车。
大赢朝的宵禁令废了几近百年,坊市繁盛早就日久天长,今日又恰逢皇帝生辰府衙大开福祉,街上有巡游的杂耍队伍、艺伎花车,过路之处无不人声欢呼鼎沸,街边两侧又依次排开两列各类摊贩,犹似长龙,一眼都望不到头,人潮游走其中,要的就是那份摩肩接踵的热闹。
她站在街口处看眼前煊煊赫赫的万丈红尘,便想起幼时同兄长们一起在帝都中翻天覆地的快活日子,肆意的童年教人眷恋,也教人珍视。
所以那样珍贵的记忆,始终鲜活的存在于脑海中,每每回想,便会如一幅画卷铺陈在眼前,而她现在,正在这幅画卷上再勾勒上一个他,从此眉间心上,便是要惦念一生的人。
她拉着他没入到流动的人群中,一路走马观花,隔着帷帽给他指不远处的一座三层小楼阁,“你看到那里了吗,那以前是一座灯楼,我八岁那年的上元节,大哥二哥偷偷带我出来玩儿,去那里猜灯谜,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们三个人小半个时辰就将那里所有的灯谜都解开了,谁知这事后来在帝都中传开了,人人都说是天上的仙童下凡,但国公一猜便知道是我们三个,回头就罚我们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